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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无阻 / 2025/07/24 10:31 / 126 / 7 /
【小说】隐黑

01、北疆之旅
  七月下旬的太阳,即使到了傍晚,依旧悬浮在天际线。灼热的余威渗入巴彦淖尔的空气里,把地面蒸腾出丝丝缕缕的热浪。空气滞重,吸进肺里也带着沉甸甸的暖意。
  二十辆私家车组成的钢铁长龙,终于驶离了京藏高速的灰色马路,滑入华威国际饭店宽敞的停车场。引擎轰鸣声次第熄灭,车门开关声,以及阵阵兴奋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还有行李箱轮子的碌碌声响。
  顾凛推开车门,一股裹挟着干燥尘土气息的热风立刻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热浪是某种有形的冲击。细长白皙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来,轻轻压了压额前被风吹得微微浮动的刘海。柔软服帖的墨黑发丝下,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细腻得近乎透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风霜的瓷白。
  他的身材纤细得有些过分,像一株抽条过快的青竹,包裹在旅行社的浅蓝色速干T恤里,肩线明显滑落下去,袖口也显得空荡荡的,更衬得他骨架小巧,透出一种与这长途跋涉的粗犷旅程不甚相符的、近乎精致的柔美。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线条流畅而单薄,腕骨清晰凸起,连扶着车门边缘的手指关节也泛着淡淡的粉色。
  刚刚结束高考的顾凛,脸上还带着校园浸润的书卷气。
  这个夏天,是漫长学业后的片刻喘息,也是踏入社会前的一次小小试探。通过父母的朋友介绍,他得到了一份旅行社的暑期工兼职。头一次离开熟悉的城市环境,加入一支由二十辆私家车组成的自驾车队,担任头车助理——一个听起来颇为重要,实则充满琐碎事务的职位。
  「所有车辆注意,所有车辆注意!现在请大家带好随身贵重物品和证件,十分钟后,也就是七点整,到酒店大堂集合办理入住手续!重复一遍,十分钟后酒店大堂集合办入住!」
  指令重复了两遍,电流声戛然而止。原本还在车边舒展筋骨、整理行李的游客们立刻行动起来。顾凛正站在车旁,刚把背包甩到肩上,副领队小刘就快步走了过来。他比顾凛大不了几岁,但皮肤也晒得黝黑,显得干练许多。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对讲机,对顾凛说:
  「小顾,等会儿吃饭,我先去餐厅确认情况,你帮我跑一趟。」
  他指了指酒店旁边的一家小卖部,「去那儿买五箱啤酒,冰的。动作快点,直接搬到餐厅去放好。晚上客人吃饭要用。记住,买那个最普通的绿瓶本地牌子就行,便宜。」
  小刘的语气干脆利落,交代完任务,不等顾凛回应,就转身走向另一辆车。
  顾凛看着小刘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间不大的小卖部,默默地把背包重新塞回车里,朝着那个小店快步走去。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响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冰柜巨大的白色冷气扑面而来,激得顾晨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冷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和某种陈旧木头的味道。
  「要五箱啤酒。」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店里显得有点轻,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柔和。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热情地应着,手脚麻利地把一箱箱绿瓶啤酒从冰柜深处拖出来,重重地摞在顾凛脚边。冰冷的玻璃瓶身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湿漉漉的。
  顾凛蹲下身,试着搬起最上面的一箱。手指刚抠进塑料箱边缘的凹槽,一股沉甸甸的凉意窜了上来,冰得指骨都有些发僵。箱子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塑料边缘的棱角毫不客气地硌进他的掌心,勒出几道清晰的白痕。
  他抿了抿嘴唇,没吭声,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腰腹那点不算多的力气,把第一箱抱了起来,紧紧贴在单薄的胸膛上。凉意透过薄薄的T恤料子,直往心口钻。
  往返几次,额前细软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了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T恤后背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汗渍。等最后一箱啤酒终于摇摇晃晃地搬进餐厅角落堆放好,顾凛才悄悄甩了甩发麻刺痛的手指。
  餐厅里灯火通明,冷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和搬运带来的闷气。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落在锃亮的地砖上。圆桌铺着浆洗得挺括的白桌布,锃亮的餐具已经摆放整齐。空气里浮动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复杂地混合在一起。
  「哟,小顾,辛苦辛苦!」
  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凛转过身,是这次行程的主领队老张。老张四十出头,晒得黝黑,穿着同样款式的速干T恤,袖口随意地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咧着嘴,重重在顾凛单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没事,张哥。」
  顾凛小声应着,脸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又去拨弄了一下刘海。
  「来来,赶紧坐,菜马上就上。」老张招呼着他往靠墙的一张小圆桌走去。
  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是副领队小刘,正低头刷着手机,闻声抬起头对顾凛笑了笑。这张小桌离主用餐区稍远,桌上只简单摆了三套餐具,显得有点冷清,却也自成一个工作人员的小天地。
  三人坐下,服务员开始流水般地上菜。大盘的羊肉冒着腾腾热气,浓郁的孜然香味霸道地冲进鼻腔。老张拿起筷子,一边示意顾凛和小刘快吃,一边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出一口气。
  「小顾啊,」老张咽下嘴里的食物,用筷子点了点顾凛面前的桌面,「这趟新疆自驾的住宿安排,路上跟你提过一嘴,现在再跟你确认下。咱们仨,」他用筷子划拉了一下自己、小刘和顾凛,「这前半段,一直到乌鲁木齐,都住三人间,凑合挤挤,互相也有个照应。」
  顾凛点点头,这安排他早知道了。
  「等到了乌鲁木齐,」
  老张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会有一个落地自驾的客人入队。到时候,你就得换个伴儿了。」他放下筷子,拿起一张打印好的A4纸,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滑动。
  「喏,就这位,」
  他的指肚落在一个名字上,「11号车,柏岱川。到时候你就跟他住标间。一家三口来着,老婆叫江雪,女儿……」老张的手指又往下移了一行,「白子妍。
  这名字倒是挺好听。」
  「柏岱川……」顾凛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目光落在老张手指点着的那个名字上。他微微一怔。女儿白子妍?为什么是白?不是柏?他很自然地驱使自己抬起头,目光越过喧闹的餐厅,投向客人用餐的区域,试图寻找11号车那家的身影。
  餐厅里人声鼎沸,五十位客人围坐在五张大圆桌旁,杯盘交错,笑语喧哗。
  筷子碰着碗碟的清脆声响,劝酒时拔高的声调,还有孩子偶尔不耐烦的嚷嚷,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背景音。灯光下,每一张脸孔都带着旅途初歇的轻松。
  顾凛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圆桌,像雷达般无声地扫视着。
  1号桌、2号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靠窗的3号桌。
  紧接着,他的视线被钉住了。
  窗边,一个少女正微微侧着头,伸手将垂落下来的一缕短发别向耳后。动作随意而流畅,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洒脱。灯光清晰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从耳垂到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如同画家用削尖的铅笔一气呵成勾勒出的弧线,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脖颈修长,肩线平直,延伸进一件简单的棉质T恤领口里,显出一种未经雕琢的、属于年轻生命的挺拔感。脸颊还带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轮廓,但眉眼间已能窥见清晰的秀美。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垂着眼,似乎在听同桌年长女性说话。
  白子妍。
  顺着白子妍微微倾身的方向,顾凛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身旁的年长女性身上。那应该就是名单上的江雪,白子妍的母亲。顾凛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出乎意料,江雪的容貌看起来相当年轻,皮肤紧致,保养得宜,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的妩媚。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颈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她的身姿挺拔,坐姿优雅,衬衫的布料贴合着身体,勾勒出胸前饱满的曲线和纤细的腰身,透出一种精心雕琢过的、属于中年贵妇的丰腴与韵味。
  这趟新疆自驾游足有18天时间,跨越广袤的西北大地,从北京出发,一路向西,途经巴彦淖尔、乌鲁木齐,最终深入北疆的草原与雪山。顾凛听老张提过,11号车的情况有些特殊——只有母女俩,江雪和白子妍,能全程参与。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柏岱川,因为工作请假天数有限,无法随车队从北京出发,只能等几天后车队抵达乌鲁木齐时,从外地飞过来与家人汇合。
  满足了好奇心,顾凛便收回视线,低下头,开始专注对付起自己面前的羊肉和米饭。羊肉炖得软烂,孜然味浓郁,配着米饭倒也十分开胃。餐厅里的喧嚣涌入耳中,食物的香气也变得真切起来。
  ***  ***  ***
  翌日清晨,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给酒店建筑镀上一层浅金色。
