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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云锦酗酒
为答谢陈谓,赵英让温禹泽筹备着,办一桌简单的家宴。
正值晚饭时间,大家伙于是移步饭厅。
一路上,赵英和陈谓有说有笑的,看得温禹泽越发捉急,频频去瞅陆云锦的脸色。
偏偏陆云锦淡定如松,除了一言不发,压根看不出其他心思,只是沉默地坠在队伍后头。
到了圆桌,赵英第一个入座,鸾鸾自然挨着她,温禹泽本该坐在赵英旁边,可他特地饶了个道,跑到鸾鸾身边坐下。
这下子,鸾鸾的左右边正好被爹妈包围了。
陈谓顿了顿,看出温禹泽的心思,有点不爽,却也不好跟鸾鸾的父亲计较,无奈地摇头,置之一笑,绕到赵英旁边落座。
陆云锦则坐在温禹泽旁边。
冯冉夫妇带着小孩子沾个光,也跟着一块吃顿好的。
陈谓大病初愈,饮食宜清淡,偏偏桌上菜肴多为陇西特色,荤腥沾多。
陈谓一个大男人,自觉自己身体还没那么娇弱,因此在吃的方面也没顾忌。
在等赵温二位长辈动筷后,他随手夹了块蒜蓉扇子骨就想扔进嘴里,好祭一祭饥肠辘辘的五脏府,岂料,鸾鸾中途给他截了。
从前都是陈谓说教鸾鸾,现今,终于轮到鸾鸾一次,她心里高兴坏了。
面上,她故作严肃地板着一张脸,夹住扇子骨往自己碗里放,“大师兄,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吃这些热气上火的炸物。”
说着,她站起身,拿过陈谓的碗,给他舀了一碗瑶柱生虾粥。
“哝,吃这个,对你肠胃好。”
陈谓还能看不出鸾鸾的小心思么?
他身为大师兄,当众被她驳面子,他不觉跌份,反而开心。
“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如今都学会照顾师兄了。”
他俊容含笑,语气一派雀跃,说话间,他抬起手,屈指,无比自然地刮了鸾鸾鼻梁一下,又捏她脸蛋肉肉,宠溺道:“好好好,师兄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他皱眉,故作惶恐之色:“你可别板着一张脸,师兄看了心里害怕。”
鸾鸾轻易被他逗笑,嗔喜地埋怨:“大师兄,你还是这样不着调。”
陆云锦冷眼瞧着这一幕,桌下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心中恨恨地斥骂:油嘴滑舌。
温禹泽瞥见陆云锦作态,坐不住了,故意重重咳两声,吸引众人注意力。
鸾鸾不解:“爹爹,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赵英拧眉,不满地怒骂:“你作甚?嗓子被鸡掐了不成?成天学鸡叫!”
温禹泽被她劈头盖脸地骂,这下子老实了,不敢再作妖,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膀,对鸾鸾卖可怜:“闺女,为父嗓子眼疼。”
他嘴上说嗓子疼,食指指的却是心口。
鸾鸾信以为真,着急地问:“那要不要看大夫?”
温禹泽摇头:“不用,我吃点汤水润润嗓子就成。”
鸾鸾巡视桌一圈,没看见合适的汤水,正想唤小二点菜,陆云锦揭开一个瓷盖,将圆盅往她那边推了推。
鸾鸾这才看清,炖盅里头是玉竹沙参汤,可养肺润燥、滋阴调胃,她稍稍犹豫过后,还是端起这碗汤放到温禹泽跟前,“爹爹,你吃这个,对嗓子好。”
温禹泽感动道:“鸾鸾,你对爹爹真好。”又夸赞道:“云锦,你也很孝顺。”
“我老了以后,若有你们侍立左右,可就无忧咯。”
鸾鸾神情略显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英白他一眼:“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温禹泽这下子不说话了,只低头喝汤。
陈谓深觉荒谬,面上不显,心中冷嗤。
* 赵英性子直爽,加上平江城风气开明,因此,比起陆云锦这等克己复礼的高门公子,她私心里其实更偏好阳光开朗的市井游侠。
陈谓稳重又不失活泼,一方面能照顾好鸾鸾,一方面又能在生活中给鸾鸾制造乐趣,果真是做赵家女婿的好苗子。
赵英对陈谓印象不错,便愿意主动跟他搭话题。
“我之前听鸾鸾说,是你将她捡了回去,当童养媳带大的?”
赵英态度和善,陈谓却摸不准她话语中是否包含责怪的深意。
毕竟,童养媳一词代表所有权,名头也不好听,因此,他稍一思索,便摆出不好意思的赧然神态。
“赵门主说笑了,我今年不过23岁,比小师妹年纪大不了多少,又怎么有能力养大鸾鸾?童养媳一说,不过是以前瞎闹着玩的,稚子之言,没有分寸,请赵门主切勿当真。”
说着,他还站起身,作势要给赵英赔礼道歉。
赵英抬起一只手,手掌在半空往下压两次,嘴角上扬,“我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当真。”
她看陈谓的眼神越发满意了,心中暗赞这小子识趣。
鸾鸾纵使将来要和他在一起,也绝不能让童养媳的难听身份流传出去,否则,鸾鸾将来还怎么在鸳鸯门树立威信?
她要好好培养鸾鸾,更要为她挑选好贤内助,若陈谓有二心,敢借鸾鸾的名义贪图鸳鸯门,她绝对要他好看。
陈谓面上这才大松口气,再度落座,微笑道,“多谢赵门主大度,不与晚辈计较。”
揭过这一茬,赵英又打听起鸾鸾流落在外的岁月。
在鸾鸾的暗示下,陈谓专挑好的说。
他说话风趣,又妙语连珠,很快逗得赵英眉笑眼开。
“没想到我女儿也有这样调皮捣蛋的时候!居然和皮猴子一块在你师傅脸上画乌龟!”
鸾鸾羞耻地脚趾扣地,瘪着嘴,瞪陈谓一眼,小声讨饶:“大师兄,这种糗事就不要说了,多丢人呐!”
陈谓对她笑笑不说话,以口型安抚:不丢人,很可爱哇。
他两只丹凤眼亮亮的,像天空闪烁的璀璨星星,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卧蚕隆起,兔牙洁白。
夜色美好皎洁,月光投过雕花窗照进屋,那一束盈盈微光恰好散在陈谓后背,鸾鸾忽然幻视他脑袋两边生出一对毛绒绒的长长兔耳朵,正嘚瑟地朝她摇晃。
一时间,鸾鸾又是羞恼,又是欢喜,涨红两只耳朵,双手捂着燥热的脸颊,竟不敢再跟陈谓对视。
见状,陈谓吃吃笑得更开心了。救命,小师妹怎这样可爱?好想抱进怀里揉一揉。
看着这一幕,陆云锦苦笑。
没有人比他再了解鸾鸾。
鸾鸾其实只是看起来乖,背地里其实有俏皮的一面,不然当年也不会对赵温二人阳奉阴违,苦苦央求他带她出府耍玩。
那时候,鸾鸾眼中只有他这个“云锦哥哥”,可如今,她早已不在乎他,满心满眼只有陈谓。
* 赵英喝了一口酒,状似无意地道:“对了,陈谓,你师傅是何人?可方便告知姓名?”
陈谓收回盯鸾鸾的目光,面朝西边方位,双手合十,虔诚道:“先师恕我言语冒犯之罪,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才回望赵英,正色道:“我师傅姓陶名然,乃是一名游走四方的江湖术士。”
温禹泽见缝插针,道:“我常年在外走动,消息灵通,认识的武林豪杰也多,却似乎从未听说过你师傅的名讳。”
他话语隐隐是有点奚落意味的。
陈谓知道,温禹泽看不上他的家世。
不过无所谓,谁叫鸳鸯门的当家人是赵英,只要赵英属意他做鸾鸾的夫婿,温禹泽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即使温禹泽是鸾鸾的亲生父亲,他也懒得上赶着讨好他。
陈谓端起酒壶,慢悠悠给赵英续满酒杯,眉梢轻挑,嘴角噙笑,落拓道:“寂寂无闻者,未必无能无德。”
“诚然,我师傅的名号在江湖并不响亮,可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更遑论鸾鸾?”
他给一个空杯倒满酒,端起酒杯杯脚,在指尖轻转,清亮酒液波光粼粼,酒香幽幽。
“在我心中,师傅就是我最大的恩人,想来,温先生如此爱女之人,定也同我一样,对我师傅怀着无尽的感恩之心吧?”
温禹泽没料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当场反击他话语,竟有点怔住。
陈谓双手执着酒杯,放低几分,去碰赵英的酒杯,“晚辈敬赵门主一杯,贺赵门主寻回鸾鸾之喜。”
酒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二人均是豪气地一口饮尽杯中酒。
温禹泽蓦然又被拉回神。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侧头看去,赵英看陈谓的眼神,明显是越发欣赏了,他心一沉。
陈谓此人,圆滑世故,却又不失锋芒,的确堪为鸾鸾良配。
赵英心中做出评价,跃跃欲试,想要把他灌醉,好试探他底细。
“你酒量看起来不错,今夜陪我好好喝一顿!”
陈谓正想应下。
鸾鸾刚才觉得气氛古怪,没防备让陈谓喝了酒,现在懊恼得要命,当即不肯再让他沾酒。
“不行,大师兄刚痊愈,不能酗酒,娘亲,你也少喝点!”
赵英气得抬手拧鸾鸾耳朵,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成天满脑子就只有你大师兄!”
陈谓这么多年,从来不舍得动鸾鸾一下,眼下可心疼坏了,又不能对赵英大打出手,连忙阻止,劝:“赵门主,你手下留情,等一下仔细弄疼了鸾鸾。”
鸾鸾其实耳朵半点不疼,赵英用的是巧劲,不过做做样子撒气而已,可她还是识趣地夹起一颗糯米藕丸到赵英碗里。
她瓮声瓮气地献好道:“妈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空腹喝酒,很伤身体的。”
赵英这才勉强放过她。
陆云锦就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围观他们嬉笑怒骂,一个人闷闷地喝酒,一杯续一杯,没有半点停顿。
烈酒烧胃,更伤心。
可惜,鸾鸾是半点没注意到他。
冯娑罗一边喂豆豆吃米糊糊,一边悄声和丈夫咬耳朵:“唉,陆公子还怪可怜的咧。”
冉崇礼一脸埋汰:“他都把你的指甲削成那样了,有啥好可怜的。为夫可不心疼他。”
他挑掉鱼刺,把鲫鱼肉喂给冯娑罗:“来,吃鱼先。”
冯娑罗张嘴吃了,看着冉崇礼幸福地笑,然后从嘴角吐出来一根细小鱼刺。
“……”
“夫君,你没挑干净。”
冉崇礼:“!!!”
第51章 陈谓离开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赵英说起最终目的。
“陈谓,我要带鸾鸾回平江城见族老亲戚,你可要一同前往?”
之前鸾鸾老是因为陈谓昏迷而拖着不肯出发,现在,陈谓醒了,她没理由再不跟她回去。
鸾鸾觉得陈谓一定会随同,略带担忧道:“可是大师兄才刚醒,不宜颠簸上路,不如还是等两日再说。”
赵英脸顿时拉下来。
陈谓见状,对鸾鸾道:“小师妹,我倒也没那么脆弱,再说了,今日大夫说我身体已然大好,想来行路也无大碍。”
赵英脸色好看许多:“鸾鸾,陈谓可比你懂事多了。”
鸾鸾噘着嘴,还是有点不服气:“好吧。”
“只不过……”陈谓话锋一转。
温禹泽不满皱眉:“又怎么了?”
陈谓叹口气,道:“提起这件事,我得替皮猴子向陆公子道个歉。”
陆云锦忽然被点名,放下酒壶,定定地看向陈谓,眸色有点涣散:“为何事道歉?”
许是喝了酒,他声音比平日里低沉几分,有些撩人的喑哑。
鸾鸾惊诧,终于舍得回眸去瞧陆云锦。
公子如画,风华依旧。
这种声线,像极了宏村雨夜那一晚,他贴在她耳边,一遍遍缠着她说喜欢。
“喜欢姑娘……喜欢鸾鸾……”
“真的喜欢……别抗拒我……”
而她失了神智,整个人如同莬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他身上,随他的动作起落沉浮。
鸾鸾耳朵一烫,不敢再瞧陆云锦。
陈谓面露愁色,道:“皮猴子被花袭人的毒药控制,才会在怀陵对公子不利,他实非成心,”又面向陆云锦:“公子向来大度,还望能够原谅他这一回,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鸾鸾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二师兄现在没事吧?他怎么一次也没和我提及此事?”
陈谓安抚道:“皮猴子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
“那,我们现在要赶快带二师兄去百草堂找张医女解毒才行。”
赵英一听不干了,刚想说话。
陈谓道:“我一人去即可,小师妹,你先跟赵门主回平江城。”
鸾鸾不放心:“可是……”
陈谓不容置喙,态度强硬,姿态却是哄慰,摸摸鸾鸾脑袋:“你乖一点,赵家族亲都在等你回去,你不能再拖了,再者,我一人一骑反倒快些。”
他所言有理,鸾鸾态度有所松动。
赵英闭上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心知陈谓会替她劝鸾鸾,她倒省事。
陈谓再接再厉,承诺道:“等皮猴子身上的毒解了,我再和他一块去平江城寻你。”
“好吧。”
转眼间又要跟陈谓分别,鸾鸾情绪闷闷的,巴巴地盯着陈谓,“那你这次要赶快来找我,不准再失信。”
陈谓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还惦记他失约七夕的事情呢。
“好好好。”
他并拢三根手指竖起来,宠溺道:“我保证还不行吗?只要事情一办完,我立马回来见你,否则呀,”他眼睛转了转,狡黠地笑:“就叫老天爷惩罚我……”
他话未说完,鸾鸾急忙捂住他嘴,“不准乱说!”
