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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楚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同科室的小沉从电脑上探出了半个脑袋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刚点了外卖还没到。”我随意地扯了个理由,从身旁柜子里面摸出一包红枣,往我的保温杯里面匀了一点。
“哦……”小沉摸了摸脑袋,像是被说服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小声嘟囔了一句:“干嘛不回家吃嘛……”
他没有深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就从办公椅上坐了起来:“那楚工再见,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会地从办公室走了出去,打工狗从来不留恋工作单位,所以他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6:01分,已经下班快半个小时了,我在国企单位上班,单位积极响应国家《劳动法》,下班下得比嗝屁还及时。
我不回家自然不是因为点的外卖还没到这种理由,而是因为我知道,在半个小时之后我的未婚夫会和我相识多年的闺蜜滚在一起。
我开车回家刚好半个小时,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够观看到高清版全程,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在一个小时前我刚从现场穿越回来。
我有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我有一个人生存盘,可以将人生读档再来,所以每当我将要做出重要的人生抉择时,我就会将我的人生存档,然后就可以拥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听起来很酷对不对?我也这么觉得,自从拥有了这个金手指之后,我的人生顺风顺水,一路重点高中、名牌大学、高薪工作,还谈了一个身价不菲的高富帅男友,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我享受这种完美无瑕的优越,不想自己目前的生活受到任何不稳定因素的破坏,我瞥了一眼我右手上戴着的鸽子蛋,布灵布灵地闪着,璀璨的荣光下倒映着一个虚假的幻梦。
当初在我刚戴上这个戒指的时候,同事们探究艳羡的眼神让我感到愉悦,如今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点恶心。
我已经可以料想到,要是我的感情生活出现了哪怕一点意外,一向在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我会遭受到多少闲言碎语。 —— 我瞥了一眼手机,看了下上面显示的时间:8:00。
我拿起了最近情人节,未婚夫送的鳄鱼皮手提包,离开了办公室。
—— 这一次掐准了时间,我没有撞见现场直播,未婚夫程子鸣和闺蜜柳青衣衫完整地站在我的面前,柳青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汗味,一看就知道是事后。
程子鸣揽着柳青的肩,柳青看到了我,眼神躲闪了一瞬,往程子鸣身后躲了躲。
我的笑容挂在脸上没有改变分毫,甚至对柳青笑着的时候还带上了些熟稔的惊讶:“你今天来了也不告诉我一下,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晚回来了。”
程子鸣望着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收回了放在柳青身上的手,柳青也讷讷地站直了些,离程子鸣远了一点:“你…你们……住一起啊……”
“是啊,我们还订婚了呢。”我故意把手上的戒指晃了晃:“你说是不是啊,程子鸣?”
“小卉你听我解释……”程子鸣嘴唇嗫嚅了片刻就想开口,我根本不耐烦听他说完,真晦气,事后还这么腻歪,我回来想要假装不知道都做不到。
我把戒指撸下来直接甩在他身上,连带着手提包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小卉……”
我假装听不见身后男人焦急的呼唤声。
——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苦心经营的完美人生仿佛裂开了一道丑陋的豁口,阴冷的风呼呼地往里灌。
滴滴。
我感觉到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神色彻彻底底地阴郁了下来。
【贱人:你手上的这个项目别继续跟进了,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和小沉做一下工作交接。】
爹的。
我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楚山卉:为什么?】
这个项目我连续跟进了三个月,现在快收尾了要我别继续跟进了,傻叉。
我隔着屏幕,几乎能够想象到楚琅那张令人生厌的小人嘴脸,这个小三生的杂种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爬到了我的头上成了我的顶头上司,真是想想就恶心。
【贱人:因为这个项目的甲方要求换人,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言行不当的地方。】
【贱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我还没那么无聊,到处给你找小鞋穿。】
我回想起了前几天,她戴着程子鸣送的钻戒去和客户吃了回饭,对方问了很多她私人的问题,我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回答完之后对方就不说话了,然后一路上都很沉默。
我不是傻子,我能够看出来那人对我有点意思 ,但我对这种年纪小我很多的小屁孩不感兴趣,所以懒得去回应。
想清楚之后我简直被气得吐血了,现在的男人都这么小心眼吗?因为我定个婚就给我找不痛快。
什么狗屎人生?
我额头的青筋直跳。
熟练地拿出人生存盘就打算再读档一次,但在拿出人生存盘的时候目光就被上面鲜红的数字给吸引了。
“剩余机会:1”
什么意思?
我心慌的厉害。
怎么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存盘的次数不是没有限制的吗?
“小卉!”程子鸣在身后叫我,他追了上来。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咬着牙把存档的地点挑到了十年前,然后点了读档。
眼前的一切场景都在我面前冻结了,光阴在我面前风驰电掣。
最后一次了,我一定要活出完美的人生,不惜一切代价。
—— “唔……”
还没来得及睁眼,黏腻缠绵地吻就覆了上来,我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却被强硬地捏着面颊转过来头来,舌头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我伸手想要把缠着自己接吻的男人推开却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对方腿上,坚硬的手臂横在我的腰间。
我下面就穿了一件校服短裙,***和男人的大腿间就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对方的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往下探。
我急得疯狂挣扎了起来,然后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爹的,神经病。
我反手往男人的脸上就扇了一巴掌,然后狠狠地推开对方。
男人像是被打蒙了,俊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委屈巴巴道:“老婆,你干嘛打我?”
你他爹谁啊!?
我气得想要大骂,但看着对方那一头标志性的红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褚佑。
怎么会?
我感觉浑身都血液都凝固了。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我之前有一次读档回到了过去,把和褚佑的初遇抹去了的。
褚佑…褚佑怎么可能会认识我?
(二)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深埋于心的恐惧,那么我的这个恐惧肯定来源于人生存盘,自从我拥有它之后,我就像上帝一样,可以任意修改我所不满意的一切。
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它之后该怎么办?亦或者,它失效了该怎么办?
面前没有镜子,我看不清我此时脸上的神情,但我猜想,我的脸色肯定已经因为恐惧而发白了。
褚佑捂着被扇出巴掌印的脸,可怜兮兮地凑到我面前,他用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老婆,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忍不住……”
我把头转过来直视着他,男人的眉毛很浓,鼻梁很高,眼睛又黑又亮,帅得很有侵略性的一张脸,能很轻易地将他与寻常人分割开来。
老实说我不应该第一眼认不出他的,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我究竟是多么的怯懦,我不敢直视褚佑,一点也不敢。
男人见我盯着他,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乐呵呵地笑了,像是单方面确认我不生气了似的,还带着鲜红巴掌印的俊脸,让这个笑容显得傻气又滑稽。
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心底里蔓延。
这人真的是褚佑吗?