  顾凛比规定时间稍早一些来到餐厅。自助餐台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中西式早点,热腾腾的蒸汽混合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顾凛端着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在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客人陆续走进来,带着晨起的慵懒挑选食物。
  昨晚的休息并不算安稳。三人间的房间略显拥挤,老张的鼾声和小刘翻身时床板的吱吱声断续响了一夜,即便顾凛戴着耳塞,也能感受到那种陌生的喧嚣感。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浮现这一路上的见闻——从北京出发时车队的浩荡阵势,到京藏高速上连绵不断的货车长龙,再到巴彦淖尔干燥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时的震撼。
  这份暑期工是顾凛人生中的第一次工作,以服务者的身份,置身于一群年龄、背景各异的陌生人中间。每一张脸、每一句交谈,都带着新奇的陌生感,像一本摊开的书,让他既兴奋又有些无所适从。他悠然地叹着气,舀了一勺温热的小米粥,试图让胃里的暖意驱散清晨的寒意和昨夜的疲惫。
  就在这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两个身影同时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江雪。她换下了昨晚优雅的丝质衬衫,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运动外套,并搭配运动裤,紧身的材质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曲线。丰满的胸部、纤细却有力的腰肢、紧实的臀部线条,在运动服的包裹下展露无遗。
  她的长发利落地挽成一个高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几缕微湿的发丝贴在鬓角,脸上泛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呼吸平稳,眼神明亮。她步履轻盈,姿态挺拔,浑身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充满活力的热力和自信,显然刚刚结束了一场强度不小的晨跑。
  紧随其后的是白子妍。她也换上了运动装束,一件修身的黑色运动背心,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紧身打底裤,清晰地展现出一双笔直修长、肌肉线条流畅紧致的长腿轮廓。
  她的短发也有些微湿,有几缕贴在额角和颈后,白皙的脸颊上同样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和细密的汗珠,让她清冷的气质中透出几分生气。但与母亲那种外放的热力不同,她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她微微低着头,眼神内敛,步伐平稳地跟在江雪身后,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她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几位正在取餐的客人的目光。「江女士,这么早,精神头真好!」一位约莫五十岁、穿着花衬衫的男客人笑着搭话,他是车队里比较活跃的成员之一。
  江雪回以得体的微笑,声音清亮悦耳:「习惯了早起。刚跑了几圈回来。」
  「哟,这么早起来跑步?真厉害!」
  另一位带着孩子的妈妈惊讶地插话,「跑了多远啊?」
  「不远,就绕着酒店附近规划的绿道跑了五公里,热热身。」
  江雪的语气轻描淡写,顺手将一杯酸奶递给身边的白子妍。
  「五公里?!」
  花衬衫大叔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由衷的惊叹,「乖乖,这大清早的,还是在这西北的日头底下?江女士您这体力,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都强啊!」旁边几位客人听到对话,也纷纷投来惊讶和钦佩的目光。
  江雪似乎很享受这种小小的惊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但话语依旧谦和:
  「哪里哪里,就是习惯了。妍妍也一直坚持,年轻人,多运动对身体好。」她轻轻拍了拍白子妍的手臂。
  白子妍接过酸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母亲的话和旁人的注视。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喧嚣的餐厅——端着餐盘穿梭的服务员、低声交谈的食客、堆满食物的长桌。那目光掠过角落,掠过盆栽,掠过……最终,与坐在角落卡座里的顾凛撞了个正着。
  顾凛正下意识地听着江雪那边的对话,五公里晨跑的消息也让他有些意外。
  当白子妍的目光扫来时,他心头一跳,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只见那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刚运动完的微倦和游离,就像清晨湖面上掠过的一缕微风,短暂地停留在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纯粹是视线的偶然交汇。
  白子妍确认了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少年,随即就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自然地、毫无波澜地移开了,转而投向餐台上琳琅满目的水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顾凛也低下头,舀了一勺小米粥送进嘴里,舌尖却尝到一丝莫名的、被阳光晒过的空气般的微热。
  ***  ***  ***
  两天后。
  傍晚,车队驶抵乌鲁木齐。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西域重镇染上了一层金红的色调,空气依然干燥,但却比巴彦淖尔更多了无数繁华的气息。车队鱼贯驶入维也纳酒店宽敞的停车场。引擎声渐次熄灭,旅途劳顿的客人们带着些许兴奋和疲惫陆续下车。领队老张动作麻利,指挥着大家拿行李、集合。顾凛作为头车助理,也忙碌地协助清点人数和行李。
  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一个身影站了起来,快步迎向领队。
  「张队!一路辛苦了!」来人声音洪亮,带着爽朗的笑意。
  顾凛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位新成员身上——柏岱川。
  与他名字里「岱川」的巍峨感截然不同,柏岱川本人个子不高,目测不到一米七,身材却异常敦实强壮,像一块被夯实的岩石。娃娃脸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圆脸盘,鼻头微圆,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显得很和气。皮肤是长期暴露在户外的黝黑粗糙,泛着健康的油光。
  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圆领汗衫和迷彩工装裤,汗衫的肩部和后背处明显被汗水洇湿了一片深色,脚上一双沾着些许泥点的户外登山鞋,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磨损痕迹明显的专业登山包,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保温壶,一副风尘仆仆、随时能再出发的硬派旅者模样。
  「哎呀,老柏!久等了久等了!」
  老张热情地握住柏岱川伸过来的手,用力摇了摇,「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提前一天到了,周边先转了转。」柏岱川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就在这时,江雪和白子妍也随着人流走进了大堂。江雪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浅杏色连衣裙,颈间珍珠项链温润生光,手臂上搭着一件薄薄的羊绒开衫,仪态万方。白子妍则是一身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清爽干净。
  江雪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柏岱川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步也微不可见地顿了一瞬。她款款走近,目光在柏岱川被汗水浸透的汗衫上扫过,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清晰的嫌弃:「怎么又搞一身汗?不是让你在大堂等吗?」
  柏岱川脸上的笑容依旧憨厚,「嘿嘿,刚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白子妍安静地跟在母亲身侧半步之后。她平静的目光掠过父亲柏岱川,没有任何特别的停留,也没有开口打招呼,神情如常的淡漠。她的视线随即投向了大堂深处,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
  顾凛站在老张侧后方,看着这一家三口的汇合。
  老张见人已到齐,立刻进入正题:「老柏,人齐了就好!这位是顾凛,」
  他拍了拍顾凛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一步,「我们的头车助理,小伙子很机灵,这一路多亏他帮忙。」顾凛定了定神,脸上露出礼貌而略带腼腆的微笑,主动向柏岱川伸出手:「柏先生您好,我是顾凛。欢迎加入车队。」
  柏岱川的目光立刻转向顾凛,那笑容真诚而热络,他伸出那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地握住了顾凛细长白皙的手。顾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厚实、温暖和力量感,那是一种与江雪、白子妍甚至老张小刘都截然不同的、属于真正户外人的手。
  「哎呀,小顾同志!你好你好!」柏岱川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友好,「辛苦辛苦!听张队说了,你这一路帮了大忙,小伙子不错!」他握着顾凛的手还用力晃了两下,力道不小,晃得顾凛身体微倾。
  「应该的,柏先生。」顾凛稳住身形,感受到对方毫无保留的善意,心中的一丝紧张也消散了。
  「叫什么先生,太见外了!」
  柏岱川松开手,爽朗地笑着,习惯性地又想抬手拍顾凛的肩膀,但瞥见江雪微蹙的眉头,那手在空中顿了顿,转而抓了抓自己汗湿的后脑勺,「叫我老柏就行,或者柏叔!以后咱们还得一起住呢,别客气!」
  他指了指自己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小顾,麻烦你带路?咱先把行李放上去,这包有点沉,我自己扛就行!」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就把那个分量十足的登山包甩到了自己宽厚的背上,动作利落,仿佛背的不是几十斤的装备,而是一个轻便的挎包。
  「好的,柏叔,这边请。」
  顾凛连忙点头,引着柏岱川走向电梯间。
  电梯平稳上行,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柏岱川身上混合着汗味、尘土以及某种坚韧气息的味道。顾凛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柏岱川脚边那个硕大的、沾着泥点的保温壶上。
  「就这儿了,柏叔。」顾凛刷卡开门,侧身让柏岱川先进。
  标间干净整洁,两张单人床铺着雪白的床单,空调送出的凉风驱散了外面的燥热。柏岱川一进门,立刻将沉重的登山包卸下,放在靠窗那张床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环顾四周,咧嘴一笑:「挺好挺好,比我想象的舒服多了!小顾,你住哪张床?」