陈谓下半张脸被她手掌挡住,笑意也会从漂亮的眼睛里跑出来。
他余光察觉陆云锦目不转睛在看鸾鸾,他不悦,故意使坏。
鸾鸾手心蓦然被柔软舌尖舔了一口,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吓得缩回手。
偏偏陈谓还一脸无辜地瞧着她,一派纯良的假模样。
若不是手心的濡湿触感十分真切,鸾鸾险些都要以为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悻悻的,手心蹭了蹭裙摆,暗暗瞪陈谓一眼。
陈谓心满意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陆云锦再看不下去,猛地站起身,动作剧烈到鬓边两根金缕丝带都在晃动,他双手紧攥拳头,双臂打直撑在桌面,用力到竟隐隐发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众人诧异地朝他望去。
鸾鸾对上他猩红的一双眸子,里头有深深对她的爱恋,更多的是痛苦与哀怨,像在控诉她对他的残忍。
她迟疑一瞬,心虚地猜测刚才陈谓孟浪的举动被他瞧见了。
陆云锦脸色难看,深恶痛绝地剐陈谓一眼,咬牙恨恨道:“唐公子既是鸾鸾的二师兄,又是遭花袭人逼迫,我自不会与他计较。”
陈谓挑眉轻笑,眸底流露出几分得意,作揖道:“如此,属下多谢公子体谅。”
陆云锦对此的回应是冷冷甩袖离去,脚步飞快,竟失礼地没有跟长辈赵温二人告辞。
候在一侧的司瑕、司晨也觉意外,呆了片刻,急忙追着陆云锦去了。
温禹泽呐呐咂舌:“这……”
赵英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了。”
温禹泽劝:“鸾鸾,你要不跟上去看看?”
鸾鸾下意识去看陈谓的反应。
陈谓背着手,歪头朝她笑,墨发随他动作披散在肩前,他似乎并不介怀她去追陆云锦。
当然,她清楚,若她当真敢追,只怕陈谓私底下要跟她闹个没完,因此,鸾鸾不带犹豫便拒绝了。
“陆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陈谓这下子满意了,上前去牵鸾鸾的手,叮咛:“我收拾一番就去找皮猴子,你不用等我,先安心跟赵门主他们回家,届时,我们平江城团聚。”
鸾鸾忍住不舍,体贴道:“好,大师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英关心道:“用不用我派个人和你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谓轻轻摇头:“多谢赵门主好意,不过不必了,我独来独往惯了。”
赵英也不勉强:“好。”
他们倒也没耽搁,赵英很快给陈谓找来一匹脚程快的宝马,温禹泽不想累着鸾鸾,就主动包揽了干粮泉水一事。
入夜时分,陈谓整装轻骑出发,离了陇西,往峨眉山的方向奔去。
只不过,半道上,他弃了马,提气用轻功飞掠赶去,竟比飞马速度还快,三两下起落纵横,马儿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52章 云锦醉酒
夜深人静,闲云掩月。
鸾鸾熄灯,躺在床上,逐渐入眠。
忽然,一阵“扣扣扣”没规律的敲门声吵醒她。
她看着黑咕隆咚的门扉,惊疑不定。
“……谁、谁呀?”
门外人没有应答,只是固执地继续重重敲门。
鸾鸾坐起身,披上外衫,随脚套上绣花鞋,往门边徐步走去。
她再度小心询问:“到底是谁在敲门?再不说话,我喊人来了。”
门外沉寂一瞬。
司瑕的声音忽而响起,他赔罪道:“赵小姐,我家公子喝醉了,并非故意要来扰你安眠。”
司晨搀扶陆云锦,劝:“公子,我们回去休息吧,别再折腾了。”
陆云锦大着舌头,神志不清,嘴里只念叨着“鸾鸾”二字。
司瑕也跟着一块劝:“公子,更深露重,当心着凉,我们走吧,明日再来寻赵小姐也是一样的。”
陆云锦推开他们,扑在门前,一遍遍执着地问:“鸾鸾,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你出来啊,鸾鸾,”他声音越来越低,“别不理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都怪我,”他神情痛苦,分外自责:“我为什么要弄丢你?”
“如果我不弄丢你,今日你就不会选择陈谓。”
“鸾鸾,我错了,是我害你流浪在外吃苦,原谅我,原谅我……”
鸾鸾听着,不由叹气,陆云锦这样难过,她又何尝忍心?
须臾,她还是亲手给他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门扉从内开启。
醉鬼陆云锦一个不防,踉跄扑到鸾鸾怀抱中。
鸾鸾环搂住他,晚风吹过,扑鼻而来一阵浓烈的酒香味,还有淡淡的泥土草木气息。
她不解,低眸去瞧怀中的陆云锦。
陆云锦恰好仰头来看她,他眸光蔼蔼,神情痴痴,像小孩子一样,巴巴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莹囊,讨好道:“妹宝,你看,我专门去给你抓的萤火虫。”
“你夜间不是怕黑吗?有萤火虫陪伴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鸾鸾想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胆小,需要靠萤火虫哄着入睡。
她一怔,脑海中蓦然闪过很多画面,幼小的她,还有稚气少年陆云锦。
她身体不好,性子娇气,每当赵英训斥她,她都会偷偷掉眼泪,每次都是陆云锦跑来哄她欢颜,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极尽耐心。
他待她,从来很好,不比大师兄差。
可是,她既已选择了大师兄,那就不能再给陆云锦徒劳的希望。
她回过神,故作冷淡,将陆云锦推开,毫无情绪道:“陆公子,我不需要什么萤火虫,我要睡觉了,请你走吧。”
陆云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神情惘然,呆呆地望着鸾鸾。
他白皙俊颜沾染三两道泥土脏灰,连衣摆都夹杂着碎屑杂草,手中布袋一闪一闪。
此刻的陆云锦再无半分矜贵公子的派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可怜人,寻不到出路。
鸾鸾怕自己心软,不敢再看,抬手就要关上门。
陆云锦抓住她手,不让她关门,还强势地挤进屋去了。
“妹宝不乖,”他曲指刮鸾鸾鼻梁一下,牵动嘴角,努力绽开灿烂的笑容,却略显僵硬:“不要这么疏离地叫我陆公子。”
又放轻声音,温柔哄骗:“像小时候一样,叫我云锦哥哥。”
鸾鸾怔住,觉得今夜喝醉的陆云锦怪怪的。
陆云锦好似也不自在,笑容落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尽量模仿陈谓,这样子你会转而喜欢我吗?”
鸾鸾难以置信:“这……”
陆云锦急急保证剖白道:“如果你觉得循规蹈矩之人沉闷无聊的话,那我也可以学习做个轻浮浪子,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番糊涂的醉话,鸾鸾都听不下去,她甩开陆云锦的手,“问题根本不是这个,云锦,你别作践你自己。”
她动作大,陆云锦手中布袋不小心脱了手,掉在地上,无数只萤火虫飞出来,刹那点亮漆黑的夜,可转瞬,它们都要飞走了。
陆云锦怔怔看着这一幕,心冷如灰,急忙又要去抓回萤火虫,那痴心模样,好像只要他做出努力,结果就会改变,鸾鸾就会回心转意一样。
司瑕怕他又一个人跟着萤火虫瞎跑受伤,追上去拦他,苦劝:“公子,赵小姐根本不喜欢萤火虫,你别再做徒劳功了。”
司晨怨愤地盯着鸾鸾,为陆云锦鸣不平:“鸾鸾姑娘未免有失偏颇,你明明对谁都心存善意,唯独对我家公子这般冷酷,公子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如此狠心待他!”
鸾鸾抿唇,被他问住。
半响,她艰声道:“……我只是不想他越陷越深。”
司晨实在心疼自家公子,再看不下去,一咬牙,撩袍朝鸾鸾跪下。
“算我求你了,鸾鸾姑娘,你就对我家公子好点吧,你好歹哄他一会,别叫他又深夜跑来郊林抓萤火虫,弄得满身狼狈。”
鸾鸾一惊,想搀扶他起来,奈何司晨不肯。
半响,鸾鸾没辙,只好妥协。
她叹口气:“罢了,只此今夜一次。”
司晨心一喜,麻溜站起来:“多谢鸾鸾姑娘。”
鸾鸾走近陆云锦,她只轻轻拉住陆云锦的手,司瑕怎么拉也拉不回的陆云锦顿时老实下来。
他站在原地,委屈巴巴地瞧着鸾鸾,自责道:“鸾鸾,我没用,萤火虫全都飞走了。”
他这样子好像一只讨不到主人欢心的大狗狗,鸾鸾被他逗笑,一颗心到底软了几分,她踮脚,抬高手摸摸他脑袋,顺便拍走他发间落灰。
她笑容盈盈,嗓音轻柔:“没事,萤火虫我们明天晚上再抓也一样。”
陆云锦只觉受宠若惊,不安地问:“真的?”
鸾鸾点头:“我何时诓骗过你?”
陆云锦喜上眉梢,“那……”
他轻轻握住鸾鸾的手,见她没反抗,他抿嘴偷笑,继而跟她十指紧扣。
鸾鸾看出他果然还是很在意今日陈谓牵她手的事情,不由叹口气,带他进屋:”走吧,我们进去洗把脸。”
司晨有眼力劲,麻溜跑去掌灯。
司瑕自告奋勇:”我去打水来。”
不一会,陆云锦乖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头,仰着脸,任由鸾鸾帮他擦脸。
好不容易把他脸上泥灰擦干净,鸾鸾一声令下:“手。”
陆云锦两只手立马朝上递过去。
鸾鸾失笑:“先左手。”
陆云锦左手往她方向更近两分,右手放下,偷偷揪住鸾鸾裙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鸾鸾。
鸾鸾无可奈何,仔细把他左手擦好,再抓起他右手擦拭,末了,还喂水给他漱口。
她瞧一眼外头月色,有些疲倦:“好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云锦,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们才有精力赶路回平江城。”
陆云锦却不听话,摇头拒绝:“我不走,赵妹妹,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鸾鸾再度赶他:“你我孤男寡女,整夜共处,传出去可怎生得了?”
陆云锦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石雕。
鸾鸾只好祭出杀手锏。
她佯装气急:“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岂料,陆云锦跟个小孩儿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闹到最后,鸾鸾实在拿他没办法了,只好气冲冲地拉着他,叫他躺到床上。
陆云锦听话地躺在那儿,眨巴眼看鸾鸾。
鸾鸾决定先把他哄睡着,然后自己再离开。
她像哄小孩那样,耐心地哄他:“睡觉要闭上眼睛才行。”
陆云锦跟她打商量:“鸾宝,我想听你唱歌。”
鸾鸾依稀想起一些往事,以前她睡不着,陆云锦就会守在她床边,唱歌哄她睡觉,那首临安乡曲就是陆云锦哼唱的,她至今还记得曲调。
“好,那我唱歌给你听,你乖乖睡觉。”
陆云锦“嗯”一声。
不一会,一道轻柔的女声娓娓响起。
“萤火虫,飞过垅,借你的锁锁房门。”
“借你的牛犁大丘,借你的马走临州。”
风轻轻吹,云慢慢飘,月亮也睡着了,陇西的夜是如此静谧美好。
鸾鸾困倦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意识逐渐变得迷蒙,不由将脑袋靠在床柱那儿,打起盹来。
司瑕与司晨见状,对视一眼,悄步离开,临走前还贴心把房门带上。
陆云锦睁开眼睛,定定凝望鸾鸾,少女面容姣好,轮廓秀润,如豆灯火照在她脸上,洒成一小片扇形阴影。
他看着看着,忽而着了迷,发了痴,缓缓撑起身,徐徐靠近她。
然而,几乎是他快要吻下去的瞬间,鸾鸾唇瓣微启,低声梦呓道:“大师兄。”
陆云锦蓦然惊醒,这场只有他一人沉溺的美梦终究被她无情打碎。
“鸾鸾……”
他苦笑,满眼自嘲,颓唐地退开,倒在床头那儿,怅然地望着窗外夜色发怔。
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陷入困局。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老天爷,你是在耍我么?”
第53章 香雪被囚
次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洒满小院,麻雀栖息枝头,叽叽喳喳地鸣叫。
左右走廊各有三道身影,正是相携而来的赵温夫妇,还有手捧秋|海|棠花束的许棠。
三人碰面,赵英严峻目光打量许棠。
许棠笑意朗朗,落落大方地抬手问好:“赵门主好!温先生也好!我叫许棠,喜欢你们家千金,今日是我追求她的第六天。”
“虽然赵小姐现在还是对我冷冷淡淡,不然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的。”
温禹泽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道:“死小子,你省省吧,我家宝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惦记的。”
别以为他没听过如意郎的垃圾名头。
赵英亮出钺,厉声威胁:“滚远点,否则别怪我钺下不留人。”
许棠手拍小心脏,故作惶恐之色:“好嘛,岳父岳母你们别这么凶,大不了我不当着你们面追赵小姐,”他桃花眸转了转,勾唇坏笑:“偷偷私底下来呗。”
赵英眸色一冷,“你!找死不成?!”