—— “我…我求你了,别来找我了好不好?”恐惧的感觉就像水里倒入了石灰石,顷刻便沸腾了起来。
我怕得肩膀都在发抖,像在风雨中被雨水击打的蝴蝶。
“我喜欢你才来找你的。”褚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整个人揽进了怀里:“怎么怕得跟快哭了似的。”
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我的眼尾:“我又不欺负你。”
我全程低着头想躲。
“那天是我不对。”男人的语气里也带了些懊悔:“我太急了。”
脸颊被男人亲昵地啄吻着:“谁要你长这么好看,看到你的脸我就硬了。”
我回想起那天我被人捂着嘴巴拉器材室里,然后就是男人拉拉链的声音,刺啦一声,我的脸就被按进了陌生男人的跨间,脸颊贴着那狰狞的丑陋摩挲着,鼻尖全是那令人作呕的性味。
我恶心又恐惧,眼泪把男人的裤子都打湿了,男人像是对待眼泪没有经验似的,连忙停下了手上粗鲁的动作,单手掐着我的脸,强迫我把头抬起来。
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打湿,我还时不时地想要偏头躲,我不想看清施暴者的脸。
看到我哭得满是泪水的脸,男人低声骂了一句“操”,下身的东西又兴奋地弹动了几下。
“小宝贝不哭不哭,帮哥舔舔。”
“哥以后对你好。”
……
—— 我当初对褚佑怕得要死,他一出现我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躲。
褚佑虽然和我一个高中,但我们平时根本不在一个校区,他是国际部的,还比我大一届。
如果不是天气太潮,我的校服都发霉了,高中部卖校服的窗口迟迟不开,我也不会跑到国际部去,也不会碰上褚佑。
自然也不会一天到晚被人堵到校门口,或者是回家的时候被一群国际部的男生“请”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包厢里。
褚佑会把我按在包厢里的沙发上接吻,一堆人在一边看,我害怕地尖叫反抗,有一次我直接用酒瓶把褚佑砸出了一头的血。
周围的人吓得全都噤声了,褚佑神色阴鸷地掐着我的脸:“妈的。”
拳头砸了下来,不过没有砸在我身上,砸在了我头边的沙发软垫上,但我还是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我听道他说:“下次再敢给老子躲,老子就把你按在这里**了。”
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很兴奋的事情似的,手臂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地痉挛:“再给你拍几张照片, 哭得漂亮死了。”
—— 在高中时期,褚佑毫无疑问就是我的噩梦,为了摆脱这个噩梦,我动用了人生存盘,回到了我遇见褚佑之前。
校服窗口迟迟不开,柳青见我的上衣后面发霉了,于是帮我到国际部买了校服,还把自己的校服借给我穿。
柳青一直对我很好,在我心里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和我的未婚夫滚在一起地话,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 经过一下午的试探,我摸清楚了自己现在和褚佑的关系,在连续被他骚扰了半年之后,我很没有骨气的妥协了,答应当了他的女朋友。
我曾经的读档应该失效了,不然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个时间点,我和褚佑完全不可能认识,因为我们从不曾相遇。
既然褚佑的读档失效了……
那么楚琅。
我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 “楚山卉,有人找。”坐在前排的女生对我招手,我把头扭了过去,就见楚琅手里拎着个袋子,在教室外面笑着对我招手。
我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慢吞吞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手里被塞了一大堆的零食,这些零食都是学校超市里面没得卖的,推算时间,应该是楚琅刚竞赛回来,在路上给我买的。
别问我为什么对竞赛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在人生存盘没有失效的时候,我也是竞赛班里的一员 。
—— 我本性是个很懦弱的人,这点我一直都知道,遇到事情不想着解决只想着逃避。
小时候我甚至幻想过如果自己拥有一个蜗牛的壳就好了,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只要躲进壳子里面就行了。
这种蜗牛思想体现在了我的为人处事上面 比如我在知道爸爸出轨的第一时间,不是告诉妈妈,而是假装无事发生,以为只要不去面对,双方岌岌可危婚姻就不会破裂。
很快,爸爸妈妈离婚了,法律把她判给了父亲,因为结婚之后妈妈逐渐淡出了职场成为了家庭主妇,明显在经济地位上占弱势的她,打官司失掉了我的抚养权。
然后我就和爸爸,爸爸的小三,还有小三的儿子成为了一家人。
楚琅是小三和前夫的儿子,起初我并不讨厌他,因为他成绩好脾气也好,小孩的世界尚且没有被大人之间的仇恨而扭曲,没有人会讨厌楚琅这样的人。
但人心总是易变的,从喜欢到厌恶,对于我来说不过在一念之间。
(三)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我从琴房里面出来,给我进行钢琴培训的机构设在商城里面,我要出商城必须经过西餐厅。
那段路我走过无数次,妈妈虽然是家庭主妇,但她每天琐事缠身,爸爸在体制内工作,是副厅长,手里握着的是大把的人脉和政治资源。
人在有权之后上门来攀关系的自然络绎不绝,爸爸很少去管这些人情往来,都是妈妈在处理,妈妈今天又被姑姑约出去吃饭了,好像是因为一个工程项目的问题,姑姑一直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肥差,看上了这个项目。
去求爸爸,爸爸没有正面回答,推说自己没空,下次再谈,于是姑姑就找上了妈妈。
爸爸从来不会来接我回家,妈妈如果有空的话会过来接我,但是很明显妈妈没空,我只能又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张爱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孤独的泥沼。”
我衣食住行都是同学里面最好的 ,爸爸虽然冷漠但是从来没有在物质上面亏待过我,在别人眼中我是幸福的,可我却只感到无边的孤独。
可能我的泥沼就是缺少父母的陪伴吧。但其实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人不应该太过于贪心的。
我踩在商场反光的地板上,在我独自走过无数次的路上停了下来,我站在了一个西餐厅门前,餐厅四面都是透明的,外面的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里面。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继续眨了眨眼,这一次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空的父亲 ,正嘴角含笑地帮一个阿姨切着牛排 ,那个阿姨的身边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孩子,他们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更像是一家人。
爸爸真的很不关注我,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练琴 ,不然不会挑在这里和他的婚外情对象约会。
爸爸真的很不小心,我从来没有怨恨过爸爸,哪怕他很冷漠,很独断,但他确实很有本事 ,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当一个人拥有权利的时候,冷漠和独断都不能算是贬义词了。
但现在我有些怨恨他了,并不是怨恨他搞婚外情,而是怨恨他让我看到了。
我若无其事地别过脸,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商场。
其实我原本还打断买一把伞的,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但因为撞见了那样一幕我只想快点离开 ,所以在离开商场的时候,我被凉风吹斜的雨丝拍打了一脸。
我不想回去,于是趁着雨还不算太大,我顶着书包跑回了家。
—— 妈妈见我回来身上都快要湿透了,蹙着眉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我应该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诉她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里的受害者,她有权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
但我是个胆小鬼,是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我望着妈妈,抿了抿唇道:“我忘带伞了。”
“你忘带伞了不会买吗?”
“我想家里还有好几把 ,就……”我话说到一 半就被打断了。
“我们家缺一把伞的钱吗?”妈妈都要被我气笑了:“你淋雨回来感冒了怎么办?明天还要不要去上学了。”
她没好气道:“赶紧给我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煮姜汤。”
我当时在想,是不是只要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是不是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呢?
—— 爸爸出轨的事情还是东窗事发了,那天爸爸和妈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爸爸妈妈的性格都不是很极端的人,他们平时很少交流,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自然很少出现矛盾。
妈妈气得摔门离去,还想对爸爸说的千言万语只融汇成了一句:“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 “卉卉,要不要跟妈妈走?”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妈妈带你出去生活。”
爸爸在一旁看到了冷笑:“你带她出去生活?她的学费、补课费、加上钢琴和舞蹈的费用,你负担得起吗?”
男人的语气轻蔑极了:“你把她带走,让她和你一起做下等人?”
“楚致晟,你别太过分了!”妈妈以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她学历不高,在劳动法没有完善的时候她下过好几次矿。
爸爸一直很看不起妈妈以前的工作,妈妈也因此辞了职。
“我是下等人,你当初非要和我这个下等人结婚,你说到底谁更下贱呢?”
—— 妈妈打官司输掉了,没有赢得我的抚养权,妈妈没有确切的、证明爸爸出轨的证据,她只是知道了,毕竟自己男人有没有出轨,女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就这样,我和爸爸,小三,还有小三的儿子成为了一家人。
楚琅就是那个小三的儿子。
虽然他拥有这样一个罪恶的身份,但我很难去做到讨厌他,因为他很优秀,而且脾气很好,对于这样的人我没有办法怀揣着恶意。
那时候我和楚琅的年纪都小,大人之间的恩怨未能影响到我们。
我觉得楚琅对我和妈妈对我一样好。
我放学的时候它会专门等我,我下钢琴课的时候他会来接我,我和他并肩走在商场里,不再独自陷在孤独的泥沼里了。
楚琅成绩真的很好很好很好,他就是所有家长口中所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每一次都能够包揽年纪第一名。
楚琅其实就比我小几个月,但好像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比我妥帖优秀,有些时候和他站在一起我甚至有些自卑。
楚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
在对待亲密的人的时候,我想到的对他好的方式就是跟他分享我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看漫画,很多漫画我都是买来珍藏的,根本不舍得借给别人,但是在面对楚琅的时候我就都舍得了,不管是多么多么喜欢的漫画,只要楚琅愿意看,我都会分享给他。
我们所在的学校是走班制,考一次试换一次班,成绩在前面的全都聚在好班,成绩差的就都留在差班,我成绩不好不差,中等偏上,每次基本上都是在五班和六班。
楚琅则每次都在一班,还是第一个座位。
但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给他分享这些不入流的漫画,两个星期后的月考,楚琅没有考好,他甚至考得没有我好,落在了我后面一名的位置。
当时走进班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陷入在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里,只有楚琅似乎毫无所觉,还弯唇对着我笑。
(四)
我曾以为来自大人的、怨恨的怒火一辈子也不会烧到我的身上。
直到我回到家看到了穿着围裙的继母站在父亲的身旁,她看到了我,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斜睨了我一眼,就转身去了厨房。
爸爸的脸色不好看,他平时就很喜欢皱眉, 所以眉心有两道很深的皱纹 ,他是很典型的国字脸,单眼皮,眉毛很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严肃地有些吓人,更别提现在沉着脸时候的样子了。
我不喜欢继母,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继母刚来的时候对我很好,她喜欢笑,逢人就笑,对着爸爸的时候笑,对着我的时候笑,甚至对着长时间在家里面做饭的阿姨还笑 她笑得谄媚、笑得卑微,她的脊梁像是被铁锤打弯的钉子。
永远都在伏低做小,我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尖锐的东西,她和妈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大概过了一个月,她似乎已经摸清了家里面的情况,腰杆子瞬间就挺了起来,除了在爸爸面前,她做什么都像一只招摇高傲的公鸡。
特别是在发现我其实并不受爸爸重视以后。
但她其实也并没有非常刻意地为难过我,与那些童话故事里面的恶毒继母也对不上号,因为她这个人的本性似乎就是懦弱的,她并不敢真在父亲面前欺负我。
最过分的顶多就是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故意地忽视我,在我去找她询问的时候她会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对我道歉,最后把我的那一份补上。
她让我想到了《小艾》里面的五姨太,窝囊得不过明显,凶恶的不够彻底。
她的恶毒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带着些让人不期待的伤痛。
在继母走之后父亲甩了好几本漫画书在地上,那些都是我很喜欢的东西,我想蹲下来捡却被他冷声制止:“你敢捡一个试试!”