  「我都行,您先挑。」顾凛指了指两张床。
  「嗨,我睡哪都一样,沾枕头就着!」柏岱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径直走向靠窗那张,「就这吧,亮堂点。」他顺手把那个大保温壶放在了床头柜上,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顾凛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另一张床上。柏岱川动作麻利地打开登山包,开始往外掏东西:几件卷得结实的速干衣、一个塞得满满的洗漱包、一捆看起来非常结实的登山绳、一个头灯……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带着风尘仆仆的实用感,瞬间让整洁的房间染上了粗犷的气息。
  「柏叔,您装备真专业。」顾凛看着那捆绳子,忍不住说。
  「嗨,玩习惯了,图个安心。」柏岱川头也不抬,继续往外拿,「这趟路上要是遇到好地方,我还琢磨着早起去爬爬附近的山头呢。」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向往。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柏岱川用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和脖子,换了件干净的灰色T恤,招呼顾凛:「走,小顾,吃饭去!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餐厅里比前两日更加热闹。新加入的柏岱川,以及抵达乌鲁木齐的放松感,让气氛更显热烈。老张和小刘已经在大厅里张罗着安排座位。五张大圆桌基本坐满,人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老柏,这边!」老张看见他们,远远招手,指向靠里的一张桌子,江雪和白子妍已经坐在那里。江雪正优雅地小口喝着茶,白子妍则安静地看着手机,母女俩自成一方安静天地,与周围的喧闹形成微妙对比。
  柏岱川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带着爽朗的笑声:「来了来了!老婆,闺女,饿坏了吧?」
  顾凛已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他需要确认所有客人都已入座,特别是新加入的成员是否安排妥当,还要催促服务员尽快上凉菜、准备碗筷。他像一条灵活的鱼,在餐桌间穿梭,低声询问着,不时对服务员点头示意。
  「服务员,麻烦这边加两套餐具!」
  「张哥,11号车一家三口都到了,在3号桌。」
  「阿姨,您稍等,热菜马上就来……」
  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有条理,额角因为忙碌和餐厅的热气渗出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就在他刚刚跟服务员确认完最后一道热菜的上菜时间,转身准备去老张那桌看看情况时,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那力道很轻,带着一种随意的试探感。
  顾凛下意识地回头,心脏猛地一跳。
  不知何时,白子妍已悄然站在他身后。她换下了白天的连衣裙,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宽松卫衣,衬得脖颈越发修长。餐厅明亮的灯光下,她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距离比前两天在餐厅偶然对视时要近得多。顾凛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在餐厅浓郁的菜香里。
  「你……」
  顾凛一时有些失语,没料到会是她主动靠近,更没料到她会有动作。
  「你跟我爸住一间?」
  白子妍开口了,声音不高,像清泉滑过卵石,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微凉的质感,清晰地传入顾凛耳中,盖过了周遭的嘈杂。
  顾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是的。」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白子妍闻言,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于心、带着点促狭意味的弧度,在她清冷的面容上短暂地浮现,如同冰湖表面掠过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却足以让顾凛捕捉到。
  「哦,」
  她应了一声,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同情的意味,然后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那……有你受的。」
  话音未落,她已干脆利落地转身,像一片没有重量的云,轻盈地穿过人群,径直回到了她母亲江雪身边的位置坐下,重新拿起手机,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插曲从未发生。她甚至没有再看顾凛一眼。
  顾凛站在原地,肩膀上被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极其细微的触感。
  「有你受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意外是绝对的。两天来,白子妍给他的印象是近乎透明的存在感,安静、疏离,目光总是投向别处。她的主动搭讪,尤其是这种带着肢体接触(尽管只是极轻的拍肩)的搭讪,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好奇更是汹涌而至。她指的是什么?柏叔?为什么和他住一起就「有得受」?
  是生活习惯?比如……打呼噜?还是别的什么?联想到柏岱川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和他说要早起爬山的劲头……顾凛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更多的是被这句话勾起的、强烈的好奇心。
  同时,在这意外和好奇的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存在的暖意,像初春破土的新芽,悄悄探出头来。这是两天旅程中,白子妍对他说的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的话。
  不再是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不再是餐厅里一道遥远的风景。她注意到了他,知道他和他父亲同住,甚至还……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表达了某种的关注。
  或许是幸灾乐祸?毕竟这句话的内容听起来并不妙,但这种被「看见」,被主动打破界限的感觉,让一直处于服务者角色、默默观察他人的顾凛,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餐厅的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抬手用指节蹭了蹭微微发热的耳根,定了定神,继续向老张那桌走去。只是步伐间,比刚才轻快了一点点。
  ***  ***  ***
  数日后,车队一头扎进北疆广袤无垠的天地。车窗外的风景如同巨大的画卷徐徐展开,连绵起伏的戈壁滩逐渐被点缀着绿意和牛羊的山坡取代,最终,那拉提草原如同一位沉睡的绿衣女神,以其令人屏息的辽阔和柔美,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天空是澄澈到极致的蓝,大朵大朵的白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无垠的绿色草甸如丝绒般铺展,一直延伸到远处墨绿色的雪岭云杉林脚下。蜿蜒的巩乃斯河如同一条银色的缎带,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野花的清新气息,带着高原特有的清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涤荡着肺腑。
  头车率先抵达游客中心外围的停车场。领队老张下车去沟通停车和团队进入事宜,留下顾凛在副驾驶位上,为即将到来的门票办理做准备。他拿出那个装着所有游客证件的厚实文件夹,翻到需要线下核验的特殊证件部分——主要是几份军官证、退伍军人证以及老人优待证。
  顾凛的手指熟练地翻动着塑封袋里的证件。当翻到「柏岱川」的名字时,他抽出了那本深绿色的《退伍军人证》。翻开,内页的照片是更年轻些的柏岱川,眼神坚毅,穿着笔挺的军装,与现在憨厚敦实的模样有了微妙的重合。证件信息清晰地显示:出生日期:1982年6月18日。顾凛在心里默算:43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继续在文件夹里搜寻,很快找到了江雪和白子妍的身份证。江雪,出生日期:1987年3月21日,38岁。白子妍,出生日期:2007年7月17日,18岁。
  顾凛的视线在白子妍的出生日期上停留了片刻,刚成年,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柏岱川的退伍证,1982年……2007年……年龄差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他合上文件夹,将需要办理的证件单独取出,包括柏岱川的退伍证——这可以在门票上享受优惠。
  游客中心大厅人声鼎沸,来自各地的旅行团汇聚于此。顾凛拿着证件,熟练地在各个办理窗口穿梭。他需要为持特殊证件的客人单独办理纸质票。嘈杂的环境里,他保持着高度的专注,核对名字、证件号、票种,动作麻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好了,齐了。」顾凛将最后一张打印好的门票塞进对应的小信封,长长舒了口气。他看了看时间,估算着大部队应该快到了,整理好所有门票和剩余的证件,快步走出游客中心,来到团队检票口等待。
  检票口前已经排起了小队,大多是散客。顾凛站在显眼的位置,手里举着旅行社的小旗子,目光投向停车场通向检票口的宽阔步道方向。
  不久之后,在总领队老张的引导和协调下,分散停好车的游客们开始从停车场向这边走来。 熟悉的身影逐渐汇入人流,带着抵达目的地的兴奋和对眼前美景的惊叹,互相招呼着,说说笑笑地涌向检票口。顾凛立刻打起精神,目光快速地在走近的人群中扫描,寻找着熟悉的面孔——老张、小刘……以及11号车的柏岱川一家。
  很快,柏岱川那敦实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他背着那个标志性的大保温壶,正跟旁边一位大叔大声说笑着,黝黑的娃娃脸上满是抵达草原的喜悦。紧随其后的是江雪,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套装,戴着一顶宽檐遮阳帽,正微微侧头,似乎在提醒柏岱川注意脚下的台阶。
  顾凛的目光习惯性地掠过他们,准备寻找那个总是安静如影的身影——白子妍。接着,当视线触及柏岱川夫妇身后几步之遥的那个人时,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白子妍站在那里。
  但她不再是顾凛印象中那个穿着简单T恤和运动裤的女孩。
  她破天荒地换上了一件极具中亚民族风情的刺绣长裙。
  裙子的底色是浓郁的靛蓝色,如同草原的夜空,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满了繁复而精美的藤蔓与花卉图案,领口、袖口和裙摆边缘镶嵌着亮片和小巧的银色饰片,在高原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长裙的款式并非完全传统,经过了一些改良,上半身略微修身,勾勒出少女刚刚发育的、纤细而挺拔的肩背线条,下半身的裙摆则宽松飘逸。
  最让顾凛感到意外甚至有些刺目的是,这件长裙是无袖的。