一言不合,赵英直接开打。
许棠猝不及防,只能只身招架,可怜他身上没有半点兵器,还要顾及秋|海|棠别被钺削落花苞,躲闪得颇为狼狈。
温禹泽在一旁拍掌叫好:“阿英加油!打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
此时,鸾鸾睡得正香,窝在陆云锦怀中,脸撒娇一般地蹭他下颌。
陆云锦含笑看着她,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忽然,门扉被人从外头砸开。
许棠被赵英踹飞进屋内,他在半空拧转身体,最后扭成一个骚包的姿势落定地面,手举海|棠|花,在鸾鸾床边单膝下跪。
他仰头,正要对心上人来一段黏糊的表白,忽然对上陆云锦漠然嘲弄的脸庞。
许棠:“……”娘嘞个豆豆,这咋回事嘛,丢脸丢大发了。
陆云锦嗤笑一声,凉凉道:“许公子这问好方式还真独特,有够卑躬屈膝的,不错,可以应聘我明玉山庄当看门狗。”
许棠气得牙痒痒,麻溜直起身,站得笔挺:分外恼火:“少来,你怎么会在赵小姐的榻上?莫不是昨夜当了梁上君子?”
又懊恼:“可恶!居然被你捷足先登了!”
鸾鸾被这番动静吵醒,睁开迷蒙眼睛,看清眼前情形,反倒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在她房间?
许棠笑眯眯和她打招呼:“赵小姐,早上好。”
又递上秋海棠:“这是我特地给你摘的花,你看,花瓣上还带着晨露,你再闻闻,香不香?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摘。”
“呃……”鸾鸾呐言:“这、这……不必了。”
她把秋海棠推开,坐起身,想要下榻,陆云锦顺势用手指帮她梳理散在后背凌乱的头发,一副贤惠良妻的体贴模样。
赵英面色古怪,片刻,她似乎是强行说服自己,咳了咳,说道:“我虽早知你和云锦有首尾,可你也不能在陈谓刚走就耐不住寂寞和他……”嫌丢人,她声音渐小:“厮混……”
又实在不赞同,音量猛然拔高,斥道:“这成什么体统?”
鸾鸾混沌的脑子都被她这一声吼给吓醒了,着急想解释。
温禹泽又喜又笑,欣慰道:“好嘛,看来云锦还是有机会的!”
赵英点点头,一脸极为勉强的模样,道:“你我皆是专一之人,没想到会生出鸾鸾这个花心蝴蝶,索性,女人三心二意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了,鸳鸯门都养得起,到时候,陈谓和云锦,两个一起收了,也不是不行。”
许棠一听,连忙举手:“那再加我一个,做第三房。”
赵英斜他一眼,“你?呵,给鸾鸾端洗脚水都不配。”
许棠鼓嘴,不满:“岳母,你别这么看不起我嘛,大不了我给赵小姐刷恭桶也行啊。”
鸾鸾头疼扶额:“你们别乱说了,我既已认定大师兄,就绝不会做出令他难过之事。”
陆云锦早有所料,扎心都习惯成自然,自个儿给彼此台阶下。
“你们误会了,我和鸾鸾就是朋友……”
他话说一半,温禹泽粗暴打断他的话:“哪有睡在一起的朋友?”
陆云锦被他噎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末了,还是赵英瞅了眼外头天色,不耐烦道:“别再瞎耽搁了,赶快收拾行李,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鸾鸾犹如得到解脱,忙应:“好,我现在就起来洗漱收拾。”
赵英见她窘迫,便做恶人,赶走其他人:”都给我出去,没瞧见我闺女要换衣服梳妆?!”
许棠刚想说自己可以帮鸾鸾描眉画粉,赵英一脚踹他屁股:“尤其是你,滚滚滚。”
不一会,人都散了。
鸾鸾才觉松口气。
哎,一大清早的,吵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 话说另一边。
筐山,彭家堡。
冷香雪一行人途径此地,在彭虎的强烈邀请下,只能去他家中暂做歇脚。
一开始,冷香雪还能勉强沉住气,安慰自己,侠肝义胆的彭虎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枉顾她奶奶性命,可当她被彭虎强留在彭家堡的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坐不住。
“让开,我今日定要找彭帮主讨一个说法!”
她面色肃冷,沉声呵斥门口左右守着的两名彭家护卫。
彭三和彭六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他们又何尝做过这等强迫人的恶事?
若非帮主这回铁了心,非要如此,他们绝不会助纣为虐,可想起早逝的小姐,他们也只能逼自己狠下心肠。
彭三不为所动道:“胧月仙子,请你回房好生休息,莫要为难我弟兄二人。”
冷香雪气极,不欲理会二人,抬步就要走。
彭六抬臂举刀斜挡冷香雪。
冷香雪拂袖,一段洁白素练从袖中甩出,她调息运功,想将彭六击退,却惊觉自己提不动内力,一时大惊,脑中思绪纷飞。
她眼眸一动,对上彭三略带歉意的眼神。
“你们每日端来的饭菜有问题?!”她寒声质问。
彭六轻轻用力,用刀柄触碰冷香雪肩膀,迫使她退回房间内,“胧月仙子,现在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是老实点为妙,等帮主抓住盗鬼,他定会带着树舌丹芝亲自上峨眉山向龙音师太道歉。”
“谁知道盗鬼什么时候会来彭家堡?”
冷香雪被彭虎摆了一道,又气又恼,更多是自责,怪自己轻信彭虎,“再说了,我奶奶不一定能等到那个时候!” 说罢,她打算硬闯出去,可惜,彭三、彭六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半点没让着冷香雪,交手不一会,冷香雪腿脚功夫不及两位大汉,被擒住。
彭六为了省事,提议:“不若我们卸了她胳膊腿脚,免得她又闹腾?”
彭三想了想,觉得可行,“那就这样办。”
二人正要动手,余了了及时赶来,焦急阻止:“二位好汉,切勿动手伤了冷姑娘。”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彭家护卫,正是彭二和彭四。
彭六瞪他们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问:“咋回事?帮主叫你们看住人,你怎么还让这比丘找到这儿来了?”
彭二揉了揉耳朵,讨饶:“那和尚叨叨叨念经实在太叫人头疼了,我和阿四被他烦得没辙,这才放他出门溜达。”
彭四也知晓自己办事不力,狡辩:“左右余了了现在内力尽失,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就权当让他出来望望风。”
彭六咬牙道:“最好是这样!若是搞砸了帮主大事,你我全部都得挨铁锤砸。” 想起彭虎的武器日月流星锤,彭二、彭四皆是瑟缩,妈呀,那可不是好玩的。
彭三停下手,道:“余师傅,胧月仙子非要与我们动手,我们不想屡次伤及她,这才……”
冷香雪气恨地啐骂:“我呸,你们暗算我在先,囚禁我在后,现在还有理装好人?”
彭三讪讪。
余了了缓和气氛:“冷姑娘,你暂且冷静点,彭帮主向来侠胆雄风,这次也是为女报仇心切,才会失了分寸,事出有因,我们还是对他多两分谅解吧。”
想起生死未卜的龙音师太,冷香雪心焦,眼圈微红,语气哽咽:“并非我毫无同理心,实在是我奶奶等不起!”
美人一哭,叫人动容。
尤其是冷香雪这等冰晶做的高冷人儿,杀伤力可谓惊人。
彭六不知所措:“说话就说话,你哭啥子嘛?”
冷香雪不想让人看笑话,抽了抽鼻子,止住泪意。
余了了心肠慈悲,道声佛号,好言劝说彭家四个护卫。
“无论如何,小僧和冷姑娘都是因为信任彭帮主才会毫不设防地来彭家堡做客,可彭帮主此举着实不义,叫我二人寒心。”
“再者,你们成日将我们关在房中,只会徒徒累积我们与彭帮主的矛盾,倒不如带我们去见彭帮主一面,大家坦诚布公地说开,事情也好有个了结。” 彭二、彭四听罢,颇为意动。
冷香雪心念一动,跟着游说,道:“此事,传出去也有损彭帮主威信,日后,武林哪门哪派还敢与彭家堡交好来往?今日,你们若肯让我们见彭帮主一面,此前种种,我全都既往不咎,峨眉派也绝不会因此与彭家堡交恶。”
彭三悄声道:“老六,他们说得似乎还挺有道理。”
彭六点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四人窃窃私语一番,最终同意下来。
“行,那我们领你二人去见帮主,你们可不许乱来。”
余了了摇头苦笑:“我和冷姑娘内力皆失,阁下的担忧不过是徒劳。”
第54章 彭虎计划
彭家堡,练武场。
烈阳高照,大中午的天简直要把大地烤化。
唐醋鱼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晒焦了,脚底发烫,还要给黑心师傅打白工。
他一边按照戴岳的吩咐在地上弹墨线测量地板尺寸,一边忍不住擦汗抱怨。
“戴师傅,你不是说我不能全须全尾出怀陵,你就要逐我出师门吗?”
“现在这样子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嘛!?”
大树繁茂,正好框出一片阴凉地。
戴岳优哉游哉地躺倒在摇椅上,双手把玩陆云锦送给他的七窍玲珑锁,难度系数大,但他玩到额头冒汗,依旧乐此不疲。
时节已入秋,偏偏筐山的天气还是这样闷热。
如果在这种糟心天气下,还要赶工程进度,那就叫人更烦心了。
所幸,他有一个牛马徒弟可供驱策。
嘻嘻。
想到这,戴岳嘴角微翘,他语调慢悠悠。
“再怎么说,你我师徒一场,为师哪里忍心在你埋身怀陵的时候弃你而去?”
唐醋鱼叉腰:“那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伤患暴晒干活么?”
“为师可都是为了你好,受伤就要多起来活动筋骨,免得一个不小心在床上躺废了。”
这番无耻的话,听得唐醋鱼嘴角直抽抽,恨不得跳起来扇戴岳一个大逼兜。
彭虎心急火燎,在太阳底下来回踱步。
半响,他听不下去二人扯皮,暴躁打断。
“老小子,你也起来干活,不准偷懒。”
他走过去,一扯戴岳胳膊,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还顺手把七窍玲珑锁给抢了。
戴岳顿时急了,”诶诶诶,说话归说话,你抢陆公子给我的鲁班锁作甚?快还给我。”
彭虎不肯,高举七窍玲珑锁,“你先干活,等抓住盗鬼,别说一个鲁班锁,什么杂七杂八的铁锁铜锁金锁我都搜刮来给你。”
“你说得倒好听,仔细别打乱我的锁阵。”
二人正说话,彭虎忽而瞥见从拐角处徐步行来的一群人。
日光耀耀,他抬掌遮眼,定睛看清楚来人的瞬间,他脸色一沉,随手将手中东西砸向领头羊脑袋。
彭二脑门开花,鲜血迸溅,却连声痛都不敢喊,只嘶嘶抽气。
戴岳连忙奔过去,捡起染血的鲁班锁,心疼地直叫唤:“哎哟,我的宝贝儿!你可遭了老大罪了,彭二的脑袋头硬实着呢,可别把你磕疼咯!” 彭二:“……”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
彭虎怒声发问:“怎么搞的?!我不是命你们看牢他们?你们竟敢阳奉阴违!还堂而皇之把他们带出来瞎转悠!?”
彭四连忙解释原委。
彭虎还是余怒未消,但到底没再冲他们发难。
余了了冲彭虎行个晚辈礼,缓声道:“彭帮主,强留我和冷姑娘在筐山,彭家堡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彭虎梗着脖子,自知理亏,此刻不欲狡辩,但他也拉不下脸跟一个小辈道歉,此番,本就是他以大欺小,又有什么好说的?
气氛僵持片刻,彭虎摆摆手,不容置喙道:“这次我让戴岳亲自在彭家堡设下重重机关暗器,只要盗鬼敢来偷树舌丹芝,我一定将他双手斩下,再把树舌丹芝双手奉还峨眉派。”
“胧月仙子尽可放心,我对树舌丹芝毫无兴趣,旨在引盗鬼现身。”
冷香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语带锋芒,怒怼道:“彭帮主乃武林豪杰,这次又是承陆少主所托,负责护送我回峨眉山,没理由监守自盗!”
“再者,此事若传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彭帮主言而无信,欺凌他门小辈?又让公子锦情何以堪?!”
彭虎平生没做过这等亏心事,蓦然被冷香雪一顿呛白,骂得他脸红脖子粗,臊的慌。
戴岳见老友脸皮挂不住,忙出来打圆场。
他摇了摇扇子,替彭虎扇风,笑哈哈道:“冷姑娘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彭老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盗鬼神出鬼没?若没有树舌丹芝做诱饵,只怕这辈子彭老虎都抓不住盗鬼。”
“冷姑娘人美心善,可别跟他一个油腻大叔计较。”
冷香雪冷哼一声,凛然道:“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哪敢和彭帮主计较?只是,我一定要拿回树舌丹芝去救我奶奶性命。”
余了了想了想,劝说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依我看,要不,”他看向冷香雪,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冷姑娘,你遣贵派师妹们去将龙音师太接来筐山,兴许,等龙音师太来了彭家堡,彭帮主也已经借树舌丹芝的噱头让盗鬼伏诛,此事不就刚好化解了吗?”
