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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恒钢是阿德的爸爸。
陨灾后的第一年,秋天。
天色刚蒙蒙亮,我被一连串的枪声和尖叫声惊醒。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到动静,阿德和我便躲到他家的厕所里。也许是另一场暴乱,那些凶狠的人、绝望的人,不择手段争夺镇上剩下的食物和物资。或者更有可能,是某个从外乡的蝗匪来到我们的镇子。他们集结在一起,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肆意杀戮和掠夺,直到所有资源被吞噬,只剩下一片废墟和横尸遍野。
蝗匪还从来没袭击过朱桥镇,但不表示我们是例外。
自从陨石撞击地球以来,已经过去一年。巨大的陨石在大气层中四分五裂,然后坠落在地球的各个地方。这场灾难要是像灭绝恐龙一样摧毁人类,倒也一了百了。然而,人类非常幸运,亦或者不幸,整个世界只是陷入一连串自然灾害、饥荒和动乱的恶性循环中。
妈妈在镇卫生站工作,今年年初死于一场抢劫。一群穷凶极恶的人闯入卫生站,抢劫目力所及的所有药品。我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亲人,妈妈死后,我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幸好我还有阿德,他让我搬去他家,和他们母子住在一起。阿德全名叫周德兴,我们小学和中学都在一个班,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开始恋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我们在卫生间里躲了一天,下午晚些时候,阿德和我必须做出选择。远处的枪声变得越来越清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直没有停下来。这不可能是场普通的骚乱,通常那些骚乱总是在几个小时后逐渐平息。无论这些恶人在抢劫什么,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只有商店,也许已经在挨家挨户扫荡。很快,蝗匪会到达这所房子。我们在朱桥镇的边缘,距离镇中心不算太近,也许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我们躲到空调机后面吧,两个人挤一挤应该没问题。」阿德建议道。
「他们会找到我们,这所房子里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处。」
我们过去天真地以为援助终究会到来,像这样的袭击各个地方都发生过,也听说过被扫荡镇压的消息。朱桥镇的治安每况愈下,地方军队终究会派遣部署,调出一股力量来到朱桥镇维护治安,保护我们的安全。然而,我们什么援助都没有等来。而且,情况更糟的是,我们不仅需要躲避蝗匪强盗,还有那些只会掠夺弱者的老乡。
阿德点点头,一边咳嗽一边说:「我们得离开,去找我爸爸。」
我皱起眉头做了个痛苦的表情,虽然知道阿德最终会选择面对父亲,但也明白这对他很困难。他的父亲苏恒钢住在镇子旁边的杏湖林区,从我记事起那里就被封了山。苏恒钢是杏湖林区唯一的护林员,守着五千多亩的公益林和一条狗生活。
陨灾之前的四五年,护林工作已经大面积被无人机取代,护林员的收入少得可怜。条件也非常艰苦,高海拔不说,没有通公路,也没有通电通水。护林员每天必须定时巡山,检查是否有人盗伐树木,或者带着火种进山。守林员还得劈柴割草,不让植物侵占防火隔离带。没人愿意干这个又苦又累、与世隔绝的工作,更不用说挣的那点儿钱根本不足以维持生活。
苏恒钢毛遂自荐,主动搬进山里从此常驻,一干就是七年。现在看来,无疑是一个英明的选择。土匪劫犯通常在人口更密集的地方穿梭袭击,因为那里有足够多的人和物资可以掠夺。没有人会费力费时往山里跑,蝗匪们可能永远找不到他。
阿德和他父亲的关系一点儿都不亲密,这也不能全怪他。在阿德生命的前八年里,他们父子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阿德从小到大一直随母姓,他母亲也从来不在儿子跟前提苏恒钢这个人。
苏恒钢对自己有个儿子更是一无所知,一是因为他在监狱服刑,二是阿德的妈妈根本没打算告诉苏恒钢她怀孕生子。直到苏恒钢出狱回到镇上,安分守己过了四年生活,他母亲才让苏恒钢知道自己有个儿子。阿德和苏恒钢从未建立真正的父子关系,不过阿德非常孝顺母亲,所以再勉为其难也会把苏恒钢当家人。
「秀秀,我们得去找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阿德试图忍住另一波猛烈的咳嗽。
是啊,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镇上,当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到达这里时,我们会被杀死或遭遇更可怕的事情。自从陨灾之后,朱桥镇有过短暂的团结,镇领导将大家凝聚起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保护需要的保护的人。然而,这份凝聚力越来越脆弱。抛开我们缺乏足够的粮食,最关键的是镇子没有任何武器装备。不仅不能抵挡外乡人的入侵,而且老乡之间也不时为了有限的物资和食物发生内讧和争斗。
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有些为了自救而离开,有些为了自救而丢了性命。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被边缘化。自从阿德的母亲上个月去世,我们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失去了亲人,也失去了镇子,现在只有阿德的父亲。
「好吧,」我握住阿德的手,下定决心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得离开,现在。」
阿德站起来,咳嗽得比以往更厉害。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和温柔的眼睛,念书时,阿德坐在我后面,时不时会要我帮他解释数学题。他其实学得很好,只是找理由和我亲近。阿德是我认识的所有同学中,最正直善良、最出类拔萃的男孩子。他本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和前程,都被这天杀的陨灾砸得烟消云散。
阿德把我们最后三瓶水和两包饼干塞进背包里,又挑了一本他最喜欢的《灌篮高手》。我拿起另外一个背包跑到卧室,拣了几件干净衣服裤子,还有些洗漱用具。我又找到手电筒和剩下的所有电池,再往口袋里塞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就这样,除了我们身上穿的衣服,两个背包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财产。
阿德整理了一下肩带,说道:「我没问题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们需要一直跑,估计得跑到陈爷爷的加油站。从那里拐进杨桦林上山,才能进入杏湖林区,然后再说如何找到你爸爸。」
「是的。」
「你能做到吗?」
阿德的母亲死于肺病,我们认识的一半人都患上这种病。陨灾掉下来的那些石头没有降落在朱桥镇或附近,但我们一样逃不掉空气中弥散的灰尘和碎屑。我很确定阿德的肺正在一点点被感染,他的咳嗽每天都在加剧。此时,阿德脸色苍白,脑门已经开始出汗了。
他又点了点头,故作坚强地说:「我们走吧。」
我们打开大门走出家,迎面一股浓重的污浊空气吹到脸上。两人赶紧带上口罩,静悄悄加快脚步,朝镇子边缘跑去。我们穿过一排排干枯的树木,落完叶子的大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横七竖八插向死气沉沉的天空。我的脑海里充满一年来经历的凄凉悲惨,不知道种方式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两人快到镇边的加油站时,三个长相狰狞丑陋的家伙骑着响亮而可怕的摩托车呼啸而来。我很快看出他们不是我们镇上的人,而是某个蝗匪帮的成员,他们一定在搜寻镇子里还没及时逃走的老弱病残或孤家寡人。
我气喘吁吁,几乎记不清细节,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包围我们时,脸上显露出的恶毒笑脸。我快十七岁了,没有什么比这些表情更让我恶心。阿德走到我面前,试图保护我,但他突然弯下腰,猛烈咳嗽起来。我不会打架,不会防身术。除了兜儿里的一把水果刀,没有任何武器。其实水果刀也不是武器,只是确保我在陷入绝望时,还有最后一个选择可以自己掌控。
其中一个丑陋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就要死了,那一刻我清清楚楚。我会死,而且在死之前会遭受很多痛苦。我拿出兜里的水果刀,知道迟早会派上用场。
一声枪响忽然在耳边爆炸,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丑陋的男人,还没收起笑容就倒在地上。他的半个脑袋被子弹打开花,可我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一会儿,我才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男人半挂在一辆小货车的驾驶座上,手里端着一把看起来很吓人的猎枪。在我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又向另外两个人砰砰砰开了几枪。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他是谁、他在做什么,蝗匪帮的另外两个人也倒到地上。
阿德还在咳嗽,他试图站直身子,气喘吁吁地叫道:「爸爸。」
我这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苏恒钢,阿德的父亲。也许是罪犯的印象先入为主,他看起来既凶狠又粗鲁,非常像蝗匪帮的一员。惹人生厌、更惹人生惧。
「上车,孩子,你必须离开这里。」这个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粗犷狂野。因为常年在户外工作,日晒雨淋,所以他的皮肤和五官黝黑粗糙,喘着粗重的气息。阿德和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阿德长得更像他妈妈,柔和谦逊。
他又问:「你妈妈在哪儿?」
「她死了。」如果这个消息对苏恒钢有任何影响,我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但阿德似乎没有注意到,接着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听说镇子遭到袭击,我很担心。正要来接你和你妈妈,幸好你已经朝我这边赶,现在上车。」苏恒钢不习惯向他儿子解释,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除非秀秀也跟着我!」
「操啊!我他妈的才不管谁跟着呢!你们两个,赶紧滚到车后来。这里很危险,我们他妈的现在就得走!」苏恒钢铁青着脸,不客气地骂道。
阿德的母亲生前在镇里的一家幼儿园当老师助理,是我见过最温顺贤良的女人。她从不说‘妈的’,连‘滚蛋’、‘混账’之类的字眼都不会用。我无法想象她怎么会和这个粗鲁野蛮的男人在一起,但显然十八年前她确实为苏恒钢吸引,至少一次。
阿德爬进皮卡车后,刚才的剧烈咳嗽用掉他身上一半的力气,这会儿似乎站都站不稳。我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帮他稳稳坐上车。还没等我抬腿,两只大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穿过我的腋下,绕过小腹,两臂微一用力,就把我整个人贴身举了起来,放到阿德的旁边。虽然只有几秒钟,我还是感觉到那双大手火烧火燎的热度。这让我非常不自在,尤其是大手在腰上,密密麻麻的力量忽然变得很清晰。
我不喜欢被突然袭击,即使是在当下如此危险的时刻,尤其不喜欢被这个满嘴脏字的陌生人粗暴对待。我转头怒视着他,然后想起来一分钟前他刚刚救了我们的命。这个男人即使看到我生他的气,也完全无视,拿出一把手枪递给阿德:「拿好,如果你看到任何人,立刻开枪。」
「我不能一一」阿德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拒绝。
「我来,我知道怎么做,」我伸手去拿枪。
「好吧,你们都坚持住,这一路可要糟很多罪了。」苏恒钢没有坚持,甚至没有怀疑我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他说得没错,事实上,遭罪还是轻描淡写的说法。为了避开蝗匪的大部队,苏恒钢带我们走上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刚出镇子,一个骑摩托车的土匪就停在他前面,试图逼迫我们停下来。苏恒钢不管不顾,反而加速撞向他。那人和摩托车落地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和嘎吱声,我差点吐出胃里仅剩的食物。
我开了几次枪,但我没觉得打中什么。我确实学过开枪,当世界充满危险时,几乎每个人都学会开枪。可我没有真正摸过枪,我所谓的会只是理论,更谈不上擅长。好在苏恒钢和那些亡命狂徒区别不大,他横冲直撞,没有人能接近我们或阻止我们。五分钟后,我们出了镇子,沿着杨桦林小路上了山。
我在朱桥镇住了一辈子,但从来没有进过杏湖林区。朱桥镇很早就开发民宿经济,吸引周边的城里人来这里亲近自然,感受冬暖夏凉的原始生态环境。铺天盖地的宣传片里,一大半的镜头都会给杏湖林区。五千多亩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充满生机与活力。杏湖位于山顶之上,被群山环抱,湖水清澈见底,映照着蓝天白云和四周的山峦,总之大得壮丽巍峨,美得让人心颤。
陨灾之后,再也没有青山绿水。大气中厚厚的灰尘遮住太多的阳光。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有浓重肮脏的空气,灰暗无光的天空。杏林湖区抵抗这场天灾的能力比人类强大,至少我们进入林区后,阿德和我都可以将脏兮兮的口罩摘下来,正常呼吸。然而,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都在渐渐枯萎。这和以往的秋天落叶完全不同,过去放眼望去层林尽染、五彩斑斓,现在则是大片大片的苍白和闷灰,和其他地方一样满目疮痍,无处不透着艰难和绝望。
我们开了很久,一直在上坡,还经过一辆斜停在树边的废弃货车。终于,车子停在一条砾石路上。路边围着破旧的院子,空地种了些葱和豆角。院子中间是间用青砖和混凝土搭起的老房子,厚重的外墙有一层夯土做保护,屋顶覆盖着传统的灰瓦。土屋的外围全部用铁丝网保护起来,院子旁边歪歪斜斜搭着好多棚子,里面堆满木头。主屋背后是一大片已经翻耕过的坡地,长着一排排小小的油菜。
我颤悠悠爬出车子,膝盖发抖,肠胃翻搅,不得不弯腰手放在肚子上。苏恒钢从驾驶座下来,一只身形壮硕的黄白花大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摇着尾巴来到苏恒钢跟前。他挠了挠大狗的脖子和耳朵,连着叫了几声‘福宝’,这只狗才退到一边,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客人。
苏恒钢朝我走了几步,上下打量我的身体,眼神里充满‘我是麻烦’的不耐烦。我的头发很长,为了不碍事,一直都扎成两条粗辫子,两三天才拆开梳理一次。不是我不想剪短,而是剪短后打理头发更麻烦。我的脸很圆,眼睛很大,大多数人似乎都认为我长得挺漂亮。从十三岁起,我就听到很多男人对我的长相和身材评头论足,那些话既讨厌又恶心。陨灾后,男人对我的态度更是肆无忌惮,用身体换取食物的建议和威胁从未停止。
「你叫什么名字?」苏恒钢干巴巴问道。
「全秀,我是阿德的女朋友。」从辈分上说我该叫他叔叔,但他似乎对礼仪礼貌一点儿不讲究,所以我也省了称呼。
苏恒钢的目光短暂地转向阿德,他正靠在卡车上喘息休息。十六七岁就谈恋爱,也许早了些,但在朱桥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当然,我相信等到苏恒钢听到我所有的故事后,很可能不会这么想。
他清清嗓子,然后问我:「你的家人在哪儿?」
果然,该来的总是回来,我必须解释:「只有我妈妈,她已经去世半年了。」
「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我压抑着内心的忐忑不安,说道:「我要和阿德在一起。」
苏恒钢十有八九以为我当阿德的女朋友只是权宜之计,这个女孩儿在走投无路时,将他的儿子当生存倚靠。苏恒钢不知道当阿德母亲和他因为肺部感染病倒后,我才是他们的生存倚靠。我不会和苏恒钢说这些,他也不需要知道。我对生活已经没有多少指望,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阿德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我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阿德在我身边,我对他也会一样。除非苏恒钢现在就赶走我,否则我哪里也不会去。
苏恒钢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接受我的做法,然后把目光转向他儿子。看到阿德已经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你妈妈怎么了,孩子?」
「她上个月去世,因为肺不行了。」阿德回答完,又开始新一轮的咳嗽。
我们都没有说出显而易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阿德平静下来,苏恒钢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妈妈去世了?我本可以帮忙的。」
「她不想让你知道。我十八岁了,我们过得很好。」阿德固执地回答。
阿德十七岁出头而已,我们也过得不好。过去一个月,只能称得上勉强度日,但我永远不会反驳阿德。这是他的父亲,他有权做出选择。
「你应该告诉我的。」苏恒钢转身指着房子,说道:「你现在必须待在这里。屋里只有一个房间,但我们会设法解决。」
阿德说:「谢谢。」
我也应该感谢苏恒钢,但却有些抗拒。我不喜欢这个人,他像个野蛮人,而且还被关了几年监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光看这个人的样貌就让人害怕。是的,苏恒钢救了我们的命,我应该感激,但他没必要这么冷酷无情。苏恒钢下山去朱桥镇只需要一个来小时,如果他对自己的儿子和孩子的母亲有一点点关心,早就去看他们母子了。
没过多久,我对三个人挤在土屋的现实就充满无奈和绝望。苏恒钢的土屋确实只有一个房间,甚至连个厕所都没有,只在屋后有一个令人恶心的旱厕。旁边养着几只鸡,还有几间破旧简陋的储藏间。到处停着废弃的车辆,有几辆车的玻璃上明显还有弹孔。我想都不敢想这些车是怎么来到苏恒钢的地盘的。
也许是为了保暖,屋子层高很低,窗户又小,所以进去后第一感觉就是昏暗压抑。室内装修其实不差,墙面被粉刷过,地面铺着木质地板。然而陈旧简单的家具凌乱摆放着,到处脏兮兮、黑乎乎的,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我们过去一年住的地方也许简陋寒暄,但至少是干净整齐的。当然,我不会说什么。我可能很肤浅,看不上苏恒钢的居住条件,但我不会不知感恩,更不会向一个养活阿德和我的人抱怨发牢骚。
土屋里没有电或上下水,镇上也没有,陨灾一年后就全都不能用了。朱桥镇是个毫不起眼的偏远小地方,远离繁华的城市中心,缺少交通的便捷。因为非常接近大自然,成为城里人短暂逃离现实压力的世外桃源。远远近近的有钱人到朱桥镇度假休息,已经成为镇子的一大经济来源。但那都是太平岁月,陨灾发生后,因为缺少保护,最先垮掉的也是朱桥镇。
土屋最值得庆幸的是有一口井。当我发现小屋需要更多的水时,主动提出去打水。我以前从来没有在井里取过水,但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这种井。通常还有一个穿着长裙戴着头巾的漂亮女孩,轻松熟练地操作压杆,往水桶里一遍遍灌水。
应该不难。
五分钟后,我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水井旁边是两个金属水箱,我必须使劲儿上下压水,才能勉强将水箱装满,然后再花同样多的力气,从水箱里抽出水装满水桶。桶不大,但水很重。我个子矮小瘦弱,而且已经很久没吃过健康的食物。提着桶回土屋时,我的步伐免不了有些摇晃。不可避免的,一些水从桶里溅出来。
我有些狼狈,但我可以做到。我绝对不想苏恒钢突然出现,满脸不耐烦地从我手里抢走水桶。
「你不需要帮我!」我抗议道,但立刻就后悔了。我该识时务些,阿德和我都在他的屋檐下,这时候应该对苏恒钢客气礼貌才对。
「你需要,几乎半桶水都洒出来了!」
已经入秋,苏恒钢却只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背心,裸露的左臂上布满丑陋的伤疤。他的头发和胡须估计四五个月都没修剪过,而且乱糟糟的没有梳理。我受不了这个人,如果在其他地方看到苏恒钢,我会绕道,远远地避开他。现在,我真的想把他身上的背心换掉,脸上脏兮兮的胡子刮掉,再找把梳子给他的头发稍微梳整齐些。
「没有一半,我做得不错。」我为自己争辩。
「如果你想在这里生存,就必须做得更好。你太柔弱,轻松日子过惯了就会这样。」苏恒钢劈头盖脸说道。
我差点被他的话呛到,不可置信反问:「轻松?你从哪里看出我的生活很轻松?」
他张嘴想回答,但估计意识到自己的蠢话激怒了我,所以没有出声。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时就抛弃我们娘儿俩,妈妈在镇上的卫生站当护士,用微薄的工资勉强维持生活。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有问题都必须自己解决。妈妈每周工作六十个小时,我从五岁起就必须学会做饭、打扫卫生、做家里的所有事情。后来她死了,我搬到阿德母子家,生活依然非常艰难。阿德的母亲生病后,我们俩四处寻找足够的食物和药物,忍受的屈辱和折磨哪里是苏恒钢可以理解的……他正躲在山里睡大觉呢!