  两条线条流畅、肤色是健康小麦色的手臂,毫无遮挡地裸露在微凉的草原空气中。那并非柔弱无骨的手臂,紧致的肌肤下,能清晰地看到因常年运动而锻炼出的、柔韧且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从圆润的肩头到微微绷紧的肱二头肌,再到清晰的小臂线条,一直延伸到纤细但骨节分明的手腕。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的手臂上,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带着年轻光泽的白皙,与她身上浓郁靛蓝的长裙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远处那无垠的绿色草甸和连绵的雪山,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她脸上依旧没什么热烈的表情,但那份惯常的淡漠似乎被眼前壮阔的景色冲淡了些许,眼神里透出一种专注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微风拂过,轻轻掀动她靛蓝色的裙摆和额前细碎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这一刻,她不再是母亲身边沉默的影子,也不是餐厅里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她像是一株在草原上骤然绽放的、带着异域风情的蓝色花朵,带着一种疏离又极具存在感的美,瞬间攫住了顾凛的全部视线。
  顾凛握着旗杆的手指微微收紧,喉咙有些发干。他完全没预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白子妍。那身鲜艳的长裙,那裸露的、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以及她凝视远方时那沉静又带着生气的神情……一切都与之前的印象截然不同。
  「小顾,证件都核验好了?名单给我,我最后点一遍人头。」
  小刘的声音在嘈杂的检票口响起,他刚从停车场那边协调完最后几辆车过来,额头也带着汗。
  顾凛立刻递过夹着名单的文件夹:「都办妥了,刘哥。柏叔的退伍证享受了优惠,票在这里。」 他指了指单独放着的小信封。「其他持特殊证件的也都确认过。」
  「行,效率挺高。」 小刘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随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吹了两下清脆的哨音,然后提高音量:「各位团友注意了!请拿好自己的门票,按家庭或小组排好队,咱们准备检票入园了!顾凛,你负责引导前队,我断后,确保没人掉队!」
  「明白!」 顾凛应声,立刻举起手中的小旗,面向逐渐聚拢的游客,声音清晰而沉稳:「请大家跟我这边走,排成两列,准备好门票,有序检票!老人和带小朋友的家长请尽量靠前!」
  人群在领队的指挥下渐渐形成队列。顾凛一边引导队伍前进,一边留意着是否有需要帮助的游客。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队伍中段,那抹靛蓝色再次映入眼帘。白子妍安静地排在母亲江雪身侧,宽大的裙摆在微风中轻晃,裸露的手臂在高原阳光下白得晃眼。她似乎对周围的嘈杂毫无所觉,只是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低垂的云朵。
  顺利检票进入景区后,游客们需要统一乘坐景区大巴深入草原腹地。顾凛和小刘分工协作,引导大家登车,确保座位足够。大巴沿着蜿蜒的草原公路行驶,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绿色草甸,成群的牛羊如同散落的珍珠点缀其间,远处墨绿的云杉林和更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车厢里充满了惊叹和拍照的快门声。
  抵达核心观景点,游客们迫不及待地四散开来,融入这片广袤的绿色之中。
  顾凛也暂时卸下了引导的重任,沿着木栈道缓缓散步,呼吸着清冽而充满青草芬芳的空气,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
  「这个季节,草已经开始有点枯了。」
  一个微凉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顾凛心头一跳,猛地转头。白子妍不知何时走到了他旁边,距离不远不近。
  她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的长裙,目光投向远处草色略显深浅不一的山坡,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主动跟他说话了!在没有工作交集的情况下!
  顾凛的脑子瞬间有点空白,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近处草色鲜绿,但稍远一些的山坡背阴处,草尖已经泛出些许干枯的黄意,不如盛夏时那般纯粹的油绿。
  「啊……是、是啊,」 他有些仓促地应道,努力想接上话茬,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关于草原植被的知识,或者旅行手册上看过的介绍,「可能是……呃……
  昼夜温差大?或者降水……」
  他发现自己对旅游景点的生态其实了解甚少,远不如处理证件和安排食宿那么得心应手。那句「有点枯了」像一个简单的事实陈述,他却找不到任何有趣或有深度的回应。一丝懊恼和微微的叹息在他心底泛起——一个难得的、她主动开启话题的机会,就这样被自己笨拙地浪费了。
  白子妍似乎也没期待他有什么高论,听到他干巴巴的回应,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的草坡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她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过去了。」 便转身,裙摆划过一个轻盈的弧度,朝着不远处正在一棵造型独特的孤树旁拍照的江雪走去。留下顾凛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挺拔的背影融入那片辽阔的风景,心里那点小小的叹息又深了一层。
  他漫无目的地继续沿着栈道走了一段,欣赏着不同角度的草原风光。游客们散落在各处,拍照、嬉戏、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当他绕过一个小坡,前方一片相对开阔、铺着木地板的观景平台映入眼帘。
  平台上,一个靛蓝色的身影正在移动。
  是白子妍。
  她竟然在……跳舞。
  没有音乐,没有观众(除了她的父母),就在这天地之间,木平台之上。她微微闭着眼,双臂舒展,如同天鹅引颈,又缓缓落下,带动着轻盈旋转。那件无袖的靛蓝长裙随着她的动作飘飞,翻涌出蓝色的波浪。她的动作并不复杂,甚至带着点随性和即兴,但每一个伸展、旋转、停顿都充满了流畅的韵律感,与她手臂上那些清晰而柔韧的肌肉线条完美契合。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裸露的手臂在动作中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线,小麦色的肌肤在蓝裙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
  江雪站在平台边缘,举着手机,脸上带着温柔而专注的笑意,镜头紧紧追随着女儿的身影,轻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指导或鼓励。柏岱川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抱胸,脸上是那种憨厚又带着点骄傲的笑容,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草原上的老松,目光紧紧追随着舞动的女儿,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
  顾凛停下了脚步,站在栈道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风拂过草原,带来青草的气息,也带来平台上隐约的、属于少女的轻盈脚步声。白子妍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淡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份专注和肢体表达出的自由感,让她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顾凛从未见过的光彩。她的舞蹈,与这辽阔的草原、纯净的蓝天白云奇异地和谐,像一首无声的诗。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将这意外而美好的一幕,连同那靛蓝色的裙摆、阳光下舞动的身影、以及父母眼中无声的温情,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像草原上的风,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吹进了某个角落。
  ***  ***  ***
  「唉,你说这孩子,越大越不爱说话,整天闷着个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岱川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和酒后的微醺,穿透了略显嘈杂的餐厅背景音,清晰地传到了旁边桌顾凛的耳朵里。
  顾凛正埋头对付碗里最后一点米饭,闻言筷子顿了一下。他悄悄抬眼,看向3号桌。柏岱川正对着旁边一位看起来同样常年在外的中年男客人倒苦水,黝黑的娃娃脸在酒精作用下有些泛红,眉头微蹙。他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小半。
  「老哥,你是不知道,」
  柏岱川拿起酒瓶,给对方和自己的杯子都添上,「我和她妈吧,该给的都给了,兴趣班、旅行、好吃的,可这孩子吧,跟谁都不亲,尤其跟我。在家就躲房里,出来玩也跟个影子似的,问三句答不了一句。」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咂咂嘴,「你说,这性子随谁呢?她妈年轻时候也开朗得很。」
  顾凛注意到,江雪并不在座位上。3号桌只有柏岱川和那位男客人,以及两个正在专注剥虾的小孩。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柏岱川的抱怨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寻求共鸣的宣泄,而非纯粹的闲聊。顾凛想起下午草原上那抹自由舞动的靛蓝身影,又想起白子妍主动评价草色时的平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快速扒完最后两口饭,放下碗筷,决定去前台结账。
  餐厅的热闹被厚重的门隔在身后。酒店前台区域相对安静,暖黄的灯光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顾凛刚走到前台,脚步就顿住了。
  收银员暂时不在。
  但前台旁边,靠近休息区沙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是白子妍。
  她显然刚运动完,换下了白天的长裙,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装。上身是一件修身的吊带背心,清晰地勾勒出平直的肩膀和紧致的手臂线条,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微微有些汗湿。下身是一条同样紧身的黑色打底裤,包裹着线条流畅的长腿。