他说得过于理想化,可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彭虎当即对冷香雪道:“那我派彭二和彭四领人护送你师妹们去峨眉山。”
冷香雪唇一抿,只觉彭虎在威胁她,这是生怕她师妹们去向陆翊鸿告状,因此光扣留她还不够,还要一路上派人监视她峨眉派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思及此,她心头火难免越烧越旺。
然,余了了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冷香雪只能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住火气。
眼下形势所迫,她只能协助彭虎,再者,龙音师太命在旦夕,只余她一个小辈撑门楣,峨眉派到底势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彭虎乃至整个彭家堡为敌,只不过,她也不能当软柿子给彭虎随意拿捏。
因此,她嘴上不甚客气道:“我信不过彭帮主,须得梵门中人一并同去,我才安心。”
余了了顺势道:“既如此,我留在此地,协助彭帮主抓捕盗鬼,门中师弟陪同峨眉派师妹一块去峨眉山,彭帮主以为如何?”
彭虎与戴岳对视一眼,戴岳颔首。
彭虎也觉可行:“好啊,人多力量大,余小师傅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前嫌,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他笑着拍拍余了了的肩膀,夸赞:“如此后生,可敬可畏。”
余了了但笑不语。
此事,便如此敲定下来。
戴岳钻研陆云锦送他的《奇门窍法》,根据彭家堡的布局地形设计机关,顺带奴役可怜的小徒弟唐醋鱼打白工,彭虎带领堡内弟子勤练武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盗鬼自投罗网。
第55章 盗鬼发愁
赤日炎炎,陈谓汗流津津,疲乏交困,只好随便寻个落脚地,暂做休息。
他本就伤势刚好,又连日奔波,现下身体算是撑到极限,头昏脑涨顶不住,他找了间药铺,叫药童称点川贝母、茯苓、莲子心、白术,混成一个药包带走。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张婵教给他的百草醒神汤方子,他服用过几次,疗效确实极好。
他一手颠了颠药包,一手遮在额前挡太阳,垂着眸子,思及此,不禁有两分失笑。
脚步三拐两转,陈谓入了间茶楼,将药包和一块碎银丢给店小二,吩咐:“帮我熬壶药汤,文火慢煨,耐心煮约莫半个时辰。”
店小二“诶诶诶”狼狈接住药包,老板忙捡起地上的碎银,笑眯眯道:“好嘞,客官先在大堂坐一会,喝杯凉茶去去热气。”
陈谓颔首。
老板一手提着茶壶,一手迎陈谓在靠窗的桌边落座,一边倒凉茶,一边殷勤地问:“客官可要点些酒菜?”
陈谓这几天老是啃干粮,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刚想叫酒肉吃,又想起鸾鸾紧张他的模样,话一出口就转了弯:“简单上几个清粥小菜,其他荤腥就免了。”
老板错愕,没想到陈谓长得人高马大,饮食却这样寡淡,他顿了顿,还是忙应声:“好,我这就让伙夫去炒几道菜。”
时值正午,吃客陆续来到,不乏各户各派、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陈谓看得莫名,低下头,刻意往下压了压斗笠遮面,安静吃掌柜端上来的菜肴,提神听其他桌客人的谈话。
有人兴致勃勃地看好戏:“听说霹雳虎这次可彻底豁出去了,不惜冒着得罪峨眉派和事后被陆盟主追究的风险,在彭家堡布下天罗地网,势要抓住盗鬼!”
有人不屑冷笑:“呵,就算他用树舌丹芝引盗鬼出洞又怎样?能不能抓住盗鬼还未可知!偏生要背上欺凌别门小辈的骂名,真是得不偿失,一世侠名都要毁于一旦咯!”
有人叹息:“可怜彭老虎一腔爱女拳拳之心。彭大小姐芳龄玉殒,也是红颜薄命。”
乍然听见彭晴名字,陈谓夹菜的筷子一顿,眼前浮现彭晴临死前凝望他的最后一眼,那盛满爱意的眼神,是那般不舍、哀伤、悲痛……以及失望。
强行压在心口角落的愧疚感再度翻涌上来,他索然无味地将筷子搁回桌上,失了胃口。
酒楼客人还在陆续交谈。
不一会,陈谓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彭虎强留冷香雪、余了了在彭家堡做客,将树舌丹芝据为己有,堂而皇之将其摆在祠堂庭院,扬言专程侯着盗鬼来抢,其他贪图树舌丹芝的江湖人自然闻风而来、暗暗观望。
还有赏金猎人为着彭虎悬赏盗鬼的万金,入彭家堡守着树舌丹芝,打算到时候协助彭虎一块擒盗鬼。
如此一来,他拿树舌丹芝的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明明近在眼前,偏偏困难重重。
陈谓眉头紧锁,手紧攥成拳,心中不免有几分发愁,却自始至终不曾生出过退缩之意,只要一想到鸾鸾身体康健有望,他又生出无限动力,眼前纵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为了鸾鸾闯上一闯。
此时,店小二端来热乎乎的百草醒神汤。
“客官,你要的药汤熬好咯。”
他将药汤放下。
陈谓“嗯”一声,拿起瓷碗,随意吹了吹,像喝酒那架势,豪气地一饮而尽,而后抬手擦拭唇角药渍,站起身,默不作声从角落出了酒楼,直奔彭家堡的方向去。
* 夜幕深深,蝉鸣阵阵。
筐山,彭家堡。
忙碌一天,唐醋鱼累瘫了,回到房间腰酸背痛。
在房间打扫的一名女婢眼尖机灵,放下鸡毛掸子,走上前,笑吟吟地献好道:“唐公子累了吧?奴婢来给你捶背捏肩?”
唐醋鱼挑眉,兴味地打量她一眼,看她生得妖艳貌美,心思活络,不像安分的主,他心下略一思量,猜测女婢是为攀附他而来,却不知她目的何在?
想不通,他索性与她过过招。
他舒展双臂,瘫在圈椅上,语调懒洋洋,好似大爷一样开口:“行啊,你来呗。”
此名女婢正是靡靡,此次,她奉苏醒命令,与阿桔一道潜入彭家堡当内探。
见唐醋鱼上钩,她掀唇媚笑,款步近前,帮唐醋鱼揉按肩膀。
唐醋鱼微眯眼睛,舒服地享受,时不时吩咐:“力道再重点,对,就是那儿,大拇指用点力来回拨那个大板筋,那里堵的很。”
靡靡:“……”
她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只好用劲给唐醋鱼当苦力,累得“嘿咻嘿咻”直喘粗气。
好半天的功夫,唐醋鱼惬意了,才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我要睡觉了。”
靡靡松口气,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甘心退下,又不好贸然打探唐醋鱼有关树舌丹芝的事情,踌躇片刻,面露犹豫之色。
唐醋鱼瞅她脸色,笑得焉坏,问:“怎么了?漂亮姐姐还有何贵干?”
靡靡想了个办法打消他的疑虑,故作羞涩,欲言又止。
唐醋鱼笑得更欢,双臂交叉在胸前遮挡,佯装害怕:“哟哟哟,姐姐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可别,我还是只童子鸡,吃不消你这种如狼似虎的女人。”
靡靡看他贱兮兮的模样,气得牙痒痒,还要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唐公子别害怕,奴婢哪敢觊觎您?奴婢中意的……”
她颊飞红霞,声若蚊呐:“是天玑派的戴岳长老。”
唐醋鱼了悟,也对,戴岳样貌清俊,除去秃头的缺点,勉强也算翩翩公子,靡靡不知他底细,看上他那张面皮不奇怪。
“你喜欢戴师傅,那干嘛不去找他献媚?跑来找我作甚?”
他翻脸,站起身,挥手赶人:“去去去,别扰我安眠。戴师傅的住所在东北角,你往那儿去。”
靡靡猝不及防,急中生智,忙寻借口:“唐公子看在我刚才尽心伺候你的份上,你可得帮帮我。”
唐醋鱼好奇:“我能帮你什么?”
他上下扫一眼靡靡前挺后翘的身材,直白道:“以你的姿色,你直接爬床就完事了,放心,我家戴师傅来者不拒,饥不择食的,只要别叫他付钱就行,他可穷得叮当响,有几个钱全都嚯嚯在护理头发上了。”
“不不不!”
靡靡扒拉门槛,“我所图并非一响贪欢,而是长久陪伴。”
“哟呵。”
唐醋鱼停下手,这下子来劲了,“你难道还想着做我师娘?”
靡靡站直身体,手扶发鬓,羞涩点头:“只要唐公子肯帮我追夫,以后,我天天给唐公子捏肩!”
美人含羞,姿态婉转。
然,不解风情的唐醋鱼只瞧中她发髻上簪着的如意簪,他毫不客气地索取。
“我用不着你给我捏肩,呐,你脑袋上那根玉簪成色不错,送给我当聘礼,我就把戴师傅许给你!”
靡靡脸顿时拉下来,妈耶,唐醋鱼这个死小子,挑啥不好,偏选中花袭人送给她的见面礼,这簪子她可宝贝,天天戴着,一时之间还真舍不得。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人送她这样珍贵的礼物。
唐醋鱼见她不肯,冷嘲道:“看来你也没啥诚意嘛,那就算了,我家戴师傅值得更好的富婆,你不行,你走吧。”
说完,他要关门。
靡靡只好狠下心,肉疼不已:“好!我把如意簪给你,但你要让我跟着你在戴岳面前刷存在感,还有告诉我有关戴岳的一切喜好。”
唐醋鱼拔下她头顶玉簪,喜滋滋道:“得嘞,成交。”
第56章 彭晴诅咒
遥夜沉沉,月亮躲眠,整座筐山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偶有更夫敲竹梆子伴随吆喝的声音。
“叁更天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连绵屋脊上,一道黑影如疾风掠过,落脚之处,脚步轻盈如猫,连瓦片都不曾发出声响。
此地大户之最莫过于彭家堡,黑夜寂寂,它却灯火通明,正门口矗立的两头石狮子雄目怒张,气势磅礴,门口立着四名护卫,鹰目警惕地巡视周边。
陈谓在屋顶伏低身子,借着走火墙隐藏自己,一只手轻搭墙头,露出一双眼睛,仔细查探彭家堡的情况。
他曾在彭家堡任职过,清楚里头的布局构造,想了想,他趁门口守卫不注意,绕过圆墙,从旁门那侧翻进彭家堡。
今夜护卫比以前森严许多,每隔一刻,就有一队护卫各处巡逻。
陈谓小心避让,偶尔躲进抱厦,等护卫队走过,脚步声远去,他才重新出来,往祠堂的方向寻去。
路过后院,他对此地不熟悉,加上彭家堡整体环圆而建,一时不慎,竟迷了方向。
隐隐的,有絮絮说话声传来。
陈谓心一提,左右瞟一眼,迅速选了间没亮灯的房间闪身躲入。
他侧身贴着门扉,投过窗缝白贴纸往外看,影影绰绰的,一队护卫抬着担架从月亮门拐出来,依次路过庭院,担架上躺着的人要么脚断,要么手断,更有甚者,脑袋开花被抬出来,生息已然断绝。
这些人他偶有识得的,无外乎鸡鸣狗盗之辈,也算他半个同行,可见彭虎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势要抓到盗鬼。
月光惨白,照得他们一身血迹更显骇然。
戴岳追着队伍疾步走,拧眉盯看担架上那些人的惨状,身侧还跟着一名胸大腰细的美人。
靡靡扒着戴岳手臂,娇滴滴地撒娇:“戴长老,我好怕,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戴岳一脸不耐烦,想甩开她双臂,又被缠更紧,无可奈何,语气不好地骂道:“你怕个嘚嘚啊?!早上一见面就用洗脸水泼湿我的书,你知不知道那本《奇门窍法》我还没彻底吃透!机关还只设计一半!等一下若是连累彭虎逮不住盗鬼,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靡靡满脸深情:“没关系,岳岳,我愿意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戴岳简直要炸毛,直接扯开靡靡的手:“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下午假借赔罪的名义非要帮我洗头,结果差点没把我死贵死贵的假发给揪坏,我看你这死丫头是存心的吧!”
靡靡眸光盈盈,无辜咬唇:“可是,人家也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地中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旁边人纷纷支棱耳朵偷听。
靡靡小心翼翼揪戴岳衣袖,娇羞表白:”不过,就算你的真面目是个秃头公子,我也依旧欢喜你。”
戴岳眼皮子直抽,瞟视左右,护卫队收回耳朵,挺直身板装死。
戴岳咬牙暗恨:“够了,不要反复强调我的缺点。”
“好啦。”靡靡捂嘴偷笑,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悄声道:“我不和别人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这种秘密一点都不甜。
戴岳给气得够呛,干脆拿唐醋鱼撒气,他拧唐醋鱼的耳朵,斥责:“你究竟从哪带来的坏丫头?竟这般难缠。”
唐醋鱼“哎哟”叫疼,求饶:“这是彭家人自个儿招进门的丫鬟,刚好派来伺候我的。”
“你是什么身份?还用人伺候?改明儿给我赶了。”
唐醋鱼刚想说话,彭一看不下去,客气地出声打商量:“戴先生,唐公子,这里毕竟是小姐生前闺房,你们可别扰了她的清净。”
屋内的陈谓神情一凝。
彭一看靡靡一眼,道:“你身为一介女婢,平日里闲着没事干当然可以找个俊男子追着玩,不过,你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做。”
靡靡疑惑:“何事?”