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很早就学会保持警惕、小心谨慎,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这样总是比较安全,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愤怒地等着苏恒钢,眼里满是指责。
苏恒钢微微扬起浓眉,稍微有些惊讶。他改口道:「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这年月没有人过得轻松。我没有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事实上,我每个月都会问阿德的妈妈是否需要帮忙,但她总是拒绝。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而你似乎不明白情况会变得多糟。」
「还能有多糟?」想到刚才拦住我们的几个恶人,我又有一种想吐的感觉。这个世界已经丑陋不堪,我的日子已经够艰难了,可这个男人还觉得小儿科。
「才过了一年,孩子,情况会比现在更糟。」苏恒钢又用那种满是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然后摇头道:「你太柔弱了,想活下去,必须坚强起来。」
我再次愤愤不平地吸了一口气,但这次他没再搭理我,而是转身朝土屋走去,又停下来回头问:「阿德咳嗽多久了?」
我的心沉下来,说道:「四个月,情况没有好转。」
苏恒钢急促地点点头,大步走开。
这就是我对苏恒钢的初次印象:他的腿很长,肩膀很宽,手是我的两倍大,在屋子时似乎占满周围的所有空间,甚至在外面都感觉很拥挤。他一开口就骂人,我从没见他笑过。昨天,苏恒钢应该只是我男友的父亲,毫无存在感。现在,他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仰仗。
第二章 苏恒钢有一颗心,一颗受伤也会痛的心。
陨灾后的第二年,初春。
六个月后,我可以轻轻松松从井里抽水。这项任务几乎被我包揽,我不仅需要保持忙碌,而且也成为出门透气的最佳借口。
阿德病情越来越严重,而且几个月来一直没有出现任何短暂的改善或好转。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狭小黑暗的屋子里照顾他,也越来越清楚,夺走他母亲生命的肺病也将夺走他的生命。阿德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家人,也是我唯一亲吻过的男孩。可是,我们的未来还没有开始,他就会离我而去。
我过去天天都会为此哭泣,现在不再哭了。不是因为已经接受现实,或者麻木神经什么的,那些高大上的理由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哭是一项体力活儿,而每一天需要做那么多事情,每一件都需要花力气。这是我不再哭泣的唯一原因,浪费体力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儿,尤其是不能改善现状,甚至还会影响干活质量。
我每天按部就班,只专注于那些能让阿德稍微舒服点儿的事,并尽量不去害怕甚至想象他死后我会发生什么。这不是生活,但我别无选择。
我才装了一半的水,苏恒钢突然出现。他推开我,开始一下下抽水,手臂上的肌肉上下起伏。我现在比以前强壮多了,不仅是因为有很多体力劳动,而且饮食也更健康。当然,苏恒钢的体型仍然是我的两倍,所以和他比力气是一场必败之战。
「你知道我做得来。」
「我路过。」苏恒钢今天一大早出去,肯定刚回来。我没有听到他的卡车引擎声,但他并不总是开车。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外出时做了什么,但他总会带着食物或补给回来。今天早上临离开前,他说会带福宝徒步进山打猎。除了猎物,苏恒钢还认识山里的时令野菜和可以吃的蘑菇。不多,但足够我们三个人填饱肚子。
苏恒钢穿着一条旧牛仔裤,一件沾满污渍的上衣,袖子被撕掉了,露出左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他满头大汗,脸颊上有一滩污渍,就像他用没洗过的脏手擦脸一样。现在是春天,温度远没有热到穿单衣、光胳膊的地步。不过,苏恒钢从来不修边幅,对他的着装没什么好指望的。
我呆呆地盯着他,希望生活没有强迫我和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朝夕相处。我们一起住了大半年,苏恒钢一直维持我们的生活,我应该自然而然地更了解他,甚至喜欢他、感激他,但我没有。
苏恒钢对我来说仍然像个陌生人,他总是和我们保持距离。十之八九的时间情绪低落阴沉,不愿意和外界交流。我一度担心这个人会不会有抑郁症,不然不可能那么喜欢独处。然而,他生活非常自律,早睡早起,睡得好、吃得好,一丝不苟做每件事情,和抑郁边儿都不沾,就是性格冷酷淡漠。我很高兴他经常离开小屋,尽管这让我不得不做很多家务。可我宁愿独自一人照顾阿德,也不愿和苏恒钢待在一起。
「他怎么样了?」苏恒钢没有看我,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还是一样,他不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
我盯着苏恒钢,看不出这个悲伤的消息对他有丝毫影响。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孩子,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在苏恒钢面前流逝,马上就要死了。最近一段时间,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以至于几乎无法产生任何强烈的情感。但不知为何,看着苏恒钢毫无悲悯之心的面庞,我失望至极,气得无法抑制,几乎就要怒火冲天了。
「你真的没感觉吗?」我忍不住厉声问道。
苏恒钢眨了眨眼,转过头,显然对这个愤怒的问题感到惊讶。我们过去会说话,问一些必须明确的问题,或者回答对方的请求。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交谈过,更不用说讨论或争执了。
「你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快死了吗?」我替阿德不值,虽然也知道这股愤怒轮不到我发泄,但我就是想发火。
「关心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苏恒钢眸光暗沉,粗鲁地回道:「我救不了他,我已经找遍方圆百里的地方,但还是找不到适合他的抗生素,现在没有人有抗生素了。」
「抱歉,我不知道。」听到他说一直在给阿德找药,我感觉好多了,我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阿德的人,可我还是忍不住说道:「但关心可能会改变你,改变他心目中的你。阿德是你的儿子,他没多少时间了。」
苏恒钢停止抽水,低头看着桶里的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地呼吸了几次。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有一颗心,一颗受伤也会痛的心。压抑已久的怒火消退了些,与此同时,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也在我的胸腔里升腾而起。
我的声音更柔和,说道:「你明明关心他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苏恒钢一脸严肃,语气冷得要死。
「不,你可以进屋,坐在阿德的床边和他聊天,天南海北聊什么都可以,只要让阿德知道你会陪在他身边。你是阿德的父亲,这对阿德来说很重要,这是我们仅剩的一切。」我的眼睛有点灼痛,尽管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哭泣。
苏恒钢又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走开了。水桶还在水泵下,我装满水拿进屋。当我进去的时候,我看到苏恒钢听了我的话。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无视我的存在,但这次他坐在一张小椅子里陪着阿德。苏恒钢什么也没说,我走近时,看到他握着儿子的手。
第三章 苏恒钢答应儿子保护我。
我没有日期概念,早不记得和苏恒钢在井边发过脾气后,究竟过了多少日子。可能很长,可能很短,但苏恒刚很肯定今天是春分。他说只用留心白天和晚上持续的时间,就可以分辨年月日。想想也有些讽刺,陨灾将人类世界翻搅个天翻地覆,但也没强大到破坏太阳和地球的位置。
我很感激苏恒钢,因为这让我很容易就记住阿德离开我们的日子。他昨天陷入不安的昏迷状态,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今天早上停止了呼吸。
在一次外出时,苏恒钢不知在哪里找到一口棺材。漂亮的深色抛光木材里,内衬包裹着一层丝绸。我们尽可能把阿德清洗干净,然后轻轻放进棺材里。他很平静,看起来像个熟睡的男孩。苏恒钢用绳子把棺材放到他之前挖的一个坑里。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哭,精力和体力都可以见鬼去了,我不需要继续压抑自己,终于可以在这一天倾尽所有悲伤和难过。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苏恒钢和我站在阿德的坟前,他沉默不语,也许和我的感觉一样。我相信他对儿子的爱,已经达到这个男人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过去这段时间,他确实表现得更亲近自己的儿子。他会坐在阿德身边,和他聊聊天,让他知道父亲在身边。
这很重要。
我们俩在埋葬他之前必须说点儿什么,而苏恒钢肯定不会这么做。我打开阿德的《灌篮高手》,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本漫画。阿德在病得无法阅读之前,一直捧着这本书。我不知道悼词该怎么说,但我知道阿德很爱打篮球,也很喜欢《灌篮高手》里的三井寿、宫城和仙道彰。我决定念一段《直到世界尽头》,这是阿德最喜欢的一首歌,不仅会日文演唱,而且唱得特别激动人心。我没有他那么好的嗓子,甚至调都找不准,但念出来相信他也会喜欢。
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苏恒钢,说道:「我要为他读这个。」
苏恒钢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严肃沉默,但现在几乎痛苦不已。
我清了清嗓子,读道:「在冰冷森林中,我已孤独穿行太久。像被扔的空罐头,谁在意我心里的锈。那条泥泞的山坡,可以终结这寂寞。那就远走吧,奔向遥远的天际邀游。陪你昂首,直到世界尽头。」
我的声音哽咽,有一瞬间,我觉得无法继续读下去。我深吸了几口气,强忍泪水,接着念道:「渴望的心不要理由,闪亮的青春岁月,紧握住温暖的双手。那些错过了风景的眼泪,为了珍惜今天所有。阳光下的旅途,艰难写满崭新的未知。是属于我的星球,让我不能停留。我们在追求,为了理想踯躅奔走。那童年的自由啊,已变成奢望的梦。来去匆匆的脚步,如同时光的沙漏。擦亮那星空,光芒会照亮我的方舟。陪你昂首,直到世界尽头。」
当我念完最后一句时,早已泣不成声。苏恒钢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重压抑的喘息,他扭头转向一边,不让我看到。
「再见,阿德。」我低声说:「我们爱你,陪你昂首,直到世界尽头。希望你现在……已经在那遥远的天际邀游。」
我等着,但苏恒钢什么都没说。没关系,我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受。苏恒钢蹲下来握起一把泥土,扔到棺材上。然后两个人拿起铲子,一下下将棺材掩埋。
那天晚上是我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一晚。
自从妈妈去世,我的生活越来越支离破碎,对我来说几乎没有好事。当我们最终住进山上的这座土屋时,情况变得更糟,但今晚比过去经历的一切都糟糕。
屋子里只有苏恒钢和我两个人,我照常打水喂鸡。他在菜园里干活,试图在糟糕的空气、多变的气温、以及阳光不足的情况下,从可怜的植物中找出几株能吃的蔬菜。
我早早闲下来无事可做,所以重新布置了房子里的家具。住到一起后,苏恒钢把自己的床给了阿德,他在旁边搭了另一张床。苏恒钢给我找了个旧床垫放在靠近灶台的位置,没有电和气,任何厨房用具都是摆设。很久以前,某个大公司为护林屋捐赠过一套太阳能发电设备,但因为山里多雷电,发电设备常遭雷击,所以很快就被废弃了。
除了我的床,我将屋子里大部分的家具搬回原来的位置。我喜欢屋里的大炉子,不光为我们取暖煮食,而且还能作为我和苏恒钢之间的一个屏障。当然,他不会碰我,这点我不用担心。
几天前,当阿德还能说话时,我偷听到他和苏恒钢的对话。
「爸爸,我死后一一」
「别那么说。」苏恒钢坐在他儿子的床边。前门开着,他们以为我在打水,但我其实就站在外面,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爸爸,求求你。我们都知道……」阿德一边咳嗽一边说:「我们都知道我没多少时间了,我很担心秀秀。她孤身一人,没有人照顾。」
「她会没事的。」
「除非你保护秀秀,否则她不会安全。」
苏恒钢听起来几乎快哭了,说道:「我当然会保护她。」
「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秀秀会没事的,我会保护她。」
「谢一一谢谢。」阿德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我很高兴……很高兴……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时光。我从来不知道你关心……直到现在……我很高兴,很感激。」
「我一直都关心你。」苏恒钢的喃喃自语声很低,我几乎听不到他的话,也被他的真情流露惊呆了。「我应该早点儿让你知道……早点儿让你妈知道……之前……」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阿德无助地剧烈咳嗽。苏恒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
自从我无意中听到这段对话后,心里一直像压着块石头。我相信苏恒钢答应儿子保护我是认真的,但除了我们都爱阿德,这个男人和我没有一点儿共同之处。我不想留在土屋,不想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想与其他人隔绝。山下某个地方,肯定有更好的环境适合我。除了和一个粗鲁冷漠的男人日复一日地生活,我一定还有某种未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甚至无法为自己制定一个计划。
到了晚餐时间,我在炉子里生起一小堆火,用三个鸡蛋和一些猪肉干煎蛋卷,加热一罐豆子,再把食物分成两盘。饭菜准备好后,苏恒钢带着清水回到屋里。我们俩坐在小桌子旁吃饭,苏恒钢把盘子吃得干干净净,还一口气喝下三杯水。
我们俩都没说话。
等我们吃完饭,屋外还有些太阳落山后的余光。小屋里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线来自前门。过去几个月,阳光一直刺痛阿德的眼睛,所以苏恒钢把所有的窗户都钉上纸板,连柴炉的玻璃门都被遮掩。房子里有股潮湿的霉味,到处都是浓重的阴影,还有对阿德的回忆。我讨厌这里,讨厌一切。我想回家,但我再也没有家了。
苏恒钢拿起我们的盘子,把它们拿到水槽里,简单快速地清洗。然后他打开橱柜,看着里面已经快要吃光的存货。
「罐头食品快用完了。」由于阿德的时间所剩无几,苏恒钢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补充食物。「我明天再出去看看,附近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呢?苏恒钢表现得好像我肯定会留在这里。
我不会这么做,外面一定有更合适我的地方等着我,至少是对我没有敌意的地方吧!
= =待续= =
第四章 苏恒钢狠狠地瞪我一眼。
第二天,我等苏恒钢做完家务,开着卡车离开后才开始行动。我没有车,但阿德用过一辆小型摩托车,所以我可以开走那辆摩托。苏恒钢应该不会介意,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用过这辆车。我没有留下纸条,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苏恒钢总是让我带在身上的小手枪和自己的衣服。
等苏恒钢回来后,他会发现我不在了,也会发现摩托车、手枪和我的衣服都不见了。他自然会得出结论我已经离开,很可能会松一口气。毕竟,在这艰难的岁月里,谁愿意多养一个人?
当我开车离开时,竟然感到一丝怪异的内疚,但我很快将这些感觉从意识中驱除出去。这是正确的做法,朱桥镇里肯定还有我以前认识的乡亲。我可以找到他们,我不介意辛苦劳累的工作,只要能逃离这里的压抑和厌恶情绪,我愿意付出努力,过任何一种生活。
我将摩托车停在镇子外,藏在山脚下的灌木树丛后面。我必须步行进镇子,摩托车发出的噪音太大。在我知道现在镇子是什么情形之前,最好不要引起注意。我在苏恒钢的小屋里呆了太长时间,从来没有下过山,过着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生活,我祈祷我的家乡和离开时一样。
我错了,而且非常天真。
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一半的房屋都被毁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到处颓败不堪,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诡异昏暗的朝霞之中,街道两边的树影被阳光拉得狭长,像从地狱冒出来的怪物,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地面,随时可能爬起来,把任何生物按压在地上生吞活剥、折磨致死。
我从一所废弃的房子冲到另一所,暗暗观察。镇子中心还有人居住,但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在街道上来回穿梭,目光低垂、一言不发。我在镇子上最大的一家民宿里,看到更可怕的景象。一群拿着枪、面目狰狞的家伙,嚣张霸道地站在一起,边抽烟喝酒边咒骂取笑。
其中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正光着身子,全身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还有一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他的面前,努力舔舐着他硕大的肉棒。那个男人毫不客气地抓住女人的头颅使劲下压,女人显然很难受,激烈地挣扎。但是,那个男人对女人的挣扎特别得意,甚至哈哈大笑,不但没有就此停手,反而腰胯耸动得更激烈。
我不忍继续看下去,将身体缩成一团静悄悄快速离开。我以为入侵这个城镇的那群蝗匪,会在没有东西可掠夺时就离开,但肯定有人留了下来。我最好的猜测是,某个帮派控制着朱桥镇,所有留在这里的人都任由他们摆布。意识到这点后,我陷入惊慌失措。我不应该回镇子,这太愚蠢了。我应该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个世界只会变得更糟,就像苏恒钢曾经说的那样。
我孤身一人,处境危险。
我设法来到阿德的旧房子,房子基本完好无损,但随着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墙皮已经开始脱落,斑斑红砖像是一块块伤口,蔓延到整栋房子的角角落落。我从后门进去,匆匆找到一个角落躲起来。我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摩托车上,但我现在太害怕了,不敢再在外面走动。之前没人看到我纯粹运气,我只能等到天黑再溜出去。被发现的几率会小些,也更安全。
我在屋子里等了好长时间,没有手表,也看不见太阳,所以我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但在漫长而凄凉的等待之后,当我从小窗户往外看时,天终于黑了。
离开还算顺利,尽管现在看起来一切都不同,但我对朱桥镇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却给我一些难得的安全感。我快速安静地移动,只要听到脚步声或引擎声向我驶来,我就会迅速闪开躲避。我终于走出镇子,然后开始奔跑,离藏匿摩托车的地方已经不到一百米。我也许软弱无能、天真无知,但我的表现比预期要好。
我高兴得太早,一辆小车忽然出现在我的前方。我一看到车头灯就跳出马路,但车里的人已经看到我。他们中有两个人跳下车追我,我朝他们开了两枪。接着,我听到愤怒的咒骂,应该是打中其中一个人。在我再次瞄准之前,另一个人赶上我,猛地抓住我的辫子。我大叫起来,趁我分心的时候,他从我手中夺走手枪。
「哇,这里竟然藏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妞儿!」抓住我的男人阴森地笑道。
我的肠胃一阵翻腾,趁着他们聚拢在一起、你推我搡的时候,我想甩掉抓在我身上的手,但是那个男人仍然牢牢抓住我。旁边一个家伙咯咯笑起来,我想起那些袭击我和阿德的家伙,他们的笑声一模一样。
此命休矣,我可以确信这一点。我害怕死亡,血液因恐慌而沸腾,四肢却又变得无比冰凉。然而,我竟然还感到一丝解脱,一种黑暗的、荒凉的解脱。一切都结束了,很快我就不用再害怕,很快我就不用再像累赘一样生活。我的一部分意识似乎已经超然物外,竟然相信死后会更好,也许我会再见到妈妈,再见到阿德。
那个仍然抓着我辫子的男人一边拖着我回到车里,一边说:「这个女娃子水嫩漂亮,好久都没遇到这样的货色了,咱们今儿晚上玩起来肯定很爽!」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玩具体是指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唯一的念头是宁愿自杀也不愿让他们带我走。抓着我的那个人拿着我的手枪,并没有握得很紧。他一定以为我害怕无助,不敢去抢枪。他错了,我十足十做好准备,一定会在他反应之前,抢回手枪扣动扳机。
这次出走,我实在天真得该死。但我至少知道,子弹比他们打算对我做的要容易得多。
当我正准备抢枪时,一声爆裂让我猛得跳起来。身后的那个人随后身体一歪,似乎脚下被绊了一下,倒在路旁的烂泥沟中。他没有松开我的辫子,另一只手也没有放开我,但他的半个头被炸烂了。我跟着他一起倒在地上,转身之前,我就知道会看到什么。苏恒钢的卡车停在汽车后面,而他已经从车里出来,毫不犹豫向另一个人开枪。
苏恒钢看上去硬得像坐山,而且很生气。眼神透露出一股凶煞气息,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杀人爆头。站在一边的我,不由脊柱生寒。
逮着我的家伙摔倒时丢掉我的手枪,我立刻抓住向第三个人开枪。那个人已经举起猎枪对准苏恒钢,但我打中他的后背,他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倒下了。脸上显出滑稽的表情,身体抽搐了一下,咽喉跟着咳嗽,似乎要说话。苏恒钢皱着眉头大步走过去,又朝那个家伙的头部开了一枪,一命呜呼。
大地恢复平静。
悲伤、恐慌、绝望和暴力,统统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我痛苦地瘫倒在路上,将胃里的所有东西呕吐出来。好在我一天吃得很少,所以除了酸水也吐不出什么。
苏恒钢没有管我,他快速检查那些人的车子,拿出几个黑色袋子,又把死者所有的武器收起来,扔到卡车后面,最后拿出一把刀,把车上的四个轮胎拉了几个大口子。整个过程中,苏恒钢的行动如行云流水般干练迅速。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苏恒钢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拖我起来。我的膝盖发软,根本站不住。苏恒钢一言不发地把我拽起来扛在肩上,就像扛一袋大米,扔到他的卡车副驾座上。我隐约看到留在灌木丛的摩托车已经放在卡车的车厢里,苏恒钢一定是找到摩托车,然后沿着这条路来到镇子。
纯粹是运气,无论是好运、坏运或任何运气,苏恒钢在那些家伙把我带走之前出现了。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结束,但没有,苏恒钢找到我、又一次救了我。不光是救了我的性命,还有免于落在那些恶人手里的悲惨遭遇。他坐到驾驶座上,砰地关上车门,斜眼瞪着我。
「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我待在土屋只是因为阿德。」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软弱地说道。
「你以为我他妈的不知道吗?」苏恒钢吼道。
「我不想回去。」我颤声承认。随便苏恒钢怎么想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知道,但你他妈的肯定不能呆在这里。」苏恒钢烦躁地说道。
他指了指我曾经的家乡,问道:「你来找谁?」
我的家人,但我没有,不再有了。
「我妈妈死了。」
「我第一天就知道。」苏恒钢继续吼着,好像丧失和我平静说话的能力。
「你还有谁?祖父母?叔叔?兄弟姐妹?妈妈家的亲戚?」他一边开车,一边喘着粗气问我。
「没有。」
「朋友?邻居?」
「没有。」
苏恒钢盯着我们前面黑暗的道路,唯一的声音是我偶尔的抽泣。
我绞劲脑汁,想要琢磨出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苏恒钢同意我离开的理由。最后,我使劲咽了口口水,说道:「把我送到任何地方都行,我会想办法的。」
「操蛋,这他妈的不可能。」
我听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说道:「我不是你的责任,我想自己生活。」
「你想什么无关紧要,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里都和朱桥镇一样糟糕,你太年轻、太脆弱,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苏恒钢没好气地指出残忍的事实。
我没有办法反驳,只想哭,哭这个世界,更哭自己的无用。「但是……」
苏恒钢又狠狠地瞪我一眼,说道:「听着,孩子,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知道你宁愿和别人在一起。我知道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阿德的混蛋爸爸。但陨灾之后世界就变成地狱,以后只会越来越糟。你是一个女孩子,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至少在这个世界没有。现在你别无选择,你一个人不安全,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就这么简单!」
我还是没有办法反驳他,苏恒钢是对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讨厌这一切,但并不能改变现实。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助我,保护我的安全。除了苏恒钢,没有人。不过有一件事他错了,我还有一个选择。我还有那把枪,我可以使用它,像几分钟前我以为的那样结束一切。
我开始哭泣,泪水顺着我的脸流下来,身体剧烈颤抖。我紧紧抱住自己,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做不到,我就是这么弱小。这让我很愤怒,但又能怎么样?当一个人弱小时,就连愤怒都显得可悲和可怜。
苏恒钢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但过了一会儿,他伸进门上的储物槽里,掏出几张看起来像餐巾纸的东西。闻起来很臭,但我还是擦了脸……总比没有好。
第二天,苏恒钢一起床我就醒了。他总是起得很早,我也是。
天气暖和时,苏恒钢穿着内衣和内裤睡觉。我们一直给彼此隐私,但大家住在一间房子时,不可能不知道他穿什么睡觉。苏恒钢拉扯了一下内裤,然后穿上牛仔裤和鞋子,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外。他去上厕所,洗漱,就像他每天早上做的那样。
昨晚我睡得比预期要好。事实上,我睡得比陨灾之后任何时候都好。也许我终于接受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我无法改变它。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很清楚今天要做什么。