  她正微微低着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额角的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鬓边,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呼吸尚未完全平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热气腾腾的、充满活力的气息,与餐厅里那个安静淡漠的影子判若两人。
  顾凛今晚陪着老张和小刘,也喝了几杯啤酒助兴,此刻酒精在血液里微微荡漾,让他的胆子比平时大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略显随意的笑容。
  「嘿,刚练完?」 他的声音比平时稍微高了一点,带着点酒后的轻松。
  白子妍闻声抬起头,看到是顾凛,眼神里掠过一丝意外,但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她放下毛巾,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那种运动后的放松感让她整个人的气场柔和了许多。
  顾凛走到前台边,假装寻找收银员,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旁边的小型冰柜。
  「渴死了。」他嘀咕了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白子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冰柜,又看了看他微红的脸颊和带着酒气的神情,忽然开口:「请你的。」 她声音平静,但动作很利落,径直走到冰柜前,拉开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一瓶冰镇的可乐,递到顾凛面前。
  「啊?这……谢谢!」
  顾凛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冰凉的瓶身瞬间驱散了他指尖的燥热。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冰冷的触感让他酒醒了一分。
  这是几天来,第一次,在这样一个略显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氛围安静而微妙。不再是嘈杂的餐厅,也不是匆匆一瞥的草原。白子妍似乎心情不错,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靠在冰柜旁边的墙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这个动作让她手臂和肩背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怎么样?」
  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这几天跟我爸住,是不是水深火热?」
  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期待顾凛的「控诉」。
  顾凛被问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摇头:「水深火热?没有啊。柏叔人很好,挺照顾我的。」 他说的是实话,柏岱川虽然生活习惯粗糙点,但热情爽朗,对他这个「室友」很关照。
  白子妍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脸上的调侃瞬间变成了真实的惊讶,眉毛都挑了起来:「照顾你?他没吵着你睡觉?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折腾,叮叮当当的,我跟妈在隔壁都听得见!」
  顾凛恍然大悟,原来白子妍之前那句「有你受的」是指这个。他忍不住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哦,你说这个啊。我习惯戴耳塞睡觉,隔音效果特别好。
  他起来的时候,我基本听不见什么动静。」
  「耳塞?」 白子妍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物,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那种真心觉得好笑的、清脆的笑声。「难怪!我说呢,我妈都烦死他了,说他像头拉磨的骡子,天没亮就开始转悠。」 她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亲昵的嫌弃。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糙,」 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点吐槽的欢快劲儿,「以前有一次我们出去玩,走了那么多路,我和我妈都知道好好按摩放松一下小腿肌肉。他可好,洗完澡出来,对着自己小腿就是『啪啪啪』一顿猛拍!那声音响的,跟拍西瓜似的!我和我妈在屋里听得都傻了!问他干嘛,他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样活血快』!你说离谱不离谱?」 她边说边模仿着柏岱川拍腿的动作,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眼睛弯弯的,在灯光下闪着光。
  顾凛被她的描述逗乐了,想象着那个画面,憨憨地笑着点头:「是……是挺豪放的。」
  就在这时,白子妍的目光落在了顾凛手中的可乐瓶上,然后似乎不经意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打量,像是在评估什么。
  顾凛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凉的瓶子。
  然后,她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说起来,我前男友也跟你似的,看着挺斯文。」
  顾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捏着可乐瓶的手指瞬间收紧。前男友?她突然提这个干嘛?酒精带来的微醺感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冲击取代。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干,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白子妍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虚空,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不过那是去年的事了。他嫌我太闷,太独,受不了。」 她耸耸肩,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自嘲又无所谓的弧度,「你们男孩是不是都这样?」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顾凛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顾凛的脑子飞速运转,酒意和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有点晕乎,脸颊更热了。他看着白子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正准备鼓起勇气说点什么——
  「顾导,要结账是吧?不好意思,刚才去后面清点了一下库存。」
  就在这时,收银员的声音响起,从后面的小门走了出来。
  白子妍像是被惊醒,立刻收回了投向虚空的视线,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情绪也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对着顾凛很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直起身:「我上去了。」
  说完,她像一尾灵动的鱼,转身就走向了电梯间,没有半点停留。只留下顾凛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瓶冰凉的、凝结着水珠的可乐,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
  ***  ***  ***
  当晚。
  柏岱川擦着还在滴水的板寸头从浴室出来,房间里弥漫着他常用的、带着点松木和汗味混合气息的皂香。顾凛正靠在床头看书,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住他低垂的侧脸和翻动书页的细长手指。
  「嘿,小子,还没睡呢?」柏岱川的声音带着浴室里的水汽,洪亮又亲切。
  他几步走到自己床边,大大咧咧地拿起那个巨大的保温壶晃了晃,里面传来沉闷的水声,「渴不渴?弄点水喝?」
  顾凛抬起头,合上书,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还好,柏叔,您喝吧。」
  柏岱川拧开盖子,倒了一大杯出来,不是水,是深褐色、冒着热气、带着浓郁气味的茶汤。「尝尝?咱老家的土茶,劲儿大,提神解乏!」他不由分说地把杯子递到顾凛床头柜上,水汽氤氲散开。
  茶味很冲,带着一种原始的苦涩和烟火气,和柏岱川本人一样质朴直接。顾凛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小心抿了一口。一股滚烫的热流带着霸道的苦香直冲喉咙,他呛了一下,脸微微皱起:「咳……挺特别的。」
  柏岱川看着他的样子,嘿嘿笑起来,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下,满足地叹了口气:「对吧?这才是汉子喝的东西!比你们年轻人喝的那些糖水带劲儿多了。」他坐到床边,看着顾凛因为被茶烫到和苦到而泛起薄红的脸颊,「大学生?」
  他指指顾凛放在枕边的书。
  「嗯,刚高考完。」顾凛放下茶杯,指尖还有点烫。
  「好小子!有出息!比你柏叔强多了。」柏岱川真心实意地赞道,黝黑的脸上笑容爽朗,「你柏叔我就认识枪杆子和方向盘,书读到高中算顶天了。当年在边防……算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挥挥手,似乎觉得那些经历对眼前这个文弱少年来说太过遥远。
  顾凛却起了兴趣:「边防?柏叔您是退伍军人,我知道。」
  「啊,没啥特别的。」柏岱川摆摆手,但那双圆眼里的神采亮了几分,「就守了十几年边关,冷是真冷,苦也是真苦,但……踏实。」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顾凛,似乎是投向一段封存的岁月,「那天地,那山是真大,人站在那儿就跟个小蚂蚁似的,啥烦恼也没了。」他比划着,敦实的身躯仿佛蕴含着一种经历过辽阔沉淀的力量感。
  顾凛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憨厚男人描述的场景,和他一路看到的雪山草原突然有了某种重叠。原来那份对野外的执着热爱,竟是根植于生命中最艰苦也最壮阔的经历。这份认知,让柏岱川在他心中的形象从最初的「爽朗司机叔叔/父亲」
  变得立体厚重起来。
  他有些好奇:「那您后来怎么不留在部队了?」
  「年纪到了呗,组织安排。」柏岱川语气坦荡,没有丝毫遗憾,「再说了,外面也有山可以爬,有路可以跑!这不,带着老婆孩子,开上车想去哪就去哪!」
  他拍了拍自己的保温壶,仿佛那是他的另一种徽章。「人生嘛,一个阶段一个活法。」
  柏岱川的豁达和那份对天地自然的纯粹热爱,像他杯中的浓茶一样,带着温度感染了顾凛。他发现自己不再仅仅觉得这是个生活习惯粗糙、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叔叔。
  两人又聊了些路上的趣事,柏岱川说那些惊险山路在他眼里都是家常便饭,顾凛则讲了些处理团队琐事的小技巧。然后他沉吟片刻,主动提起白子妍下午跳舞的事情,柏岱川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老父亲特有的的光芒。
  「那丫头啊……」他搓着手,笑了笑,只摇摇头,没再多说。
  夜渐深。柏岱川打了个哈欠,拍拍肚皮:「年纪大了,熬不住了!睡觉睡觉!