彭叁肚子“咕噜”叫一声,众人被吸引目光,他摸摸大肚腩,嘿嘿笑,不太好意思:“我们弟兄收了一整晚的尸体,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给我们煮几碗挂面吃。”
靡靡应声:“好,我这就去。”
彭一叮嘱:“多放点肉,别清汤寡水的,填不饱肚子。”
靡靡点头,一步叁回头地看戴岳,恋恋不舍地莲步去了。
戴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打个激灵,“哎哟,美人恩可真叫人遭罪。”
唐醋鱼观察担架上伤者情况,鲜血淋漓,脚踝断口整齐,白骨森森,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抱臂,啧啧感慨:”这绞肉机威力真是可怕,直接把这小贼两只脚齐齐切断,我看着都觉得脚踝隐隐发疼。”
戴岳颇为满意,道:“可见我的机关做得还算成功,如今就看盗鬼够不够胆来了。”
唐醋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忧色,面上故作轻松:“嗨,他若吓得不敢来,岂不是白瞎了彭帮主费的这般功夫?”
彭叁催促:“别唠嗑了,咱抓紧时间把这些人丢到郊外的乱葬岗,回来就可以吃夜宵了。”
彭一抬手:“走。”
队伍有序离开。
陈谓松口气,卸力地靠在门扉休息。 屋内黑黝黝的,不过陈谓乃是习武之人,依旧看得清楚,房间陈设简单,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梳妆台,反倒在墙上编挂兵器藤网,九节鞭、铁链、赤蛇蟒鞭,都是她惯使的。
看着这些旧物,陈谓难免想起以前和彭晴并肩走江湖的情形。
不得不叹,彭晴不失为彭虎女儿,处事飒爽利落,功夫也俊,唯一不好的一点可能就是性子任性些许,总爱胡作非为,耍大小姐脾气,叫他烦不胜烦。
可后来,她许是喜欢上他,知他不喜,她坏脾气有所收敛,反倒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日常接触,刻意亲昵,令他倍感压力,生怕对不起小师妹。
后来,所有嬉笑打闹的画面都泛黄做旧,随着血色红日沉落下山。
犹记得,彭晴毫不犹豫地以身做盾,为他挡住苏醒的偷袭,被毒蛤蟆咬了一口,性命垂危。
彭虎当即决定去拿家传之宝九转还魂草救彭晴,而他假意去追苏醒拿解药,实则为了脱身伪装盗鬼身份,以便夺取宝药。
彭晴气息奄奄地拉着他的衣摆,泣声哀求他不要走,留下来陪陪她。
他从未看见彭晴如此虚弱卑微的可怜模样,他到底心生不忍,可为了小师妹,他不能心软。
“大小姐,我去去就回,你……”陈谓一顿,道:“且等我。”
他狠心离开,衣摆一点点抽离她的手心。
彭晴眼泪砸落,眼中只余他一袭黑衣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
她好恨。
“陈谓,你会有报应的。”
“你这个负心汉,我在地府等着你。”
记忆深处,印象最深的是彭晴临死前的遗言,充满对他的怨咒。
夜风透过窗户缝隙溜进来,吹得陈谓后背发凉。
他额头盗汗一片,蓦然惊醒过来。
是他魔怔了,触景生情,又想起死去的彭晴。
他不宜再待在这儿。
陈谓甩甩头,见外头无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悄声离开。
* 靡靡轻车熟路地去了厨房,寻着蹲坐在炉灶前捧腮睡懒觉的阿桔。
她指尖点点阿桔肩膀,“醒醒,起来干活了。”
阿桔懒洋洋地睁开眼眸,意兴阑珊地转头瞧来人一眼,看清是靡靡,她又回转头,慢吞吞地道:“要我去杀谁吗?尽管说,不必客气,身为同僚,算你半价就成。”
靡靡白她一眼,掀开锅盖,往里头舀水,“成天动不动就想杀人!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心肠忒狠。”
“那你要我做甚?”
阿桔语气毫无起伏,一副了无生气的死模样。自从给苏醒中了情蛊,她是觉得日子半点没指望了。
“你说我要你做甚?”
靡靡被她气笑了,叉腰道:“你现在是彭家的烧火丫头,首要任务当然是烧火,赶紧把炉子煨热起来,我要给彭一他们煮汤面吃。”
阿桔呆呆应一声:“喔。”开始擦火折子起火。
二人合作,靡靡麻利地洗青菜,切肉块,下面条,阿桔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火。
一时间,厨房温度暖烘烘的。
间隙,靡靡问:“你这两天窝在厨房,可有什么新发现?”
厨房最是人多眼杂,消息自然也是四面八达。
阿桔抱膝盯炉灶里燃烧的火焰,“有。”
靡靡来了兴趣:“什么发现?”
阿桔掰手指细数:“阿牛哥昨夜从小门溜出去找相好,被阿牛嫂逮了个正着,阿牛嫂气得直嚷嚷,说要切掉阿牛哥的小鸡鸡,我说我刀工比她好,想帮她忙,只收一吊铜钱。”
“结果那个泼女人不识好歹,居然嫌贵,不肯阉阿牛哥做太监,算她运气好,我当时手痒,正想砍人出气,折价只要一枚铜板,她也不舍得,当真小气至极。”
靡靡听得嘴角直抽抽:“我想,阿牛嫂不是嫌你贵,人家只是气头上说气话而已,你却当真,要真割了,以后谁来保障她的性福?”
阿桔不理她,自顾自道:“还有……老表那个胖厨师半夜起来抓老鼠,结果发现是他儿子偷吃……”
锅里咕咚咕咚冒白气,面条快煮好了,靡靡也听了一箩筐无关紧要的旁门消息。
她心累,打住阿桔的话头,直截了当地问:“除了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有没有关于盗鬼或者树舌丹芝的最新消息?”
结果,阿桔一脸理所当然:“没有,我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靡靡头疼扶额,“算了,指望不上你这家伙,我自己去打探消息吧。”
她把面条捞起来,拿几个宽碗盛了,放在两个木质托盘上。
阿桔看得奇怪:“你有四只手?”
靡靡白她一眼,“你把那几碗端去给彭一他们吃,我这碗拿去给唐醋鱼,好套近乎。”
怕她不肯,靡靡威胁:“你若不肯,回头我就和苏护法告你的状,说你办事不力,摸鱼偷懒。”
阿桔语气有点勉强:“好吧。我去就是了。”
她叹口气,起身端起那个重重的托盘,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顿了顿,道:“你有没有闭息丸?”
靡靡不解:“啥玩意?”
阿桔“唔”一声,思索片刻,解释道:“大约是……方便听墙角的好东西?”
“昨夜,我吃了闭息丸,躲在彭虎卧房窗边的芭蕉树下,听他打了整整一夜的呼噜,那肥老虎愣是不说半句梦话。”她语气失望。
“……”靡靡:“你既然有这等好东西,干嘛不直接去祠堂查探树舌丹芝的情况?”
“戴岳在那里设计机关暗器,我胆子小,不敢去。”
靡靡恨不得敲她脑袋,要不是她不会武,她巴不得现在就去,不过也罢,曲线救国也行。
“闭息丸在哪儿?”
阿桔一挺腰,“在香囊里。”
靡靡去拿,吃了一颗。
“一颗二两。”
靡靡险些没噎死,“这么狠,我一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那不然你吐出来还给我。”
靡靡认输:“好啦好啦,一两半,给我留点钱买肚兜穿。”
阿桔也很好讲话:“行。”
靡靡端起托盘:“走吧,省得面都坨了。”
第57章 盟主驾到
秋月半圆,夜凉如水。
唐醋鱼正在房间快乐地洗刷刷,忽而,一粒小石子从头顶上空飞掷而来,“啪啦”一声,浴桶扬起一捧水花。
他猝不及防,洒了一脸水,抬手抹脸,“呸呸”吐口水,没甚好气地叫骂:“谁呀?敢暗算你爷爷我?!”
屋顶瓦片被揭开,露出半张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扬的淡色唇,熠熠的丹凤眸,不是陈谓又是何人?
唐醋鱼转怒为喜,激动站起身:“大师兄?!”
陈谓轻盈地飞落进屋,随手从屏风扯了块干布扔到唐醋鱼身上,埋汰道:“大半夜别遛鸟,有碍观瞻。”
唐醋鱼拿了干布,潦草擦拭身上水珠,从浴桶跨出来,扯了衣服快速穿上,走近陈谓,心有余悸地感慨:“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像小师妹当年那样睡很久呢!”
“怎么可能?”陈谓摇头失笑:“我没把小师妹的病治好,睡也睡不安心呐。”
提起小师妹,唐醋鱼难免想起鸾鸾在怀陵和陆云锦举止亲密的事情,他小心观察陈谓的表情,试探性地问:“我听说,小师妹回赵家认亲了?”
陈谓挑挑眉头,舌卷曲抵了抵下颌,懒懒颔首,姿态桀骜,意味不明地道:“嗯,没错。”
唐醋鱼估摸不准他的意思,又小心发问:“我还听人讲,小师妹和陆云锦有婚约在身?而且,两人当年还在陆云锦正式继任明玉山庄少主的仪典上互换过庚帖?”
陈谓眉眼一沉,表情陡转阴鸷,唐醋鱼悻悻住嘴。
片刻,陈谓缓和神情,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小师妹心仪之人是我,难道还会为了一纸婚约舍我而去?”
他语气中全是自信与笃定。
唐醋鱼见状,心中疑窦丛生,半响,想通后,方安心下来,看来,小师妹没和陆云锦发生什么纠葛,否则,今日大师兄绝不会是如此轻松的做派。
“嗨,那倒也是。”
唐醋鱼摸摸后脑勺,走到桌边给陈谓倒茶喝。
陈谓慢悠悠踱步过去,在圆木椅坐下。
二人喝茶谈话。
* 靡靡端着托盘往唐醋鱼房间去。
夜色阑珊,除了巡卫队,其他下人基本都在房间休息,一路走来,只余走廊上头吊着的一排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吃了闭息丸,不自觉身体变得飘盈,脚步轻快,连呼吸声都近乎消失,比风声还弱,恐怕连武林盟主陆翊鸿来了,都难以察觉她的气息。
一路安静,临近唐醋鱼的房间,她却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声,靡靡脚步一顿,仔细辨认,察觉是唐醋鱼和另一道从未听过的低磁男声。
“皮猴子,树舌丹芝果真堂而皇之摆在彭家祠堂?”
“那只是彭虎故意叫人散播出去的谣言,实际上,树舌丹芝究竟被彭虎藏在哪儿,我也不知晓,毕竟,戴岳私底下可防着我呢,我和他本就相识不久,上次怀陵一事恐怕又引起他对我的猜忌,除了布置机关,其余的,他并不让我接近。”
察觉二人在交谈机密事,靡靡心一喜,缓缓走近两步,贴着门扉,透过雕花门往里头看去,影影绰绰的,瞧见唐醋鱼对面坐着个英气飒爽的俊公子,气宇轩昂。
多亏闭息丸,二人并未察觉她的窥视。
陈谓面色微沉,沉吟片刻,道:“我早猜到此事有假,方才看见那些盗宝贼皆伤势严重,心知彭帮主这次可当真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来送死,偏生我非往虎山行不可。”
他摇头失笑,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洒脱豪迈,眉宇却带着一股始终散不去的忧愁。
靡靡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眼眸不由睁大,莫非,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盗鬼?
“大师兄,这次戴岳设置的机关委实太过凶险歹毒,稍有不慎,你就会死。与其如此,倒不如等龙音师太来了筐山,你再搏一搏。”
陈谓将茶杯放下,疑惑:“龙音师太?”
唐醋鱼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多再过两日,彭虎就不得不将树舌丹芝交出来,否则必将引起群情公愤。到时候,我在内接应你,你趁其不备,伺机夺取,成功的概率反而比较大。”
“你所言有理,就照你说的办。”
巡卫队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靡靡听见,忙收敛心神,悄悄溜走。
她得赶紧把盗鬼来了筐山一事告知花袭人与苏醒。
* 平江城,鸳鸯门。
鸾鸾刚回家这两日,忙的是脚不沾地,今天不是见这个族中长辈,明日就是跟着赵英熟悉门中事务,还好有陆云锦跟在她身边照顾她。
温禹泽则忙着筹办中秋家宴。
这也是鸾鸾归乡的认亲宴,他极其重视,自然事事亲力亲为,力求尽善尽美。
鸾鸾忙里抽空,专程写了封信拜托张婵去一趟筐山,为唐醋鱼诊脉。
张婵性情一向孤傲僻冷,这次竟很快应承下来,听说不日便收拾行李启程了。
鸾鸾听闻这个消息,方才安心下来。
*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筐山街头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过节景象,唯独彭家堡,一片乌云密布。 陈谓日夜守在彭家堡周围,瞧见彭二、彭四领着峨眉和梵门两派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正门,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四名梵门沙弥抬着一架竹编躺椅,上头罩着白色纱帐,依稀可辨里头半躺着一个人。
纱布偶尔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陈谓定睛细瞧,那人手上挽着一柄拂尘,白色丝麻在日光下隐约闪烁璀璨金光,材质珍贵,极为罕见,整个江湖也只有龙音师太手持一把,意为扫孽障,清罪恶。
队伍旁边还跟着个粗脖大额、矮小健硕的老者,他身上背着个药箱,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名药童,想来是方圆神医,听说他这段时间负责诊治龙音师太。
看来,今日就是他夺取树舌丹芝最好的时机。
* 彭家堡,正厅。
龙音师太来了筐山,按照之前的约定,彭虎应当将树舌丹芝奉还,可他还没抓到盗鬼,心有不甘,竟打算对龙音师太避而不见,只派彭一去应付。
冷香雪当然不肯,双方争执不休。
“彭虎,你这个不守信用、出尔反尔的假侠士!如今我奶奶都来了筐山,你竟还厚着脸皮不肯将树舌丹芝还给我们!难道非要等我奶奶……”
她也是气急了,才会这般口不择言,话到此处,不觉失声。
彭一黑下脸,粗着嗓门道:“胧月仙子慎言,无论如何,帮主都算你前辈,你怎可直呼帮主名讳?!”