我跳下床,穿好衣服裤子。等苏恒钢上完厕所后,我跑到外面小便洗漱,再将储水缸灌满井水。苏恒钢也一直在院子忙活着,双手举起一把斧头,对着粗大的木墩,用力劈向一段原木。锋利的斧头'啪嚓'一声撕开原木,两块半圆形的木头应声落地,砸在地上溅起潮湿的泥土,些许落在旁边的福宝身上。
福宝并不在意,蹲坐在一边看他的主人收拾着落在地上的木头,把一块一块木柴堆放在土屋的外墙边。准备好足够的柴火,苏恒钢停住手里的活儿。斧头用力往木头墩上一劈,让斧头站在墩子上,拍打双手招呼福宝跟他去喂鸡。
我也回到屋里忙活起来,第一件事是把窗户上的纸板拉下来。春天的斜阳透过玻璃,暖洋洋地照进屋里,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清晰可见。我打开前门和窗户,希望挥散掉满屋子污浊的空气。不是说外面的空气新鲜,但至少比屋里的空气要好。我把两张床上的床单和被褥拉下来,所有这些都需要清洗。今天看起来天气晴朗,应该可以把它们挂在外面晾干。我又从储藏室拿出扫帚,清理天花板角落里的蜘蛛网。
「秀秀!」苏恒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忙着手里的活儿,充耳不闻。
「你在干什么,孩子?」苏恒钢提高声音,大声问道。
「如果我要留在这里,那么我们就得把这间屋子变得更整齐、更干净。」
过去,我从来没有当这间屋子是自己的家。这是苏恒钢的家,我只是暂时寄居在这里,照顾他的儿子。苏恒钢怎么对待他的家是他的自由,我再不满也没资格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苏恒钢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几乎有点儿小心翼翼。
「我要彻底打扫这里,」我用轻快的声音告诉他。「所以,你需要再打点水,既然这个土屋以后也会是我的家,那我需要这个家有家的样子……我希望的样子。」
第五章 苏恒钢不算太老,性欲也该旺盛。
陨灾后的第三年,夏天。
我站在苏恒钢的皮卡车厢旁边,肩上扛着一支猎枪。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不得不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寻找还没有被洗劫过的房屋和商店。朱桥镇已经变成空无一人的废墟,原本驻扎在那里的匪徒,也许被更凶残的匪徒杀死,也许在耗尽资源后又迁移到其他地方。从安全角度说,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朱桥镇里连一颗米都找不着,周围镇子也没有指望。就算当地居民没尽早清理,成群结队的蝗匪和歹徒也会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洗劫一空。我们唯一能找到食物和补给的希望,就是散布在周围的村庄、偏僻的小屋和破旧的饭店。
昨天,苏恒钢和我收拾好行装,准备向北试试运气。我们在两百里的路程中,找到三栋未被洗劫的房屋,所以收获非常丰厚。我们收集到的食品比八个月来见过的都多。在一所房子里,还有一个装满衣服的衣柜。男人的尺码正好适合苏恒钢,所以我把裤子、汗衫、内裤、袜子和衬衫统统装起来。想象他扔掉破烂的衣服,穿着新衣服的情景,我忍不住笑起来。
女人的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但我不会挑剔。六个月来,我的两条牛仔裤和三件上衣也快穿烂了。在另一所房子里,我找到卫生巾,这让我长松一口气。虽然我的经期不规律,每次来临,也是有时量多有时量少,但卫生巾对我来说仍然至关重要。在同一所房子里,我们还找到比以前更多的清洁用品和几乎全新的床上用品。第三所房子基本被清理干净了,但我找到书。
好多书。
就在我们准备回家时,我们又发现一个加油站。里面有两个没被破坏的加油泵,旁边还有一个小商店。我兴奋极了,甚至尖叫起来。毫不意外,招来苏恒钢一波皱眉和白眼。我现在已经习惯他这幅模样,所以一点儿不受影响。
「别用这副模样看我,如果你稍微放松些,也会尖叫的。」我大大咧咧说道。
苏恒钢哼一声,然后我们下了车。我端着枪,他拿起工具,检查那些油箱里是否有汽油。下午很热,比陨灾后的夏天都要热。太阳在灰色的天空中仍然显得脏兮兮的,但它比前几年明亮很多。也许三年后,大气中的尘埃层终于开始消散。
我一只手端着枪,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汗水,扫视着这条老路的两边。路上没有一丝动静,但并不意味着安全。
「里面有吗?」我大声叫住苏恒钢,他正跪在刚刚撬开的地下油箱旁边。
「是的,有很多。」
我激动得跳起来,如今找到汽油就像找到金子一样。
记得刚到土屋时,苏恒钢的一间储藏室里有装满汽油的油箱。用完储备之后,我们只能从废弃车辆中抽出汽油补充供应。近一年多来,我们还是首次一下找到这么多汽油。
我打开他放在皮卡后面的燃油转移罐喷嘴,苏恒钢拿出虹吸泵。这东西占据车厢里近一半的空间,但是必须的。如果没有汽油,我们很难生存。苏恒钢花了十分钟才把转移油箱加满,看着满满的油箱,我傻乎乎笑起来。苏恒钢也很兴奋,虽然他没有笑。我知道他也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能读懂他的表情。
「别看我,孩子,」苏恒钢粗声粗气地说:「看路。」
想起我的工作,我直起身子,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周围的环境。他快速收拾好工具,拧紧油箱盖子。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是最后两个人。
「你知道最好不要分心,」他喃喃道。
我确实知道得更多。在过去两年里,苏恒钢教会我很多。阿德死的时候,我还是一个脆弱、害怕、天真的女孩,现在我几乎认不出自己。不过,今天得到这么多的收获,外加满满一罐汽油,我很难记起所有的训练。
苏恒钢快速收拾停当,提到这里还剩下很多油。我们应该尽快回来,把这里的汽油全部带走。虽然天色有些晚,但两个人觉得再花点时间搜索一番不会耽误回家。于是他代替我在卡车后面站岗,轮到我去检查商店。
这家商店已经饱受时间和天气的摧残,我可以轻松地踢开门走进去。商店前面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所以我重点检查后面的仓库,搜索着破烂的盒子和脏兮兮的货架。碎掉的饼干、发霉的巧克力棒和薯片。一切都太恶心了,我几乎不想碰。但我确实找到一箱未开封的洗漱用品,里面有很多牙膏、牙刷、肥皂和洗发水,还有一罐专门治疗湿疹的药用润肤膏。
我已经找了好久这种润肤膏,我惊讶地盯着盒子,想到苏恒钢正在外面等着,可能在抱怨我动作太慢。我赶紧把东西一股脑儿装进大盒子里,抱到怀里。很重、很难拿,而且纸盒子的质量也不太好。我必须托住底部,防止还没出去就散架。
「你拿了什么?」苏恒钢问道,他仍然在看路,不像我那样容易分心。
「等你看到再说。」我掩饰不住笑容。
「好东西?」
他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捧着东西很重时,他离开车子迎上来,从我手里接过大盒子。我立刻给车子后箱腾出空间,让他把盒子放好。
苏恒钢顺手检查里面的东西,咕哝道:「不错。」
考虑到我对他的了解,这已经是高度赞扬了。我为自己骄傲,还有一种荒谬的冲动想拥抱他,但我没有愚蠢到去尝试。苏恒钢讨厌任何形式的肢体碰触,我如果真抱他,肯定会惹得他脾气暴躁。我猜坐过牢的人都有这样的倾向,所以只能双手举过头顶,高兴地为自己呐喊叫好。
苏恒钢的眼睛闪闪发光,比平时更长时间地停留在我的脸上,然后低声说:「我们回家吧,孩子。」
回家需要很长的车程,但这次出行所花费的努力和汽油都是值得的。我心情很好,就连苏恒钢也比平时更健谈。他回答了我问的许多问题,都是关于他旅行和去过的地方。和我一样,他从未出过国,但与我不同的是,他走遍全国的角角落落。
苏恒钢很少谈论他的过去,但我还是从他只言片语拼凑出许多信息。他曾经和一群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甚至可能是罪犯。我知道他一定做过违法犯罪的事儿,不然不会在监狱里待那么多年。不管苏恒钢当时是什么人或做过什么,他肯定不想让我知道。说起过去他总是讳莫如深,或者干脆闭口不谈,他甚至不肯告诉我左臂上那些可怕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苏恒钢过去是个坏人,阿德也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妈妈会如此努力隐瞒怀孕生子的事儿,又为什么会千方百计不让阿德靠近苏恒钢。即使后来证明苏恒钢对他们母子没有危险,她也没有接受苏恒钢的帮助。我非常理解,也完全赞同。但是现在,我一点儿不在乎。苏恒钢在我眼里早已不是坏人,他仍然粗鲁暴躁、固执得令人恼火,但他不坏。
我再也不会相信这一点。
苏恒钢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天啊,他一个人在山里住了七年。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一定会继续一个人住下去。苏恒钢没有理由或责任收留我,但他收留我、保护我,而且没有要求任何回报。他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和家人,我们朝夕相处的这一年里,我已经很满足。我从来都是个独来独往的女孩,只有妈妈,然后是阿德,现在有了苏恒钢。我不需要其他人,即使没有选择,我也不需要。有一个可以信任且互相照顾的人,足矣,而苏恒钢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人。
我们安全回到家,清点所有收获时,我仍然很兴奋。这次,我们可以把储藏室和两个厨柜都塞得满满的。虽然仍然是以前那个小小的单间土屋,但现在既舒适又熟悉。我总是将室内保持干净整齐,苏恒钢还为我找到一张真正的床。我们的床在房间两侧,他在我这边装了一块布帘。如果我需要更多私密,可以拉上帘子遮住我的床,床边地板上甚至还有块漂亮的地毯。
既不宽敞也不豪华,但很舒适,是家。
苏恒钢去鸡舍照顾鸡,我们上个冬天宰杀了一半的鸡。天气太冷太恶劣,我们不能出去找食物,而我们需要食物。
晚餐前苏恒钢又劈了些柴火才进屋,我们一年四季都得要生炉子。柴炉是这个家最重要的财产,不光是给土屋提供光源,而且还要烧水煮饭,更不用说取暖了。大山里的天气难以预料,陨灾更是让形势雪上加霜。最夸张的时候,在一天的时间内,我们可以经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比较庆幸的是土屋还算坚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都没有对屋子有太大损坏。
苏恒钢不是干净整齐的人,但对土屋的维护非常认真。只要哪里出现漏风、漏雨之类的缝隙,都会及时修补。苏恒钢几乎每天都会劈柴,只要储备足够的木材,土屋就能保证暖和。
晚餐是鸡蛋,几乎总是这样,但我打开我们找到的一罐午餐肉,在火上煎了煎。苏恒钢回来后,我们围在桌前一起吃饭。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没关系,我们仍然很享受这顿晚饭。收拾干净后,我挑选了一本书,蜷缩在旧躺椅上看书。苏恒钢擦拭武器,又将两把刀磨了又磨。
天黑后,我放下书。浪费手电筒里的电池,或点蜡烛看书没有意义。
「我要准备睡觉了。」我说道。
苏恒钢点点头,起身走到外面。将福宝招呼到身边,把项圈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睡在门口。福宝乖巧地卧在树枝搭成的窝棚下。他对苏恒钢忠心耿耿,苏恒钢对这只狗也照顾有加。天气热的时候,苏恒钢会让他睡在屋外,天气稍微恶劣些,福宝就会和我们睡在屋里。苏恒钢安顿好福宝后没有回屋,闪了个身影又向远处走了走。
我完全可以躲在布帘后面换衣服,但只要我脱衣服,苏恒钢总是会离开小屋。第一年我真的很感激他的体贴,但现在似乎越来越没有必要。当然,我做梦也不会说不。反对他的决定,只会导致他脾气暴躁。苏恒钢不会对我打骂,但当他心情很差时,几天都不会跟我说话。我讨厌这种情况,所以很少对他说不,更不会触碰他的底线。
我把井水倒进盆里,快速洗漱,然后穿上棉质睡衣,从头包到脚那种。以前我还会有点儿紧张,但现在一点儿不觉得在苏恒钢身边会不自在。
苏恒钢回来时,他脱掉了衬衫,双手把一头浓密而又带着少许银丝的头发向后抚去。水从他的胡子和头发边缘滴下来,他应该趁机在井边冲过澡。
我见过他赤裸上身很多次。苏恒钢穿着衣服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又大又笨重,好像他在任何地方都占据太多空间。但是脱掉衬衫后,他看起来就不一样了。苏恒钢的肩膀很宽,胸部和手臂的肌肉发达,腹部却又平坦而毛发旺盛。他的臀部削瘦,大腿很粗,手臂上的伤疤分外显眼。
苏恒钢的身体有一种凶猛的优雅,我见过他打猎,也见过他杀人,非常可怕。然而,我见得最多还是他每天辛勤地干活,精心照顾福宝。苏恒钢让我领略到何谓真男人,我以前没有注意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现在注意到了,哪怕我只是肤浅地被他的皮囊外形所吸引。
「这是什么,孩子?」苏恒钢皱着眉头,指着我之前放在他床上的衣服。
「你应该试一试。」我朝那堆衣服点点头。
苏恒钢拿起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不确定地说道:「不知道,看起来不太舒服。」
我呵呵笑起来,「我下次帮你找条领带,这样你就可以在售楼处卖房子了。」
苏恒钢轻轻翻了个白眼,放下衬衫,拿起一件纯白色的汗衫。他正要把汗衫从头上套进去,我瞥见了他的背,想起今天早上在加油站找到的润肤膏。
「等一下,」我赶紧说道,走到摆放洗漱用品的架子上拿出罐子。「让我帮你擦点儿这个。」
苏恒钢不喜欢这个主意,吼道:「没事儿。」
「不,有事儿。你的背看起来糟糕极了,而且越来越糟。再不做点儿什么,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他不喜欢碰触,也知道他讨厌我说不,但这次我不能乖乖顺从。
苏恒钢嘟囔了几句,但没有反对。
三个月前,他接触到某种东西引发整个背部的湿疹,而且皮肤情况一直没有好转。我试着用乳液涂抹,任何我能找到的乳液,但似乎只让情况变得更糟。苏恒钢告诉我他以前会这样,唯一有帮助的就是这种药用润肤膏。虽然已经超过保质期半年,但密封得很好,应该能用。
「坐在床边,别抱怨了,」我在手掌上挤了些乳霜,双手揉搓均匀。「只需要几分钟。」
刚刚把手放在苏恒钢的后颈,他就发出一声低沉的吸气声。
「是不是弄痛你了?很蛰么?」我停下手,倒不是使了多大力气。苏恒钢身上都是肌肉,想弄疼他可不容易,最可能得是乳霜对湿疹起了反应。
「没有,你快点儿吧!」苏恒钢闷闷说道。
苏恒钢不是在责怪我,于是我把更多乳霜涂在他背上。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有双手松松地握成拳头,放在身体两侧。背部皮肤大片发红、脱皮,有些地方有小肿块。我讨厌看到这幅画面,胸口忍不住发痛。
「你啊,苏恒钢,看起来比我以为的还糟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咕哝了一声。
我的手掌在他的肩胛骨上慢慢打圈,有些干燥后,我又往掌心倒了些,擦在他的腰部。苏恒钢快速地吸了一口气,但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块肌肉也没动。
「太凉了吗?」我关切地问:「还是让你发痒?再忍耐一下,我快抹完了。」
这次他连一声咕哝都没有。苏恒钢不喜欢任何人碰他,我不意外,也尽量不去在意。我继续在他的背部涂抹,他皮肤下的肌肉非常紧绷,我甚至能感觉到里面集结的小疙瘩。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又在他的肩膀和后颈按摩一分钟。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前从来没有这种冲动。我发现他肌肉很紧绷,想让他放松些,按摩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苏恒钢又吸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我轻声地问道,在手上又抹了点润肤霜,往他背上最严重的地方揉了揉,确保每一处都涂上吸收。
苏恒钢没有回答,我也不指望他会回答。两人一阵沉默,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苏恒钢的呼吸变得格外清晰沉厚,透出一股成熟男性的力量。当我擦到后腰的皮肤时,目光停留在旧牛仔裤的腰带上。因为坐的姿势,裤腰滑的位置比较低。背部曲线看起来非常流畅,直到挺翘的臀部,我甚至瞥见了他屁股缝的顶部。
我把手从他身上拿开,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苏恒钢咕哝着,抓起他之前拿起的汗衫,大步走到外面。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跟我说话。
第二天早上还和平常一样。
我们这次旅行收获颇丰,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都可以待在家里。鸡一直下蛋,今年夏天我们从菜园里收获了不少可食用的西红柿和西葫芦。我做了些清洁工作,整理了物资,洗了床上床单和被套,晾在室外的暖风中。总的来说,这些天过得相当不错。
之后,苏恒钢变得焦躁不安,早上起来宣布要去打猎。我没有其他事可做,所以决定和他一起去。苏恒钢当护林员多年,对杏湖林区非常熟悉。他伸手敏捷,脚步飞快,在密林深处穿梭时就像鱼在水中一样自在。
陨灾第一年,苏恒钢会定期在树林里杀鹿,但现在不再这么做了。它们中的大多数已被猎人杀死,还有那么一小部分在日渐枯竭的树叶上勉强生存。我们偶尔仍会看到鹿,但苏恒钢和我都会绕过这些动物。他说如果我们不给剩下的鹿一个机会,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现在,我们偶尔猎杀兔子或野火鸡。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寻找野猪。现在,野猪的数量比森林里的其他动物都多。据苏恒钢说,这些猪曾经是人工养殖,被释放出来后变得野性十足。它们显然比其他动物更能成功回归野外,几乎可以靠任何东西生存繁衍。
下午,我们发现几只野猪的行踪。苏恒钢随时都可以射杀一只,但他把机会让给我。他总是说,我需要比他更多的练习。我做得很好,一枪射中野猪头部,所以它立刻就死了,没有受苦。我不介意为赖以生存的食物而杀死动物,但我讨厌任何生物受苦,尤其是死在我手里。
苏恒钢把它绑在棍子上,从一条只有一尺宽的山路拖回小屋。我们处理猪肉时,院子被弄得一片狼藉,令人作呕,但这是值得的。我们把野猪肉切成很多条,晾晒起来做成肉干。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以享受猪排和里脊肉。
第二天非常炎热,在高温和猪肉的腥味之间,我有点不舒服。午饭后,我告诉苏恒钢两个人需要去瀑布洗澡。
杏湖林区的山上原本有两个湖,面积大的那个陨灾之后变成小池塘,其余部分都变成沼泽地。另外一个湖没有路可以去,里面长满芦苇和水草。山上到处是从这两个湖延伸出去的溪流,有些只在下雨时才会出现在地表,有些则弯弯曲曲在林间穿梭。
其中一条小溪从一堵三两米高的岩壁流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夏天,我每隔几天就会去一次,那感觉就像在淋浴,而且比用水盆洗更干净。遗憾的是瀑布离土屋比较远,不然我天天都会到那里洗漱。因为要走很长的路,苏恒钢从不让我单独去。
苏恒钢背对着我,拿着步枪站岗。我脱下衣服,跨过岩石,来到凉爽的瀑布下。
「今天的水一点儿都不冷!」我高兴地冲洗又长又厚的头发。
「别磨磨蹭蹭。」苏恒钢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我没有磨磨蹭蹭,而且也没人来这里。」我咕哝着,倒出洗发水,在头发上涂上泡沫。
「总有第一次。」
他说得对。粗心大意是愚蠢的,人也是危险的。陌生人最不能信任,任何让你措手不及的人,都可能成为你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苏恒钢很早就教育过我这一点,不过我实在没办法认真。一是冲澡太舒服,二是我从来没在这座山上见过第三个人。会野外露营的人本来就很少,更不用说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了。这项技能一点儿不重要,至少是陨灾前。
我很高兴有护发素和洗发水一起使用,当我冲洗干净时,头发感觉比平时更柔软。我迅速地用沐浴液清洗身体,又剃掉腋毛,夏天保持清爽很重要。
洗完后,我很想在瀑布下站一会儿,因为感觉太好了,但如果苏恒钢听不到我走动的声音,他会表现出不耐烦。我上了岸,用毛巾擦干身体,头发暂时披散着,等干了再把头发编成两条长辫子。我没有穿汗湿的衣服,而是换上上次拾荒时找到的针织背心裙。对我来说太大,穿在身上更像一件沙滩罩衫而不是连衣裙,但比我的牛仔裤和脏衣服好多了。
「好了,我洗完了。」我大声告诉苏恒钢,又说:「我带了剃刀和剪子,所以在你下水之前让我帮你修剪一下。」
苏恒钢转过身时皱着眉头,但没有争辩。去年夏天,他终于同意让我修剪他的头发和胡子。起初他坚决不同意,我不停地唠叨。卫生整洁是保持健康的重要条件,但苏恒钢根本不吃这一套。毕竟,他在山上已经这样生活了七年,也许还没上山之前就如此,身体一样壮得像头牛。我没有办法,只能叫嚷着既然我是那个每天都要看着他的人,我就应该有权决定他是否整齐干净。
苏恒钢不让我经常这么做,但每隔几个月我会唠叨到说服他一次。
他脱下灰色短袖,袒露出黝黑发亮的结实身躯。我已经习惯他这个样子,苏恒钢几乎每天都在做繁重的体力活,我知道他胸肌发达、手臂强壮。我的目光快速下移,沟壑起伏的腹部下有一撮黑色的毛发,延伸到裤子里,再往下……我就不好意思看了。
我撇过脸等着他来到我面前的大石头旁,但他只跨出两步就突然停下来。
苏恒钢皱着眉头问:「你穿的什么,孩子?」
我低头看看自己,这条裙子是珊瑚绒棉布做的,尺码很大。松松垮垮罩住我,一条肩带已经从我的肩膀上滑落下来。我可能看起来像个穿着妈妈裙子的小女孩儿,假装自己是公主,而且是那种长裙及地、裙摆围着蓬蓬网纱的公主。看上去很幼稚,但苏恒钢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抗拒。
「我在那所房子里找到的。」
「几乎遮不住你。」
「是有点大,但也没那么糟糕。而且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你和我,干嘛大惊小怪的。」我不满地说道,怕他继续唠叨,于是挥舞着手里的剃刀,催促道:「你快坐下来,让我帮你剪头发。」
苏恒钢烦躁地坐在大石头上,把枪夹在膝盖之间。因为他心情不好,所以我尽可能迅速地移动,前后左右修剪又长又密的头发。我永远当不了发型师,但至少可以让苏恒钢看起来更整洁。
当我走到他前面修剪胡子时,苏恒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僵硬,突出的喉结不停移动。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紧张气息,一边抚平他粗糙的胡须,一边问:「怎么了,苏恒钢?」
他闭上眼睛,稍微往后退开一点。
「你到底怎么了?」我越来越不满,也有些伤自尊。
我知道苏恒钢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手里还拿着一把利器。但我已经给他剪过好几次头发和胡子,他应该可以信任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这么多年我们天天住在一起,他还像见到陌生人一样对我,未免太冷酷无情。
「快点!」苏恒钢暴躁地吼了句。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无缘无故地对我大发雷霆。但他在这样的状态,争吵是没有意义的。我忍住委屈,很快修剪好他的络腮胡。
我退到一边,拿起步枪,委屈地说道:「好吧,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帮你剪头发和胡子的事儿了。」
苏恒钢陷入沉默,因为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在瀑布洗漱时,我们总是背靠背,给彼此隐私。
「对不起,孩子,」他喃喃道。
我松了一口气,听起来苏恒钢是认真的。
我端着枪警惕任何入侵者,确保不让苏恒钢的喜怒无常分散我的注意力。一切正常,除了几只乌鸦嘎嘎叫之外什么都没有。我听到苏恒钢走入水中,一路溅起水花和涟漪。不知为何,我一直在想他。这几天每个晚上我都会用乳霜擦拭他的背部,皮肤上的湿疹开始好转,所以新的乳液确实有帮助。
苏恒钢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我吓了一跳,问道:「你还好吗?」
「是的,只是他妈的脚趾撞到石头了。」
「没事儿就好,」我这才放心,想了想到底转过身,确定他没隐瞒伤情。除非万不得已,苏恒钢不会告诉我他受伤,就像背上的湿疹,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苏恒钢背对着我,弯腰查看脚趾,光裸的身躯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既然苏恒钢看不着我的动作,我就没有马上转回去,而是放心盯着他的结实身体上下移动。我也知道不该直愣愣盯着,可就是控制不住往他身上瞧。
直挺挺的脖颈粗壮有力,后背宽阔平展,肩胛骨和脊柱之间流畅结实,但腰部却出奇的纤细,再沿着胯部扩张,曲线甚至比女人还明显。翘起的臀部棱角突出,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可爱对称的臀窝。双腿犹如两根立柱,支撑着健壮的身躯……然后他直起腰,开始转身,我瞥见他的腹股沟,那里有粗糙的黑色毛发和令人惊讶的阴茎。
苏恒钢的阴茎处在半勃起状态,惹得我一阵脸红。我当然知道男女之别,也知道男女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但是毕竟还是个处女,眼前如此隐私的画面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顿时心跳加快、面红耳赤,有些手足无措,又似乎无法将目光移开。
这是一种自然身体反应,男人经常会这样,对吧?自从阿德和我搬来和他同住,苏恒钢就没有做过爱。我知道这是事实,因为从那时起,我每天晚上都和他在一起。当然,他也可能在白天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找人发泄。
苏恒钢以前在我看来很老,今天却不再这么想。也许是因为云被吹散了些,显得天空特别亮,红彤彤照在他脸上,使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要不是发间偶尔闪现的银丝,我甚至怀疑他的真实年龄。其实这也不难推算,稍微加加减减,就知道他大概四十多岁。还不算太老,性欲也该旺盛。
苏恒钢的裸体看起来充满雄性力量,我光看都辣眼,连双腿都有些发软。不知道这样的身体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还有那个尺寸惊人的阴茎。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污秽时,赶紧收起心思转过身。我的内心很羞愧,继而胸中又涌起一阵烦躁。
感觉苏恒钢盯着我的背,我有些紧张。几秒钟后,他问道:「你在干什么,孩子?」
「没什么,我在站岗,目前为止没危险。」我的心跳加快,浑身发热,又得假装一本正经回答,同时暗暗祈祷,希望他听不出我在撒谎。
= =待续= =
第六章 苏恒钢又救了我的命。
当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睡觉前给苏恒钢的背上涂抹乳霜。这次感觉不同了,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感觉确实不同了。
他的皮肤还是泛红,但脱皮现在明显减轻,而且红疙瘩也比以前少了很多。这种药用润肤霜确实有帮助,所以只要还没用完,我每晚都会为他涂抹。今晚,当我涂抹他的裸背时,感到一种不正常的反应。苏恒钢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我说给他擦乳霜时,他甚至没有发牢骚或抱怨。
我心里暗暗欢喜,手指无意中穿入苏恒钢的腋下。他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我呵呵笑起来,手指又在腋下的位置划了两下,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大块头的男人,居然还怕痒?」
苏恒钢无奈地说:「我不喜欢。」
我收起笑容,专心致志为他擦乳霜。苏恒钢不喜欢被人碰,我早就知道。下午给他剪头发,这个男人就差尖叫着让我滚开。但现在不一样,修剪头发胡子也许在他看来只是样子好看些,可现在我在给他治疗湿疹啊!