我马上便僵直身体不敢动了:“这是妈刘阿姨在你弟弟的书房找到的,是你的吧。”
我抿了抿唇,依稀明白了为什么爸爸今天的表情会那么地吓人。
“我问你话!”一声恫吓让我吓得发抖,我也是一个懦弱的人,在面对代表着强权的父亲时只觉得害怕。
“是……”我吐出了一个字。
“是不是你妈妈要你这么做的?”爸爸的表情里冷漠中带着厌恶。
“没有!”我音量拔高急于证明这是对妈妈的污蔑。
爸爸打量了我片刻,冷冷道:“自己不学好就带坏弟弟,小小年纪这么恶毒。”
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严重的指控,我虽然在班上不是成绩最好的孩子,但是一定是最受老师喜欢的那一个,握学习态度认真、听话、不惹事,哪怕不那么出彩,也是从小活在赞美中的。
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流了下来,我觉得很委屈,我只是想给楚琅分享我喜欢的东西而已,明明是爸爸之前要求我和楚琅好好相处的。
为什么我真的这么去做了,又要这么骂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着从天而降的指责,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恶毒的孩子。
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想再理楚琅了。
—— “小卉,你怎么了?”楚琅来敲我的门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冰淇淋我带回来了,巧克力味的,你最喜欢吃了。”
我将头埋在胳膊里面哭,不想去开门也不想去理他。
在回家的路上我觉得好热,楚琅就跑去给我买冰糕了,太阳太大了我就独自一个人回来了,楚琅应该是从阿姨的口中听到了什么,才会来小心翼翼的敲门,他以前都是直接打开门进来的。
“小卉……”他又叫了我一声。
见我还没有来开门 他叹了一口气:“冰糕我挂在门把手上了,你记得要吃,不然就化了。”
—— 我和楚琅冷战了,但是他还是照例陪着我上下学 骑着单车送我去培训机构,只不过我没有再跟他讲过话。
今天我刚从他的自行车上下来,想要往商场里面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眉眼弯弯地对我笑:“小卉你猜猜我口袋里面有几块糖?”
我还在和他冷战,不想理他,只是冷着脸刀:“我不想猜。”
“你就猜一下下。”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可怜巴巴地祈求道。
我抿着唇随便猜了一个数字:“6颗。”
然后嘴巴里面就被塞进了一块甜腻腻的巧克力,楚琅从口袋里面抓出了四颗糖塞进我的的手里:“现在我还欠你一颗。”
我憋不住笑了:“你好土。”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得也快。
“你干嘛copy人家大兔子和小兔子?”
楚琅一脸无辜道:“我没有。”
“就是有,上周测的听力就讲了这个故事,不过小兔子猜的是五颗。”
见我笑了楚琅也笑了 ,他凑上来抱我,可怜巴巴道:“对不起卉卉 ,我下次再也不故意考差了,害得你被骂了。”
我就猜他是故意考差的,但是我没有证据,这家伙害得我被爸爸骂得这么难听,我又生气了起来:“你有病是不是,干嘛故意考差!?”
“因为我想和卉卉在一个班,每天都在想你,睡觉在想你,吃饭也在想你,呼吸都在想你。”
我觉得楚琅很有病:“可是我们明明天天都在见面!?”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闷闷道:“就是想你。”
—— 自从被爸爸骂过之后,我在家里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每次在饭桌上爸爸还有继母都会询问楚琅的情况,没有人关注我。
被忽视的感觉很难受,我听着一旁楚琅在交代着学校的事情,爸爸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就觉得嘴巴里的饭像蜡一样难嚼。
见我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扒饭,楚琅会突然提到我:“小卉这次周测英语考了满分呢。”
然后爸爸才会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然后我可怜地,从楚琅那里分来了一点点爸爸关注的目光:“不错啊小卉,不要骄傲,继续保持。”
(五)
在有的时候我会想,我和楚琅到底哪一个才是爸爸的亲生孩子呢?亦或是我和楚琅就是同父异母的亲亲姐弟。
楚琅的生日刚好就在新年那一天,索性就跟着年一起过了,办得分外地盛大,光是酒席就摆了几十桌,前来贺喜的各种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挤满了酒店的包厢。
爸爸包下了b市最大的酒店,有了爸爸的面子,楚琅收到的礼物多到能够堆满整个仓库。
最贵重的一件礼物,是一架价值一百五十万的三角钢琴,放置在大堂里,哪怕我就是学钢琴的,也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样的钢琴,我只有两架普通的钢琴,一个放在学校的琴房,一个放在我的房间里。
我第一次知道钢琴可以自己弹奏。
我好喜欢好喜欢那架钢琴啊,真的好喜欢。
楚琅看出来我喜欢了,他把钢琴送给了我。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楚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想,要是下一次我过生日了,我就把自己收到的所有礼物都送给楚琅。
—— 我生日在五月七号,那天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和当初我得知爸爸出轨都时候一样。
我从琴房里面出来,坐上了楚琅的自行车后座,他穿着雨衣,他的雨衣下摆替我挡住了那天上掉落的雨滴。
他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洗衣粉气味,他有时候喜欢抱我,每当他抱着我的时候,这股味道就会充盈我的鼻腔,以至于每次当我闻到洗衣粉的味道时,就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股很温暖的味道。
到家之后楚琅送了我一只半人高的泰迪熊,黑溜溜的眼睛,红红的小领结,还戴着黑色的小礼帽,我抱着开心地一直咧嘴在笑。
楚琅送了今年生日的第一件礼物,仿佛昭示着我今年生日的良好开端,爸爸在八点之后会回家,我想爸爸应该也会给我带礼物的吧……
我的生日没有赶上新年,我不奢求爸爸像给楚琅过生日一样给我过生日,只要有真心的生日祝福、精心挑选的礼物、甜甜的蛋糕和家人都陪伴就够了。
往年都是如此,哪怕爸爸很忙,在我生日那天没有回来,妈妈也会很认真地给我过生日。
—— 爸爸不记得我的生日。
爸爸像往常一样回家,他没有给我带礼物,甚至连一句生日祝福也没有,径直便去了书房,楚琅想要留下来陪我却被继母强硬地关到房间里去学习了。
我抱着楚琅送我的熊,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做饭的阿姨看了我许久,走了过来,她在口袋里面翻了饭,翻出了一颗糖,就这样躺在她粗糙的手掌心里。
我控制不住地哭了。
连阿姨…阿姨都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爸爸却不知道。
但楚琅的生日他却记得那么清楚,甚至提前了半个月开始准备。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楚琅送我的熊被我的眼泪打湿了,阿姨拆开了糖纸把糖塞进了我的嘴巴里,糖是我最讨厌的生姜味,辣辣的,我觉得更难过了。
—— 白天下了雨,晚上没有星星,今天的夜晚黑漆漆的,像吃人的怪物长着的血盆大口。
我窝在被子里面哭,没有开灯,越想越觉得难过。
【妈妈:宝宝生日快乐。】
【妈妈:对不起宝宝,妈妈这几天都在忙着找工作,忘记给宝宝买生日礼物了,宝宝想要什么?】
我握着手机,泪珠打在了聊天界面上。
【我:妈妈,你能不能来接我?】
这段信息发出后,上面的聊天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但最后妈妈只回了一个字:
【妈妈:好。】
她什么也没有问。
—— 第二天的时候我拒绝了和楚琅一起放学,因为妈妈要来接我了,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校门,妈妈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牛仔裙,脸上还化了淡妆。
我怕跑到妈妈面前,妈妈蹲下来抱我,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眶发红:“都瘦了。”
“走,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以后再去找你爸爸。”
我上了妈妈的车,车的后座上放了一把吉他,在爸爸妈妈离婚前,我有吵着跟妈妈提过想要学吉他,被妈妈拒绝了。
“钢琴学好了吗?你就要学吉他?”妈妈板着脸训斥着我,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的热度,在这之前我学过主持、模特、架子鼓、孔雀舞和芭蕾,但都只坚持了几个月,除了钢琴,我什么都没学出名堂来。
不管我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认真的学吉他的,妈妈都没有松口,而现在,她却真的给我买了一把吉他。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又有点想哭了。
—— 爸爸不让妈妈带我走。
妈妈和爸爸再一次发生了争吵,这一次比离婚的那一次还要激烈,妈妈情绪激动地将桌子上的水拿起来泼到了爸爸脸上,细白的脖颈上是凸起的青筋。
爸爸抹掉了脸上的水,沉着脸道:“程一柔,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弄清楚点!是你当初非要和我争卉卉的,结果你是怎么对孩子的!?孩子生日当天给我发信息让我带她走!”她冷笑道。
“怕别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爸爸冷冷地扫了妈妈一眼:“我就算是后爸又怎么样?法院把孩子判给了我,那她就是我的。”
“想把孩子要走,你做梦。”
—— 天黑了,妈妈的车开走了,爸爸似乎很生气,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回房间了,房门被狠狠地关上,墙壁承担了男人的一部分怒火,随着摔上的门一起在颤动。
我眼睫颤了颤,好像要被爸爸讨厌了。