冷香雪素来守礼,心知失言,却梗着脖子,别过脸去,不理会彭一。
龙音师太叹息一声,慢悠悠地撩起沉重的眼皮子,她脸庞安详又不失威严,眼神深邃慈悲,像一汪蔚蓝的湖泊,即使病卧不起,宝药被夺,她气度依旧从容自如。
她眼珠微微一转,淡淡睨冷香雪一眼,沉下声音道:“香雪,还不快跟彭帮主道个歉?他胸襟广阔,想来不会跟你一介小辈计较。”
躲在里间的彭虎听见她话语,羞惭得抬不起头,他行侠仗义多年,生平头一遭做这等恃强凌弱的丑事。
身侧的戴岳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冷香雪虽然不忿,但她向来顺从龙音师太,因此还是抬臂做揖,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地面向里间方向,肃然致歉。
“彭帮主,小辈一时失言,冒犯您名讳,这厢跟你道歉,望彭帮主看在我奶奶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
话音落,冷香雪等候片刻,里间没有任何回应。
龙音侧眸,朝方圆递去一个眼神。
方圆会意,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彭帮主,龙音师太的病情实在拖不得了,请您看在峨眉与彭家堡两派素来交好的份上,如约将树舌丹芝归还,否则,龙音师太若真有个好歹,只怕陆盟主也无法偏颇于您。”
武林中人都知悉,陆翊鸿与彭虎私交甚好,方圆这话也言出有因。
岂料,话音刚落,一道遒劲浑厚的男声从外头传来,笑声爽朗豪迈。
“哈哈哈,我处事向来公正,谁说我会偏私彭老虎?”
众人循声望去,半空中,一道如风身影从屋脊飞身而下,姿态飘然。双足站地,如渊停岳峙,纹丝不动。
来人一身墨竹白袍,腰佩环玉,剑眉星目,侠气卓尔。
唐醋鱼心道要糟,究竟谁把这武林至尊给请来了?!
看来,此局有解,余了了双手合十,微笑唤道:“陆盟主。”
第58章 陈谓受伤
夜色美好,圆月高照。
今宵合家团圆,彭家堡却注定不太平,里里外外,戒卫森严,铁甲卫并排齐列,将彭家堡围得犹如一个铁桶,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只派人到处散布消息。
今晚,彭虎将如约奉还树舌丹芝,方圆神医会当场将其入药熬煮给龙音师太喝。
也就是说,陈谓再不动手,便没机会了。
他整日在外头打转,想进去找唐醋鱼套消息,奈何不得入,也丝毫没见到唐醋鱼的半点踪迹。
无可奈何,心中渐生焦躁,时间已然来到戌时叁刻,再拖不得。
他躲在祠堂屋脊暗角,暗暗窥探里头情形。
祠堂庭院,正中央摆了张檀香楠木桌,上头正正摆着彭晴的牌位,还有一个铜炉,里头燃着香火,白烟袅袅,叁炷香越烧越短,而树舌丹芝,则堂而皇之地放在桌上,正待人采撷的模样。
不远处,冷香雪正在照看龙音,方圆挽着衣袖,和药童忙前忙后,捣鼓药材,摇扇看火,有条不紊地熬煮汤药。
彭虎肃容盯着叁炷香,直到最后一点黑灰掉落。
余了了走近彭虎,声若流泉叮咚,琅琅道:“彭帮主,时间已到,盗鬼没有来,可见,树舌丹芝对他并无吸引力,按照陆盟主的吩咐,你该将树舌丹芝还给冷姑娘。”
彭虎拳头攥得“咔啦”响,面色铁青,他仰头四顾,夜,静悄悄的,只有晚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他脑海中不由一遍遍回想起彭晴死去的情景。
同样是这般宁静的夜晚,本以为风平浪静,他却意外永远失去至亲的女儿。
如今想来,心中悲痛不减半分。
他高举日月流星锤,指向茫茫黑夜,怒喝:“盗鬼!你个可恨的小贼,你还我晴儿命来!你出来啊!!”
“树舌丹芝名头远胜九转还魂草百倍,为什么你不肯来!?”
他眸底隐约闪烁水光,嘶吼半响,声音渐低,面露沮丧之色,想来是彻底灰心。
方圆无奈摇头,摆摆手,吩咐药童:“去将桌上的树舌丹芝拿过来,切碎下药。”
药童颔首,正要去,没走两步,一根钢丝线犹如灵蛇出洞,迅速飞向树舌丹芝。
众人大惊,彭一扬声道:“盗鬼来了,大家戒备!”
彭虎眼睛瞬间亮了,好呀!来得好!
今晚就是盗鬼偿命之日。
他飞扑上前,抖转手腕,流星锤几圈缠绕住钢丝线,铁线与球体刮擦碰出激烈的火花。
对面僵住,想将钢丝线拽回,奈何彭虎力大如牛。
几番僵持,彭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搭上左手的流星锤,一并猛用力往回拽,对面传来一声娇喝,一道婀娜身影从黑夜现身,随之而来的,还有直冲彭虎面门来的毒蛤蟆。
彭虎视线一花,蛤蟆已近眼前,他躲闪不及,眼眸睁大。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劲风从斜旁里袭来,一物晃过,蛤蟆呱叫一声,掉落地,身体被缚。
彭虎心有余悸,定睛去看,原是一串菩提佛珠手串,他手卸力,钢丝线刹那收缩回去,如蛇卷舌。
庭中央,花袭人与苏醒并肩而立,苏醒一手揽抱住花袭人腰肢,稳住她身体,一手“啪嚓”打了个响指,他冲蛤蟆屈指一招。
蛤蟆似有灵性,身子一缩,挣脱佛珠束缚,跳跃到苏醒手掌心。
余了了走上前,弯腰捡起菩提佛珠手串,轻轻拍走手串沾染的落灰,直起身,将手串戴回手掌心,双手合十,语调悠慢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被小辈不计前嫌地救了,彭虎抹不开脸,但也真心诚意地道:“多谢。”
余了了摇头微笑:“彭帮主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彭家护卫列队,将花苏二人团团围住,彭二怒瞪苏醒,怨愤道:“血阎罗,还我家小姐命来!”
花袭人冷笑:“想要阿醒偿命,恐怕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她话音刚落,潜伏在暗夜的紫衣教徒纷纷跳出来,背朝花苏二人,执刀面向彭家护卫,呈围护姿态,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彭虎扬起流星锤,毫不客气地痛骂:“好一对娼妇奸夫,食人花!血阎罗!今日你们既然来自投罗网,那彭家堡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苏醒指腹轻轻摩挲蛤蟆长满疙瘩的表皮,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语调散漫,自信道:“今日谁死谁活还未可知。”
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场面顿时一团乱。
峨眉派弟子围在龙音师太身边,使她免受波及。
梵门弟子自发负责保护方圆和药童。
药童踮起脚尖,去拿供桌上的树舌丹芝。
此间便是最好的时机。
陈谓手扶檐角借力,腾跃而下,从暗处飞出,直冲药童方位奔去。
他速度极快,药童只觉一阵风猛然刮过,下一刹,手上一轻,树舌丹芝顷刻被夺,他都没反应过来,手心空空,傻愣愣地摸着后脑勺,呆呆地冲方圆唤了声:“师傅。”
方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骂:“傻瓜。”
彭虎余光瞥见盗鬼身影,想去杀他,奈何被苏醒与花袭人缠斗住,他气急,声音短促地叫:“彭一,全力抓住盗鬼!”
不知怎的,越运劲,他越头昏,眼花花,险些连花袭人的钢丝线都躲不开,直擦脸颊划过,血丝顿涌。
彭家护卫也感浑身乏力,兵器都快握不住。
苏醒得意地笑:“彭老虎啊彭老虎,你家后厨都混进了我紫衣神教的人,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这儿,就让我苏醒来血洗彭家堡吧!哈哈哈!”
他可是特意命阿桔在彭家人的吃食里下了化功散,彭虎越用功,越气虚。
彭虎握紧流星锤,杵在地上支撑自己,甩甩沉重的脑袋,恨声骂:“小人!休得猖狂!”
花袭人冷哼一声,趁势追击,钢丝线冲彭虎脖子绕飞,显然,她想割下彭虎脑袋。
龙音师太瞧见这一幕,淡声道:“香雪,去给彭帮主解围。”
冷香雪出乎意料,表情一变,并不情愿:“奶奶……他险些害惨你,孙女知你仁善大度,不会跟他计较,可我却做不到。”
龙音师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沉声劝:“为了大局着想,峨眉派与彭家堡绝不能交恶,香雪,你将来要接管峨眉派,凡事便不能只顾自己心意。”
紫衣神教想要离间两派,好从中获利,可惜,她人虽老,心却不盲。
冷香雪抿抿唇,到底听劝,她扬袖,皎洁素练刹那飞出,击开花袭人的钢丝线。
花袭人面色一沉,满脸不愉,“小丫头,你找死?”
冷香雪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食人花,我倒要领教一番你的功法。”
她吩咐左右:“师妹们,护好掌门。”
峨眉派师妹们齐声应:“是,大师姐。”
随即,冷香雪飞身上前,与花袭人缠斗起来。
陈谓也不耽搁,拿了东西就要走,谁知此刻,“咻咻”接连不断的几声,忽然从围拢式样的房檐射出千丝百缕线,隐不见形,在月光照射下,丝线折泛金莹碎芒,密密麻麻,锋利如刀,像猎人用心编织的渔网,只待将盗鬼困在其中。
陈谓全神戒备,提气丹田,左手揽着树舌丹芝,右手大拇指从腰间一拨,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锵”一声出鞘,他握住、抽出,旋即,剑舞白花,噼里啪啦,丝线尽皆斩落在地。
他一边解网,一边要走,怎料,陆翊鸿忽然从祠堂内飞出,直冲他杀来。
本可偷袭,只不过陆翊鸿为人正直,从不做这等小人之举,他特意中气十足地喝:“小贼,纳命来!”
声音带上内劲,犹如洪钟敲响,叫人震耳欲聋。
这就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实力,震慑人心。
陈谓心一跳,心道不妙,他急于脱身,奈何梵门沙弥一个接着一个绊住他脚步。
顷刻间,陆翊鸿已近身前,余了了不屑于以多欺少,拂袖命沙弥们退下,去助彭家人。
若论武功,陈谓当真不是陆翊鸿的对手。
因此,他不敢与陆翊鸿正面争锋,只做躲闪,伺机欲逃。
陆翊鸿没下死手,反倒像故意捉弄,就想看看传闻中的盗鬼轻功究竟有多了得。
越观察,他心中越发暗暗称奇。
盗鬼,有号无名,轻功卓绝,身法极快。
听说没有人能够追上他,连他真容都不得见,似鬼影,故号盗鬼。
陈谓一身毫无花纹修饰的朴素黑衣,头戴青铜獠牙面具,纵是鸾鸾来了,也很难将他辨认出来。
陆翊鸿有点好奇他的年纪,几番出手,想要取下他面具,陈谓察觉他意图,敏捷避开他的手。
从未有一刻,他犹如一只老鼠,被人这般耍弄,陈谓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暗恼,他左手悄悄抽出袖间暗器,趁其不备,对准陆翊鸿的印堂猛然射出。
陆翊鸿眼睛一闪,迅速扭头躲过,他冷下声音:“到底鼠辈,好生毒辣。”
幽幽子夜,晚风拂过,陈谓瞳眸漆黑,压低声线,阴阳怪气道:“不及陆盟主光明磊落。”
陆翊鸿听懂他的挖苦,确实,为了满足彭虎的心愿,他刻意命人封锁消息,还躲在祠堂内,就是怕盗鬼听说他在此,不敢现身。
他摇头失笑,不欲多言,只道:“你有什么遗言,留着给彭老虎说罢。”
他运功,气凝如山,罡风猎猎,白袍翻飞,陈谓心知他这回动真格,想跑,然,陆翊鸿掌风已至,他修炼明玉神功,已然登顶,无需兵器剑刃,也可伤人性命。
陈谓被他掌风镇住,四肢酥麻,陆翊鸿拍掌送来,正中他心口。
陈谓只觉脏腑好似碎裂一般,剧痛当场,喉间一甜,嘴角缓慢溢出一丝乌黑血迹。
陆翊鸿五指成爪,正要擒他肩膀,让他伏诛。
忽而,苏醒飞身上前,直击他后背空门。
陆翊鸿注意力不由分散,转身去应付苏醒。
二人你来我往,苏醒不时耍小聪明,用蛊虫偷袭陆翊鸿,陆翊鸿与他交锋,近距离看他深邃眉眼,只觉莫名眼熟,他眼皮一跳,脑海中不由想起故人身影——南蛮,一个擅蛊的苗疆女。
陈谓见状,寻隙溜走,他速度飞快,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陆翊鸿一个心神不守,苏醒的蜘蛛张开獠牙即将咬到他脸颊,却在最后一刻,苏醒手一拽蜘蛛丝,将蜘蛛收回袖中,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陆翊鸿一眼,冲手下人喊:“撤退!走!”