而且,我也喜欢这样做。抚摸他、感受他的皮肤,以及骨头的轮廓和肌肉的线条。我从来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就像我在照顾他,而且还不是可有可无的照顾。苏恒钢本事通天,也不可能手伸到后背擦乳霜。好吧,也许他可以,但肯定没有我做得这么好。我喜欢这种感觉,真正有用的感觉,和他很亲近的感觉。
尽管我心里告诉自己尽快完成这件苏恒钢讨厌的事情,但我没有像过去那么手脚利索。我不断想起他下午赤身裸体站在瀑布下的情景,想象着抚摸他会是什么感觉,想象着自己的手指划过他的身体曲线,手臂上的伤疤,还有阴茎的形状。
性这方面我没有经验可以借鉴,阿德是我唯一的男朋友,可我们从未发生过性关系。我们谈恋爱时年龄都还小,而且那时我更感兴趣的是与他感情上亲近,而不是和他在床上做爱。除了电影和互联网上的画面,我见过的唯一裸体男人就是苏恒钢。
我十九岁了,上个月是我的生日。苏恒钢给我一件漂亮的红色毛衣和一个小小的雪松雕花盒子,让我放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他点了根蜡烛,我让他唱生日歌给我听。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微笑。但十九岁的人不应该像我一样对性无知,不应该偷偷摸摸地把乳霜涂在男人的背上,以此来获得罪恶的满足感。
「你的皮肤很明显有好转呢!」我试图用交谈打破内心奇怪的情绪。
苏恒钢咕哝了一声,但对他来说,这是正常的反应。
「乳霜起作用了。」我已经在他背上涂满乳液,双手又滑到他的脖子上,在那里为他按摩,然后又移到肩膀揉捏紧绷的肌肉。
苏恒钢黝黑的面庞泛出红晕,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声音大到我都能听见。没一会儿他的嗓子里就发出低沉、柔软、悠长、充满欲望的呻吟。我的小腹一阵颤抖,乳头也发硬了。脑门渗出一层薄汗,粉嫩的脸蛋臊得灼热,像着了火似的。
「苏恒钢?」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娇软粘糯,在小屋里慢慢飘散。
我们之间弥漫着某种浓烈而温暖的气息,有些事情即将发生,我希望发生。
我非常想要。
苏恒钢抬起眸子,沉沉注视着我。突然甩开我的手,向前猛冲,从我身边走开几步。
我愣住了,既震惊困惑又失望。
「我得去拉屎。」苏恒钢衣服都不穿,大步走出房子。
他在撒谎,我知道。苏恒钢只有在想独处的时候,才会这么粗鲁。
我抹掉手里的润肤霜,刷牙洗脸,然后心绪不宁躺到床上睡觉。脑子里仍然是苏恒钢赤裸上身的样子,我想象着他刚才没有推开我,而是抓住我,压在我身上占有发泄。
这样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的手不由自主伸进衣服和裤子里,一只手抓住乳房,另一只覆盖在阴部。我知道些手淫的常识,但从来没有试过。陨灾前,因为年龄太小没有产生生理需要。陨灾后,又在为活命和填饱肚子奔波劳累,根本顾不着生理需要。
我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股燥热,领口的扣子被我解开,原本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也稍微拉开一点。我揪起一颗扁扁的乳头,手指轻轻揉搓,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我有些惊讶,并不觉得非常舒服。我又把手指放在阴蒂上,那个地方涨涨的。两根手指像刚才捏乳头一样又揉搓起阴蒂,同样是酥麻的感觉,但和乳头不一样。揉搓阴蒂有一股想要尿尿的感觉,和我想象的快感千差万别。
肯定哪里不对劲儿,我沮丧地想哭,第无数次诅咒前刹万剐的陨灾。没有陨灾,我此刻就能拿起手机,只用输入几个关键字,就可以学会女人和男人之间该知道的所有事情。就算没有手机也可以看书、可以问人,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苏恒钢。可这个男人宁愿推开我自己解决,也不愿意给我答案。
苏恒钢过了很长时间才回来。
那天过后,我吸取教训,尽量不再去想象苏恒钢赤身裸体。他对我的反应不仅仅让我伤心,也让我无比羞愧和内疚。我不应该对这个男人想入非非,苏恒钢是我死去男友的父亲,想看他赤身裸体或抚摸他的全身肯定是不正常的,也是错误的。虽然对阿德的回忆已经离我很远,但我确信他会毫不犹豫反对。
我该做得更好。
也许是因为我下定这个决心,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像往常一样行事。不久,苏恒钢也放松下来,恢复正常。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几乎为自己感到骄傲。我设法独立搞定一个奇怪的情况,而且没有搞砸我们的关系,也没有毁掉我的生活。
我决定再做一次大扫除。我告诉苏恒钢,他没有反对。第二天一早,两人开始工作。我们清洗窗帘和床上用品,把家具挪开,这样就可以清扫下面的灰尘。我们将架子和家具擦拭干净,又开始擦洗窗户和地板。事实上,我非常喜欢打扫,喜欢让我们的小家看起来整齐漂亮。所以当我工作时,我的心情很好。和苏恒钢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唱一首我能记住的流行歌曲。
苏恒钢不怎么说话,但这就是他的作风。他的心情也很好,因为当我放开喉咙唱歌时,他甚至会裂起嘴唇,摇头微笑。
这一天我过得很开心,是我记忆中最开心的时候。当然,这个世界还是很糟糕,但在陨灾之前,我们中很多人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美好。苏恒钢和我住在这个小房子里,很舒服,基本上还算安全。空气、阳光,甚至树林和菜园里的植物都有变好的迹象。陨石可能在地球上炸出好多大窟窿,但并没有完全摧毁地球,她正在恢复。
我每天都有重要的工作,晚上会累得倒头就睡。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有了。我还有苏恒钢,毫无疑问我需要他,而且他也需要我。也许不像我需要他那样需要我,但苏恒钢现在比以前快乐多了,我相信这主要是因为我。只要我足够聪明、察言观色,不去冲动行事让他心烦意乱,我们就可以和谐安详地一起生活。
这就是我想要的,不可能要求更多了。
到了下午晚些时候,天气又热又潮湿。我们把窗户和门都打开,但今天没有多少风。我们跪在地板,用肥皂水擦洗地板。这是我们打扫房间的最后阶段,其他地方都已经完成了。
我在脑海中搜寻另一首歌,我曾经记得的歌曲不下百首,每一个字、每一个节拍。遗憾的是,这些歌曲从我的记忆中逐渐流逝。搬到山上之后,除了自己的声音和偶尔的鸟鸣声,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音乐。
当我们擦洗地板时,苏恒钢和我总是从房间的两侧开始,最终在中间相遇。我瞥了一眼,他离我已经只有一米来远。庞大的身躯撑在一只手和膝盖上。他的皮肤、头发和衬衫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裤子紧紧绷在屁股上,粗壮的大腿牢牢锚住身体。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不像在打扫房间,而是战胜敌人一样。他太专注于擦洗,甚至不知道我在看他。
这种全神贯注的认真让我心里一暖,谁曾经说过,认真的男人最帅气?果真如此。我无法抗拒,冲动地从桶里抓起一把肥皂水,朝他扔过去,正对他的脸上。
苏恒钢发出一声粗鲁的抗议声,直起身子跪在地上,抬起头瞪着我。他的脸颊和胡子上沾满肥皂水,我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苏恒钢把手伸进自己的桶里,捞出比我多的多的肥皂水向我泼过来,脸上和胸口都湿了。
「嘿!」我用双手揉了揉脸。「这可不公平,我只用了几滴肥皂水。」
「他妈的,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玩公平?」苏恒钢仍然没有露出笑容,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不用这么过份吧!」我把湿了一片的白色短袖从皮肤上拉开,给他一个恼怒的眼神。
「你被袭击就需要反击,而且是加倍反击。」他用柔和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眯起眼睛思考,然后觉得他说的也许有道理。于是我两只手都伸进水桶里,舀出尽可能多的肥皂水,立刻泼到他的脸上。
苏恒钢有点儿意外,恼怒地清理眼睛。
「我最听你的话了!」我撒起娇来,甜甜地说道。
苏恒钢站起来,我立刻尖叫着跳起来。他跨了一步试图抓我,我赶紧躲开。他没有跑,我认识苏恒钢以来,从未见过他跑。我不断从他的手中挣脱,他倒也不介意一次次失败。我学着他的样儿一脸严肃,但还是忍不住咯咯笑。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看起来像在笑。柔情充满我的胸膛,心跳跟着猛烈奔腾。
我偶尔能靠近我们的一个水桶,向他泼泡沫,但我太分心了,总是瞄不准。苏恒钢还是不着急,等着我犯错,直到我被困在柴炉旁边的角落里,无路可逃。他像捕食者一样缓慢向我走来,我突然加速使劲儿冲过去,希望能撞开他,从他身边溜走。我失败了,他的胳膊几乎同时揽住我的腰。我大笑着,尖叫着,挣扎着,但苏恒钢太强壮了,我逃不掉。
老实说,我甚至不想逃。
我们俩一起摔倒在地上,他的一只手及时盖住我的脑后,缓冲与地板的冲击,然后压在我身上。他没有懊恼担心的样子,不但如此,脸上还露出坏坏的笑容,显然还有后手对付我。没等我推开他,苏恒钢很自然地双手上移,然后探入我的腋下,轻轻抓挠起来。
「啊呀,痒,苏恒钢,快停下来,不然我可生气了!」我强忍笑意,装着严肃的模样。
「加倍反击可不管你生气不生气。」苏恒钢一边说,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十根又粗又长的手指在我的腋下和肋骨处不停抓挠。
我笑得尖叫起来,眼见说话没用,只能挣扎。然而,我本来就不是苏恒钢的对手,更何况浑身奇痒无比,根本使不上劲儿。
「你……你……你啊!」我喘着粗气,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只能握住拳头往他肩头拍了两下。
苏恒钢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我。我也停止挣扎,看着他的眼睛,瞳孔里全是我。他缓缓抬起小臂,青筋凸起的大手捏着我的下巴,粗糙的指腹揉着我的嘴唇,很轻。那一刻,他的脸上洋溢着温暖、幽默和爱意。我能认出那是什么,因为这和我对他的感觉是一样的。然而,他的眼睛很快变得狂热,简直可以灼伤我的脸颊。
我的小腹一阵紧缩,身体在他身下摇晃,但我没有再挣扎,而是拱起身子。苏恒钢的腿跨在我身上,把我牢牢压在地板。他不再挠痒,而是将身体移到我的上方,坚硬、火热、沉重。
那一刻,我是如此需要苏恒钢,双手移到他的前襟,抓住他的衣服布料。我们凝视着对方,保持这个姿势,持续了几秒钟。我太想让他吻我了,这种渴望如此陌生,我从来没有领略过这种感觉。
「苏恒钢?」我喘息着,催促他。
苏恒钢的眼睛里充满复杂难解的神色,但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的嘴唇。他一点点拉近距离,我也稍稍抬起脑袋,两个人的鼻尖越来越近。苏恒钢扣住我的后脑勺,薄唇终于贴上来,吻住我。我呆住了,身体僵在原地,完全没有动弹。两个人的嘴唇就这样紧紧贴着,只是感受着唇瓣相触、呼吸交融的那种神奇欲望。
片刻后,苏恒钢张开嘴,含住我的下唇嘬了下,舌尖撬开我的嘴巴,打开牙关,滑溜粗厚的舌头进入我的口中扫荡。我像被传染一样,也学着他的样子,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两人温热的口水迅速在口腔里扩散,四片嘴唇相互嘬吸舔咬。
我的内心一阵狂喜。此时此刻,苏恒钢总是刻意与我疏远的隔阂消失了。身体紧紧压着我,一点儿没有退缩或者生气,像是把一切都交给了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需要和渴望。我瘫软在苏恒钢身下,殷红的脸蛋仿佛要滴出血了一样。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从唇齿间溢出暧昧的音调。
良久,亲吻结束,我屏住呼吸,内心忐忑不安,生怕做错事情让他忽然退缩。
「喜欢吗?」苏恒钢开口,低沉地问道。他的一只手捧在我光洁的脸颊上,流连忘返地抚摸。我的皮肤已经蒙上一层薄汗,头发也有好几缕粘在额头上。
「喜、喜欢!」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浅尝辄止已经满足不了我,这一刻我只想不断索取,于是坚定地说道:「还要。」
苏恒钢笑了,再次吻住我。唇舌交缠,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弥漫在我全身。我的双腿紧紧盘住他的腰身,两只胳膊亲密暧昧地缠抱住他的脖子。苏恒钢也失控了,像是一只饥渴的饿狼,疯狂地吸吮着我的嘴唇。两人贴在一起,再也不能更加亲密了。
直到我的嘴唇被他吻得又红又肿,苏恒钢才后知后觉地放过我。两人之间鼻息交错,心中的欲望已经破土而出。他垂下头,细密地亲吻我的脸颊、脖颈,扶在细腰上的手也不再安分。一双大手在我的身上肆意游走,灼热的手掌就像有某种魔力,凡是被抚摸过的地方都会变得酥麻。
「啊呀!」我发出一声嘹亮娇媚的声音。
苏恒钢沿着大腿的娇嫩肌肤一路上滑,直至我的乳房。明明只是被摸了一下胸,我却感觉那只手好像碰触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原本身体里产生的酥麻转化成一种难以言语的舒爽。
「喜欢这种感觉吗?」苏恒钢含住我的耳垂舔舐,两根手指捏起我的一块乳肉,幽幽问道。
「呜呜呜……」我宛如猫咪一般的娇媚嘤咛。
到处游走双手变得颇具侵略性,苏恒钢轻易将我的手臂举过头顶,前胸彻底暴露在他的视野中。我的胸还没有来月经时就开始发育,小学没毕业,乳房已经有了轻微隆起,乳晕也显现出来。上中学后,乳房一直涨涨的,隆起程度每两三个月就会增大一些,乳头也明显外凸。
那些年,我个子没长多少,但乳房越来越大,像两个碗似的,比同龄人要大起码两个号。上初中就有个大胸可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儿,为此没少受嘲笑。我记忆里从来没穿过贴身外衣,就是为了尽量掩盖胸前的两坨乳肉。陨灾之后隔三差五饿肚子,营养也跟不上,体重直线下降的同时,胸部也比过去小了一圈。然而,即使现在没有过去那么硕大,平躺时仍然起伏明显。
今天天气炎热,我又在大扫除,所以上身只穿着一件宽大的丝绸短袖。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将两个乳房形状清清楚楚勾勒出来,连乳房顶峰的小乳头都非常明显。
苏恒钢像是爱极这对乳房,五根手指在乳房上来回抓挠,时不时掐着柔软的乳肉。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第一次被男人摸胸,内心深处还会泛起一种被侵犯的羞耻感。然而我没有丝毫反抗,任由苏恒钢揉捏出各种形状。直到一只乳头被他猛得捏起夹紧,我才发觉身体发生特殊的反应。不光是剧烈抽搐,而且腹部产生了一股暖流,涌出体内,浸湿了内裤。
原本一屋子肥皂水的味道,这会儿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腻气息,惹得我脸红心跳,身体开始有些不正常的燥热。苏恒钢压在我身上,隔着衣服抚摸玩弄,即使撩人心肺,也越来越不能抵消腹中那股蒸腾的酥麻。我迫切需要更多,但苏恒钢必须做相同选择。我不知道他选择后会发生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会选择什么。
我没有机会发现,因为就在那一刻,一群人从我们敞开的前门走进来。他们一共三个男人,肮脏、粗鲁、拿着枪、头发油腻。如果我在任何地方看到这群人,会立即提高警惕,但我不会自动认为他们很危险,现在很多人都这副德行。
这三个人不请自来,其中两个人开始哈哈大笑,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声:兴奋、卑鄙、恶毒。
我对苏恒钢的热情瞬间凝固。
「我告诉过你,我们会在这座山上找到苏恒钢,我知道他肯定留了下来。」其中一个块头最大的人得意地说着,低头看着苏恒钢和我躺在地板上,两眼放光。
他们认识苏恒钢,这是我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想法。苏恒钢的反应比我快,他迅速蹲起身,挡在我面前,避开入侵者的视线。
「出去!」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狠。
「嗨,这可不是和老朋友打招呼的方式。」仍然是那个大块头在说话。他向前走来,另外两个人把手放在枪上。
我毛骨悚然,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更无法思考。我以为苏恒钢已经训练我处理紧急情况了,但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这是我们的家,天啊,我们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苏恒钢和我正在亲热。我的脑子根本无法快速换挡,立刻处理这件事。
苏恒钢一步步后退,双手背在身后,推着我远离这些人。
「我们不再是朋友,这是你最后的警告。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如果苏恒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会吓得屁滚尿流,那个大块头却好像可以免疫,而且又哈哈大笑起来。毕竟,他们有三个人。苏恒钢加上我也只有两个,说不定有我还是累赘。
我忽然想起福宝,幸亏他这会儿不在屋里,而在外面觅食。福宝在山林长大,即使被驯化,他也主要是在野外环境中寻找食物来源。苏恒钢将福宝训练得很好,即使离开土屋也不会单独走到山林深处。福宝有自己的活动范围,相对安全,而且还能找到昆虫、老鼠、野果子等等填饱肚子。
「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那个男人环顾我们刚打扫过的小屋。「后面有鸡和大量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妞儿给暖床。很多男人会为这些而杀人,你不应该全部占为己有。」
我几乎要吐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指望这个可怕的男人会有什么文明行为,但他的话仍然让我恶心。我无助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苏恒钢又拉扯了我一下,直到我被困在他的床和墙之间的角落里。他的身体完全挡住我的视线,我甚至看不到那些人,只能看到苏恒钢的肩膀。他挺直背脊,汗水沾满短袖。
「我们有食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苏恒钢说着,一只手伸出来,做出安抚的手势,但另一只手仍然在他身后。
我突然明白苏恒钢在真正做什么。我大声呜咽,弯曲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我害怕得要死,我也确实害怕得要死。但在正常情况下,我绝不会让这些男人听到。这会儿不是正常情况,所以我需要让他们相信我太害怕了,什么都不敢做。
「哦,你会分享你的食物,」那个男人继续说,显然是这群人的头目。苏恒钢的妥协反而助长他的嚣张气焰,阴冷得意地说道:「而且这不是你要分享的全部。」
如果不是我分心,这句话会让我吓得晕死过去。然而,我正忙着伸手去床底,没多余的精力理会这些污言秽语。我的恐惧已经大大缓解,我发现就连恐惧也可以像弹簧一样伸缩自如。在需要的时候吓个半死,在临死的时候可以抛之脑后。也许这就是人在绝境时,触底反弹吧!
苏恒钢在床底下放了一把旧的瓦尔特,不管什么时候,它都留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拉着保险也能射击,而且十五发子弹永远在枪膛里。苏恒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仔细维护,我也只有在早些时候打扫完地板时,才会移动那把枪。然而,清扫完毕后,我会第一时间把它放回去。
我屏住呼吸抓住枪柄,轻轻滑到我跟前,祈祷手枪与地板的摩擦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苏恒钢半蹲半跪在我面前,挡住我更多的身体,不让其他人靠近。我敢肯定,他看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保护我免受这些流氓的伤害。事实确实如此,也是他正在做的。
我握住枪抬起来,然后按到苏恒钢的手里。他的手里仍然放在身后,一触到枪就紧紧握住,食指搭在扳机上。紧接着,他嘟囔了一个字'躲'。就在我钻到床底的同时,他站起来,毫无预警地向那些人开枪,一个接一个,干净利落。
这些人太确信掌控住我们,愚蠢地放松警觉,为傲慢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躲在床底下,什么都看不见。但在苏恒钢开枪后,我能听到两具身体倒到地板的声音。他们也有人开枪,我不知道有没有打中苏恒钢。他仍然在移动,我太熟悉他的脚步声。从我的判断来看,苏恒钢正在把尸体拖到外面。至少有一具尸体肯定还没完全死掉,因为我听到外面又传来一声枪响。
过了一会儿,苏恒钢回到了屋里。他跪在床边,俯身往床底看。「出来吧,孩子,没事儿了。」
我又呜咽一声,赶紧挪到他跟前,直到他能碰到我。苏恒钢把我从床底捞出来,他的手和前臂上沾满鲜血,衬衫上也有一大滩血迹。我抽泣着,疯狂地检查他的胸部和肩膀,确保他没有被枪击中。苏恒钢可能会死,我们俩现在都可能死了,我甚至不确定我们为什么没有死。
「没关系,他们没有伤到我。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到你。」苏恒钢用柔和嘶哑的声音安慰我:「你刚才表现得非常好,幸亏有你及时把枪递给了我。」
我瘫倒在苏恒钢的怀里,没有别的词来形容。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抽泣声不绝于耳。苏恒钢搂着我最终坐在地板上,靠在床边,把我抱在他的腿上。他很强壮,紧紧地抱着我,不停地低声说没事,我很安全。
我哭得死去活来,自从阿德死后我就再没像这样哭过。我的脸埋在他的衣服里,苏恒钢汗流浃背,身上充满汗腥、火药还有鲜血的刺鼻味道。但是没有关系,现在就算血流成河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在苏恒钢怀里,我们俩都没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儿,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我吸吸鼻子,对他眼中几乎温柔的焦虑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你呢?」
「我也还好,你又救了我,」我的心突然充满感激,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东西。「谢谢你。」
「你不必感谢我,宝贝儿。我说了,这次幸亏有你反应及时。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你还是做到了,真了不起!」
苏恒钢以前从来没有叫过我宝贝儿,他总是叫我孩子,我喜欢这个称呼,感觉……很特别。
「我还是要谢谢你。他们会伤害我,谢谢你保护我。」
苏恒钢摇摇头,垂下眼睛说:「不要谢我,整件事都是我的错。」
「什么?怎么会是你的错?」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就不会来这里。他们认识我,这就是他们来找我的原因。」
「也许吧,但你早就不和这些人在一起了,他们能找到你不是你的错。」
「我们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永远如此。」
我仍然坐在苏恒钢的腿上,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但感觉他不再抱着我了,不像刚才那样。我突然害怕这种变化,害怕苏恒钢的内疚和自责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这不是你的错,苏恒钢。你不能为他们的错误负责。你做得很好,我没有受伤,你也没有。我们很好……我们很好。」我认真说道。
苏恒钢点点头,短暂地抬起眼睛,好像在检查我的表情,接着面部肌肉扭曲,说道:「别那样看着我。」
「什么样?」我不知道他的意思。
「就像你信任我一样,就像你认为我……很好。你不应该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好人。」
「是的,你当然是!」
「不,我不是。」苏恒钢很生气,把手缩回来,甚至想把我从他的腿上甩掉。他大声喊道:「你永远不要认为我是个好人。我不是,我永远是个坏人。」
「不,你才不是坏人。你救了我,一直保护着我,即使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这并不意味着我很好。」苏恒钢捧住我的脸,但不是爱抚。他用一种急切凶猛的目光看着我,坚持说道:「我会保护你,如果你被袭击,那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制服我。如果你死了,那是因为我已经死了。你可以相信这一点,但你不能相信其他任何东西。」
我盯着他,茫然、困惑和不安,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孩子,」苏恒钢喃喃道,又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也不再叫我宝贝儿。
他轻轻地把我从他的腿上推开,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但我永远不会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个男人,你最好现在就明白这一点。」
我点点头,却毫不明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苏恒钢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然后拿起仍在地上的清洁抹布,开始擦去地板上的血迹。
我也开始清理地板,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七章 苏恒钢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陨灾后的第三年,年末。
自从那伙儿恶人闯入我们的家之后,苏恒钢又缩回自己的壳里。他变回我刚刚认识他时,那个冷漠沉默、讨厌无比的混蛋。我憎恶他这幅样子,但又无能为力阻止。
我们必须先忙着生存,整个夏天和秋天都必须非常努力地工作。苏恒钢坚持说这将是一个糟糕的冬天,需要做好准备,所以我们比以前加倍地卖力。打猎、种菜、拾荒、储备食物,更好地隔离加固鸡舍。晚上我精疲力竭,几乎头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祝福,因为我没有精力去思考苏恒钢的转变。
我们一起为生存努力干活,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在同一张桌子前默默吃饭,但我们没有分享任何其他东西。苏恒钢对我不再温柔或坦诚,只是偶尔说说话。他把我当成同屋舍友,而不是麻烦或负担。也许我年纪大一点,更聪明一点,更有经验一点,能让他更友好亲密。但我不行,我努力了,真的努力了,就是不能让他变回那个和我用肥皂泡打闹嬉戏的苏恒钢。
我仍然坚持苏恒钢最初拒绝的几件事,继续给他剪头发,每天晚上给他涂乳霜。我动作很快很严肃,尽量不去想他的身体。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像两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这让我很伤心,感觉失去了什么。到了冬天,那些令人愉快、友好和谐的日子就只是遥远的记忆了。
苏恒钢的判断没错,这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由于我们准备充分,入冬后生活过得还算顺利。我们砍了很多柴火生炉子,还储备大量食物。所以除了上厕所、从井里取水和照顾鸡之外,我们不必冒着严寒出去做任何事情。
我用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回忆阿德妈妈教我的编织方法,然后为苏恒钢织了一条围巾。今年秋天,我在一户人家找到柔软的黑色毛线和编织针,把它们藏起来,没让苏恒钢看到。我花了好几个星期练习,才织出一条像样的围巾。不像店面卖的那么精致,有些行看起来有点歪,但这是我能织的最好的围巾。
我需要给苏恒钢一份新年礼物。
没有日历的帮助,我们没有办法知道哪一天是春节。好在冬至这一天非常容易判断,再仔细数十天,我们就会当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仍然谈不上准确,但却是我们能做得最好。新年这一天,我们总是会做一些事情来庆祝。今年,即使苏恒钢忘记新年或者不想给我礼物,我也打算延续这项传统。我提前两天完成围巾,用我在同一栋房子里找到的红色薄纸包起来。
新年这天早上,苏恒钢出去喂鸡时,我把他的礼物放在小桌上,贴上一个红色的剪纸,又拿出一根我一直为今天准备的蜡烛。我做了一顿美味的早餐,给他一份礼物。这样的新年庆祝很简陋,但已经是我们在当下能做到的最好。
苏恒钢从外面回来时,身上盖着一层薄雪。他抖掉身上的雪,然后脱下外套、手套和帽子。苏恒钢拿着一块包裹好的猪肉,那是上次进山打猎时杀死的野猪。我撇了眼他带进来的肉,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可是最好的小里脊肉。
「新年嘛,应该特殊些。」苏恒钢咕哝道,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几乎有些害羞,补充道:「如果你想今天吃的话。」
「是的,太好了。」我摸了摸那块肉,硬得像石头。天气太冷,所以成了天然冰柜,我们只用把多余的肉放在外面,就能冷冻储藏起来。
我把小里脊肉移到靠近柴炉的地方解冻,苏恒钢没有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低头看着我放在桌子上给他的礼物。
我开口说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想……只是想……」
我有些害羞,还有些心酸。苏恒钢仍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床边,俯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包裹。用一个塑料袋裹着,但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惊喜地盯着他,问道:「你也给我准备了礼物?」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几乎不高兴。「当然了,今天是新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当然没想到了,苏恒钢几个月来一直疏远我,恨不得当我不存在。然而,我没有说出来。我不想搞砸这个美好的新年,只是微笑着回去做鸡蛋。
「早餐快好了,我正在做鸡蛋、火腿和我们找到的那些肉桂苹果罐头。吃完后我们可以打开礼物。」我兴奋地说道。
苏恒钢的嘴角微微上翘:「听起来不错。」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毛绒红色外套。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但我花了好几分钟抚摸柔软的面料,赞叹不已。
小心翼翼穿到身上,我羞答答走到他面前,问道:「苏恒钢,我好不好看?」
苏恒钢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收起目光,一边低头拆开我送他的礼物,一边嗓子里含含糊糊'嗯'了声。