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把看到一切都告诉妈妈,是不是妈妈就会有所准备,不会再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离婚。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被判给妈妈了。
如果重来一次……重来一次就好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跌在了地上,可能是泪水掉落在地上变成了星星,今晚的星星格外地明亮。
听说星星能够帮助不被爱的小孩实现心里的愿望,如果这个愿望能够被听到的话,能否送给我一瓶后悔药, 让我回到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一定当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小孩。
(六)
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在发现爸爸出轨后的那一晚。
我一直都很胆小很怯懦,瞻前顾后,害怕自己做的事、说的话不恰当,就会引起难以挽回的结果。
我当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时间一直在往前走,世界上也不存在后悔药,我的性格并不讨喜,从来都不是个享受偏爱的孩子。
我不相信星星真的听到了我说的话。
但我依旧激动地泪流满面,在我回到过去的第一天,我做了我有史以来做过地最勇敢的事情,我将爸爸出轨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 妈妈花了两个月时间搜集证据,拍到了爸爸和继母一起吃饭还有出入酒店的照片。
她没有选择协议离婚,而是起诉离婚附带民事诉讼,把爸爸告到了法院。
因为她不仅找到了爸爸出轨的证据,还发现爸爸用婚后财产给继母买了一套房,她要求拍卖并分割房产。
在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真的回到了过去,并且正在改变着未来。
星星还附赠了我一个惊喜,一个可以存档重来的存盘,也就是说,我可以将人生无数次存档并读档,无数次做出选择,最终选择出最正确的那一条路。
我的手在发抖,头脑也随之发热,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气球,随时都可能飞到天上。
—— 爸爸来找我了,他给我买了一台新的钢琴,他笑着很温柔地问我:“喜不喜欢啊,卉卉?”
那架钢琴很漂亮,是一架透明水晶样式的三角钢琴,我很喜欢这架钢琴,因为它长得和楚琅曾经送我的那一架很像,只不过材质比那一架要粗糙许多,弹起来音质也不一样。
如果说我从过去回到现在,唯一有点舍不得的东西,可能就只剩下那架钢琴了,我无法违心地说自己不喜欢。
于是我抿着唇点了点头。
爸爸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卉卉要不要以后来和爸爸一起生活啊?”
“不要。”我鼓起勇气吐出了这两个字。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这次妈妈的离婚不是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之下的。
爸爸送出去的房产被折价拍卖,婚后房子所收的租金,还有父亲个人的存款,妈妈全都分走了一半。
所以妈妈最近没有特别急着去找工作,她在她的学校附近买了一间二手的学区房,装修的差不多之后就带她搬了进去。
因为家庭住址的变化,她练钢琴的培训机构也换了地方。
妈妈拿着钱,联系了她以前的朋友,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精品服装店,专门卖高档的女士服装。
我在当时真的以为,我会就此过上我想要过的生活的……
——— 铃声一响,身边的座位全部都空了,只留着我还坐在原位上,我用干涩的眼球瞟了一眼周围,手指上面沾着些许的墨渍,桌子堆满了教辅资料。
被整理地整整齐齐地卷子被分门别类地放在试卷袋子里里 ,为了方便取用都没有拉拉链,数学试卷的一角露了出来。 上一次周测的卷子,上面用红笔写着个鲜红的112。
数学一直以来就是我的短板,以前的这个成绩是我不敢去想的。
我上次考进了年纪前一百,现在所在的班级是二班。
这个班是整个年级里面人数变动最稳定的班级,也是除了一班以外最优秀的班。
我在二班的第三十二号,年纪第八十二名。
619分,和楚琅相差了整整一百分。
我僵硬的起身,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红榜已经揭开了,但我不敢去看,但我知道我必须去看。
回到家之后妈妈会问我。
我磨蹭了一会还是走到了走廊外贴红榜的地方。
“**,737分?人考的?”一个男生忍不住地惊呼出声。
“正常,这哥们不一向很牛掰?我就没见过他考第一名以外的成绩。”
不用猜我就知道他们说的是楚琅,我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同学,能够让一下,让我看看吗?”
这个男生和我一个班,是英语课代表,之前还和他一起被叫去参加过英语竞赛,我对他有点印象,不然也不敢开口和他讲话。
男生听到了我的声音回过头,目光凝在我的脸上,然后道:“我帮你看。”
他大概回头找了一下,转过头来告诉我:“不错啊624分。”他给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进步了。”
“这次估计又要上台演讲了。”
每次考完试,学校都会办一次表彰大会,考得不错的同学会被选上台去演讲。
上一次我裸分进步了87分,年纪进步第一名,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了。
但是,和楚琅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 “考了多少?”妈妈冷冷地看着我。
我一路上都在害怕的……终于来了。 “6…624。”我把头低得很低。
“他呢?”
我知道妈妈说的是谁,她说的是楚琅,妈妈自从知道楚琅的存在之后就给我报了很多的补习班, 本来就不多的假期时间被挤压的没有一丝剩余。
我不再有时间去看漫画书了。 “737。”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记楚琅的成绩,比记我自己的都清楚,哪怕是小数点后面的两位数,只要我看到了,肯定会牢牢地占据我的大脑。
“我花那么多钱给你补课!你居然考不过那个贱人的儿子!!”
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一路上都在心惊担颤的事情如期而至的发生,她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还有如同山崩海啸一样的难过。
“对不起妈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落了下来。
妈妈看到我哭,绷紧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双眼里全是疲惫和苦涩:“算了…可能我生的孩子,就是没她生的聪明……”
“别哭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妈妈没有再继续骂我,但我被她眼神里的失望给击中了心脏,在那一刻,我真的好希望楚琅能够消失啊。
(七)
我回到了过去,跟了妈妈,我和楚琅不在相识。
有一次我在学校的走廊里面看见他了,以往他看到我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而那一次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和我擦肩而过,连余光也不曾给我。
我对楚琅的观感一直很复杂,我想要去恨他,但是他对我那样的好,我做不到去恨他。
楚琅的性格是万里挑一的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谁生过气。
他总是很在意我的情绪,当我感到伤心和难过的时候,他如果在我身边,总是能够第一个觉察到。
他是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唯一会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每当我想要去恨他,想要去迁怒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恨又丑陋。
楚琅他没有错,错的是肮脏的大人,他没有办法改变他妈妈的决定,楚琅和我一样,我们都只是懦弱的小孩子而已,就像我当初,面对父亲出轨的事实时,不也选择了逃避吗?
但如果我们从来不曾相识呢?楚琅从未曾对我好过,那我是否就可以放任自己的嫉妒和恨呢?
我假装不知道,不知道他是那个对我很好很好的楚琅。
—— 我在月考的时候做了弊。
或许星星将人生存盘送给我就是个错误,因为我本质上是个很坏很坏的小孩。
我不想再让妈妈失望了。
—— “楚山卉,你出来一下。”教导主人神色严肃,他的声音很沉,总是会让人下意识地感到压迫。
我手心里全都是汗,在众人的目光下起身,我假装若无其事,但只有自己知道,我的心脏差点要从嗓子眼里面跳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害怕地想哭。
到了门口,教导主任鹰隼一样的视线打量着我:“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我知道,为此我胆战心惊。
我感觉嗓子发干,但还是嘴硬道:“我不知道。”
“你这次的总分有742分。”教导主任的个子不高,但我自己心虚,总感觉有个巨人在凝视着我,将我所有的龌龊与不堪都收入眼中。
“你一直是个很认真的孩子,每一次考试都有进步,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很常见的先礼后兵式的开场白。
“但是。”男人话锋一转:“这个分数根本就不是你努力就能考来的,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弄到的答案,这种行为非常恶劣,我明天会把你家长叫来一趟。”
“我没有!”我猝然抬起头,嗓子都在发抖:“我没有作弊……”
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心虚,我很少去说谎,但如果让妈妈因为我作弊而被叫来学校,那么……
“那你告诉我这个分数你怎么考来的!”教导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这些日子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突飞猛进的我见过,但像你这种除了语文英语全科满分的我是真没见过!”