花袭人听见,便不想与冷香雪打了,攻势渐弱,寻机离开。
冷香雪本就没多少心思帮彭虎,见她要走,轻易收了势,折返回龙音师太身边。
紫衣教徒也边打边退。
彭虎失力地跌倒在地,眼睁睁看杀女仇人一个个离开,想追却是无能为力,恨自己无能,自责不已,泪珠从眼角滑落,砸在地面,扬起飞灰。
晴儿,爹对不起你。
第59章 螳螂捕蝉
从陆翊鸿来了彭家堡,唐醋鱼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想出去给陈谓递消息,说今晚祠堂的树舌丹芝其实是假的,真的在密室这儿,布了重重机关,由戴岳守着呢。
可是,彭虎令人加强防卫,别说他了,连采买东西的丫鬟小厮都出不去。
他想了半天,觉得实在没辙,便想着自己干脆先把真的树舌丹芝搞到手再说,可要怎么撂倒戴岳是件麻烦事。
靡靡端着茶水走过来,瞧见唐醋鱼独自一人站在树丛旁边,脸上表情时忧时愁,她顿住脚步,转眸想了想,不由轻笑着上前:“唐公子。”
唐醋鱼瞥见她娉婷身姿,眼睛一亮,忙拉她近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靡靡,你想不想和戴师傅……”
他贼眉鼠眼,笑得贱兮兮的。
靡靡一阵恶寒,故作懵懂:“什么?”
唐醋鱼两根食指竖起来,比到一起,暗示:“就是么么啊。”指腹对碰好几次。
靡靡:“……”
唐醋鱼见她不吱声,没了耐心,干脆挑明:“你想不想睡戴师傅?”
靡靡颊飞红晕,羞涩地低下头,“这个……当然想啊,可是,岳岳虽然生得俊秀斯文,可毕竟是个男人,我要怎样才能霸王硬上弓?”
说到后头,她语音还带点明显的兴奋,瞧着有点诡异的变态感。
唐醋鱼眼皮一跳,只觉戴岳被这等虎狼之女看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额……别急,我自然有法子帮你。”
他在身上摩挲一阵,最后掏出一瓶药散:“哝,这是醉春意,你下到戴岳的吃食里,保准他吃了,一定对你欲罢不能。”
靡靡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之色,她一眨眼,又摆出忐忑不安的表情,故作纯情,又跃跃欲试:“真的有这么神奇?”
她伸手去拿那瓶药散。
唐醋鱼笃定道:“不错,我岂会骗你?”
靡靡半信半疑:“那你为什么要出卖你师傅来帮我?”
“我当然不会白白帮你。”唐醋鱼伸手,“诚惠,半两钱。”
靡靡心中已有计划,脸上装作肉疼钱的样子,“好吧,唐公子,你还真是有够黑心的,为了半两钱,居然把你师傅给卖了。”
唐醋鱼拿了钱,在手心里掂了掂,满不在乎:“我又没把他卖给母夜叉,难道还不够厚道?”
靡靡笑笑不说话。
* 平江城。
鸳鸯门苦觅多年,终于找回走失多年的少门主,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正巧,恰逢中秋。
赵门主大手一挥,阔气地连摆叁十叁桌流水席给乡里人吃,以为庆贺,乡亲们吃得满嘴油光,道喜的好话自然跟不要钱一样,一句接着蹦一句,温禹泽笑得脸都僵了。
鸾鸾听从母亲吩咐,亲自在门口支摊,给宾客分发月饼月糕,陆云锦和许棠一左一右在她旁边给她搭手,怎么赶都赶不走。
鸾鸾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乡亲八卦兮兮的晶亮眼神。
偶有母亲教唆小女孩来问话:“仙女姐姐,你旁边两位公子,谁是正夫,谁是小侍?他们生得真好看,你能不能分一个给我玩?”
鸾鸾被她一番童言稚语臊得面红耳赤,忙拿一块五仁月饼塞进她嘴巴:“别乱说,他们只是姐姐的朋友。”
“喔~”其他围观的小男孩吐舌头扮鬼脸:“我们才不信呢。”
顿时,哄堂大笑。
鸾鸾羞得无地自容。
两个小男孩牵住女孩的手,“你别稀罕那两个老男人,等我们长大,我们兄弟俩嫁给你当郎君。”“就是就是。”
小女孩甩开他们的手,嘴里含着月饼,含糊嫌弃:“我才不要,你们又没有那两个哥哥俊俏。”
此间,一道熟悉的活泼女声响起:“鸾鸾!”
鸾鸾抬眸一瞧,顿生惊喜:“溜溜!”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了,互相奔赴过去抱住对方,好一会才舍得放开。
裘溜溜打量鸳鸯门气派的府邸,“你在信中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倒好,你真成赵女侠的千金了!真好!”
鸾鸾莞尔浅笑,关心问:“对了,你父亲身体可有大碍?”
裘溜溜“切”一声,没好气:“我爹其实就是不想我整日在外头浪,干脆寻了个借口骗我回家。”
她一脸惋惜:“这次怀陵出了这么大的热闹,连姑苏都传遍了,我却一个都没瞧上,气死我了。”
鸾鸾劝:“怀陵不好玩,很危险。”连她和陆云锦都险些死在里头,她后知后觉地庆幸:“你爹是对的。”
一道笑呵呵的中年男声插话:“赵小姐这话顺耳。”
鸾鸾顺势看去,一个挺着大肚腩的富态老爷正和蔼地朝她笑,想来,这人就是裘鲁。
裘溜溜撒娇一般地噘嘴唤:“爹!”语气不满:“你还有脸说这话?!老骗子。”
裘鲁伸手捏住裘溜溜的鸭子嘴,努嘴:“小丫头片子,外人面前可得给我留几分颜面,不然不让你娶白羽进门了。”
“娶?”
陆云锦意外挑眉,去瞧一旁站着的白羽。
白羽身上大包袱小包袱一大堆,模样狼狈,哪还有半分游侠的潇洒气质?
与他对视,白羽手搓鼻梁,颇为尴尬,“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一点积蓄都没有,哪里娶得起江南第一富商的宝贝女儿?只好委屈自己做赘婿喽,正好省点聘金。”
这世道,男嫁女娶,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陆云锦稀奇的是,白羽这种飞鹰般崇尚自由的男人,有一天居然也会愿意给自己找个金丝笼关着,可见,他对裘溜溜是真心喜欢的。
因此,他坦诚道:“你所言有理,姑苏裘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白羽扬唇笑:“以后兄弟我啊,就有数不清的钱花咯。”
鸾鸾可没在回信上听裘溜溜提及这件事,她冲裘溜溜递眼神:“你和白少侠?”
裘溜溜难得有几分羞涩,颊边梨涡浅浅,悄声道:“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跟你说。”
鸾鸾颔首:“好,那你这阵子就留在我鸳鸯门做客,我带你好好在平江城玩一遭。”
裘溜溜这下子来劲了:“好哇!我最爱玩了!”
* 入夜时分,屋内燃着昏黄烛火,戴岳和唐醋鱼两人正面对面坐着,拧眉研究怎么解开七窍玲珑锁,就差最后一步了,桌边还凌乱地散着一堆分解图纸。
靡靡端来晚膳,“岳岳,唐公子,来吃饭了。”
唐醋鱼立时来了精神,跑过去将菜从托盘里拿出来放桌上:“吃饭好哇,我最爱吃饭了。”
他暗暗和靡靡递了个眼神,靡靡眼睛瞟了瞟炖汤,唐醋鱼明了地点点头。
祠堂那厢吵闹的很,戴岳耳根子不清净,却没多余的心情去那边看热闹。
他将七窍玲珑锁放下,走到圆桌边落座,靡靡殷勤地帮他添汤。
“这是我今日特意叫厨娘为你熬的萝卜排骨汤,暖胃健脾,秋季喝这个最适宜不过了。”
戴岳端起瓷碗,排骨汤散发氤氲白气,他嗅了嗅,鼻尖微微一皱。
靡靡立时关切地问:“怎么了?”心底暗暗紧张。
唐醋鱼扒饭的动作不由一顿,哎哟,该不是给戴岳这个老江湖闻出醉春意的味道了吧?
戴岳眉头松开,整了整袖子,拿起筷子:“这厨娘手艺不精,炖汤味道膻了点,估计骨头没提前焯水,不过算了,能喝就行,我不讲究。”
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给他下了啥子玩意来害他。
戴岳面不改色地吃空这碗带“佐料”的萝卜排骨汤。
唐醋鱼不由松口气。
靡靡却不以为然,反正,每道菜,包括米饭,她都下了化功散,只不过,萝卜排骨汤另外下了迷|药,她倒要看看,唐醋鱼究竟意欲何为。
一顿饭吃完,叁人各怀鬼胎。 靡靡慢吞吞地收拾碗盘,戴岳喝了杯茶水漱口,唐醋鱼估摸着时间,比手指默数:“叁、二、一。”
他打个响指:“开始发|情。”
戴岳配合地应声倒地,靡靡连忙奔过去:“岳岳,你怎么了?”
唐醋鱼瞧戴岳面色如常,心中生疑,百晓生不是说,醉春意会令人面色潮红么?怎么他一点发|情的迹象都没有?
靡靡手臂压着戴岳头发,戴岳害怕又给她薅秃,只好往里蹭了蹭,正巧赖进靡靡怀中,唐醋鱼这才打消顾虑,好咯,知道投怀送抱,看来醉春意还是有效果的。
“好了,长夜漫漫,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度春宵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靡靡嘴角勾笑:“好,多谢唐公子成全,我一定好好疼你师傅。”
戴岳气得咬紧后槽牙:“……”
娘的,这两狗东西。
第60章 黄雀在后
花好月圆,桂子飘香。
平江城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最热闹之地非鸳鸯门莫属,门口挂了两条长鞭炮,烟火一点,噼里啪啦震天响,红色碎纸四散飞扬。
温禹泽还请了人在门口舞狮子,锣鼓咚锵咚咚锵,狮子追着包菜叶上蹿下跳,邻里孩童提着月兔灯拍手叫好,欢声笑语不停。
府邸花园,设了桌席,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还有赵家的族老宗亲。
鸾鸾随着赵英坐在主桌,家宴刚开始,丫鬟陆续上菜,赵英端起酒杯站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今夜本是与家人团圆的大好佳节,诸位肯赏脸来我鸳鸯门做客,实在是我的荣幸。”
筵席众人朝她望去,听她说话。
她拍胸脯,豪爽道:“我赵英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那就干脆直接点。”
她看向鸾鸾,鸾鸾乖巧地站起身。
赵英揽住鸾鸾肩膀,介绍道:“老天爷开眼,总算叫我和禹泽寻回女儿,今年的中秋是我们夫妻俩与闺女团圆的好日子,这才冒昧在今日设宴款待诸位,请诸位与我一道分享喜悦,诸位莫怪。”
说罢,她仰头喝尽杯中酒。
“赵门主客气。”
其他人也举杯遥祝,一道喝了。
温禹泽眼角微微湿润,抬袖悄悄擦拭。
他站起来,笑着问:“你们看,这就是我和阿英的宝贝儿,出落得漂不漂亮?”语气自豪。
顾之声捧场道:“漂亮!”
向小园也道:“不错,确实美丽。”
许棠不甘落后,立即跳出来刷存在感,吆喝道:“那可不,赵小姐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仙女!”
陆云锦白他一眼,微微摇头,面有不屑。
连个座位,温禹泽都没给许棠准备,若是他,他早就羞到自请离去了,偏生许棠脸皮厚到如此地步,宁愿突兀地坐在桂花树枝上,也要凑这场热闹。
按他的话来说,他不能错过鸾鸾的每一次重要时刻,否则,他非要抱憾终身不可。
夸张,狂言,不可信。
有人带动,瞬间,整个花园都是此起彼伏夸鸾鸾美貌的人,还有人念酸溜溜的诗赞鸾鸾,给鸾鸾当场尬的啊,脚趾都要抠破草地皮。
裘溜溜倒是一脸艳羡:“什么时候世人懂得欣赏胖妞的好?从未有这么多人发自内心地夸我。”
白羽当即安慰:“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可爱的呀。”
裘溜溜托腮,开心地笑了,嘴上却还故作抱怨:“油嘴滑舌。”
好一会,鸾鸾终于听不下去,她抬起双手,“好了,别夸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赵英笑:“我闺女面皮薄,不禁夸,各位别见外。”
此时,一位白发老者拿出一本宗谱册子,道:“阿英,你女儿也该入族谱了。”
“不错。”赵英颔首。
温禹泽征询道:“那就记鸾鸾二字?俗话说,养育之恩大过天,陶……”
话说一半,赵英摆手打断,“鸾鸾这个名字不行。”
鸾鸾不解:“为何?”
她觉得师傅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很合她心意,再者,她也用惯了。
赵英嫌弃地上下打量鸾鸾一眼:“鸾鸾一听就很弱鸡,我赵英的女儿岂能是个庸碌之辈?你应该女承母业,将来替我好生振兴鸳鸯门。”
陆云锦眉头一皱,温禹泽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禹泽小心问:“那,阿英,你想另外给鸾鸾起什么响亮的大名?”
赵英一脸自信:“我叫赵英,她自然就该叫赵雄!”
“英雄,英雄,一听就很了不起!”