  明天还得早起看日出呢!」他顺手关了头顶的大灯,房间顿时暗下来,只余顾凛床头那盏小台灯。
  柏岱川倒头就睡,呼吸很快均匀绵长。
  顾凛轻轻放下书,拿出橘黄色的耳塞,熟练地塞进耳朵,然后关掉台灯。
  黑暗中,柏岱川轻微的鼾声很快被屏蔽,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  ***  ***
  次日清晨,天空是清透的宝石蓝,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寒意和高原特有的干燥气息,驱散了前夜的慵懒。餐厅巨大的玻璃门紧闭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和隐约的食物香气。
  顾凛裹紧了旅行社的外套,鼻尖冻得有些发红。他笔直地站在餐厅门前唯一能避风的小小门廊下,手里紧紧攥着一叠印着酒店logo的早餐券。脚下是冰冷的石板地,寒气丝丝缕缕钻进来。他像一棵扎根的的小树,用一种最原始、最笨拙也最负责的方式,践行着他的职责——确保每一位团队成员都能顺利拿到这顿早餐的通行证。
  「顾导!早啊!」
  「小顾辛苦,这么早就等着了。」
  陆续有团队里熟悉的成员走来,看到寒风中的少年,语气带着些微的惊讶和友善的笑意。顾凛扬起冻得有些僵硬却依旧温和的笑容,熟练地递出相应人数的早餐券:「早,王叔叔,李阿姨。早餐在里面,自助的。」
  不多时,一个极具气场的身影出现在广场的另一端,踩着细高跟的长靴,在冰冷的地面上敲出清晰而从容的节奏。
  是江雪。
  和昨日在草原上迥然不同,也并非晨跑时的运动打扮。她裹着一件剪裁极佳、收腰设计的及膝咖色毛呢大衣,衣领高高竖起,衬得本就美艳的容貌更加突出。
  深棕色大波浪卷发精心梳理垂落肩头,脸上架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色大墨镜,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冷艳。露在微敞领口外的颈项白皙修长,围着一圈质感上乘的彩色丝巾。即使在这微冷的清晨,那包裹在大衣下的身段依然展现出惊心动魄的、属于成熟女性的性感和风情。
  她径直向餐厅门口走来,步履摇曳生姿,像一团移动的、散发着暖意的高级香氛。
  「小顾?你这是……」江雪停在顾凛面前,红唇微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目光透过墨镜上缘,上下打量着这个站在风口、鼻尖冻得通红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站岗」的方式发券。
  顾凛抬起头,正对上墨镜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即使看不到眼睛,他也感觉得到。高原清晨冷冽的空气让他脸上的憨态更加明显,甚至那拨弄刘海的本能反应都慢了半拍。
  「江……江阿姨早。」他声音带着点晨起的沙哑和冻意的微抖,双手递上两份早餐券,笑容依旧温和,「对讲机通知大家有时候慢,怕……怕大家来了没券着急,就……等等。」
  「就这样干等?用对讲机通知大家来领或者直接在餐厅门口设置签到桌不更好吗?」江雪的语气倒没有责怪,更像是陈述一个更优解的方案,夹着一丝难以理解的无奈。
  「嗯……是……是笨了点。」
  顾凛像是被戳中了,耳根微微泛红,老实承认,语气里毫无辩解之意,只有点不好意思,「可……怕签到桌乱了,或者有人先进去吃了没拿券……这样,能……
  能确保都拿得到。」他说着,又用力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似乎在抵御寒意,那认真的眼神透着一股近乎固执的责任感。
  江雪看着他冻得发白却依然执着的手,还有那坦率承认「笨办法」的模样,唇边那丝无奈忽然褪去,反而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她不再多说,只是优雅地伸出戴着薄羊皮手套的手指,接过了那两张薄薄的券。
  「你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评价,然后擦过他身边,推开厚重的餐厅玻璃门,暖气和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摇曳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那片温暖。
  顾凛下意识地又往门廊角落里缩了缩,想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他的手插在同样单薄的外套口袋里,指尖依旧冰冷,心却因为完成了和江雪的这场简短对话稍微安定了一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广场入口。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凝固了。
  远远的,白子妍走了过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外面罩着那件宽松的浅灰色薄卫衣,仿佛一个永远不变、却又时刻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坐标点。清晨微冷的空气显得她脸色格外白皙透明,短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微乱,眼神还带着初醒的些许朦胧和疏离,但那份清冷的气质如同周围的雪山一样清晰。
  顾凛屏住了呼吸。那一瞬间,广场四周的景物和人声仿佛都模糊褪去,只剩下那个向餐厅门口靠近的身影。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这枯燥而笨拙的「站岗」,似乎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他不仅仅是在履行助理的职责,更像是在这里,默默地、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刻。
  白子妍脚步平稳,几乎没有多余的摆动。她径直走到顾凛面前,停下。目光从餐厅的门楣落到顾凛的脸上,带着那份特有的平静审视。
  顾凛甚至忘了寒冷,只觉掌心有些微汗。他像完成一项至关重要仪式般,迅速而准确地抽出一张早餐券,双手递了过去。因为紧张和寒冷,手指关节泛出一种更深的粉。
  「给。」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异常的清晰。
  白子妍的目光在顾凛冻得泛红的鼻尖和手上那张券之间掠过,随即抬起眼,对上了他的视线。她的眼神依然平静如秋水,波澜不惊。没有笑意,没有询问,没有清晨初见时应有的客气寒暄。只有短暂而清晰的、仿佛能映出人影的对视。
  然后,她轻轻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
  随即,她便极其自然地、无声无息地、仿佛从未有过刹那停顿般,侧过身。
  她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像是干净的织物与清晨空气混合的微凉气息,擦着顾凛的袖口边缘掠过。下一秒,她已经利落地推开了餐厅厚重温暖的门,身影消失在了那片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光亮里。
  顾凛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剩下尚未发放的早餐券,指腹还残留着递券时与冰凉的空气摩擦后的触感。清晨高海拔的阳光终于突破了薄云的遮挡,慷慨地洒满了整个广场。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冷冽得让他肺叶猛地收缩了一下,却莫名地带来一种通透感。
  ***  ***  ***
  「小顾!清点完人数赶紧去后厨催催姜汤!这鬼天气,别真把人整趴下几个!」
  副领队小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刚核对完名册的顾凛吼道。
  外面暴雨如注,雨点狠狠砸在餐厅简陋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清晨出发前,天空还澄澈如洗,一切都预示着这是前往「立体草原」喀拉峻的绝佳游览日。 然而,就在车队抵达景区大门时,天山深处诡谲的气候瞬间翻脸。
  狂风先至,随即冰雹般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如同千万颗石子,无情地砸向车顶、车窗,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雨水瞬间便将冲锋衣彻底浸透,刚刚下车的游客被劈头盖脸浇了个透心凉,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孩子的哭喊混杂在风雨声中。人们抱头狼狈逃窜,试图寻找任何能遮挡的地方。
  导游们也懵了,老张和小刘拿着扩音器在狂风中徒劳地嘶喊组织,声音被淹没。每个人都成了落汤鸡,衣物紧贴身体,发型全毁,眼镜起雾,冷得牙齿打颤,仓皇地朝着景区深处预定的午餐地点——一座孤悬在核心观景点的巨大铁棚餐厅——奔逃而去。
  此时,顾凛浑身湿透,薄薄的冲锋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纤细的线条。