“我就是没有作弊!”我抖着嗓子反驳,底气比之前足了很多,原来人的底线是会不断降低的。
在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的无耻。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重新出一套试卷我现场考。”我死死地攥着人生存盘,只要有人生存盘,一切都能重来,我错过的题目可以一次次地纠正。
—— 第一次 “637分,和你月考的水平差的有点大啊,还嘴硬说自己没有作弊。”教导主任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嘴硬的学生了!明天你家长我叫定了,等着领处分吧!”
“老师,我能够看看我的错题吗?”
第二次。
“679分。”教导主任凝眉,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这个分数很高,但是和月考的分数还是有天堑一样的差距,我知道他还在怀疑我,但是这个裸分分数,是稳上清北的分数线,他似乎并不想闹得太难看。
“进步挺大的。”他面色缓和了些:“山卉啊,老师也不想怀疑你,你是好孩子老师知道,但有些时候过于冒进了不太好。”
“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但品行是,老师不喜欢你变成一个品德败坏的人。”
我垂下眼睑:“老师,我能够看看我的错题吗?”
第三次。
“721分。”教导主任再仔细翻看了一下我答题的卷子。 “真的是721。”
上了七百分,这次的成绩和考试的成绩差别不是很大,让我的成绩有了些许说服力。
这次,教导主任笑了,原本严肃的神奇笑出了褶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不错……”
“可以啊,山卉同学,我是真没想到,我们学校居然能够在出一个和楚琅一样的好苗子。”
我被夸得有些心虚,尴尬地笑了笑。
“你别怪老师说话太难听,老师对学生什么水平大概心里都有数,你进步太快了。”
“之前是有藏拙吧,这道数学大题是18年的竞赛题目,我看了一下你的解题思路,比答案还要清晰,不应该之前数学只考那么点的。”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手心全是汗。
“听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身体一僵,我从来没有在学校透露过自己的家庭状况,老师…老师怎么知道。
“我知道家庭的变化给孩子的性格也会造成些影响,你是不是为了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才藏拙的?”
我僵硬地笑了笑。
看着我721的分数,主任和我说话都比以前亲切了多:“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很多,别和家里人怄气把自己的人生毁掉。”
咚咚。
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然后门打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报告老师。”
我把头转了过去,教导主任不光是教导主任 ,他还兼职一班的数学老师。
几乎每一次考试,一班的同学都会换上一批,名词和座位号也会调换顺序,只有楚琅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楚山卉想起了另一个时间线上,楚琅故意考差和自己到了一个班,也怪不得继母的反应会那么大了,毕竟楚琅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考过除第一名以外的成绩。
那这次呢?他被自己这个作弊的人挤了下去。
我感到了一阵扭曲的快意。
(八)
“楚琅,你来了。”教导主任微笑着望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对他说话的态度是其他学生永远感受不到的熟稔与亲昵:“你下次要用心一点了哦,这一次居然被二班的同学给超越了。”
楚琅闻言终于将视线放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目光凝在了我的脸上,我看见了他神情上的些许错愕,还有喉结的上下滚动。
应该是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超越了吧。
—— 我靠着作弊考来了以往我想都不敢去想的分数,这一次我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心情是止不住的放松,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赢来的将不再会是妈妈失望的眼神。
妈妈和教导主任不一样,教导主任也许还会怀疑我的能力,质疑我成绩的真假,但妈妈不会,在妈妈眼里,我理应比楚琅更加的优秀。
“这次考得怎样。”自从上次成绩出来之后,妈妈就不再奢求我能够考过楚琅了,如今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一问。
“妈妈,我这一次是年级第一。”我将我练习了一路的谎话脱口而出。
但其实现在这也算不上谎话了,在被改变了过去的当下,我就是年级第一,考过了楚琅的年纪第一。
—— 作弊只有一次还有无数次,在上一次享受到了与自己实力不匹配的成绩优待之后,我逐渐迷失了自己。
我搬进了一班,成为了坐在楚琅前面的一号。
我感觉到有人用笔杆戳了戳我的后背,我将头转了过去,看见了楚琅在面对我时,那一贯温和的笑容,让我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之前。
“同学,上一次试卷的最后一道物理大题,你能跟我讲讲吗?”
我咽了口唾沫,但万幸因为心虚的原因,那些考试的答案我基本上全都背得滚瓜烂熟,为了那742分的成绩,我重新考了五遍。
他说的最后一道物理大题,我甚至不用去看题目,脑海里都能过浮现出题目的样子。
我没有和他有过多的交流,只是拿了个草稿纸,将解题步骤写了下来,然后传给他。
楚琅看了一眼我的解题步骤,然后发自内心地赞美道:“你思路好清晰哦,这题我在写的时候推翻了两次。”
他地答题卡就放在桌上,上面一段的答案被用黑色的水性笔给划掉的,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推翻。
划掉之后的答案写得工整简洁,基本上就是一个公式一个答案。
比我写得简洁太多了,我靠背答案去理解,自然每一个步骤都了解的事无巨细,写出来的过程自然也显得详细和累赘。
在那一刻我真的嫉妒死他了,凭什么自己要琢磨好几个小时,还要比对着答案,听老师讲解无数遍才能够弄懂的题目,他在一场考试里的短短几十分钟就能想出来。
我强行按下胸口翻腾的酸意,假装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甩下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打扰我,我不太爱和不熟的人搭话。”
—— 我的学习更加刻苦了,几乎完全摒弃了曾经爱看漫画书地癖好,练习册上每一道我做错的题目,都用便签纸重新写下了解题步骤。
到了后面,我的练习册逐渐比现代汉语词典还要厚了。
里面全是我记下的笔记以及各种知识点。
我害怕露馅,害怕让别人看出来我是名不副实,害怕被发现我其实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我几乎完全放弃了社交,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当中,身边几乎没有多少朋友受得了我的冷淡,更看不惯我每一次出去玩都拿着书。
只有柳青**意跟我在一处,和我做朋友。
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每一次考试如果不依靠人生存盘,我永远都考不过楚琅。
—— “山卉,我看你每次数学考得都挺高的,要不要去参加一下竞赛,高考有加分的。”老师拿着她以往成绩单,用询问的语气说道。
“除了楚琅,我很少见到学生分这么高还这么稳的。”
我为此只感到浑身的僵硬和害怕,在学校我用人生存盘作弊如今已经信手拈来了。
但对于这种市级或者是省级的大赛事,我心里没底。
我从来没有去参加过这种类型的竞赛,哪怕有也都是些作文和英语竞赛,这种理科性质的竞赛仿佛永远都落不到我的头上。
而我靠作弊得来的成绩太过亮眼了,居然让老师主动找上了我:“不……”
我刚吐出了一个音节,这时候教室外面的门又被打开了,楚琅走了进来,喊了一声报告。
“老师,我来找你拿以往竞赛的题目。”
老师闻言马上眉开眼笑:“好好。”
老师的注意力完全被楚琅给吸走了:“虽然这个竞赛对你用处不大,你正常高考也所有学校都考得了,但这多少是个荣誉。”
“名次其实不怎么重要,这个比赛里厉害的人很多,但是你要全力以赴知不知道?”
“知道了老师。”楚琅回答的很诚恳。
“这些题目我也并不是完全会做,所以答案我都订在里面了,遇见不会的你就多翻翻。”
“好的老师。”
楚琅这个人就仿佛自带聚光灯一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都在他身上。
在爸爸那里是如此,在老师这里也是如此。
凭什么?明明现在我每一次都考得比他高。
因为每一次考试我都是以超过楚琅为目标的,一直考一直考,直到自己的分数比他高。
明明现在我才是最优秀的,可是为什么,只要他一出现,仿佛就能够在瞬间夺走我的光芒。
我好不甘心啊。
“老师,我想去。”
我突然插嘴:“我想去数学竞赛了,这些题目,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份?”