苏恒钢看到围巾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非常小心地展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毛线。
「不是特别好,」我有点儿紧张,围巾真不能和他送我的红大衣比。「这是我能织出来的最好水平了,希望你……」
苏恒钢的目光转向我,惊讶地问道:「这是你自己织的?」
「是的,要不然针脚怎么歪七扭八的。」
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很意外,几乎是敬畏,然后咕哝道:「谢谢。」
苏恒钢举起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又说:「刚合适。」
「新年快乐!」我咯咯笑着,意识到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
我忍不住走上前,双手环住他的腰。苏恒钢的雄性气味扑鼻而来,我立刻想起衣服下的那一身腱子肉,前胸忍不住贴到他的身体上。乳房在那一刻有些发涨,两腿间也有股粘稠的热流涌出。我赶紧加紧双腿,徒劳地阻止那股暖流漏出来。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的身体竟然还记得对苏恒钢的反应。这可有些麻烦,对我们俩的关系真是考验。
苏恒钢一手搂住我的背,另一只手握住我的肩膀,手上的骨架和青筋一同暴起,含含糊糊说着:「新年快乐。」
剩下的一天过得很好,我们吃了烤小里脊肉、青豆、山药和莓酱罐头。晚饭后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唱了几首歌。自从那三个男人闯入小屋,毁掉我们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融洽关系,这是苏恒钢和我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天……除了一件小小的问题给我带来不便:乳房。
自从往苏恒钢身上靠了靠,我体内的雌性激素好像开始猛涨,惹得乳房时不时胀痛。我还以为已经过了乳房发育期,胸前两块肉就会停止生长。显然我对自己作为女人的部分并不了解,好几次,我都得停下手里的事儿,躲开苏恒钢的目光,使劲儿揉揉肿胀的乳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八九岁起我就在对付乳房发育带给我的麻烦。不过那时候隐私对我来说不是问题,现在屋子这么小,按摩乳房可就没那么从容了。
做完所有的家务,我们两个围坐在火炉边,福宝也加入我们。我点燃两根蜡烛,给苏恒钢念了几章小说。也只有新年,我们才会将蜡烛浪费在看书上。
「你喜欢什么小说?」我想找一本他喜欢的念,更希望能将这个美好融洽的夜晚越拉越长。
苏恒钢挠了挠下巴,露出古怪的笑意,说道:「我……我老早就不看小说了,中学看的几本也都是些不正经的武侠玄幻。」
我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我知道啊,就是那种英俊帅哥自带系统,练习各种武功秘籍。从此无敌于天下,飞扬跋扈,独领风骚,战斗画面热血高能。我也喜欢看爽文呢,假装自己是长衣飘飘的侠女,挥舞着长剑,四周的树上跟着掉落叶子,好像下雪似得在空中飞舞。」
说着,我走到炉子边,拿起拨火棍在空中比划起来。苏恒钢受了我的影响,举手在空中虚晃了几下,像是要来夺我的兵器。我一时玩心大起,举着拨火棍朝苏恒钢刺过去,到跟前时再及时停手缩回去。苏恒钢也配合着我身子左躲右闪,一时间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我越玩越高兴,步子不由自主大了些。没注意到就在脚边睡觉的福宝,一只脚被他绊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晃动几下,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到炉子上的滚烫铁壶上。幸亏苏恒钢眼疾手快,伸出胳膊使足力气,将我推到炉子另一边。我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噗通坐到床边的地板上。身体磕到床沿没怎么样,关键是苏恒钢那一推,让我差点喘不过气。
因为形势紧急,苏恒钢刚好推到我的胸。他使得力气又大,我只觉得乳房好像被闷闷砸了一拳头,顿时痛得我捂住胸口,缩成一只虾米。
「秀秀,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苏恒钢赶紧走上前,半蹲半跪抱住我,想要把我扶起来。
我痛得龇牙咧嘴,嘶嘶吸气,根本顾不上回答他。苏恒钢看我捂胸的架势,也意识到哪儿被弄伤。他又不好亲自察看,只能连声给我下了一道道命令。
「摁着痛不痛?呼吸呢?咳嗽呢?有没有胸闷?心慌?或者头晕?」
其实苏恒钢刚才那一推,开始确实很猛,也很痛,但只是短暂的,疼痛没多久就缓解了。真正麻烦的是两个乳房,被这个意外的疼痛刺激到。每根乳腺都觉醒了一样,一波接一波胀痛。好处是我再也不用躲着苏恒钢的视线,两手交叉不停揉弄安抚。
「刚才没注意,我太不小心了。」苏恒钢内疚地说道。
「你说反了吧!是我不小心才对。」我白了他一眼,并没有怪他。
今天是新年夜,我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破坏美好的气氛。
好像听懂我的话似得,福宝不满地看了我俩一眼,显然对扰他清梦的行为非常生气。他低头叼起自己的睡垫,拖到炉子另一边。鼻子里哼哼着给我们一个警告,蜷起身体继续梦周公。我靠在床沿坐在地板上,看着可爱的福宝呼呼入睡,不由呵呵笑出声。扭头正想对苏恒钢说明天给福宝加餐补偿,没想到正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在盯着我的前胸。
我的第一反应是尴尬,不知怎的,看着苏恒钢火热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挺起胸膛朝他身边靠近。我的法兰绒睡衣式样保守,而且为了保暖,到处都捂得严严实实。挡不住年代久远,面料在洗洗晒晒间越来越薄。平常看不出来什么,但我的手捂在上面,乳房形状也就显露无疑了。
「你那一撞,真是痛死我了!」我拖长了声音,抱怨道。
苏恒钢面颊抽了抽,撇开目光,说道:「当时……当时就想着别让你烫着。」
我在苏恒钢眼中看出一丝内疚,还有浓浓的欲望,黑压压的眼底酝酿着惊涛骇浪,像是两团旋涡,让我一陷进去就万劫不复。我忽然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我躺在地板上,苏恒钢压在我身上。一边亲吻我,一边抚弄着我的乳房,流连忘返。不知道那会儿有没有给他留下些印象和回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浑身被激起鸡皮疙瘩,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感觉。
「你要想道歉,帮我揉揉啊!」我侧过身体,跪坐在他面前。明知这么明晃晃地勾引苏恒钢,我会有很大麻烦,但就是身不由己,将自尊踩在脚底也要靠近。
苏恒钢好像被我的要求震惊到,一动不动靠坐在床边,只有胸口在呼吸间上下起伏。他没有愤然离开,我当这是一个没有反对的迹象,于是放胆跨坐到苏恒钢的腿上。我抓住他的手腕,将大掌缓缓罩在乳房上,按着他的手在自己的乳房上移动。
好舒服啊!我张开嘴巴喘息着,虽然隔着衣服,但苏恒钢的手掌温热,贴在乳房上缓慢摩挲,酥麻的感觉源源不断从碰触的地方蔓延开来。
「你的奶子一直都在疼么?」苏恒钢忽然问道。他还是没有动,但也没有抽出手。
「我以为我挺隐蔽的。」我的脸颊发热,这才意识到他今天将我揉胸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你都揉了一天,我当然会注意到。」苏恒钢的面部肌肉猛烈抽搐,像在极力忍耐。
「还在疼呢,又涨又酸。你帮我啊!你的手又热又大,揉得太舒服了!」我又娇又羞,声音越来越柔。
苏恒钢又盯着我的胸几秒,吞咽的喉结上下滑动。然后抬起另一只胳膊,一左一右抓住我的两边乳房。
「啊呀!」我没想到他上来就用这么大的劲儿,顿时被他捏得发痛,忍不住皱起眉头惊呼一声。
苏恒钢立刻松了手,只是虚虚地搭在我乳房上,轻飘飘地转圈揉弄。我又嫌太轻,胸部往他手心里推。苏恒钢明了,手劲儿逐渐加大。直到他的劲儿恰到好处,我才停止挺胸的动作。
苏恒钢手上的力气并没有保持不变,反而越来越大。他不停压揉,又捏又掐,乳房在他的手上不停变化出各种形状。有时他还会拉扯乳尖,让乳头更加坚硬耸立。我扭动着身体,连挤带蹭,配合着把乳房送到苏恒钢手上把弄。这感觉比靠自己要舒爽千百倍,可我闭着嘴巴只敢从鼻子里哼哼,生怕一开口就是动情的呻吟。
苏恒钢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也越来越火热饥渴。他的双手忍不住在我的衣服衣襟停留,然后一下子从肩头拨掉。室外漆黑一片,室内也只点了两个蜡烛,还有炉火玻璃门里发出的柴火光芒。虽然光线昏暗,但犹如蜜桃一般的丰润双乳,还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两人眼前。我没有穿胸罩,陨灾之后没多久,这样东西就不在我的必需品名单里,食物才是。胸罩甚至连奢侈品都谈不上,能有洗发液和卫生巾就很好了。
「操,操,宝贝,你一一」苏恒钢盯着我裸露的乳房,喉结滚了又滚。也许他以前从未完整地看过。我不记得他是否有偷窥的机会,苏恒钢在我跟前总是规规矩矩的。
「怎么了?」我的双臂撑在背后,高高弓起背部,将两颗乳房向他抬起。
「你的奶子很漂亮,你一直都很漂亮,奶子比我梦里的还漂亮。」苏恒钢用手指拨了一下饱满的乳头,又从下向上托起我的乳房掂了掂,拇指在硬币大小的乳晕上摩挲,然后拇指和食指合并,捏起已经硬挺的乳头。
「我不知道奶子长成什么样子叫漂亮,只知道涨得难受,给我找了好多麻烦。」我的手盖在苏恒钢手上,使劲儿捏了几下。
乳肉从他的手缝中溢出,乳尖更加突出。苏恒钢有些粗暴的把我的身体扳起,一对高耸傲人的双峰对着他的鼻子尖。雪白丰满的乳峰颤巍巍抖动,上面两粒樱红的乳头鲜艳夺目。我轻呼一声,身子不禁为之颤抖,迫不及待想要他仔细品尝一番。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脑袋埋入深深的乳沟。我看着苏恒钢火热的嘴唇印到自己娇嫩的胸脯上,发出激情的娇吟,不禁抱住他的头,让他尽情地吻着自己的饱满酥胸。苏恒钢嘴唇不住摩挲着光滑的肌肤,亲吻着柔软坚挺的乳峰。他伸出舌头,仔细舔舐乳房上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偏偏漏掉红樱樱的乳头,也不碰周围一圈乳晕的方寸之地,只是绕着打圈。
我只觉身体浑身火热,快感像浪潮一样汹涌澎湃,从胸口一波一波扩散到四肢百骸。两个乳头胀得满满的,像两个石子儿直直立着。我的心里一股空虚难耐,娇声喘道:「你……你…苏恒钢…啊啊……坏……再、再用力些……啊……」
苏恒钢吃吃笑起来,双手拢握饱满的乳房,紧接着嘴巴贴近浅红色的乳晕,热情地舔舐。他对着乳房又是亲吻又吸吮,力道越来越重。光用嘴唇和舌头似乎已经不够,开始用牙齿轻咬高耸的乳头。柔软娇嫩的乳头时而被他的牙齿咬成扁平,时而又被他的嘴唇嘬得又硬又翘。我舒服得头皮发麻,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直驱后脑勺。
突然,苏恒钢一张嘴,将我的右乳乳头噙入嘴中,牙齿忽轻忽重地磨啮已经红肿的乳头。一只手揪住另一个乳头同时发力,又揉又捏的捻着。突袭猝不及防,我的内心掀起难耐的波动,身体一震,全身的力气似乎都不翼而飞,肩膀不住颤动。
我失神地低喃着:「啊……啊……好舒服……」
当苏恒钢将嘴巴从我的乳房上移开时,乳头和周围都已经被他的吸咬得留下一道又一道齿痕。整个乳房上也布满红色的手指印和唇痕。原本白嫩的肌肤变得通红,散发着令人情迷意乱的燥热。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让苏恒钢回过神来,如同雷霆一击,一下子就从欲望中清醒过来。
「好了,孩子,到此为止!」苏恒钢站起身,将我扶起来安顿到床上。
我刚要说话,他却转身吹灭蜡烛,朝自己的床走去。看来苏恒钢还是放不开,心里过不了他给自己设置的门槛吧。我长叹一声,以后只能慢慢来了。
「晚安!希望我们新的一年还能平平安安啊!」我朝他的方向由衷说道。
苏恒钢从胸口闷闷挤出一个'嗯'。
= =待续= =
第八章 苏恒钢推开我,以为是为了我好。
我原本希望新年的亲密意味着苏恒钢终于软化,但事实并非如此。到了一月,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漠、更沉默寡言,新年的那点儿柔情和亲密一扫而光。
一月比十二月更冷。即使是在白天,气温也很少超过零度,而且经常冷到苏恒钢几乎不让我离开屋子。下午两三点左右,他出去砍更多的柴火,虽然我们有很多柴火,但他总担心不够。只有在那时,他才会让我出去,将门口的积雪及时清理干净,再在院子散散步,至少可以伸伸腿,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天气太冷了,这些活动根本不够,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除了每天短暂的透气时间,我们一直被困在屋子里。
随着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生气。我甚至不确定为什么,因为冷脸当混蛋一直是苏恒钢的一部分。我早就应该熟悉,也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可是现在我对他有了更多了解,知道他是个有感情的人,一个会笑、会听、而且非常感性的人。所以,他把我拒之门外,就让我非常恼火。
我比平时更喜怒无常。有些日子,我发誓不跟苏恒钢说一句话,直到他跟我说话,然后两个人一小时又一小时地保持沉默。还有时候,我决定故意惹他生气,所以不停说话。刺激他、惹恼他,占领他的地方,直到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对我发脾气咆哮。
又过了一个多月吧,天气并没有变暖,我就像独自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世界里。我情绪低落,疲惫不堪,对苏恒钢心怀怨恨。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安静地看书,可我无法集中注意力阅读书页上的文字。到午餐时间,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小桌子上吃猪肉干和罐头汤。苏恒钢仍然不说话,他什么也没说。整个情况让我非常沮丧和愤怒,我几乎气得颤抖,真想拧断这个混蛋的脖子。苏恒钢却大口喝着汤,熟视无睹。
「停下来,」我终于厉声说。
他眨了眨眼,显然对我尖锐的语气和粗鲁的话语感到惊讶。
「你别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气得咬牙切齿,狠狠道:「你不能每天都把我当空气一样对待,然后又假装我不可以把你当空气!」
苏恒钢眯起眼睛,肩膀僵硬,问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几乎被愤怒噎住,我猛地站起来,抓起碗和勺子端回水槽。出于某种原因,我似乎无法在宣泄心中愤怒时看着他。
「你做了什么?你不再和我说话了,而且表现得好像不喜欢我,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原本过得很好,相处得也很好。我……我喜欢我们的生活,然后你却把一切都扔进垃圾桶!我不在乎你今年夏天被那些家伙闯进来后吓破了胆子,也不管你焦虑、内疚还是其他什么。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冷暴力也是暴力!」
苏恒钢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桌边,额头上出现几条深深的皱纹。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本来对我很好的。」我生气地补充。
苏恒钢忽然把椅子往后推,噌的站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对你好,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个好人。」
「我不在乎你原来是不是个好人,认识你之后,你一直在保护我。」我转过身面对他。
「我没有一直在保护你,你也看见了,我是个流氓!」苏恒钢脸上充满悔恨和懊恼。
他果然还在为新年晚上发生的事儿耿耿于怀,我大声说道:「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你不是流氓,我愿意的啊,是我要求你那么做的!」
「我是一一」
「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些陈词滥调了,这么多年两个人住在一起,你应该知道我才不在乎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至少可以把我当人看待。」我终于能够与他对视,但止不住浑身发抖,喊道:「你觉得这会让我感觉如何?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而你却拒绝理睬我!」
这似乎让苏恒钢大吃一惊,他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出去找人跟你说话。」
「什么?」
苏恒钢移开目光,说道:「你说得对。你不得不这样生活,对你不公平。你需要和其他人接触,我们等山路能通行时,就出去给你找些人认识。」
我真不敢相信他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大吼道:「我不想让别人跟你说话,我想要你!」
当我意识到说了什么时,脸颊立刻红起来。苏恒钢盯着我好几秒钟,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时间太短,我来不及解读。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对不起,孩子。我不想这样,我让你住在这里,只是因为我答应过阿德保护你。」
我就像被当众抽了一巴掌,不敢相信苏恒钢竟然说出这样残酷的话。心中一阵绞痛,我向后退去,转身跑出小屋。我没有办法继续面对他,我必须离开,离开他!
苏恒钢立刻拦住我,在我到达门口之前抓住我的胳膊,说道:「你不能这会儿出去,太冷了,你会死在外面的。」
苏恒钢斩钉截铁,如果我试图摆脱他,他会用蛮力阻止我。所以,我猛地挣脱他的控制,爬回床上,埋在被子下面。入冬以后,苏恒钢把我们两张床都重新摆放了位置,这样大家离柴炉近些,晚上可以更暖和。我没办法远离他,和他一起被困在这个压抑狭小的屋子里。他对我的伤害比我记忆中任何人都要深,可我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我无法吸引他,也无法摆脱他,所以只能假装他不存在。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在令人痛苦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我试着阅读,但翻阅时几乎一个字都进不去脑子,也不知道故事中发生了什么。
苏恒钢磨好刀,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穿靴子、外套、帽子和我给他织的围巾。他要出去砍柴,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房子。
我穿上他送给我的红色外套,苏恒钢朝我看了一眼,说道:「今天外面对你来说太冷了。」
这个混蛋打算让我一直呆在屋子里。
「我们不需要柴火,可你却还要出去砍柴,那表示不算冷,而我也可以出去散散步。」
「你会冻死的。」
「如果真的那么冷,那你也不能出去。你不能把我困在这所房子里,像囚犯一样对待。」怒气一下子涌上来,我斥责道。
苏恒钢犹豫了,我能从他紧张的表情中清楚地看出,他正在决定今天是否呆在家里。
「我要出去,我不在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一时间,我的声音和感觉一样绝望:「苏恒钢,我必须出去!」
苏恒钢想了想,最终勉强咕哝一声:「好吧,但只有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好。」我用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缠住脖子,盖住脸,然后又把脑子拉到头上,只露出眼睛。
戴上手套后,我朝门口走去。
「秀秀。」
我停下来,苏恒钢几乎从不叫我的名字,也不再叫我宝贝儿,大多时候只是叫我孩子。
「十分钟。」
「十分钟,」我重复一遍,终于走出门。
冬天的太阳了无生机,天空也死气沉沉,丝毫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雪下得不厚,脚踩在地上,只有五六公分的印子。问题是它被冻成一层冰,很滑很结实,所以行走困难。我小心翼翼走出院子来到树林,那是脚底最不打滑的地方,但穿过冻雪一样不容易。我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所以不得不放弃树林,走到碎石车道上。至少在车道上,鞋上不会沾太多雪。
苏恒钢说得没错,今天天气很冷,帽子和围巾之间露出的皮肤被冻得生疼。这段路太难走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也许是为了向苏恒钢证明什么,或者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不管怎样,我尽可能准确地估计了五分钟,然后转身朝小屋走去。
上坡很糟糕,我一步一步保持平衡,有些懊恼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走了多远,眼睛刺痛得厉害。这时,我注意到右边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没有一个理智的生物会在这种天气外出,我不得不退回到树林里,才能弄清楚那是什么动静。
在一片空地上有个坑儿,一圈石头堆在中间,上面有个生锈的金属格栅。一只红雀发出吱吱声,在格栅上挣扎,这是刚才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吸引我注意的色彩和声音。除了乌鸦,我很少再看到小鸟。我又靠前几步,才发现这只鸟的翅膀不知何故,被冻在了格栅的金属上。
可怜的小东西。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打破冰块,把鸟的翅膀拉出来,好在只掉了几根羽毛。它立刻飞走了,我很高兴做件好事,救了一个小生命。当我转身走向车道时,忽然脚下的冰层破裂。那里竟然有一个洞,被冰层覆盖着,支撑不住我的体重,我一下子掉进洞里。
我抓住格栅,想要借力从洞里爬出来,没想到格栅松动,带着旁边一圈石头,统统向我滚过来。我重重地摔倒,脚踝扭伤,痛苦地大叫一声。我努力站起身,失败。努力向前爬,徒劳。不仅如此,更多的石头压在我的腿上和脚上,形势越来越糟糕。最后,我的脸朝下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死死困住了。眼前苍白一片,周围的景色像被施了魔法。到处都是模糊的,嘴里呼出的气息,又为这层模糊添上一抹白色的颜料。
我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害怕。我又试了几次抽出脚,但都被卡住了。上面压着太多的重量,根本没办法脱身。恐慌袭来,我的身体无助地颤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努力克服寒冷和恐惧,仔细思考,想出几个不同的解脱方法。首先试着把石头一块一块地移开,但我不能翻身仰卧或坐起来,身体也无法扭曲到我需要的姿势。我一直在努力,不停扭动着身子,挣扎着,伸展四肢,直到筋疲力尽,冷得动弹不得,再也没有力气摆脱困境。
我就躺在那里,苏恒钢会找到我的。如果我没有回来,他肯定会来找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刚刚跟他发脾气,说不定他会认为我故意逃跑。当然,上一次他不让我逃跑,现在也不会让我这么做。他肯定会找我,但也许找不到我。到处都被冰雪冻住了,我留不下任何脚印。不过,苏恒钢可以依靠福宝帮忙,就像每次打猎的时候,福宝总是帮他定位猎物的方向和位置。
话又说回来,我不是猎物,福宝不一定非要帮苏恒钢找到我。这么多年在一起,福宝和我也算亲近,但他的忠心只属于苏恒钢。
我颤抖着,牙齿打颤,一直活动手指,但很快我就感觉不到它们了。这事儿很常见,真的。我在世界末日中幸存下来,与一头令人愤怒的蠢驴生气,又救了一位头都不回的红衣天使,然后被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很快,我陷入了麻木模糊的恍惚状态。我暗暗祈祷,虽然不确定是否还有某个神明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要睡着了,但我没有。我的思绪飘到上中学时呆过的一间教室,缕缕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射在我身上。奇怪的是明明是隆冬季节,我却觉得阳光像盛夏的烈阳一样炙烤。皮肤上那种火辣辣的痛疼,整个人好像被点着了似得灼烧。明明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偏偏动都不动一下,这是一种奇怪的思想状态。我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脑的一小部分好像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
苏恒钢的声音,在远处。
「秀秀!」停顿片刻,苏恒钢又喊了一声:「秀秀,你他妈的在哪儿?」
他确实来找我了,我知道他会。但他还是距离太远,无法帮助我。
「秀秀!」他的声音现在近了一点。
我大脑的一小部分,遥远的部分,仍然能够指导我思考、说话和做事。这个部分不停催促我尖叫,直到我终于能让喉咙动起来。
「我在这里。」几个字嘶哑而断断续续地发出来。声音太轻,没人能听见。
「秀秀!」苏恒钢的呼喊现在更近了。
也许他正沿着车道走过来,不可能很远,我记得只走了几步就到这个该死的坑里。
「苏恒钢!」我设法挤出声音,不大,但比第一次好多了。只能做到这份儿,我没劲儿了,也攒不出力气再来一次。
「秀秀?」他的声音不太确定,但感觉他听到了我的话。几秒钟后,他又叫道:「再喊一声。我看不到你。」
我真的希望他别让我喊了,因为我不确定喉咙是否还能工作,大脑已经尽力。终于,福宝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而且汪汪汪大叫起来。紧接着,苏恒钢高大的身躯出现在树林,朝我冲过来。他发出很大的声音,感觉我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动。
苏恒钢跪在我身边,断断续续说着:「哦,该死的,宝贝儿。你他妈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真实,充满焦虑。
「我……救了一只鸟」我发出咕噜声,试图再次挣扎,但我就是站不起来。
苏恒钢不停骂着脏字,迅速移开压在我身上的石头,然后把我拉到怀里,抱着我走出树林,回到车道上。我仍然处于一种奇怪的迷茫状态,但我知道要拼命抱住他。我的牙齿一直在打颤,颤得下巴都疼了。实际上,我几乎全身都在疼,不疼的地方也麻木得可怕。
我们一回到小屋,暖风似乎吹到脸上。苏恒钢把我带到他的床上,脱下我的手套、帽子、围巾和外套,然后开始揉搓双手和前臂。我没有任何感觉,又太困,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闭上眼睛,不再挣扎,甚至不再发抖。
「不,不,不,不,不,宝贝儿,」苏恒钢嘶哑地说着,揉着我的脸和脖子,焦急地命令:「你不准闭眼、不准睡觉。」
所以我不能睡觉?好吧,我会努力保持清醒。苏恒钢听起来很着急,我不喜欢他为我着急。过了一会儿,他不再揉搓我的身体,于是我睁开眼睛看他在做什么。他站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帽子和鞋子,接着脱掉我身上的大衣和裤子。他爬到床上,从后面抱着我。
苏恒钢不停地揉着我的手,几分钟后,我又开始发抖。
「就这样,」他低声说,声音就在我耳边。「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的脚踝很疼,」我好不容易说道。感觉回来了,剧烈地抽痛。
「我知道,我马上会处理,但我得先让你暖和起来。」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我讨厌这样,我讨厌一切。我好累,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别想着睡着,宝贝儿。这都是我的错,你随便骂我吧,但你千万别睡觉。」
苏恒钢听上去很矛盾,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请求。至少他现在在跟我说话,而且似乎真的希望我在他身边。所以,我究竟是不是累赘?是不是阿德留给他的麻烦?我想问他,想让他收回刚才的话,但还没问出口,我就哭了。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没事的。」
「疼。」现在感觉就像有根针不停扎进我的手、脚和脸颊。
「我知道。血液又开始流动,我知道很疼,但这是好事。」
「受伤的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我,我希望是我,应该是我。」
我哭得更厉害,鼓起勇气在他怀里转过身,这样就可以伏在他的胸前哭泣。他的双臂紧紧抱住我,弯曲的双腿把我围在中间。即使我终于停止哭泣,他也没有放开我。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停止颤抖,尖锐的刺痛感也消失了,现在唯一疼的是我的脚踝。
苏恒钢想要抽身离开时,我毫不羞耻地抱住他。我需要他,不想他离开。
「没关系,宝贝儿。我得治好你的脚踝,我哪儿也不去。」
我吸了吸鼻子,又躺回床上。
苏恒钢检查了受伤的脚踝,判断伤势有多严重,然后紧紧包扎起来。我吞下一些止痛片,换上整个冬天都在穿的法兰绒睡衣。苏恒钢回到床上,爬到我身边,把我翻到火炉边,这样就可以从后面抱着我。
「你还好吗?」几分钟后,他轻声问道。
「是的,现在好多了。」
「很抱歉你受伤了。」
「只是脚踝而已。」
「不,你差点死了,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事实。」
「是的,是事实。」
苏恒钢的鼻子蹭着我的脑袋,温暖的气息充斥我的鼻腔。我几乎又要哭,从没想过还会感受到真正的苏恒钢。
「我很抱歉,我以为是为了你好,但我错了。」
第九章 苏恒钢的身体比我的温暖多了。
第二天天气没有好转,所以我们不得不仍然待在屋里,不过苏恒钢对我的态度有些转变。早晨起来时,他会比较温和,又有点儿像去年和我在一起时的样子。他仍然不爱说话,也不特别友好,但他从来如此。
寒冷的日子糟糕透了,我讨厌被关在屋子里,讨厌用便盆、讨厌哪儿也去不了。可外面气温太低,而且脚踝仍然肿胀疼痛,所以苏恒钢不让我去户外厕所。他禁止我走路,整天让我坐下来休息,给我送食物和需要的任何东西。在漫长的下午,他还会大声念书给我听。第三天早上醒来,我看到苏恒钢为我们准备早餐,我几乎感动地要流眼泪,因为他回来了。不是说人,苏恒钢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在说他的心,还有眼睛里的光彩。
真的回来了,我也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快乐。
脚踝受伤第四天,我半夜醒来,浑身冰冷、牙齿打颤。我坐起来,眼前视野还有些困意朦胧,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屋子里漆黑一片。柴炉里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没有柴火供暖,屋子里的温度直线下降。通常苏恒钢会在夜间每隔几个小时醒来一次,添加木柴,让火再次燃烧。但他今天白天一定太劳累,所以晚上没醒过来。
我的牙齿一直在打颤,没有炉火的屋子真冷啊!