  水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不断滑落,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气息混着泥土味直冲肺腑。
  「知道了刘哥!」 他大声回应,声音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后厨在左边,对吧?」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巨大的、四面透风的所谓「户外餐厅」——其实就是个临时搭起来的巨大棚区,地面泥泞不堪,灯光昏黄,空气里充满了潮湿、汗味和食物混杂的气息。客人挤挤挨挨地站在门口抖落雨水、抱怨,或者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对!快去!妈的这喀纳斯给咱们的下马威可真够劲儿!」
  小刘烦躁地扯了扯同样湿透的衣领,转身又去安抚一位抱怨凳子太湿的客人。
  顾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地面,裤腿和鞋子很快沾满了泥点。雨水带来的寒意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他找到后厨,几个同样狼狈的当地厨师正手忙脚乱地烧着几口大锅,浓郁辛辣的老姜味随着蒸汽弥漫开来。他传达了催促的意思,厨师用浓重的方言保证马上就好。顾凛这才稍松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同时胃里一阵不舒服的搅动,不知是不是冷的。
  这顿饭吃得极其狼狈。雨水混着冷风时不时从棚壁的缝隙钻进来,食物热腾腾的气息很快就在潮湿阴冷中消散。大家草草果腹,也不打算逛景点了,只想快点抵达酒店,换上干爽的衣服。
  索性酒店就在景区里,顾凛抢时间吃完饭,配合着领队办完前置手续,就站在餐厅门口,分发着新的房间号牌,看着一张张疲惫又带着怨气的脸匆匆掠过,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白子妍跟在江雪身后,脚步似乎有些虚浮,裹着一件明显不是她的、深色厚大的男士外套(应该是柏岱川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江雪的脸色也不好看,紧抿着唇,护着女儿快速走远。顾凛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
  第二天清晨,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阳光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暴雨后的湿冷。顾凛刚走到餐厅门口,就听见小刘正拿着对讲机,语气无奈:「……好,知道了李姐,您先在房间休息,多喝热水……周叔叔也烧起来了?行行,您们房间号是……药我让小顾待会买了送上去。」
  果然有客人中招了。
  高海拔骤冷骤热加上淋雨,抵抗力弱的立刻被击倒。顾凛心里那点不安也落到了实处,他快步走过去:「刘哥,情况怎么样?」
  小刘放下对讲机,揉了揉太阳穴:「目前知道有三个发烧,两个说嗓子疼浑身没劲儿,还好都是年纪大的。」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点声音,「哦对了,还有3号桌那个姑娘,白子妍。」
  顾凛的心脏猛地一跳,喉咙有些发紧。
  「她妈妈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说小姑娘昨晚就有点不对劲,上吐下泻的,今天起不了床,不吃早饭了。」 小刘叹口气,「让问问附近有没药店,买点止泻药啥的。」
  「嗯……知道了。」
  顾凛低低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干。白子妍果然也病了,而且看样子比他想象的严重。他看着餐厅里陆陆续续进来用餐的客人,不少脸色都带着倦容,咳嗽的声音也比往常多了些。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感觉更重了。
  尽管前一天的暴雨彻底打乱了喀纳斯的游览计划,但得益于这个大型景区本就预留了两天时间,行程并未完全脱轨。第二天上午,团队按原计划在景区内活动,游客们得以补上部分错过的风光。
  午餐在景区另一家稍好点的餐厅进行。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但氛围有些沉闷。
  几个病号都没来。
  顾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3号桌。
  柏岱川和江雪在座。
  唯独没有白子妍。
  那张空着的椅子像一个刺眼的空缺。柏岱川眉头紧锁,胃口不佳的样子,时不时扭头看看门口,又烦躁地灌一口啤酒。江雪倒显得稍微平静些,但动作也有些微的迟缓,吃得很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那抹总是安静存在的清冷影子,真的消失了。顾凛端着餐盘的手微微收紧,胃里那从早持续到现在的轻微不适感,似乎被这个「空缺」无形中放大了。
  下午,顾凛带客人进行短途徒步,努力保持着专注。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昨夜的湿寒彻底发作了,那股胃部的揪痛越来越清晰,带着一阵阵翻搅的错觉。
  冷汗悄悄从额角渗出。
  终于回到酒店,夕阳的余晖刚刚染红天空。顾凛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几乎弯下腰。他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匆匆对老张说了句「我去趟药店」,拔腿就冲出了酒店大门。
  药店的灯光格外明亮刺眼。柜台前竟排了三四个人。顾凛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是团里有名的「花衬衫」大叔,此刻正一脸痛苦地歪靠在墙上,捂着肚子哼哼。
  另一位中年妇人也是脸色发白。
  「哟,小顾你也……?」 「花衬衫」看见他,勉强扯出个苦笑,声音有气无力。
  顾凛忍着疼点头:「感觉……坏肚子了。」 声音有点虚。
  「哎,真是作孽啊……肯定昨晚上那冰嗖嗖的雨给灌的……」
  大叔嘟囔着。大家心照不宣地排在狭小的店里等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药品的气味。顾凛默默拿了健胃消食、肠炎宁和缓解痉挛的药,快速结了账,把药片囫囵倒进嘴里,靠着冰冷的柜台就着矿泉水吞了下去。
  药片似乎起了一点安抚作用,他稍微缓了口气,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还好吗?是不是比他此刻还要难受?
  晚上,顾凛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酒店房间,胃里翻搅的疼痛在药效作用下稍缓,但仍像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额角渗着冷汗,只想快点躺下。
  柏岱川正焦躁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手里攥着一个保温杯和一个装着毛巾、水盆的袋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是顾凛从未见过的凝重和忧心。看到顾凛回来,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口,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都哑了几分。
  「小顾回来了?哎!妍妍她……」
  话音未落,「砰砰砰!」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猛然响起,几乎要砸破门板!
  「老柏!老柏!快开门!」是江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哭腔,完全失了平日的优雅从容。
  柏岱川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门。
  门外,江雪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裹着的外套都歪斜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行了!妍妍……妍妍吐得更厉害了,还一直说冷,整个人都在抖,烧得烫手!
  刚才量了下快40度了!这镇上的卫生所根本不行!快!快开车送她去县医院!快啊!」
  「什么?!」柏岱川的娃娃脸瞬间煞白,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门外冲,「走!车在哪儿?我马上开过来!」
  「等等柏叔!」
  顾凛强忍着不适,心猛地揪紧,脱口而出,「我通知张哥!」
  「快!快通知!」柏岱川头也不回地吼着,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江雪跌跌撞撞地紧随其后。
  顾凛也顾不得自己了,立刻掏出对讲机,手指都有些发颤:「张哥!张哥!
  紧急情况!白子妍高烧40度,病情加重,柏叔和江阿姨要连夜开车送她去县医院!」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老张震惊又焦急的声音:「什么?!现在?!