这一回老师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到了我的身上,他用对待楚琅同样热切的态度对待着我:“你也参加啊,可以可以……”
“老师之前还想,快要高三的,凭借着你学习的这股冲劲,还担心不愿意花时间在竞赛上面呢。”
“题目的事,你不用担心,下节课我就去文印室找了老师再印一份,你有时间就过来拿。”
—— 楚琅:老婆真好看,想亲。(咽口水。)
卉卉:他肯定是在记恨我考过了他。
(九)
我的天赋从来没有点在理科上面过,在之前就偏科得离谱,我不喜欢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千篇一律的公式。
看到那用字母组成的化学方程式就感到头晕,不论互联网再怎么神话理科思维对生活的影响,以及理科生光明的未来,我就是不喜欢理科。
发自内心的不喜欢。
可能我骨子里面就是个矫情且感性的文人,但我还是选择了理科。
既是因为时代的牵强附会,也是因为扭曲的嫉妒与不甘。
我强行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实际上手心里都是汗,自从作弊过一次之后,我活成了剧本里的演员,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心设计,生怕暴露自己卑劣的底色,在观众面前无处遁形。
我听到自己说:“谢谢老师。”
语气里带着一种虚假的志得意满。
我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了。
楚琅还在看着我,我心中无端生气了烦躁与惶恐,我在想,他这个真正的学霸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这个冒牌货的伪装,只不过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他此时正在暗地里讥笑着我。
我没有看他,逃也似地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打开课件开始讲课了,我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我的桌面上贴着一个鲜红的“1”。
耳边回荡着的是我擅长科目的知识点,我如同一脚踩在云端,仿佛自己实至名归。
楚琅在我后面五分钟进了教室,老师似乎把他留下来说了什么。
我敏感的神经格外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思绪随着他坐下来的声音联想出画面。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有些不太甘心,为什么明明我已经这么优秀了,遇到这种竞赛,老师永远更看重他超过更看重我。
我和楚琅的差距,在以前如同天堑一样,而现在,至少在表面上来看,我和他的差距近乎没有,他甚至比我还差上一截。
但是为什么,在那些人眼里,他还是优秀过我?
—— 教室的人都走光了,我坐在座位上,摊开了今天老师拿给我的竞赛题,我写到中等难度的时候就有些下不去笔了。
烦躁的情绪在胸腔不断蔓延,不知道为什么,我悄悄地红了眼科,突然特别地想哭。
这种情绪没有由来,仿佛被剪断了线的氢气球,倏然飞向云端。
教室的后门被人打开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匆忙地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的眼泪没有落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走到了自己后面,而自己的后桌,就是楚琅。
“山卉同学,这么晚了你还没走啊?”楚琅和她不熟,和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生疏,和以前的亲昵完全不同。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我听到了书包拉链拉上的声音。
他没有收拾书,那他下课的时候去哪里了?
我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就看到楚琅穿着一身白色的篮球服,少年人清瘦高挑的身形如同一截挺拔的竹,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缠着黑色的绷带。
他额头上是与绷带同色系的额带,垂下来的刘海有一些偏湿,我仿佛闻到了一股运动过后的汗味。
这和我对楚琅的认识完全不同,在我的映像里,他永远都文文弱弱的,身上是很清新的洗衣粉味。
只要是在家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被关在房间里学习的形象。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打篮球。
我恍惚地望着他,想起了自己被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漫画书;想起了自己一团乱的社交;想起了那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数学题;以及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重来。
偏偏我无法去责怪任何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但是,凭什么他看起来这样的云淡风轻?
在此时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又心胸狭隘的小人,我恨着他、不留余力地恨着他,如同妈妈恨着继母一样地恨着他。
眼泪因为这蓬勃的恨意而克制不住地往下掉。
偏偏我的表情还没有任何的变化。
楚琅却像愣住了一样,连忙从桌子上的纸巾袋里抽出两张纸巾递到我面前:“你…你别哭……”
我拍开了他的手,用手臂擦掉那无知无觉流下的泪,蹙眉厌恶道:“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好臭。”
楚琅攥着纸巾的手顿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露出明晃晃的恶意。
楚琅扯气一点自己的领口的布料闻了闻,运动过后身上不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神情尴尬地后退了几步,对她道:“抱歉。”
我其实就是找茬,楚琅身上的汗味淡,并且并不难闻,混着我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仿佛阳光撒下的雨露。
但我讨厌他,他这样一副清闲的样子让我难受了,所以我也要让他难受。
所以我对他的道歉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开始收拾书。
在我收拾书的过程中,我能够感觉到楚琅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分辨不出他眼神的含义,索性一概理解为恶意。
我的猜想其实并没有错,楚琅对我的恶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不断地膨胀。
我厌恶着他,他被我毫无理由的厌恶着。
他刚开始可能觉得不解和烦闷,然后这种情绪最终在一个没有人的午后倾泻而出。
—— 我的双手被男人桎梏着,压在教室的后座上接吻,我以为的清瘦身躯仿佛泰山一样沉重,潮湿黏腻的舌头舔吮着我紧闭的嘴唇。
见我死死不愿意张开,他停下了舔吮的动作,我终于从窒息中偷得了氧气。
手被按着,腰被搂着,我整个人都被他圈在了怀里。
我用极度厌恶的眼神盯着他。
他打量了我片刻,松开了桎梏我的手,用平时他无数次用来打量我的目光盯着我的嘴巴,然后强行捏开我的唇,将自己的舌头挤了进去。
我拍打着他搂着我腰的手臂,他手臂上的肌肉似乎因为兴奋而在痉挛。
厌恶和屈辱的泪流了下来,他好像是初吻,不太会亲。
牙齿经常磕到我,我也磕到了他。
他被磕到后会把我缠得更紧,更急切的舔吮也随之而来。
后来我推开了他,并且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有病啊!”
他用被我扇红的那半张脸蹭着我的面颊,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道:“谁要你无缘无故的讨厌我,不许讨厌我,不然我就把你亲烂。”
这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楚琅。
我颤抖着按下了人生存盘,重新存档。
(十)
我重新回档到了刚考进一班的时候,一进班门我就看到楚琅正在收拾那一号桌上的东西。
他之前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这是他第一次变动座位。
我刚从那恶心黏腻的吻中挣脱出来,此时看到他就恶心,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导致他说出那样恶心的话,做出那样恶心的事。
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一班的门口 ,来到了教室办公室,面对班主任,我脸上挤出了一个虚假的诚恳笑容:“老师,我可以换一个座位吗?那个位置太偏了,我感觉自己看不太清。”
我有第一名的好成绩,在某些方面,是拥有特权的。
这一次,我不会和这个恶心的东西,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集的,而且我会在所有他擅长的领域,把他狠狠地踩在脚底。
—— 思绪回笼,我望着面前尚且青涩,对我笑得温和腼腆的楚琅,很难将他和未来那个冷着张脸,对我不苟言笑的上司联系在一起。
我早就已经忘记了,楚琅对着我笑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了。
我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偏开头不去看他,二十七岁的楚山卉早已经忘记了如何面对不讨厌她的、十七岁的楚琅。
楚琅见我后退,他便就前进了一步,直到可以一伸手就把我揽进怀里,我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他的个子比我高好多,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够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在笑。
“好想你啊,卉卉。”
“每天都在想你,睡觉在想你,吃饭在想你,呼吸都在想你。”
楚琅曾经似乎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时空回溯了整整十年,这是我第一次用人生存盘跨越如此漫长的时间,早已抛弃在岁月里的曾经再一次悄然浮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没有洞悉一切的志得意满,只有望不见前路、难以把握命运的惶恐。
我该怎么办?
—— 我回到班级里的时候已经打铃了,但是班上依旧吵吵嚷嚷的我下意识地蹙起了眉,曾经再一班待得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差班中的一员。
五班不像一班一样桌子全都拉开,而是全都并在了一起,我的同桌是柳青。
十七岁、充满热情、对我掏心掏肺好的柳青。
我对着她感到有些尴尬,毕竟不久之前还亲眼目睹过她和我男友之间的活春宫,但我现在不好甩脸,毕竟未来的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还是被我篡改了无数次的未来。
现在的柳青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我也做不出来对她笑脸相迎。
我假装看不见她,低头看着自己高中时期的物理课本。
她突然用笔戳了戳我的胳膊:“卉卉,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我回过头来,就看见她担忧的神色:“是因为褚佑吗?”