没关系,苏恒钢为了照顾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我完全有能力重新生火,不用叫醒他做这件简单的事情。我单腿站起来,稍稍把重量放在受伤的脚踝就痛得皱眉。这已经比前几天好太多,我不会抱怨叫苦。我一路扶着屋子里的家具,蹦蹦跳跳走到门边,苏恒钢在那里放了一堆劈好的木头。我抓起两根抱在胸前,再跳一步歇一会儿,摇摇晃晃地回到炉子旁。
突然,怀里的木头被一只手抽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孩子?」苏恒钢听起来脾气暴躁,但并不刻薄。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不可避免失败了,只能哆哆嗦嗦道:「我在生火。」
「你应该叫我来,赶紧回到床上去!」苏恒钢把木头加到炉子里,又拿来另一块。没一会儿,炉火又旺旺燃烧起来,火光从柴炉玻璃门透过,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也亮堂了些。
不知为何,我咯咯笑起来。
「你应该叫醒我,屋子里冷得像冰窖。」苏恒钢一边拨弄着火,一边对我怒目而视。
「我也是被冻醒的,没想到会这么冷,我生个火没问题。」我缩成一团,前后摇晃身体,试图在火中散发出的热量中保持温暖。
「这是我的事儿。」
我还想争辩,但牙齿哒哒哒哒打着冷战,根本没办法说话。苏恒钢收拾好炉子,放下拨火棍,然后转身看着我。因为背光,他的正面几乎一片漆黑,所以很难看到他的表情。
「回到床上去,宝贝儿,」苏恒钢声音低沉。
他好久都没这么叫过我,我心里一颤,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中的念想不由自主崩出来:「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苏恒钢顿时一动不动。
我强压内心的失望,硬着头皮说道:「我的床太冷了,和你在一起暖和多了。」
苏恒钢没有说话,我猜他是在拒绝。正打算回自己床上,刚刚迈开一步便被宽厚的手臂牢牢锁住,随后混杂着男子气息的低沉嗓音传入我的耳朵:「你的身子像冰棒。」
他把我抱在怀里,然后走到他的床边。我的内心一阵喜悦和兴奋,这次颤抖可一点儿不是因为寒冷。无论苏恒钢在我的幻想中会做什么,现实中他一直规规矩矩,迄今为止只有两次例外。一次是打扫卫生时吻了我,还有一次为我按摩胸部,两次都在最浓情蜜意时戛然而止,而且表现得非常后悔和懊恼。年代如此久远,我几乎都要忘了和他肌肤相亲的感觉。
苏恒钢让我躺在靠火炉的一边,他从身后抱住我,就像几天前将我从冻死的边缘救回来一样。完全没有逾越界限的意图,他的左臂从我的脖子下穿过,手肘回曲将我抱住。右臂搂住我的纤腰,将他的胸部紧贴我的背部。他的小腹和胯部都离开了一些距离,只将我俩的大腿靠在一起,而且小腿肚子夹住我冷冰冰的脚丫子。
「这样好多了!」我的脑袋倚靠在他的肩头,双手缩回来抱住他的一个胳膊。
苏恒钢的身体比我的温暖,而且更强壮、更结实,我喜欢这种感觉。几分钟后,我的牙齿不再打颤,再过几分钟,我完全停止颤抖。
我们俩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但我没有睡着,不想错过这个亲密的瞬间。我很确定苏恒钢也没有睡着,尽管他的呼吸缓慢均匀,而且只是偶尔变换一下姿势。
终于,我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住到这个房子里的?」
苏恒钢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惊讶,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很早了,自从发现阿德的存在,我想在他附近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如果他们母子有需要,我可以帮得上忙。护林员的收入很低,而且这个房子破旧偏僻,我前面几任都没办法做长久,所以我很容易就谋得护林员这个差事,全天候住在这里。」
阿德八岁时,他的妈妈才告诉苏恒钢他们之间有个孩子,不知道他当时什么感觉。
「你生气了吗?她这么久都没告诉你阿德的存在?」
「当然,我当然生气了。阿德妈妈和我只有过一次,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发生的。阿德妈妈是个好女孩,也许当时头脑发热想放纵一下吧,所以决定和我在一起,但她很快改变主意。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有孩子,从没想过和任何人有孩子,但发现我当爸爸后……改变了一切。」
我没有说话,就想听他回忆过去,试图弄清楚那时苏恒钢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试着接近阿德,试着帮他们母子,」苏恒钢断断续续说着,声音里充满无奈。「我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但他妈毫不犹豫拒绝。别说一起生活,就是需要帮助也不会找我,更不会接受我的钱财,一毛钱都不要。」
「我知道,她从来没想过你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我记得一些过往,阿德妈妈对苏恒钢的评价不高。
「她是对的。」
「不,她不是。你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知道后也没有任何机会。你本可以成为一个好爸爸、好丈夫,你在阿德身边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我知道,到最后也是如此。」
苏恒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但并不是因为他又将自己封闭起来,而是有些激动吧,我能从他紧绷的身体中感觉到。我还想做点儿什么让他感觉好些,于是我握住他的一只手,十指缠绕在一起。我一直握着,静静躺在黑暗中,只有燃烧的炉火发出点点亮光。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晚上都睡在自己的床上,但只要苏恒钢半夜起来生火,我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他床上去。我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爬上床,按照老样子抱着我。后来他甚至站都没站,直接躺到我旁边抱我入怀。
这是我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半夜依偎在他身边,谈论脑海中蹦出的各种话题。我会问他童年的事,他告诉我他爸在码头拉货,每个周末发工资。他也会在这天把自己灌个烂醉,对他和他妈大打出手。他问我在学校最喜欢什么科目,在陨灾之前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我们谈论气候变好需要多长时间,以及未来的社会是什么样子。
苏恒钢这时候说的话比我以前听到的任何时候都多,也许是午夜的黑暗,室外的寒冷,还有与世隔绝的拥抱,他可以稍稍放松精神,降低对我的防线。有时,当我的问题过于私人时,他会非常生气,翻身睡到另一边。但即使这样也挺好。我喜欢他背靠着我的感觉,喜欢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就像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一样。
一天晚上,我问他小时候最快乐的回忆。他告诉我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那一年,妈妈为了奖励他,带他一起游三峡。爸爸因为不想耽误赚钱,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他们在长江游轮玩了四天三夜,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开心,而且不用担心他爸爸醉醺醺地回家,对两个人拳打脚踢当出气筒。
这个故事深深触动我,我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找不到词语表达我的感受。苏恒钢也不允许我转过身,所以我没办法面对他,以我想要的方式拥抱和安慰他。我只能抱住他的胳膊,慢慢揉着他的手掌,一根一根按摩他的手指。苏恒钢没有反对,我大胆地顺着手背向上移动,抚摸他的皮肤和粗糙的毛发,那里有好几条很长很深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胳膊肘上臂。
我想问发生了什么,但这不会是愉快的回忆,难免触动他的神经。我只是简单的抚摸,琢磨着是否可以这样抚摸他身体的其他地方。我的后背朝他胸膛靠了靠,苏恒钢很紧张、身体火热,我把腿搭到他的胯部,他的呼吸变得沉重,热乎乎的气息富有节奏地搅动我的头发和脖子。
我有些害羞,脸颊烧烧的,幸亏苏恒钢看不见。然而,我的身体也变得紧绷,尤其是腹部下面热热的,让我忍不住扭动臀部。
苏恒钢立刻说:「不要扭。」
我平静下来,但内心却仍然颤抖不已,问道:「我侧躺太久,肩膀好累,能平着躺一会儿么?」
苏恒钢没有说话,只是猛得把手从我身上抽开,然后翻身面向另一边。他现在离我足够远,就是平着躺好,我们的身体也一点儿没有碰到。我有些失望,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苏恒钢不是喜欢被碰触的男人,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他认为我需要,会用身体为我保温,但他不想和我有不必要的身体触摸。
我不停责怪自己的愚蠢,陷入不安的睡眠。当我再次醒来时,天仍然很黑。我可能只睡了几个小时,但我注意到身边的变化。苏恒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翻身抱住我。这次不一样的是,我平躺着,而他的身体几乎压住我身体的半边,一只手罩在我的乳房上,一条腿横跨我的腹腰,我清楚感觉到有个非常硬的东西顶在大腿外侧。
我的大脑因为睡眠和突然涌出的热量而变得模糊,花了一分钟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苏恒钢性奋了,我感觉到他的勃起,又大又坚硬,顶着我的大腿。男人在睡梦中总是会勃起,我可能缺乏经验,但我并不完全无知。苏恒钢就算再讨厌碰我,挡不住自己的生理需要。他渴望我……也许不是我,但肯定渴望性爱……而我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女人,而且正躺在他旁边。
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激动,甚至激动得阴部疼痛。我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尽量保持着静止。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想停止这种感觉。苏恒钢还在沉睡中,否则他绝不会这个样子抱着我。他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我,呼吸也有些急促,臀部还在我身侧晃动了几次。
我轻轻捂着胸口,简直要融化了。我不知道此时内心中是性奋还是紧张,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从未跳过如此之快。
「秀秀,宝贝儿。」苏恒钢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一只手掌揉捏着乳房,一只手伸到我的腿心中间,上下移动。
苏恒钢的呼唤让我的脊椎上下闪过一丝酥麻,连后颈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忍不住嘤咛,没办法,不管他在熟睡中梦到什么,似乎我是这个梦里的女主。在我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步该如何做时,苏恒钢的身体突然抽搐一下。他猛吸一口气,身体变得僵硬。
我意识到苏恒钢醒了,赶紧轻轻咽了口口水。即使再想平复自己的内心,都毫无作用。我有点儿尴尬和害怕,但仍然很性奋。我一动不动地躺着,闭上眼睛不敢看他。苏恒钢发出一声闷哼,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股冷风吹进小屋。这么冷的天气,他从不让我晚上去户外厕所,但有时他会出去。
苏恒钢出去了几分钟,回来后,他走到床边,把我抱到自己的床上。
「什、什么?」我根本没必要掩饰困惑和惊讶。
苏恒钢为我盖好被子,说道:「对不起,宝贝儿。你今晚得睡在自己的床上。」
第十章 苏恒钢说只能用手帮我。
苏恒钢又变得怪异和粗鲁,但这一次我不打算惯着他。和他搂在一起睡觉的感觉太好了,我可不想因为他的坏脾气,错过这么美妙的时光。第二天晚上,他一起床去添火,我就从床上爬起来,像往常一样溜到他的床上。
「你知道,你不必每晚都这样做。」苏恒钢尽管仍然抱怨不已,但他上了床,毫不犹豫地把我翻了个身,背部靠到他怀里。
「我喜欢,你身体太暖和了。我可不像你,稍微和人挨近一些就浑身不自在,碰碰你就像要了你的命。苏恒钢,你一个人在深山老林生活太久了,已经有点儿反社会。」当他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时,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前臂抱在胸前。「我喜欢和你这么亲近,放心,我是个好姑娘,和我在一起一点儿不危险。」
苏恒钢没有回答,但没关系。
「你认为这次寒流会持续多久?」过了一会儿,我问道,主要是为了找个话题。
他咕哝着没说话,但意思大概是不知道。
我想继续聊天,但很明显他今晚没心情说话。好吧,苏恒钢仍然抱着躺在床上,让我依偎、让我取暖,这比以前要好得多。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靠在他身上的感觉。热量源源不断温暖着我,真想这样的时光能够无限拉长。就在我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苏恒钢搂着我的手臂放松了,呼吸也慢下来。今晚他比我先睡着了,通常都是我先睡着呢。
我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瓜太忙碌了,忙着应付内心一层层涌上来的强烈感情,贪恋、熟悉、信任、爱慕、温柔……我曾经以为这些情感已经随着阿德的逝去而逝去,但我错了。这些情感只是一直被压抑着,苏恒钢用他独有的方式,一点点激发出来。就像一层层剥笋,直到最后,见到了真心。
苏恒钢是个粗鲁、冷漠、脾气暴躁、各方面都令人讨厌的家伙。他无法应付基本的人际关系,但他总是尽力保护我。他会疏离我、忽视我,但又无时不刻照顾我。他喜欢我、显然想要我,我其实也喜欢他,想要他。麻烦的是,他认为这样是不对的。
该如何解决呢?告诉他,显然不够。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而且,对死去男友的父亲采取追求行动,不是一个在正常情况下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哪本说明书可以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
我终于睡着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半夜忽然醒来,而且莫名其妙地醒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被吓醒。可是什么梦又全然不记得,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带着脖颈处也萦绕着一种强烈的灼热感。我的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不止。
诡异的是,我明明在发烧,浑身却又冷得打颤,还有一股热潮在小腹涌动,双腿之间剧烈悸动,疼得我几乎弯下腰。我不由自主靠到旁边温暖而坚硬的男性身体上寻求安慰。苏恒钢呻吟一声,两只大手托着我的屁股,勃起抵在我的小腹上。他仍然闭着眼睛,也许睡着了,也许没有。
显然,我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我顾不了想太多,随着本能的指引,靠到苏恒钢的胸前,两个发涨的乳房在他胸前磨蹭。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我还是感觉到紧绷和挺立的乳头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我呜咽着,想要撩起自己衣服,想要撩起他的衣服,但我的脑子太混乱,只知道用乳房摩擦着他,腰部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扭摆。
「啊一一?」苏恒钢的身体再次僵硬,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之前睡着了,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现在肯定醒了。我没有管苏恒钢,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我呜咽着搂住他的肩膀,不停往他怀里蹭,几乎可以扳平他的身体,趴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涌入身体,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传播到后脖颈,再沿着脊椎集中到双腿间某个位置,剧烈的心跳似乎也坠落到那里,用力鼓噪。
苏恒钢粗暴地吸了一口气,放开我的屁股,急促地说道:「操,宝贝儿,醒醒,你得停下来。」
这句话刺穿我被迷雾笼罩的大脑,我停下来,无助地抽泣,从他身边挣脱,仰面躺下。身体里的热潮还在层层上涌,我差点儿哭出声。没有了苏恒钢,我只能自己不停抚摸胸部和腹部,试图减轻身上的折磨。然而,两只手根本不够用。瘙痒的感觉遍及全身皮肤,哪里好像都需要揉搓、拨弄、摩擦。
苏恒钢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板,喘了几口粗气,又使劲儿揉揉脸。「妈的,抱歉,宝贝儿。我不是故意的,我睡着了。」
「我知道……我也睡着了,我只是很难受,需要你一一」我不知道自己具体需要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将非常羞耻和尴尬。
「不,你不需要我。你……这很正常,性欲……欲望……正常……」苏恒钢磕磕巴巴解释。
我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荷尔蒙高涨,身体想要男人了!
「你不觉得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吗?」我无助地扭动着身子,再次隔着羊毛睡衣揉捏两个乳房。身体里的欲望像一窝蚂蚁似的,要从我的皮肤毛孔中爬出来了。
苏恒钢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呼吸粗重急促,眼神如此贪婪,双手已经捏成巨大的拳头。就在我以为他会扑向我时,他猛地把头和眼睛移开,说道:「操,不……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平时可能感到的任何羞耻或尴尬,这会儿都不复存在。我猜生理需求也是维系生命的重要一部分,当我被席卷而来的性欲吞没时,确实可以抛开一切。
「我不能操你,那会错得不能再错了。」
「为什么会错?」既然两人已经把话说开,问出这些羞耻的问题也容易很多。我并不为自己对他的渴求感到羞耻,所以没有理由不承认。
「因为这对你不公平。你没有其他人,只能和我在一起。一个年纪足以做你爸爸的男人,一个走投无路的前科犯。这对你不公平,我永远不会占你的便宜。」苏恒钢说得如此顺溜,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心里练习过很多遍。
「天啊!」我暗暗哀嚎,被他生硬的言辞击得稀碎。他是认真的,我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来。他是认真的,这让我想哭。「但我现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我知道,宝贝儿。我真的很抱歉,这是很自然的事。人都会有性冲动,而你从来没有机会和阿德发展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正的关系。」苏恒钢露出一副怪异而狰狞的表情,好像他讨厌这么说,甚至讨厌这个念头。他仍然盯着屋子里的某个点,继续说:「等天气变暖,我会带你多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在这附近认识一些好人,也许你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子。」
我突然明白了,苏恒钢所说的,和他没说的。为什么每当我靠得太近时,他总是躲开。苏恒钢想操我,就像我想操他一样,但他认为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是在占我便宜。他认为只有和我年龄相当的男人才适合我,八成还以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可以和我约会谈恋爱、上床做爱。
我的声音更清晰、更镇定,轻声说:「苏恒钢,我不想要一个合适的男孩,我对男孩没有这种感觉。」
苏恒钢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身体明显僵住了。
我继续说:「我只对你有这种感觉。」
苏恒钢没想到我会这么坦诚,他盯着我,呼吸急促。所以我又说了一遍:「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不想要男孩,只想要你。」我的脸颊很烫,浑身是汗,感觉身体像要燃烧起来,连呼吸都困难无比。我解开衣服上的两颗扣子,闷闷说道:「好吧,如果你不想要我,我理解。」
「当然我想要你,谁不想要你?我活着几乎没有别的事儿。」
「但你不想操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我不想和他继续交谈下去。都是废话,我还有更紧迫的事儿需要解决。
我的两只手伸到衣服里,一左一右抓着肿胀的乳房使劲儿捏起来。我痛得皱起眉头,但还是不得劲儿,关键是阴部一阵阵抽搐。我空不出手,只能夹紧大腿使劲儿扭搅。
苏恒钢坐在一旁,尽管极力掩饰,可是通红激动的脸色,无措又躲闪的眼神,还有粗重的喘息声,都泄露了他内心的欲望。这个男人也许记得,他曾经把我压在身下,不仅吻了我还抚摸过我的全身,更不用说对着我的奶子又揉又咬。
我忍不住发起脾气,质问道:「我现在浑身酸痛,皮肤痒得难受。你能帮我么?」
「帮你?」
「你不必操我……你不能操我,我理解。但你可以帮我,对吧?」我听出他语气里的希望,显然内心的防御正在崩塌,也许一步一步来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帮你?」
「是的……是的……这就是我所需要的。」我的嗓子咕哝一声,一只手捂住阴部揉来揉去,缓解那里的痛苦。乳房落了空,更加饱胀,像在大声抗议。
苏恒钢的眼睛燃烧起来,他把目光移开几秒钟,然后又转向我,谨慎地说道:「除了我的手,什么也不会有。」
「行了,别说话了,你没发现我的手不够用么?」
就是这样,苏恒钢妥协了。他侧躺到我身边,说道:「只是手。」
我不确定他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提醒我,但这不重要。因为苏恒钢终于决定行动了,终于。
苏恒钢左臂支撑着身体,右手伸进我的睡裤腰带,小心翼翼摸到我的阴部,手指碰到热乎乎、肿胀的阴唇,不由惊呼:「我操啊,宝贝儿,你的水真多,已经湿透了。」
「我知道。」我扭动着身子,终于腾出双手捏住乳房。
他把手从我的裤子里抽出来,伸进衣服下摆,粗糙厚茧的大手抚摸我的皮肤一路向上。他拨开我的手,拇指轻弹乳头,将硬得凸起的乳头又揉又捏,手掌还能捧住滑嫩发胀的乳肉反复揉捏。
太好了,我弓起背脊,无耻地呻吟。
「操,」苏恒钢连连低语:「操,你可真甜,看看你,宝贝儿,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是的,是的,感觉好极了。」我无助地呜咽着,摇摆着身体根本无法保持静止。
苏恒钢调整了一下身子,一只胳膊从脖子下穿过,手掌刚好握住乳房,另一只手又伸进我的裤子里,揉着我的阴蒂,那感觉让我几乎哭出来。我扭动得太厉害,他很难把我固定住,但他似乎很享受,至少我觉得是这样。他用力快速地抽动手指,其中一根伸进我的穴口。我发出尴尬的、有节奏的咕噜声,臀部在他的手指上摆动。
「没错,宝贝儿,」苏恒钢低沉而粗犷地说:「你做得太好了,流了那么多淫水。继续,继续,我都给你,你都给我!」
我完全失控,抓住他的衣服,疯狂地迎合他的手指,不停大叫:「苏恒钢,苏恒钢,哦……天哪。」
「就这样,宝贝儿,高潮吧!你做得太好了。我操,你喷了,喷了这么多,操!你他妈的喷了这么水!」他的手指移动得更快、更用力,交合的地方发出湿润的摩擦声。
当快感终于达到高潮时,我不得不将无助的哭喊憋在他的胸口。整个身体在高潮中颤抖,当我以为结束的时候,苏恒钢只是放慢抽插的速度,但他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用手指操我。
我抽泣着,在床上不停扭动。他停顿了一分钟,又问:「你感觉还好吗,宝贝儿?」
「是的……哦,是的。求求你,别问了,我需要更多。」
「我会给你更多,我会给你所有。」苏恒钢的手指再次开始动作,我发出长长的低沉呻吟,两手拔掉睡裤,一股脑推到大腿下面,这不太体面,但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
苏恒钢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达到高潮,直到我软弱无力、声音嘶哑、精疲力竭。我的阴部很疼,但身体的其他部位感觉很完美。我从来不知道会这样,如此完美满足。
苏恒钢终于把手从我的阴部抽出来,提起我的裤子拉回原位。我几乎动弹不得,仍然喘着粗气,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衬衫。即使在我疲惫不堪的状态下,我也知道苏恒钢的身体不像我那样舒适放松,他比我感觉到的还要紧张。运动服下的肉棒完全勃起,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但他立刻握住我的手,挣脱我的控制。
苏恒钢起身为我盖好被子,然后大步走到外面。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戳了几下火,又回到我们的床上。他从后面抱着我,保持我们正常的姿势。他很放松,显然在外面的严寒中自己解决了。
「你也还好吗?」
「我很好,现在睡觉。」苏恒钢的鼻子蹭着我的头发。这不是一个吻,但很接近了。
不知不觉中,我在他怀里酣然入睡。
= =待续= =
第十一章 苏恒钢激发出我强烈的渴望。
第二天,苏恒钢表现得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幸运的是,他也没有封闭自己或疏远我。相反,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善变,一会儿粗鲁一会儿友好。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解脱。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没有改变当下的关系,但昨晚对我意义重大。如果知道这对他也意义重大,那就太好了。可他不会承认,从他的行为也无法看出这一点。
我们像往常一样度过一天,我一直在等他说点什么,提起这件事,告诉我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之类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临睡前,我一直在心里争论该怎么做,但我无法得出任何有意识的结论。我不知道他期待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所以我最终还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苏恒钢照顾炉火时,我换上睡衣刷好牙,爬到他的床上盖好被子。苏恒钢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眼睛从未离开我的脸。我有点尴尬,但我毫不犹豫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以为一次就能满足我吗?」我问道。
「不知道。」
「当然不能,我想要更多。所以,除非你准备告诉我你不想继续一一」
「我当然想,你一直知道的。」他听起来几乎被冒犯了。
我的焦虑消失,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恒钢有点儿尴尬,然后上了床,说道:「仍然只是手。」
「如果你只想用手,那就只有手好了。不过,你要明白这条界限是你自己设定的,不是我。我对你没有界限,我想要你的一切。」
苏恒钢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紧绷得几乎要发抖,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一句话:「只是手。」
真不知道苏恒钢执拗什么,我耸耸肩,点头道:「好吧,只是手。」
说完,他终于躺在我身边。
我一时性奋得浑身发抖,这可比昨晚那种半梦半醒的模糊感觉更真实。也许是因为已经做出决定,这次苏恒钢不再犹豫,眼睛火热且占有欲十足。他开始抚摸我的身体,但没有脱掉我的睡衣,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外面太冷,还是因为对他来说是另一条界限。有什么关系呢?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炉火散发出的一点点亮光。我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脱光了又如何?