温禹泽试图劝:“额……是很了不起,可是……”
陆云锦瞧鸾鸾一脸抗拒,帮忙道:“赵门主,雄谐音‘熊’,听着反倒很窝囊,依小辈看,不若还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女人起名,你们男人少叽歪。”
赵英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直接了当地吩咐:“舅姥爷,你把‘赵雄’二字记下,从今以后,我女儿就叫赵雄了!”
白发老者握着笔,有点犹豫,温禹泽和陆云锦欲言又止,赵英眼睛一瞪,白发老者麻溜动笔写了上去。
鸾鸾:“……”
不。
她——是赵雄。
老者写完了,还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出来给大家伙看,赵门八世氏女一曰雄。
赵英拍拍鸾鸾肩膀,“闺女,娘希望你以后就像这个名字,”她手握拳头举起,“雄起!”
鸾鸾苦笑,有气无力地握拳头:“放心吧,娘,我会努力的。”
许棠直拍胸脯庆幸:“幸亏我叫你赵小姐。”一听就很气质,不至于叫他幻灭。
陆云锦想了想,欲安慰:“鸾鸾。”
他顿了顿,改口道:“雄儿。”
鸾鸾内心:一万只土拨鼠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陆云锦深情表白:“就算你叫赵雄,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他又别扭地补了一声:“雄儿。”
鸾鸾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这段时日,她对他的冷淡,她气到抬手悄悄捏他小臂肉,咬牙切齿:“不准叫我雄儿!”
陆云锦吃痛,依旧顺着她心意:“好,不叫你雄儿。雄宝。”
他小时候叫她妹宝,现在就理所当然叫她雄宝,这样叫,鸾鸾总不该再生气了吧?
鸾鸾:毁灭吧,这个该死的世界。
* 没了戴岳碍事,唐醋鱼很快破了机关,取出树舌丹芝。
祠堂那边似乎战火激烈,整个彭家堡都乱糟糟的,唐醋鱼绕去后门,打算溜之大吉,却突遇拦路虎——靡靡。
唐醋鱼将树舌丹芝往怀中藏了藏,打哈哈:“咋啦!?戴师傅难道这么不中用,这么快就让你下了床?”
靡靡咯咯娇笑:“唐公子,你怀中藏的是什么宝贝?能不能拿出来给奴婢开开眼?”
“乖,女孩子好奇心不能这么重,你还是去找戴师傅玩吧。”
说完,他越过靡靡要走,还打算偷袭用手刀砍靡靡后脖子,免得她去告密。
岂料,靡靡早有防备,抬臂横挡,唐醋鱼惊讶挑眉:“你还会武功?”
靡靡愉悦浅笑:“粗略学过几招拳脚功夫。”也是花袭人教她的,说是让她危险时刻还能有点自保能力。
说完,她手伸向唐醋鱼衣领,想去夺树舌丹芝,唐醋鱼胸膛往后缩,避开她的手,二人便打了起来。
靡靡才学过几招半式,武功不咋样,恰好,唐醋鱼也是个菜鸡。
只不过,女孩子有时候体力总归是要差些。
半响,靡靡累得直喘气,不解:“我明明在饭菜里下了化功散,怎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唐醋鱼看出她武功路数和花袭人很像,猜出她估计是芙蓉浦的人,得意地冲她吐舌头:“你难道没听花袭人说过,小爷我百毒不侵的么?连她的毒药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区区化功散?”
再说了,他内力本就浅薄,化功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浪费嘛。
唐醋鱼擒住靡靡双腕,正寻思着将她绑起来,忽然,一柄扇头点住他麻穴,唐醋鱼顷刻僵住。
靡靡不敢置信:“岳岳?”
“唰”的一声,扇子打开,戴岳惬意地摇扇,另只手捋了捋发尾,皮笑肉不笑:“小徒弟,你偷了龙音师太的树舌丹芝,是要去哪里呀?”
唐醋鱼呵呵干笑:“戴师傅,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戴岳面色渐冷,“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
唐醋鱼苦着脸:“戴师傅……”
“别叫我师傅!”
戴岳怒声道:“我当初看你性格机灵,于寻龙风水一道也颇有天赋,这才破例收你为徒,让你进天玑派,没成想却是引狼入室!你险些拖累我整个天玑派的名声!”
天玑派从来吃的是百家饭,若出了门人监守自盗的丑事,以后,谁还敢找天玑派的人替自己设计机关暗器?
“我、我……”唐醋鱼为难又没辙,只巴巴道:“师傅,我错了。”
他故作可怜模样,往日这招对付陶然,最是奏效,却不知戴岳吃不吃这套。
戴岳白他一眼,扇子敲他脑门一下,“你有什么错,等回淮山再认吧。”
说着,他伸手要去拿唐醋鱼怀中的树舌丹芝,忽然,一记闷棍敲上他后脑勺,“哐啷”一声,戴岳眼冒金星,脑壳子嗡嗡响,身子软倒,昏迷在地,露出站在他后头、手持烧火棍的麻花辫女孩。
唐醋鱼吃惊:“你是谁!?”
回应他的,是女孩毫不留情的一棍子。
“唔……小姑娘家家手劲好大。”
唐醋鱼小声抱怨,不甘不愿地晕倒过去。
靡靡舒口气:“还好有你,阿桔。”
阿桔淡淡“嗯”一声。
靡靡弯腰去扒拉唐醋鱼藏着的树舌丹芝,还在他身上搜刮来搜刮去,最后终于摸出一支如意玉簪,正是花袭人送她的那支,她心满意足地重新簪上。
阿桔催促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
靡靡:“好。”
两人并肩从后门溜走,临走前,靡靡还回头狠狠踹唐醋鱼一脚,这才解气。
第61章 苏醒挑拨
深夜的郊林,乌漆嘛黑,树叶遮天蔽日,密到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偶有衣摆擦过草丛的“沙沙”声,一道黝黑身影在林间狼狈奔涉,比脚步声更重的,是他渐变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在确保距离足够远之后,他才停下脚步,背靠一颗粗壮的香樟树暂做休息。
伤口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心口犹如刀割般疼痛,陈谓右手摘下面具,失力地随手扔在地上,他扫了眼左手抱着的树舌丹芝,手臂紧了紧它,这才仰着头,放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耳边风声“呜呜”呼啸,似鬼哭,他却觉得安心。
忽然,他耳尖微动,面色一肃,站直身体,捡起面具想重新戴上,一道男声轻笑出声:“别戴了,我早知你是陈谓。”
陈谓动作一顿,眼睛微眯,凝眸瞧着长相妖异的暗金玄衣男子,语气不悦:“又是你,血阎罗。”
二人早有交集,当年,苏醒用毒蛤蟆伤了彭晴,陈谓借机盗走九转还魂草,苏醒意外在暗中窥得真相,却没有向彭虎揭穿他,为此,陈谓总觉得他憋着坏,因此心怀忌惮。
“怎么着,我们两个也算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吧?陈谓,你怎么一瞧见我就拉着一张脸?再说了,刚才在彭家堡,如果不是我帮你,恐怕你就真的要被陆翊鸿给擒住了,你怎么半点都不感激我?”
陈谓冷笑:“对我没安好心之辈,我为何要感谢?”
苏醒不爽地“啧”一声,挖苦道:“也对,彭大小姐可是为了救你,才以身作盾挡下毒蛤蟆,结果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都能狠心置她于死地,何况我这不值一提的小小搭救之恩?”
陈谓想了想,巡视自身,在披风里头捏出一只小虫子,想来,这就是苏醒为何跟得上来的缘故,他将虫子丢在沙土地,抬脚碾死它。
“你既知不值一提,那又何必挂在嘴边邀功?”
追踪蛊虫被踩死,苏醒脸上倒无恼怒或者心疼之色,反倒欣赏:“陈谓,要论狠毒,连我苏醒也比不过你。”
至少,他是没办法推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去死的。
“废话少说,”陈谓不耐烦跟他周旋:“你究竟要如何?”
苏醒邪气地笑了起来,诚恳道:“我真心觉得,你这人天生坏种,又手段高明,待在明玉山庄当个普通副使,实在是太屈才,不若你随我拜入紫衣神教,等将来我父一统江湖,你自然也有个好前程。”
“天生坏种?”
陈谓品味这个词,不由嗤笑:“苏醒,你这算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我当然是在夸你,莫非你看不出我的诚意?”
陈谓毫不犹豫:“谢邀,我不去。”
苏醒面色一沉:“事关你小师妹,你难道也不肯么?”
陈谓脸色一变,语气不善:“你拿鸾鸾威胁我?”
苏醒抬起双掌,直呼冤枉,笑得恣肆:“我诚心拉你做盟友,怎会危及你的心上人?”
陈谓冷哼一声,全然不信:“最好是这样。”
他手拿面具点了点苏醒,眼神充满弑人杀意,警告道:“你若敢伤害我小师妹,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他如此紧张鸾鸾,苏醒只觉荒诞,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突兀又张狂,惊飞森林一群乌鸦,“嘎嘎”声此起彼伏,夜风寒凉,此景渗人。
陈谓眼神渐冷,心中已起杀意,奈何一运内功,心口生疼,只好暂且按耐下来。
笑够了,苏醒才停下来,他摇头感叹:“啧啧啧,陈谓,我真不知该可怜你还是嘲讽你。”
“此话何意?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不爱跟人打哑谜。”
“爱自己的女人,你不珍惜,害她去死,自己爱的女人,却是水性杨花的性子,表面上跟你好,实际上,早和其他男人暗通款曲。”
陈谓登时大怒,诘声喝:“苏醒,你敢侮辱我小师妹名节!”
话音落,他已然气到不顾自己伤势,提气朝苏醒杀去。
苏醒左躲右闪,继续拱火。
“我没必要扯这种无聊的谎吧?现在江湖人人都知道,赵鸾鸾和陆云锦不仅有婚约在身,而且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也只有你这个傻子,还被你最爱的小师妹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
“胡说八道!你休想挑拨离间,我不信我小师妹会背叛我。”
“哟,你老人家究竟是眼拙还是心盲?陆云锦眉心的朱砂痣都消失了,这代表什么?”
陈谓语气越发不耐,下手更狠,记记杀招:“陆云锦一个大男人点不点朱砂痣?关我小师妹屁事?”
苏醒嘴角笑意更欢:“你在明玉山庄待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陆云锦眉心的朱砂痣是特地用七瓣朱柏点的么?除了他命定的未婚妻,谁也破不了他的朱砂痣。”
说到此处,他面色古怪一瞬,隐有嫉色,心道陆云锦此人向来好运,他明明是要破他身子,坏他功法,谁料想阴差阳错居然让他找回了自己的未婚妻,老天爷可真够偏心的。
陈谓脸色难看,压根不信。
运功越久,加上气急攻心,他心脏生疼,嘴角不停溢出污黑血液,他不得不停下攻势,捂住心口,咬牙切齿道:“可笑至极!”
见他执迷不悟,苏醒只好另起话题。
“我说,你这一穷二白、门第破落的街头小子,怎么和陆云锦那个高高在上的豪门公子比?赵英和温禹泽怎么样都不可能选你吧,难道要凭你和赵鸾鸾昔年的几分旧情谊吗?”
他摆摆手,一副敦敦善诱的好人样:“陈兄,你听我一句劝,情谊不值钱的。”
陈谓不吱声,心底想砍死他。
苏醒以为说中他心思,又蛊惑道:“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你的女人才不会跑,加入紫衣神教,你我齐心协力,灭掉明玉山庄,陆云锦自然不足为惧。”
陈谓只恨自己现在没有能力,不能第一时间杀掉污蔑小师妹的人,但这个仇他记下了,早晚有一日要找苏醒算账。
陈谓继续保持沉默,苏醒还以为他动摇了,继续叽里呱啦地许了一大堆好处,就差没把他自己给忽悠瘸了。
老半天了,连乌鸦都叫累了,苏醒说的口干舌燥,只得停下。
雾色浓厚,绿树成影,子夜郊林,一派寂静。
苏醒站到脚都酸了:“……”
“不是,陈兄,你是哑巴了吗?我这都说了老半天了,你不表个态意思一下?”
陈谓笑出声:“喂,以前有没有人说过?”
“说过什么?”
“说你像一个傻瓜啊,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地唱独角戏,临到头还要怪观众不给你捧场,这不笑话呢吗?”
苏醒皱眉,就要发怒。
陈谓可不惯着他:“我杀不了你,我还躲不起你吗?拜拜了您嘞,爷爷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一个人在这喂蚊子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径直施展轻功飞走了。
苏醒连忙追上,奈何对方速度奇快,又擅隐藏,不消片刻,他就瞧不见陈谓背影了。
他凝神观察,某处树叶摇动,苏醒立时朝那丢出一只追踪蛊虫,岂料,一件黑色披风反而朝他兜头甩过来,一块不知名的球状物体裹在其中砸到他脑袋。
继而,一群蜜蜂嗡嗡叫的声音在他头脸周边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走开!不准蛰我脸蛋!该死!!!”
苏醒的惨叫声响彻森林,可怜的乌鸦又被吵醒,发出有气无力的嘎嘎声。
葱葱茏茏的树影中,陈谓背靠树干,轻巧地支腿坐在香樟树枝上,恶作剧得逞,他心口反倒舒畅许多,总算替小师妹出了口恶气。
看足好戏,他悄无声息地遁身离开,这一次,连树叶都没有颤动半分。
PS:男主是故意发出声响的,就是为了引苏醒上当。哈哈哈,他这家伙可比陆云锦坏多了。坏水咕噜咕噜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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