我不喜欢褚佑,这是整个班里都知道的事情。
褚佑这个人高调的要命,喜欢我的事情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时间线的我是十七岁的我,没有二十七岁的心智和胆魄。
在刚开始的时候还很硬气,放狠话说自己死也不会喜欢像褚佑这样的烂人。
结果被堵住骚扰了半年之后就受不了妥协了,和这个国际部恶名远扬的小霸王凑成了一对。
褚佑风评不好,听说他有暴力倾向,之前因为和人闹矛盾把人腿打断过,但是他家里有背景,出来这么大地事,他连处分都没有挨,依旧在国际部里面横行无忌。
这个世界线的我刚开始不了解这些的事情还敢和他叫板,知道之后怕得腿都软了,生怕褚佑哪天一个不高兴把自己腿给打折了。
但二十七岁的我并不会害怕他。
“不是。”我回了她一句,然后看着面前的物理题。
怎么说呢,对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事各种科研项目的我来说,这些题目并不算难,只不过很多不常用的公式都已经忘记了。
不过重新翻书看了几遍就记住了。
每一次考试我平均比别人多考五次,高考我考了七次,只为考出最好的成绩,当初参加竞赛的时候每一道选项我都选错过,同时,每一道做错的题我都重做过。
我合上了书。
不过时把曾经已经打通关的游戏再一次打通一次罢了,又有什么难的呢?
不过是失去了人生存盘罢了,难道没了金手指,她的人生就不能活得精彩了?
—— “褚佑,我们分手吧。”我平静地看面前这个曾经让我恐惧不已的男人。
蜗下意识地攥进手心,动作像是想要去抓人生存盘,想要在出现变故的一瞬间读档。
但此时我手中空空如也。
褚佑原本对着我裂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没道理多活了那么多年,还要在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高中生面前当懦夫。
褚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不笑的样子阴沉地吓人,看得我心底发毛。
我强忍后退的冲动,冷冷地看着他,有些时候解决问题,直面恐惧比逃避更有用。
我倒打一耙道:“我感觉你很吓人,我只要一不如你的意你就会动手打我,就像现在这样。”
“老子他妈的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褚佑的眼睛瞬间红了:“你他妈的当初用酒瓶砸了我一头的血,我他妈连重话都不敢和你说一句。”
“你是我女朋友,我想亲近你,你不开心了就是一巴掌甩过来,我从来没有和你生过气!”褚佑原本还算是白皙的皮肤此时通红一片, 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你这么怀疑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暴力狂是吗!?”褚佑有点克制不住情绪地吼道。
楚山卉闭着眼睛,缩着脖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然后怯怯地睁眼:“就…就像现在这样。”
“很凶,还吼我。”
“你情绪一点也不稳定,我不想和你好了。”
褚佑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他强行压下腾升的怒火,重新对我挤出一个笑来:“我…我以后不会了…老婆。”
“不分手好不好?”
(十一)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哪怕是心理年龄到了二十七岁,在我回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害怕褚佑。
虽然没有像在十七岁的时候那样听到他的名字就发抖,但我的手心和后背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褚佑有暴力倾向这件事并不是假的,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打人,但我还记得在高中的时候,我被他骚扰,忍无可忍地对他动过几次手,他好几次拳头就快要落在我身上了。
我能够感觉到他是很想动手的,但是忍住了。
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表情很吓人。
他会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里带着骇人的猩红,无处不昭示着他的理智正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我有的时候觉得这人就是个野兽,一个完全不受俗世规则束缚的、我行我素、崇尚暴力的野兽。
不论是再怎么冷静成熟的人,在手里没有猎枪的时候,都会害怕野兽,害怕他突然伸出利爪、亮出獠牙,把我撕成碎片。
所以在我和他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发虚的,浑身紧绷着,做出随时要跑的准备。
但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褚佑会是这种反应。
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我。
“我真的会改的……”一米九几的男人低着头,张扬红发下锐利的眉眼耷拉了下来,他眼眶发红:“我没有想凶你,我就是脾气急…你每次表现的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难过。”
“但是……”他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泪水居然真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了下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也不教我,你根本不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样做你才会喜欢我。”
我顿了顿,心中陡然生出些怜悯出来,当然不是怜悯褚佑,是怜悯我自己。
这样的少爷,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学校里的老师跟在他屁股后面求着他学,人品烂得一塌涂地,做了可怕的事情之后只要轻飘飘地来一句:“我会改的。”就能够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谅解,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教他如何去改正错误,然后理所当然地获得原谅。
他人生的容错率大的可怕,是哪怕没有人生存盘,做错无数的选择,在最终最终,只要他突然幡然醒悟,穿上人皮,就可以从野兽变成人。
我记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我满身疲惫地开车回家,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在商业大厦的广播屏幕上看到了他的采访。
那时候正好是红灯,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曾经带给我恐惧的恶魔吸引,屏幕上的褚佑已经将头发染黑,穿着意大利的手工西装,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
采访的内容我听不清,能看见的只有在镜头下褚佑那俊美到没有一点瑕疵的五官,以及那彬彬有礼的虚假笑脸。
那和我记忆中的褚佑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我那天回到家,高中时期被他纠缠的恐惧如影随形地缠上心头,我不知怎的,在互联网上搜索起了他的名字。
荒谬地发现这个高中时期的烂人居然成为了百度百科上面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板正的证件照挂在上面,他抿着唇,照片上的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高中那不太看得起人的嘴脸还没有收敛干净。
我点开了他最近的采访,他配了眼镜,样子比之前斯文了很多。
“褚先生觉得对自己人生影响最大的事情是什么呢?”有些台湾腔的记者将话筒放在男人面前。
褚佑微微低头,就着话筒答道:“可能是大学时候的留学经历吧。”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我高中的时候可能就是大家口中的学渣吧,我那时候每天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惹是生非。”
“后来被爸妈送出了国,断掉了所有的经济来源,穷得没了惹是生非的经济基础 只能跑去唐人街刷盘子,我记得我那时候晚上打电话给我妈,哭着求她让我回去,我知道我妈心软,我哭了她肯定会答应的。”
“结果接电话的是我爸,他把我臭骂了一顿,并且告诉我要是拿不出像样的成绩这辈子都别回国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这么被逼成青年才俊了。”
他语气幽默,长相帅气,现场的气氛被他带得很轻松。
我心情复杂地关掉了采访,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说到底我是看不起褚佑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有人生存盘作弊的前提下,我没有混过楚琅就算了,居然连这个烂人混得都不如。
剧烈的自厌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没有犯过错的乖小孩,哪怕有错也都被我修正了。
我热爱生活、严于律己、品学兼优,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好,可是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的?
外人看起来帅气多金的未婚夫在私下里是一个品德败坏的玩咖,哪怕和我在一起之后他收敛了很多,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有好几次坐他车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别的女人掉落下来的口红,我觉得恶心,他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但我终究不想闹得太过狼狈,我没有妈妈那样鱼死网破的魄力和决心,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怯懦胆小的人。
外人看起来清闲高薪的工作,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在非工作时间下工地考察、开车出去送礼陪笑、喝酒喝到胃穿孔,才二十七岁坐上我现在的这个位置。
我的人际关系糟糕透顶,难过的时候连打电话哭诉的人都没有。
我真是个很脆弱很喜欢嫉妒的人。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不如我努力却过得比我好的人。
我很容易心理失衡并且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我曾很多次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和褚佑的爸爸一模一样的爸爸,我的人生会不会就不一样呢?
可是没有如果。
—— “我教你就会改吗?”老实说我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我面上还是一副怯怯的样子。
“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褚佑听我这么问连忙擦干眼泪破涕为笑:“不要和我分手,我都能改。”
能改就怪了,我和程子鸣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和我说他会改,但从来都没有改过。
说得比唱得好听。
“那你……你在下次考试的时候考上五百分,我就相信你。”
离下次考试只有半个月了,让一个三百多分的学渣考上五百。
不可能的,除非他作弊。
这手我分定了。
(十二)
打发完褚佑之后,我在学校门口打算打车回家。
因为人生存盘的失效,我曾经为了改变人生所做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我现在的监护人,还是那个哪怕进了棺材,我都懒得回去看一眼的亲爹。
我靠着作弊拿下了全国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在那样高手云集的专业性赛事里,哪怕天才如楚琅,也不过只拿了个第九名。
我顶着金光灿灿的天才头衔,收到了全国顶级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在那时我是真的以为,我永远地赢过了这个人。
不,应该说,我以为我赢过了所有人。
当时我天真地认为我已经一脚踏上了青云之路,顷刻便能扶摇而上。
而楚琅,这个将我整个青春都困在腐烂的嫉妒与恨意的男人,将永远不会再有和我同台竞技的可能。
但事实证明,不论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去用虚假的成绩欺骗安慰自己,我始终和真正的天才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
哪怕我将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数学上面,我也不过是一个努力的普通人罢了。
来到清大的第二年,我就被从天才的宝座之上一脚踢下,灰头土脸的滚回地上,重新变成了丑小鸭。
我发现,我的对手不再只是一个楚琅,而是千千万万个楚琅,再后来的后来,我需要研究的课题不再我不停地去重来就能够解开的了。
它们甚至没有明确的参考答案,哪怕重来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用。
数学竞赛二等奖的那个男生也收到了清大的录取通知书,他叫刘烽,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而我只是用卑劣手段抢走他排名的骗子,一个沽名钓誉地、可耻的骗子。
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赢过他,在清大里,我不再有条件靠着作弊得来的成绩踩在真正身带光芒的天才身上。
然后我发现,我是那样的虚伪懦弱,欺软怕硬,我敢去嫉妒憎恶楚琅,放任自己狰狞的恶意不断膨胀,只不过因为楚琅曾在意过我。
在最初最初的那个时间节点,在最初最初相遇的那个午后,楚琅对我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似的笑:“你好呀,我叫楚琅,我能叫你卉卉吗?”