我没有说出来,更没有反对,尽管我肯定脱光衣服接受他的抚摸会更享受。我希望他和我一样如饥似渴,但又不希望他为此感到矛盾。
我不会越过他划定的界限。
苏恒钢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激发出我强烈的渴望,很快我就开始像昨晚一样扭动身体,乞求他继续。苏恒钢似乎喜欢,当我无助地拱起身子,恳求他让我高潮时,他的眼睛变得更加火热。双手伸进我的睡衣,不停玩弄我的乳房和乳头。
苏恒钢不疾不徐抚摸着我的身体,然后让我翻个身,趴在床上。他拉下我的裤子和内裤,露出光裸的屁股,然后两根手指伸进我的穴口,进进出出。太爽了,没一会儿我就达到高潮。他仍然不停地抽动手指,即使阴阜在他的手指周围痉挛,他也没有离开。我紧紧抓住床单,哭着靠在枕头上,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享受,只知道这种感觉太容易上瘾。
当苏恒钢终于放慢手指速度时,我的喉咙因为喊叫而疼痛,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流出来。他抽出手指,慢慢地抚摸着我的屁股和大腿,我仍然保持着翘起屁股的姿势。
「宝贝儿,满足了吗?」苏恒钢用我非常喜欢的那种柔和粗犷的声音问道。
「我想……我想……满足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遗憾,这次高潮来得太快了。
「看起来不像,你想要更多,是吗?」苏恒钢非常温柔地揉着我的阴蒂,又在我的阴阜来回抚摸,像在勾勒秘密花园的轮廓。
我呜咽着,再次把脸埋在枕头里,呜呜说道:「嗯。」
「你真漂亮,这么性感,又这么敏感。」苏恒钢的两根手指回到我的穴口,另一只手抱着我的后腰。「真不敢相信你这么饥渴,总是要不够。」
我扭头说道:「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没错,你有。」
苏恒钢的手指在我体内,进进出出时又发出湿润的淫靡声。熟悉的欲望再次缠绕住我的内心,一点点收紧,提醒我另一次高潮即将到来。
苏恒钢说得对,无论他给我多少快乐,我的身体似乎无法满足,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渴望。我呻吟着,视线越过肩头看向苏恒钢。
他跪坐在我的双腿间,问道:「宝贝儿,你喜欢吗?」
「当然,当然喜欢。」我加快速度摇晃臀部,急切地说:「我要高潮了,这次更猛。」
「很好,我想让你喜欢,让你高潮,我喜欢看你高潮。」苏恒钢一边抽插手指,一边在我身上各个地方抚摸游走。
「嗯,」我喃喃道,随着感觉不断上升、收紧,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手上的速度和力量越来越大,我的阴阜之前就已经很敏感了,新的摩擦让我哭泣。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疼痛的感觉太好了。
「哦,操,妈的。」苏恒钢的眼睛不停地在我身上移动,一会儿定格在我的脸上,一会儿又紧盯着他的手指在我体内抽插的地方。「妈的,操,你真漂亮,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在我手里湿成这个样子。」
我紧紧闭上眼睛,他的话和手指一样让我疯狂。
「妈的,宝贝儿。哦,他妈的。」
苏恒钢语气变化引起我的注意,尤其抚摸我的那只手不见了。我睁开眼睛看他在做什么,原来他的另一只手塞进自己的裤子里,一边用手指操我,一边用另一只手撸动自己的勃起。
「是的,是的……是的……你也高潮,和我一起高潮。」我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
「操,」苏恒钢喘息着,面庞扭曲,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我浑身发抖,离高潮越来越近,几乎能尝到它的味道。我大叫起来,但这次有足够的意识听到苏恒钢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接着脸上展现出一种深沉的、火热的急迫。我们俩都倒在床上,我向他靠近。苏恒钢拉我到他怀里,温暖而颤抖的呼吸拂过我的头发。
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没说,感觉我们不需要说。
片刻,苏恒钢抽身。我立刻抓住他,呜呜叫着表示反对。
「我马上回来,我哪儿也不去,只是要处理一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高潮太快,苏恒钢其实并没有射出来。我痴痴笑起来,身体继续往前。这次轮我贴到他身后,一只手扒住他的肩头,一只手压在他的腹部,双乳紧紧贴在苏恒钢结实的后背上。
「秀秀?」苏恒钢的身体颤抖一下,惊慌失措地要坐起来。
我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在苏恒钢开始挣扎之前胳膊和腿一起缠住他,更加紧密地压在他身后。这次苏恒钢没有用太大的力气甩开我,微微窝着身子,还低着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但又无能为力,不安地任凭我抱着他。我把这当成一个好现象,毕竟我不可能和苏恒钢比力气。
我的脑袋往他肩头挪了挪,嘴唇轻轻挨着他的锁骨,视线下移,越过胸腹,看向苏恒钢胯部。那里仍然竖着一个明显的帐篷。
「苏恒钢,我的高潮太快,害得你还没射呢!」我微微张开嘴巴,在他耳边小声说。
话音还没落下,右手已经从苏恒钢的小腹前下移,伸到他的胯下,手指轻轻碰到裤子的帐篷顶端。苏恒钢好像触电似得,下半身猛得往旁边缩走,避开我的手指。
「秀秀,……我已经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能……这不行。」苏恒钢睁大眼睛,语气中充满惊讶和懊恼。
「我喜欢啊!特别喜欢!」我有几分失落,不希望苏恒钢后悔他对我做的事儿,尤其是这件事让我如此沉醉其中。我希望他能有相同的感觉,心里下定决心,手也再次抬起来,向他的双腿间摸过去。这次直接探入内裤里,结结实实抓到粗壮挺立的肉棒。
「秀秀……秀秀……」苏恒钢再一次想避开我的手,但我跟随着他的动作没有放开手,而且还轻轻套弄起来。
刚才苏恒钢用手操弄我时,虽然自己也在撸动肉棒,但两个人的节奏没有掌握好。也许是第一次缺乏配合,所以我达到高潮时,他自己却没有射精。欲望没有得到发泄,本来就硬挺的肉棒,在我手掌的刺激下,又涨大几分。
「苏恒钢,」我凑到他耳边,用暧昧的鼻音叫了他一声:「你好大啊,这么硬着多不舒服!不怕憋坏了么?」
显然,这样的诱惑成功挑起苏恒钢身体内的某处神经,硬邦邦的肉棒在我手中跳了又跳。我的手指牢牢箍住微微用力捏了捏,在龟头四周轻轻摩擦。
「秀秀……别这样……」苏恒钢呼吸沉重,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把身后的我甩开,但他没有真使力气。
「你的身体明明喜欢我啊,碰了碰就涨大一圈。多难受啊!苏恒钢,不要抗拒我了。我保证,我也只用手。就像你对我的身体做的那样……在我手里射精高潮吧!」
苏恒钢闭上眼睛,一看就是内心仍然在做最后挣扎。我承认自己恬不知耻地在诱惑他,但我那么渴望他,所以才不遗余力攻击他心中的抗拒。他的眼睛许久才再次张开,懊恼的神色已经变得迷离。最后他终于选择躺下来翻过身体,不忘说道:「只能用手!」
「当然!保证!」我迫不及待直起腰身,跪坐在苏恒钢两腿之间,将他的裤子褪下来。
当黝黑的肉棒直挺挺矗立在我面前时,饶是我做好准备,心里还是被吓到了。苏恒钢的毛发非常茂盛浓密,黑漆漆一片。正当中的肉棒上布满暴凸的经脉,又粗又长。我两只手上下交叠握住棒身,龟头仍然可以从我的手掌中探出来,顶端流出透明的液体。
我想起苏恒钢的手指先在嘴里含湿后才伸入我的嫩穴里,于是收回手一根根舔舐手指,再往手掌心里挤出几口唾液,然后用沾满唾液的手,包裹住苏恒钢的龟头绕圈滑动。苏恒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我没有停止,将唾液均匀涂抹在整个龟头和肉棒上。手掌紧紧握住棒身,食指微微上翘,环绕在龟头底部。准备好后,我开始翻转手腕,上下套弄起来。
「嘶……」苏恒钢身体紧绷,即使强忍着,还是没能忍住从喉咙里发出舒爽的声音。
我不再只是上下套弄肉棒,另一只手捧住腿根处的睾丸。这里也许没有肉棒那么敏感,但也不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小心罩在手心中,缓缓往四周晃动,时不时还用手指捏一捏,再轻一下重一下按压。没一会儿,苏恒钢的嘶嘶吸气声就变得急促而沉重。我看到他欢喜的反应,另一只手也在肉棒上加快套弄的速度。
「啊!操!……操!」苏恒钢越来越激动,渐渐显露出他粗鲁的一面。
我一直知道也非常厌恶他的粗鲁,但是奇怪的是这次一点儿不抵触,反而觉得苏恒钢骂出脏字那一刻,有种独特的魅力侵袭我的内心。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后,苏恒钢再心情糟糕,也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暴力倾向,和打骂边儿都不沾。他非常克制,即使是针对我的抵触和反感,也全是用沉默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来应对。
此时此刻却不同,苏恒钢在我面前不再克制。这意味着失控,失控意味着我对他也能产生一些影响力,不管这种影响力是什么。
不多一会儿,苏恒钢的身体开始激烈地抖动。他用肩头和双脚支撑起胯部,配合着我的撸动速度,一遍遍顶起握在掌心的肉棒。很快,他低声吼一声,身体猛得晃了一下,臀部收紧,肉棒在我的手中主动加快摩擦。我意识到苏恒钢就要射精了,正有些无措下一步该怎么办,苏恒钢大手包住我,使出更大的力气上下撸弄。力气之大,我有一刻甚至担心会伤着他的肉棒。
还没来及问出来,苏恒钢的双腿加紧我,伴随着坚挺肥大的肉棒一阵悸动,股股浓稠的乳白色液体从龟头前端喷射出来。我来不及躲闪,第一股直接喷到我的脸上。苏恒钢太过勇猛,连续喷射了四五次之后才没了力道,最后一些从马眼流出来,落在我的手上。苏恒钢大声喘息着,好一会儿平静下来,肉棒也跟着半软半硬,微微耷拉着脑袋。
「哇,你射了好多啊!」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手上的精液,又看向一道道射在身上和床上的大滩痕迹,钦佩地说道。
苏恒钢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着我:「我太老了,根本不能这样失去理智。最近还不如一个性欲旺盛的青少年……我想我对你没控制力了。」
我喜欢这个想法,我希望他在我面前失去控制,希望他在这件事上和我一样无助。我希望我们能更亲密,希望要他的一切,就像我之前告诉他的那样。
我认识苏恒钢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我真心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实现。
第十二章 苏恒钢允许我和陌生人交谈。
寒流终于过去,但还得再要起码一个月才能暖和到可以长时间外出。剩下的冬天里,我们又回到日常熟悉的模式。白天为生活操劳,然后在太阳下山后相互满足,有时一晚上要做好几次。我们像一对普普通通的老夫老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三月来临时,我们的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都快用完了。天气转暖,我们可以出去寻找补给。
前几年,当我们外出时,即使遇到最无害的人,苏恒钢也会小心避开。当我们接近被占领的城镇时,都会自觉绕远路。在路上遇到其他人,我们要么迅速离开道路,要么大声警告吓跑他们。有时候,哪怕是最轻微的迹象表明某人危险,苏恒钢会毫不犹豫先开枪,然后再问问题。所以在阿德去世后的这些年里,苏恒钢不仅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人,也是我唯一交谈过的人。
今年的苏恒钢和往年不同,而且不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
当我们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尤其是周围一些仍然有人居住的村落和镇子,他会允许我和在那里驻扎的陌生人交谈,介绍彼此。他仍然对我们与谁交往持谨慎态度,也永远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然而,他显然决定让我们更多地接触世界,这样就不会那么孤立。苏恒钢曾经说我需要和更多人的交往,他肯定是认真对待这件事,而不是用这个理由疏远我。
我也很享受这一切,和陌生人打招呼,记住他们的名字,也认识更多普通且正派的人。唯一让我烦恼的是,苏恒钢一直让别人以为我们只是家人。我想我们的年龄差异,确实会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其实我们不是。当我们在外面时,他总是叫我孩子。只有在晚上两人独处时,他才叫我宝贝儿。我没太当回事儿,别人的想法并不重要,但有时确实让我有些困扰。
晚上,苏恒钢仍然抱着我睡觉,也会用手满足我。他对自己的承诺很认真。那次他的流氓朋友闯入家中之后,他再也没有亲吻过我,也不会把我的胸咬得斑斑点点。不过,他允许我抚摸他,帮他到达高潮。我仍然不满足,因为我说过想要他的一切,但也比我想象的要好。在空虚孤独的秋天和前半个冬天之后,这样和他在一起,感觉就像一个奇迹。
虽然对我来说不够,但我没有抱怨。苏恒钢还在犹豫,而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强迫他做不想要的事情。无论如何,性不是我最想从他那里得到的。
「你想要什么?」苏恒钢问道。
我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方向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货架,上面横七竖八摆了许多面膜、爽肤水和化妆品。我们一大早下山拾荒,搜罗了大半天,只在一栋废弃农舍里找到些陈皮和阿胶,这些不能当饭吃,但聊胜于无。好在苏恒钢在一辆废弃的车里找到半缸汽油。所以这次出行谈不上有收获,但是也没有浪费。只要平平安安回家,就算我们的胜利。
苏恒钢在回程路上还是有些不死心,决定在一家村子的杂货店里试试运气。通常这些地方早就被洗劫一空,连包厕纸都不剩。然而我们看到的这家杂货店被一棵大树端端砸在屋顶,半边的墙都塌了,窗户和门也都被压得变了形,人根本进不去。苏恒钢对付这些倒是有方法,他曾经在建筑工地盖过房子,而且都是村镇的民房小楼,所以特别熟悉这些房子的结构和构造。
只用几根结实的绳索和轻巧的角架,苏恒钢和我就清理出一面墙。我们挽救出足足两袋子的高粱和燕麦,这些皮糙肉厚的粗粮是我们的最爱。只要不受潮放多久都不会变质,吃起来别提多香甜美味了。我们还捡到几袋食盐,虽然都结成硬邦邦的大块,但清理晾晒一番,应该也能吃。
得到这些我已经心满意足,也许是看到车上还能装,所以临走时,苏恒钢又指着一堆女孩儿用的化妆品。我摇摇头,对我来说,作为女人的那点儿爱美的虚荣心,早就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得无影无踪。现如今可有可无的东西,就是可无。
「嗨,你好啊!」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响起。
几乎同时,苏恒钢拿起后背的猎枪朝着声音的方向瞄准。我也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警觉地看向其他方向,生怕对方还有同伙。我们一整天没有看到任何人,这个人无论从哪里冒出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以靠近我们肯定是有备而来。
让我意外的是,在十米开外的一排树木和垃圾堆后,走出来一个女人。我惊讶得差点儿掉了下巴,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穿越时空一样现了身。
我的意思是,她一点儿不像遭受过陨灾的模样。陨灾已经过去四年,人口从折半开始,每一年都在急剧下降。现在还活着的人,哪个不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没有人看上去像从网红广告里走出来的白领精英。好吧,白领精英也许有些夸张,但面前这个女人,至少像我上中学时,站在讲台上给我们上公开课的英文老师。
她四十岁上下,脸上画着淡妆,显得皮肤异常粉嫩白皙,眉毛又黑又亮,浅浅的一圈眼影,让她两个眼睛显得又大又圆。脑后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插着漂亮的蝴蝶头簪。她的上身是一件干净白衬衫,下身则穿着黑色的半身裙、丝袜和高跟皮鞋。这年月怎么还会有人穿高跟皮鞋?她从来不需要跑路逃命吗?
皮鞋女一点儿没露出丝毫胆怯之色,相反,她一步步优雅地走到苏恒钢面前,双手摊开,温柔地说道:「你看,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会伤害你,也请你不要伤害我!」
苏恒钢和我一样惊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皮鞋女。虽然不是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的样子,但枪口稍微降低了些。
「我在这附近居住,看见你们俩在这个商店里忙活儿好一阵。你们可真是能干,我男人一直想扒开那个店,但根本做不到。」皮鞋女一脸仰慕地看着苏恒钢。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的眼神,问道:「你要干什么?」
皮鞋女像是这才发现我的存在,赞道:「小姑娘,你爸爸真本事啊!有个这样的爸爸保护你,可是你的幸运呢!」
她转过脸继续对苏恒钢说:「我男人今年冬天染上风寒,没挺过来。家里现在就我们娘儿俩,孤苦伶仃在这样的世道,别提多艰难。」
她眼含热泪,我却越听越不对劲儿,甚至没办法产生同情心。
「我想啊,咱们可以搭伙儿过日子,互相顾个周全。」皮鞋女的泪眼汪汪转瞬就变成媚眼如丝,甚至又走上前几步,几乎靠到苏恒钢身上,露骨地说道:「你看,我跟你不是很般配吗?我保证,我可以将你照顾得很好。」
我几乎要破口大骂,好不要脸的女人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勾引苏恒钢。她倒是胆儿肥,苏恒钢这种吓人的长相和块头,她竟然不躲得远远的,反而自己贴上来。不过谁又知道呢,也许这正是他吸引女人的地方。长得吓人,该是现在男人的基本特质,而苏恒钢无疑更胜一筹。
我看向苏恒钢,他竟然在上下打量皮鞋女,眼里真有评估考量的意思。我想象着他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毫无顾忌地亲吻、抚摸、做爱,强烈地嫉妒心涌上心头,反对的声音还没来及说,忽然对面草丛传来疾步走动的声音。
苏恒钢的枪立刻瞄准,却被皮鞋女一把拉住。「别开枪,是我儿子!」
正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端着枪也出现在视野里,他焦急地喊道:「妈,你过来!告诉你不要往外跑,太危险了!」
这个男孩儿看上去打扮就正常多了,长袖衫和牛仔裤。举手投足都像是经过无数摔打磨炼,曾经的稚气面庞,也被坚毅和刚强所取代。
「儿子,别担心。他们没危险,我还给你找了个女朋友呢!」皮鞋女咯咯笑起来,两手一挥,对着我们所有人说:「你看,这样多完美啊!」
她儿子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反而紧紧绷着面颊,眼神一秒钟都没从苏恒钢的身上移开。他一把将他母亲拽到身后,退后两步说道:「你们赶紧滚!这儿不是你们的地盘!」
苏恒钢从皮鞋女出现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只在这时说道:「没问题,你先放下枪,我们立刻离开。」
「我绝对不会放下枪,」那男孩儿坚决说道:「有种就开枪,大不了对轰!活下来的肯定不是你,你看值不值得!」
苏恒钢点点头,说道:「孩子,上车。」
我一点点后退,手里的枪一直对着皮鞋女的儿子。我想瞄准他妈来着,但被这个男孩儿挡住了。坐上车后,我一点儿没有松懈。直到苏恒钢也上了车,发动引擎上路离开,我都不敢挪开视线。
「行了,他们应该追不上了。」苏恒钢踩住油门,加速向回家的方向狂奔。
我长长松口气,回想刚才的一切,感觉好不真实,问道:「你想答应那个女人么?」
「什么?」苏恒钢对我的问题表现得很意外。
「那个漂亮女人要给你暖床呢!」我白他一眼,心里还是闷闷的。
「别傻了,她怎么和你比!」苏恒钢简单地说道。
虽然苏恒钢没有说不,但他能这样表白,我已经很开心了。要知道,苏恒钢虽然不想把我当他的女人,但我却早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在我眼里,苏恒钢可是比其他男人都要厉害。但说句良心话,那女人长得那么漂亮,穿得又讲究,而且把自己收拾得时髦亮丽,这一点让我压力倍增。想起刚才发现的化妆品,万分后悔没有统统拿走。
回家后,我们将收获的补给分门别类储藏好,之后几天也再也没有提及那对母子。虽然我也时不时纳闷他们的生活,但很快抛之脑后。陨灾这些年过去,谁活下来都不是巧合。我有苏恒钢的保护,他们肯定也有他们的办法,谁又能真的去揣测判断?