而对于刘烽,这个与我素味平生,且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这个在进入清大之后的半年里,不断地被用来与我对比,每一次都将我狠狠踩在脚底的可恨之人,我连嫉妒都不敢。
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在研究同一个课题时,在面对导师一个又一个复杂且一针见血的问题时,我紧张得满头大汗,思绪乱成一团乱麻 绞尽脑汁也蹦不出一个字时,他的对答如流,侃侃而谈。
在答辩结束的时候,我近乎是狼狈地逃离了那个令我窒息的环境,手里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还有花费将近两个月整理收集的资料。
纸质的资料被我装订在文件夹里,从我衣服和笔记本电脑之间的缝隙滑落,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那天的我仿佛被上帝收走了大脑,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无论是大事小事,都能被我搞砸。
我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捡,刘烽此时从我身边经过,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顿了顿,弯下身来帮我把剩下一部分没有捡起来的资料捡起。
“谢谢……”我很小声地道着谢,接过他递给我的资料。
除了一个优盘,这次答辩他什么都没有带,我和他比起来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小丑。
“都是些很基础的问题。”他缓缓开口:“你是太紧张了吧,第一名。”
他语气很平,他有着一双很有特色的丹凤眼,可能他没有那个意思,但总给人一种高傲和嘲讽的感觉。
在他说出“第一名”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感觉有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嗓子仿佛被苦涩的胶水黏住了。
我有想过用人生存盘重新再来,但想起导师们鹰隼似的目光,我在心底便生了怯。
刘烽的松弛和自信,将我打击得体无完肤,将我从来一次的勇气彻底击碎。
我知道,哪怕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输给他。
第二年,我不再拥有被拿来和他对比的资格。
后来我的导师也逐渐对我的平庸司空见惯,提到我时,说得最多的就是:“山卉啊,一个很踏实上进的孩子。”
万众瞩目的天才,终成籍籍无名的伤仲永,不配再被人提及。
我在那些光芒万丈的人之中夹缝求生,过得灰头土脸,我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再来一次……让自己轻松一些,不要……不要和刘烽进一个学校了。
但回到宿舍,我看着书桌上我整理的成堆的笔记,已经堆成山的数学着作,我突然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没有舍得按下人生存盘的按钮。
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凭什么……凭什么要重来?
我舍不得,也放不下如今的一切。
这也就注定了我的痛苦。
—— 我灰溜溜地读完了研,考完了博,刘烽则已经在中科院有了一席之地,在外人眼中,我可能依旧还是天才,只不过不那么出彩罢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用存盘读档过无数次,才换来了这么个还算体面的结果的。
我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的确很踏实,做事情很利落,在学习方面也很认真,他打算写推荐信将我送进研究所里工作。
我在被惊喜冲昏头脑之后第一次冷静了下来。
古人曾说:“德不配位,必有栽秧。”
当然最主要的是,刘烽也在研究所里,我不想再遇见他了,于是我拒绝了这份工作。
回到了我应该在的位置上,我选择了一个和专业并不对口的工作,因为刘烽,可能是因为他投射在我身上的眼神、可能是因为他轻飘飘无所谓的态度、可能是周围人有意无意地将我与他对比,也可能是他句不知有心还是无心的“第一名”。
我成为了一个不敢再面对数学的人,我害怕,我害怕成为金子中的鹅卵石、天鹅里的麻雀。
(十三)
未曾拥有人生存盘的我,和拥有了人生存盘之后的我过得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生。
西方的哲人曾说:“当真诚还在穿鞋的时候,谎言就已经跑遍了大半个地球。”
我用人生存盘作弊,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天才,从此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有一天原形毕露,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所以我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是心虚的,因为我很清楚,我真正的成绩配不上那些荣誉。
我的世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越积越大的谎言。
而从未拥有过人生存盘的我,此时就是一个并不出彩的普通学生,生命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烦恼。
被并不喜欢的男生骚扰、和闺蜜之间闹的别扭、永远都比自己优秀的弟弟……
这些事情每单拎出来一件,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都是再要紧不过的事情,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不足以我花费太大的心神在上面。
十年来压在我身上的巨石仿佛顷刻间消失了,我终于不用再假装自己是个天才,因为我已经失去了那些本就不应该属于我的荣誉。
现在我最该烦恼的是怎么回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跟着楚致晟时住的地方是哪里了。
就在我站在校门口绞尽脑汁地思索自己之前住的到底是寅川路还是银川路时,一阵自行车铃铛叮铃铃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
“卉卉。”楚琅骑着单车到我身旁停了下来,他看着我拿着手机,似乎是想要打车的样子,脸不由地耷拉了下来,有些委屈的样子:“你怎么又不等我?”
老实说我真不太习惯楚琅现在这幅样子,我虽然小时候和他的关系确实好过一段时间,但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我更熟悉的还是那个大多时候面无表情,有时候会对我蹙眉,似乎对我有很多不满的死人上司。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有些事情在我决定按下人生存盘之后,就被我彻底丢进了记忆深处的垃圾桶,我以为我一辈子不会再想起那些事情。
直到我再次遇见最初的那个,没有被人生存盘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影响的楚琅……
我想起了那带着清新洗衣粉味道的拥抱,和薄荷牙膏味道的吻,楚琅那时候靠我靠得很近,那吻就落在我的脸颊上面,那时候我和他的年纪都很小,我一直觉得这是小孩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
如果不是后来我被他按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给吻透了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自己和他的关系往那方面上去想。
楚琅可以是弟弟,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仇人。
一切的转变都是稀松平常的,可一但变成了爱人,我心中就会油然升起一种恶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叫乱伦。
“我忘记了。”对于这时候的楚琅,我理由的懒得找,他不是后来那个凡人且难缠的死人上司,这时候的楚琅,我说什么他都会信。
哪怕是很明显的借口,只要我给他一个理由,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我。
“那你上来吧,我们一起回家。”
我看着他的自行车后座,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了,心里别扭的要死,但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我没有犹豫多久,因为我是实在想不起家在哪里了,让楚琅把我载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我上了他的单车后座,手犹豫了片刻攥住了他的衣角,被他伸手握住直接揽在了他的腰上。
我僵硬了片刻,没有把手收回来。
感受着校园路上迎面扑来的微风,我再一次嗅到了那股洗衣粉的味道,在那一瞬间,当然只有一瞬间,我觉得楚琅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卉卉。”我听到楚琅在叫我的名字。
“你…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吗?”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的。
“我…我听他们说,最近那个国际部的褚佑老来找你。”
他听到的绝对不止这些,我面无表情地想。
褚佑这人到底有多高调我是知道的,别说我们这个年级了,就连在综合楼的低年级学生都知道我和他谈了。
摆脱褚佑这个狗皮膏药要想不脱一层皮其实挺麻烦的。
“卉卉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听别人说他这个人人品不太好……”他越说声音越小,似乎意识到在背后无故论人长短的不应该。
楚琅不是那种会在背地里嚼人舌根的性格,不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哪怕那个人是个品德败坏的人渣,他也能够以完全不含私人感情的态度去对待。
他唯一针对的就是我。
我一顿,突然想到了……楚琅现在……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那是不是只要我告诉他我是被褚佑骚扰的,他就会想办法帮我呢?
我手上抱着他腰的动作紧了紧,楚琅似乎也感受到了:“怎么了?是我开太快了吗?”
“不是……”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就是,不太开心……”
以后的楚琅冷硬又霸道,整一个令人讨厌的独裁者。
但十七岁的楚琅则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受不了我的眼泪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我对他发过很多次脾气,他会耐着性子来求我原谅,每次我难过得哭了,他都会想尽办法地逗我开心。
二十七岁的楚山卉对于二十七岁的楚琅来说,是一个不听话地下属,但十七岁的楚山卉对于十七岁的楚琅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人。
“你…你哭了吗?……别哭啊……”楚琅慌慌张张地找了哥地方把车停下,然后就转过身来帮忙擦我的眼泪。
“别哭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想让你难过的。”
他在男生里面算很爱干净的了,校服口袋里面随身携带着纸巾。
我哭得一抽一抽地:“…怎…怎么你也知道了……”
“我根本不喜欢他…他…他一直骚扰我,我很害怕……”
“你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