苏恒钢和我花了一早上时间检查院子的篱笆,将损坏的地方修修补补。我们的院子有鸡有食物,还有两个大活人,山里凶猛的野兽一般不会侵袭我们,但随着食物一点点减少短缺,谁都会变得绝望疯狂。过去一年,苏恒钢没少在土屋附近看见狼或熊的足迹。这个漫长的隆冬不知道又有多少动物遭了殃,目前为止我们还算安全。
修完篱笆,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春天去瀑布洗澡还有些早,山里的水总是很冷,但也用不着全天候在屋子里生火。我总是会选择在井边洗头发和清理身体,接水、续水省劲儿不说,收拾起来也方便。而且,苏恒钢的头发和胡子需要修剪,这次他没有争辩,整个早晨都很安静。
我先用洗发精清洗头发,再用护发素做了护理。我又刮了腋毛,将阴部的毛发也又修又刮。之后,我梳理好头发,穿上我喜欢的连衣裙。
「我准备好了,你坐过来吧,我帮你剪头发。」我大声喊道。
苏恒钢没有争辩,脱下身上的短袖,坐在井边一块木墩上。我手脚麻利,快速地抚平他的头发,然后一刀一刀剪掉多余的长度。当我走到他面前,开始修胡子时,苏恒钢变得紧张,眼神也不对劲儿,不停从我的脸到我的胸部上下移动。
连衣裙的领口很宽松,加上给他剪头发时,动作幅度有些大。肩带滑落肩膀,自己还浑然不觉,一不小心露出脖颈和锁骨。我又不穿内衣,胸部大片肌肤以及挺立的乳房和乳头,被苏恒钢一览无余。
「嗨,我不是故意的,」我脸颊发烫,重新整理裙子。
这是真的,我给他剪头发时没有在引诱他。不过事情真发生了,我也不觉得羞耻。
「我知道,宝贝儿。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要瞥你一眼就会兴奋。」苏恒钢的手指刮刮后脑勺,避开我的目光。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我心跳加速,修理胡子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现在两人已经达成默契和共识,白天是为生存忙碌的普通男女,晚上才会在互相抚慰之下达到高潮。苏恒钢还是头一回,大白天对我说出如此亲密且充满欲望的话。修完最后一道胡子,我也兴奋起来。阴部收紧跳动,身体反应几乎让我感到尴尬。我避开他的目光,走开放下剪刀。
「过来,宝贝儿。」苏恒钢表情火热、饥渴。
我向他走去,喘不过气来。这可不光是白天,而且还在户外。虽然离屋子不过十来米远,但毕竟是在室外。
「你现在也很想要,很饥渴,对不对?」苏恒钢粗声粗气问道,手掌抚摸着我裸露的双腿,直到捧住我的屁股。
「是的……但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
「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想要的。」
「真的吗?」
「是的。」苏恒钢把我拉得更近,直到我站在他分开的大腿之间。「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想要一个女人,直到遇着你。」
我发出愚蠢的嘤咛,膝盖软得快瘫在他的脚下,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苏恒钢双手抚摸我裙子下的身体,从大腿到胸部,玩弄我的乳房,然后又向下移动,抚摸我的屁股。
「你喜欢这样吗?」苏恒钢低声说道,声音粗犷而柔和。
「是的。」我咬着下唇,当他抚摸我的阴阜时,我微微摇晃。
「你喜欢我这样抚摸你吗?」
「是的,我非常喜欢。」我的臀部不安地扭动,阴阜跟着抽搐。
「你已经又热又湿,想要高潮吗?」
「是的。」我紧抓他的肩膀,又靠近了些。
苏恒钢站起来一把将我抱起,迷迷糊糊的我还未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苏恒钢转了半个圈甩出去。我惊魂未定叫了一声,整个人躺在一片厚厚的草垫子上。
苏恒钢和我每年都会在山上收集各种野草,晒干捆到一起,分成三股编织,做成大小不一的草垫子。到了冬天,给鸡舍和菜园子防寒防冻,有时候也会给福宝用来做睡觉的床铺。我躺在上面,虽然有些硬、有些扎,但苏恒钢这会儿几乎趴在我身上,将宽大的裙摆拨到腰间,两手按捺不住地抚摸着我的腿部肌肤,一点点向上,撩拨到我最隐秘的腿心,背后那点儿不舒服早被我抛之脑后。
苏恒钢的拇指和食指隔着薄薄的内裤布料,在我的两片大阴唇上用力摩擦。娇嫩的阴蒂从阴唇中间凸出来,苏恒钢的面庞越趴越近,鼻尖几乎已经抵在坚挺敏感的小花蕾上。我根本经受不起他的刻意揉摸,阴道里分泌出一小股淫液,沿着外阴口往外流淌,很快裤裆就被浸润得又湿又黏。在明亮的光线下,无处藏匿。
苏恒钢不是没有见过我的阴阜,很多次,我会主动将裤子褪到大腿处,方便他的手指在我的身下进出。不过那都是在昏暗的炉火下,我怀疑他能看得有多清楚。现在不一样,皮肤上的每个毛孔和毛发都清清楚楚展现在他面前,连一点儿阴影都没有。而且这是头一回,他的脸离那里如此接近,我的心不由狂野而恐惧。
「可以吗,宝贝儿?」他的双手轻轻把我的腿向两边扯开。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其实一点儿不知道苏恒钢在问什么,可以什么?大白天而不是晚上么?室外的草垫子而不是室内的床上么?还是这次不光是手?三个里的其中一个?其中两个?还是都是?我的脑子像陀螺一样转着,头晕目眩。
「但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不必这么做。」我体贴地说道。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促使苏恒钢改变他定下来的条条框框,但我一点儿不会抱怨。
苏恒钢惊讶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把我的腿分得更开,几乎水平成一字。苏恒钢贪婪地盯着我的私处,舔着嘴唇说道:「每一次手指沾到这里,我就在想尝一尝会有多甜!」
啊,三个都是!我的心脏狂跳不止,真想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天上庆祝自己的正确。
我什么都没做,也说不出话来,任由他调整两个人的姿势,然后脑袋伸到我两腿之间。我再次拱起背部,而苏恒钢抓起一个靠枕大小的草垛,垫在我的屁股下面。之后,他伸出舌头,从上到下来了次长长的舔舐,我尖叫起来。
苏恒钢不再压抑情欲,隔着薄薄的内裤,迫不及待伸出灵活肥厚的舌头,舔舐两片嫩唇之间微微张开的狭小唇缝,品尝那里的淫秽味道。我大声呻吟,挺起腰迫不及待凑上去。苏恒钢更加肆无忌惮,嘴巴对我的阴部又吃又舔,内裤几乎已经透明。我越来越性奋,敏感的阴部不停收缩,隔着内裤都想加紧肉瓣,将苏恒钢的舌头留在那里,阻止他收回去。
苏恒钢终于将已经湿透的那层布料扒到膝盖,我抬起一条腿跨出内裤。我将两腿自由地大大张开,粉红的阴部娇嫩湿润,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可以和苏恒钢彻底亲密接触了。刚才已经用井水清理了身体,阴唇往下一直到肛门都剃得干干净净,但在阴阜留了一小撮稀疏的毛发。刚才剃毛的时候只是注重干净,早知道会离苏恒钢的鼻尖如此之近,我一定剃得更加漂亮仔细呢。
苏恒钢倒是没有嫌弃的模样,他张开嘴巴,再一次将娇嫩的肉唇含在嘴中,舌头在流着淫水的肉缝里一点一点舔舐。当唇舌按在阴道内壁时,他的每次袭击都会牵引我的小腹颤栗和收缩。内心的欲望如灼热的火焰喷发而出,苏恒钢心有灵犀,吸咬娇嫩软肉的力度也加快许多。
陡然变速的猛烈让我猝不及防,嫩穴更加热情地颤栗迎送,腹部泌出的暖流越来越频繁地往外冒溢。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内的浪潮一波一波涌上心间,但总是推到嗓子眼儿又退回去。
我忍不住在呻吟中连声哀求:「苏恒钢,我需要……需要高潮……非常需要。」
苏恒钢又笑了,手指撑开阴唇,舌头轻轻戳我的阴蒂。没过多久,我就无助地胡言乱语起来,手指抠进他的头发,疯狂地把他的脑袋固定在原位。当他挑逗我的阴蒂时,又用鼻子蹭了蹭,胡茬在我皮肤上产生美妙的摩擦。我被折磨得嗓子嘶哑,然后他又开始用舌头操我,直到我几乎失去控制。
「两只手抓住你的膝盖,宝贝儿,」苏恒钢抬起头,嘴唇和胡子上沾满我流出来的淫液。「这样我们会做得更好。」
我立即照他说的,弯曲双腿,将膝盖抬向肩膀,双臂固定住大腿,没有那么多力量挺起身子。这是一个无助、暴露的姿势,不知为何,让两人的欲望更热切。
苏恒钢再次把脸贴在我的阴部,这个男人非常了解我,他的舌头从湿热的嫩穴中稍稍退离,径直沿着两瓣湿润滑腻的柔嫩阴唇,用灵活的舌尖轻拍了下粉红色的小阴蒂,紧接着嘴唇毫不客气嘬到一起,吸住阴蒂靠在齿缝处。一会儿用牙齿轻咬,一会儿又用舌尖扫荡。两根手指同时配合着插入嫩穴,在里面不停摁压扣挖。
我只觉得一层巨浪直袭面门,瞬间淹没我的头顶,又觉得那是一把烈火浇到在满满的汽油桶中。随着苏恒钢激烈且生猛的舔吸,热情高涨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我的控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他更加用力地刺激着敏感的阴蒂,手指灵活地在嫩穴翻搅。我发出大声、凌乱的喘息。虽然尽力保持身体静止,但脑袋还是在草垫上不停地摇晃,头发到处乱飞。
苏恒钢没有停下来,一直没有停下动作。手指插入穴口,不停搅动,而且用力吮吸阴蒂,穴口狂喷出一股清亮的淫液,被苏恒钢出溜出溜一股脑儿全吸进了嘴中。我摁着他的脑袋,完全崩溃了,随着快感的痉挛而大声哭喊,视线短暂一片空白。
我瘫倒在草垫子上,隐隐听到苏恒钢在微笑。他最后舔了我几下,安抚我,然后手指抽出来,坐直了身子。我搂住他的脖子将他一起带到草垫子上,他不停地亲吻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我在苏恒钢的裤子里摸索,手指握住他的勃起。
「操一一」苏恒钢发出一声响亮的吼叫,回荡在我们周围的岩石斜坡上。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自我心中升起,我将脸庞埋在他胸前,伸出舌头一边舔弄小乳头,一边问道:「苏恒钢,你要操谁呢?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我的嘴唇嘬吸他的乳头,苏恒钢被我刺激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操操操一一操!」
我握住他的勃起,苏恒钢的肉棒早已经坚硬如铁,粗大的肉棒向上直直挺着,肉棒表皮筋络纠结,硕大的龟头顶端微微有些湿润,龟冠处的肉箍高高鼓起。狰狞的巨大肉棒冲着我微微颤动,张牙舞爪好像马上就要扑过来。
我心里欢喜,十根手指轮番交错的刮着龟头和棒身,感受着棒身发出的灼热。苏恒钢也没闲着,双手在我身上到处游走,然后来到我的乳房,揉捏把玩。
苏恒钢赞道:「秀秀宝贝儿,你的奶子好大啊!」
我也应声附和:「苏恒钢,你的肉棒更大!」
苏恒钢吃吃笑起来,我们一起用双手互相慰藉,为对方带来无以轮比的快感。我忽然想起阿德最喜欢的一个漫画里的场景,宫城小野狼最善于三分球和带球突破。有一首歌曲《第零感》,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其中有一句:自由随意地发挥,试试手感,大胆地探险吧!
我忍不住哼唱起来,欢喜两人之间的亲密又增厚了一些。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得意忘形。刚一唱出来,没想到就触动到苏恒钢的某根神经。我能感觉到,甚至在他站起来之前就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一些变化。
苏恒钢踉跄后退几步,脸色难看而溢满愧色,就好像被硬生生脱掉身上脆弱不堪的遮羞布。他躲开我的目光,快速提起一桶水冲洗头发。
「苏恒钢,你怎么了?」我想上前帮忙,但看到他的脸色,还是犹豫了。
苏恒钢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又要故意忽视我的存在,没想到他忽然闷闷说道:「如果阿德现在能看到我们,他会怎么说?」
这个问题真的让我很难受,他仍然将我过去的身份当成一道心坎,不愿意越过去。我只能道:「阿德走了。」
「但他会怎么说?」苏恒钢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问题。
「他爱我们,我们两个。他希望我们幸福,所以我想他会一一」
「他爸爸玩弄他的女友,阿德会没意见?他爸爸的手钻到他的女友嫩逼里,握着他女友的奶子,嘴巴在他女友的身上又吸又舔。你真的认为他会接受吗?」
一分钟前我还非常开心满意,现在一切都毫无预兆地毁灭了。
「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苏恒钢。阿德活着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现在,我不再是他的女友,你也为他当不了爸爸,我们都不能。」
「不,我还是他爸爸,你也还是他的女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苏恒钢把洗发水擦进头发里,好像在试图从脑子里挖出什么东西。
「我不是他的女友,阿德走了。我们爱他,但他走了,阿德已经走了两年,我现在是你的女人!」
苏恒钢转过身来,怒目而视。「别这么说,永远别这么说。」
「为什么不呢?这是真的。」恐惧担心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提高声音质问道:「阿德真的是问题所在吗?还是别的什么?」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苏恒钢冲洗掉头发上的泡沫,从树桩上拿起毛巾。
「我说的是你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内疚。你认为过去做过坏事,所以不配得到幸福。而每次你有点儿高兴的时候,就一定把我推开,好像我要为你的内疚负责一样。」
「我没有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没有吗?因为你肯定在让我受到惩罚。我知道你有心结,苏恒钢,每个人都有。但我们之间的感觉很真实,而你却一直把这个感觉当垃圾一样对待。我不在乎你过去做了什么,你是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整个世界都乱了套,摧毁了一切,但你和我没有被摧毁。我们还在这里,我们有权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你不必一直惩罚自己,快乐就好。」
我不确定这一切从何而来,也许是过去一年来我内心酝酿的所有感觉。但我知道这是真的,我很清楚苏恒钢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尤其动不动就把我推开。我讨厌他这么做,也不能忍受他继续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终究还是犯了错误,不应该说这些。苏恒钢像拔了插销的电冰箱,砰地停止工作,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这一点。
「这不是重点,」苏恒钢冷静地说着,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衬衫。
「也许,如果我太过分了,我很抱歉。我们可以一一」我太贪恋苏恒钢的亲密,只能卑微地祈求他能原谅我的鲁莽。
「我们不需要继续谈论这件事。」苏恒钢打断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这样,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从他冷酷的表情中看到。我做得太过分,尝试了太多,现在一无所获。当然,我会尽力阻止发生,但我能看到未来,就像远处的暴风雨一样不可挽回。
苏恒钢会再次伤害我的感情,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第十三章 苏恒钢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很羞耻。
事实证明,我没有机会想出该如何改变现状。第二天天亮时,苏恒钢就粗鲁地宣布:「我们的鸡饲料快吃完了,我要去看看那家拖拉机店,我应该能从废墟里再挖出一些吃的。」
我惊讶不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通常会提前计划这样的旅行,走最安全的小路,最少四个小时才能到达那家旧商店。
「好的,给我一分钟换衣服。」尽管心存疑虑,我还是满口答应。
苏恒钢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们总是一起去。」我的声音有点尖锐,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住。
「是的,但今天用不着。天黑前我会回来,你会没事的。」
「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你。单独外出不安全,你没有理由这样做一一」
「这次我要一个人去,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苏恒钢非常善于无声的威胁。
这很痛,非常痛。他需要一个人待会儿,换句话说,我妨碍他了。苏恒钢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抱歉,孩子,我不会离开太久。」他喃喃道,显然看到我脸上受伤的反应。
苏恒钢会离开一整天,三年多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更糟糕的是,如果我不知道苏恒钢只是为了离开我而离开我,我就不会这么难受。那又怎么样呢?苏恒钢显然不在乎伤害我。而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能说。
「福宝留下来陪你作伴,天黑前我会回来,我保证。」苏恒钢转身离开我,抓起他的猎枪和他外出时总是随身携带的背包。
就这样,苏恒钢头也不回走出了门。
最初的震惊消退后,我开始生苏恒钢的气。时间越长,心里的愤怒越强烈,几乎怒不可遏。苏恒钢竟然离开我,竟然有离开我的念头。显然,只有这样才能逃离无法摆脱的内疚。
这太不公平了!
我试着找些家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回忆我和苏恒钢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拒绝问自己如果时光重来将会如何,更不让懊恼充斥脑海。我不要一遍遍假设,以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说不定会带来更好的结果。我努力保持忙碌,不让自己静下来。我擦洗窗户和地板,还洗了所有堆积起来的脏衣服和床上用品。
没有苏恒钢,我孤单极了。在这个狭小而熟悉的房子里,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我大声咒骂苏恒钢,想象着把他揍个半死,但到了晚餐时间,我开始期待他回来。屋子里没有钟表,我只能根据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估计时间的流逝,我现在已经很擅长这项技能。他已经离开八个小时,意味着有充足的时间开车来回。当然,在商店的废墟里会花一些额外的时间,他必须从废墟中挖出鸡饲料袋。这会用很多时间么?他应该随时可能回来。
我不饿,但我强迫自己吃了一个鸡蛋作为晚餐。我带着福宝出去遛了一圈,主要是我需要一点陪伴,而福宝是唯一能陪我的伴儿。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越来越低,我走进屋里,洗漱、看书,大部分时间都是倾听远处发动机的声音。我等待着,聆听着,盯着书页里模糊的字迹。
天完全黑了,苏恒钢还没回来。我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内心越来越焦虑,很快变成一种恐惧。他到底在哪儿?苏恒钢保证天黑前会回来。我收起书,不再假装看书,事实上自从打开后,我根本就没翻过哪怕一页纸。我走到外面,沿着碎石车道来到与山路的交汇处。没有声音、没有车灯、只有越来越深的黑暗。我不敢再外面停留很久,穿着睡衣在黑暗中徘徊,对我来说可谈不上安全。即使这座山非常偏僻,我出门时至少应该带把枪。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过去的怀念从来没有特别强烈,但现在我渴望手机就像渴望毒品一样。如果我们有手机,我就可以打电话给苏恒钢。他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迟迟没回家,起码让我知道他没事儿。他可能只是慢下来,遇到一个小问题或不便,浪费了几个小时。他会没事的……他会尽快回来。
我不会因为天黑他还没出现而惊慌失措。
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没事儿,可苏恒钢一直没有出现。我拿着枪走到屋外,从月亮的位置看,肯定快到午夜了。苏恒钢会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真的应该已经回家了。我颤抖着走回屋里,陷入一种深深的、沉重的恐惧。苏恒钢肯定在外面出事儿了,我无法入睡、无法做事、无法行走,无法保持任何姿势,更无法阻止思绪陷入死亡中,想象着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场景。
黎明前的几个小时,我突然意识到苏恒钢可能会故意不回来。他逃避我的需要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可能决定最好离开我。也许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也许他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也许他已经离开了我。
我纠结着这个冷酷无情的可能性,想象着如果他想离开我,他会做什么以及如何做。但我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不可能发生。苏恒钢不会抛弃我,除了情感上的亲密之外,他在其他方面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他答应过会回到我身边,他永远不会食言。如果苏恒钢有能力的话,他会回来的。这意味着他没有能力,他要么受伤,要么死了。
没有其他解释。
这个想法让我心碎,我一直看着窗外,希望看到车灯的影子,但外面一片漆黑。我转过身,盯着我们的小家。两张床已经重新移到墙边,现在是春天,不需要那么靠近柴炉。小厨房主要用于储藏,小桌子用于吃饭,旁边是一张旧躺椅,上面堆满了书。脚下是一块我们在寻找补给时发现的漂亮地毯。
这是我们的家,我越来越爱这个家。然而,没有苏恒钢,一切都毫无意义。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悲伤的浪潮袭来,我弯下腰瘫倒在地,双手抱住身体,稀里哗啦痛哭出声。苏恒钢走了,如果他能回来,现在就该在家里。他绝不会故意抛弃我,不是这样的,他答应过回来的。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痛,喉咙因为哭泣像是着了火,脑袋更是像要爆炸一样。
这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痛苦的痛苦。
我不知道这样在地板上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我根本不在乎,直到身后一阵风吹进屋里。
「该死的,宝贝儿。我在这里,我很抱歉,我在这里。」
声音粗鲁且熟悉。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声音才真正冲破脑海中的乌云。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听到,大声叫到:「苏恒钢!」
苏恒钢跪在我身边的地板上,抬起我的上半身。他浑身沾满汗水和泥浆,头发乱糟糟的,神色因为慌张而扭曲。「是我,操,对不对,我很抱歉回来晚了。」
「你去哪儿了?」
「他妈的车坏了,我从下午就开始走路。」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
「卡车坏了,我修不好,所以不得不走回来。」
我抓住他的衬衫,和他身上其他地方一样汗湿肮脏。我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他,苏恒钢一团糟,精疲力竭、邋遢凌乱。
「苏恒钢。」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我没事,我在。」
我注意到他的鞋子和裤子底部全是血,又大声叫起来:「不,你有事儿,你受伤了!」
苏恒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毫不在意地说道:「该死的鞋子不经走,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以为你死了!我想不出你不回家的原因。」我绝望地说道。
苏恒钢发出一声粗哑的低吼,紧紧地抱住我,不停说着:「我没死,宝贝儿,我就在这里。死亡是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唯一让我远离你的原因。」
当我终于能放开苏恒钢时,我们俩都瘫在地板上,精疲力竭,无法站立。因为喜悦和解脱,我再次开始哭泣。我的脸埋在苏恒钢的衣服里,他身上很难闻,和往常一样,甚至更浓烈。然而我喜欢,这是苏恒钢。他没有离开,他终于回家了。他走了一整夜,才回到我身边。如果这是回到苏恒钢身边的唯一方法,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弯下腰,解开鞋带,脱掉破烂的鞋子扔到一边。看到沾满鲜血的袜子,我这才知道苏恒钢的脚全破了。
我心痛地叫道:「你做了什么,苏恒钢?」
「告诉你了,鞋子不合脚。」
「你走了多远?」
「不知道。」苏恒钢摇摇头,垂下眼睛。
我担心地碰碰一只脚,他痛得皱了皱眉。
「别无选择,我必须回来。」他坚定地说道。
我摸摸他的胡子,又叫了一声:「苏恒钢。」
苏恒钢抬起目光,像在宣誓一样,说道:「我必须回到你身边。」
我的眼眶又是一热,但我努力不再哭出来。「我需要治好你的脚,你能坐在椅子上吗?」
「当然可以。」虽然回答得爽利,但苏恒钢费了很大劲才站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的椅子旁,屁股刚一坐下,就因为吃痛又低吼一声。
我跑去拿急救用品,弄湿一条旧毛巾,先擦干净他的脚。苏恒钢的脚上还在流血,而早先已经干涸的血还结了痂。我尽可能小心擦拭,而且花了很长时间。这肯定会伤到他,但我不能冒任何感染的风险,所以必须把脚擦干净。
苏恒钢一句话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也能听到他缓慢的呼吸。我跪在他面前,在伤口上涂抹消毒液,然后用绷带包扎皮肤上的伤口。不知为何,照顾苏恒钢时,总能激发出我的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比他让我高潮时更强烈、更脆弱。
「谢谢你,宝贝儿,」当我做完时,苏恒钢低声说道。
「你饿了吗?」
苏恒钢摇了摇头,眼皮沉重,但眼神温柔。
「你想直接上床睡觉吗?」
「是的。」
「我给你准备点儿水,身上也稍微擦洗一下。」
苏恒钢没有反对,脱掉所有衣服,只剩下内裤。我从上到下给他泼了点儿水,又找来一条毛巾简单擦拭。他倒到床上,我躺到他旁边,不在乎两人的关系仍然模糊不清。
我现在需要他,他也需要我。
苏恒钢把我拉进怀里,我依偎着他。屋子里温度不低,他的身体更热,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抱着他直到他睡着,然后我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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