  去县城?40公里夜路?!还是山路!胡闹!这太危险了!」
  「江阿姨急疯了,说镇卫生所不行了!柏叔已经去开车了!」顾凛语速飞快。
  「妈的!」老张骂了一句,声音透着无奈和巨大的担忧,「这……这拦不住啊!这样,小顾,你现在立刻下楼到大堂!我也马上下来!今晚咱俩别睡了,就在大堂守着!必须确保他们安全抵达医院,随时联系!快!」
  「明白!」顾凛抓起外套,胃部的疼痛似乎被更大的焦虑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也冲出了房间。
  深夜的酒店大堂空旷而寂静,只有惨白的灯光和穿堂而过的冷风。顾凛和老张裹着外套,坐在冰冷的休息椅上,谁也没说话。老张不停地拨打着柏岱川的电话,接通后便是一连串的询问和叮嘱,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顾凛屏息凝神地听着,捕捉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只言片语——「在路上了」「路况还行」「妍妍还烧着」……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他心上。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胃里的不适感又悄悄泛上来,夹杂着对那个遥远车内、承受病痛折磨的身影的担忧,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不知过了多久,老张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他听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开,长长吁了口气。
  「好好好!到了就好!挂上水了就好!……老柏,听我说,你和江雪今晚就在医院守着,别折腾回来了!天亮了再说!……什么?不行?……哎!你这犟驴!」
  老张的声音又急又无奈,对着电话那头吼了几句,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手机。
  「怎么了张哥?」顾凛的心又提了起来。
  「人送到县医院了,挂上吊瓶了,烧也稳住了点。」老张揉着眉心,疲惫不堪,「我让他们别回来了,就在医院休息室凑合一下。结果柏岱川这倔驴,说孩子打了针稳定了,非要把老婆孩子接回来,说住自己车上都比在医院走廊强……
  死活不听劝!正往回赶呢!」
  顾凛的心像坐过山车,刚放下一点,又悬了起来。凌晨的山路……刚退烧的病人……他不敢深想,只能和老张继续沉默地守在大堂,目光死死盯着酒店大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又过了近两个小时,两道刺目的车灯光柱终于撕裂了夜幕,由远及近,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那辆熟悉的奥迪Q5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前。
  车门打开,柏岱川率先跳下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布满血丝,但动作依旧利落。他拉开后座车门,小心翼翼地和江雪一起,半扶半抱着裹在厚外套里、几乎虚脱的白子妍下车。白子妍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头无力地靠在江雪肩上,脚步虚浮。
  老张和顾凛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老张迭声问。
  「吊瓶打完了,烧退了点,就是人还虚得很。」柏岱川声音沙哑,一边护着女儿往里走,「医生说急性肠胃炎,脱水了,得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实在不放心医院那环境,还是回来踏实。」
  顾凛的目光紧紧锁在白子妍身上,看到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很不舒服,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他默默地帮忙按了电梯,看着柏岱川夫妇小心翼翼地护着白子妍进了轿厢。
  直到电梯门关上,数字开始跳动,顾凛才感到一阵脱力般的疲惫袭来,胃部的隐痛也重新变得清晰。
  回到房间时,柏岱川正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虽然疲惫依旧浓重。
  「柏叔,」
  顾凛轻声开口,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切,「小白……她现在好点了吗?」
  柏岱川转过头,看到顾凛还没睡,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宽慰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吊瓶打完烧就下来了,路上睡了一觉,脸色也好看了点。
  医生说就是累着了加上着凉,没大事,养两天就好。总算……是扛过来了。」他长长舒了口气,那份父亲特有的担忧和看到女儿好转后的安心,清晰地写在他黝黑憨厚的脸上。
  听到确切的好消息,顾凛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连带着胃里的不适似乎也减轻了几分。他点点头,由衷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柏叔您也快休息吧,累了一晚上了。」
  「哎,这就睡,这就睡。」柏岱川搓了把脸,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几乎是沾枕头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柏岱川均匀的呼吸。顾凛也躺下,闭上眼睛,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缓缓松弛,虽然身体依旧不适,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已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宁取代。
  白子妍苍白却平稳的睡颜,仿佛在黑暗中隐隐浮现。房间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药味和自己略显不稳的呼吸声。胃里的不适感在药力的作用下慢慢平息,但另一种空落落的不安悄然占据心头。
  鬼使神差地,顾凛推开门,走到空寂的走廊。夜晚的酒店走廊灯光昏暗安静。
  他的脚步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移向了江雪母女住的标间门口。没有特定的目的,只是一种无法遏止的冲动,想离「那里」更近一点。
  门紧闭着。门缝底下透出一点温暖柔和的灯光,隐约能听到极其极其细微的电视声,或许是隔壁传来,又或许是房间里的动静。再没有任何声音。他屏息静立了几秒,像一块靠在墙边的阴影,想象着当时医院里的场景:白子妍虚弱地躺着,脸色苍白,手背扎着输液管,江雪在一旁照顾……
  站了片刻,除了自己的心跳,他什么也没等来,什么也没听到。仿佛那扇门隔绝了所有的信息。那股冲动渐渐褪去,留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和一丝自我审视般的羞赧——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顾凛默默转身,回到了自己冰冷的房间。灯也没开,就着窗外一点稀薄的天光,他划开了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打开微信界面,手指几乎是带着明确目标的,直接滑到了那个他早就偷偷找到、却从未尝试添加或对话的头像。
  那是一个色彩异常鲜明、线条充满抽象艺术风格的女性侧脸剪影,背景是泼洒般的深紫与靛蓝交织,辨识度非常高,充满独特的疏离感。
  微信昵称是两个字:
  【18禁】
  下面是简短但界限分明的一条横线,
  朋友圈。
  一道清晰无误的屏障,冰冷地宣告着「禁止访问」。
  顾凛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个头像,指尖在屏幕上留下细微的静电触感。幽蓝的光像湖水般漫过屏幕边缘,又褪回沉寂的黑暗。他盯着那简单的两个字和那条横线看了许久许久,直到药效带来的朦胧睡意终于压过了身体的不适和心底翻涌的复杂滋味。他合上眼,将手机随手放在枕边,将自己投入这片沉静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黑暗里。
  ***  ***  ***
  「各位车友,大家好!我是领队老张!」
  对讲机里传来老张略显尴尬和歉意的声音,电流声滋滋作响,混杂在车队引擎的低吼和窗外呼啸的风声里,「关于……昨晚那场大雨,让大家淋着了,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应急处置没到位!让几位团友,特别是年纪大点的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着了凉、发了烧……这事儿,我代表咱们领队组,跟大家伙道个哈欠!
  真对不住!」
  沉默在对讲机频道里蔓延了几秒,只余沙沙的电流音。老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局促:「接下来的行程,我们一定加强准备!车上也备了应急药品,有需要就说!那个……那个……希望大家都保重身体,开开心心玩好啊!」
  老张的道歉诚恳却也笨拙。顾凛坐在头车副驾,看着车窗外面掠过一片荒凉壮观的雅丹地貌,雨洗后的天空湛蓝得刺眼,他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频道里零星传来几个表示「理解」「没事」的回应,气氛有些沉闷。副领队小刘在后排小声嘟囔:「妈的,这种鬼天气谁料得到……尽往自己身上揽锅……」
  午后,车队抵达了可可托海国家地质公园的游客集散中心停车场。巨大的花岗岩山峰在眼前展开,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空气清冽干燥,带着北方特有的粗犷气息。停好车,领队老张拿着喇叭组织大家自由活动,给足两小时游览景区核心或者逛逛旁边的旅游纪念品商店。游客们鱼贯下车,伸着懒腰走向不同目的地。
  顾凛没有下车。他的职责是看守头车车门——车里放着团队的备用物资和对讲充电器,也是游客遇到问题紧急联络的中枢。他打开一点车窗缝隙,让清冷的空气透进来,准备享受这难得的、不需要四处奔波的空隙,顺便翻翻手里的景点手册。
  斜前方的「可可驿站」便利店门口人影一闪,白子妍走了进去。她裹着那件标志性的灰色宽大卫衣,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步子也没往常利落,透着一股虚弱感。
  顾凛的目光随着她移动。看到她不到两分钟就空着手出来了,站在门口四下张望,脸上带着一种无措的、略带苦恼的神情。当她的视线终于对上顾凛的车窗时,那苦恼像是找到了出口,化为眼底一点微亮的求救信号。
  她抬起手臂,朝他这边挥了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不算远的距离,带着点气息不足的微喘和……一抹不易察觉的甜软意味。
  「诶——你过来帮我一下呗……」
  那尾音微微拖长,像一片羽毛轻轻搔过空气,带着点无奈的撒娇感,与她平日里的清冷截然不同。这轻声的召唤像有魔力,顾凛没有任何犹豫,利索推开车门,大步走过去。
  「怎么了?」 他站定在她面前,语气温和,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却因尴尬而微微泛粉的脸颊上。
  「气死我了!」
  白子妍轻轻跺了下脚,带着点孩子气的不爽,声音依旧不高,「我支付宝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说『系统安全风险』,直接把我锁了!要我刷脸……对着这破光线刷半天也不行!」她指了指便利店略显昏暗的内部,「我又没绑定微信支付,这下彻底付不出钱了!」
  她指了指收银台上那堆刚被她无奈放下的「战利品」——两瓶蓝色玻璃瓶装的韩式苏打水,几盒不同口味看起来还不错的速热饭,几包独立包装的健康藜麦饼干和坚果棒,「就这些……你能先帮我垫付一下吗?」
  顾凛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东西。几十块,对他而言确实是小钱。虽然心头也闪过一丝疑虑——这个女孩只用支付宝?这有点奇怪。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被眼前白子妍难得的困扰模样轻轻吹散。
  他什么也没问,干脆地点头:「没问题。」
  随即拿出手机走向收银台,利落地替她付了款。
  「好啦。」顾凛收起手机,对着白子妍扬了扬下巴,示意东西可以拿了,脸上是那种「小事一桩」的平静温和笑意。
  白子妍小幅度地松了口气,那股尴尬的紧绷感缓和下来,露出点轻松:「谢谢啊……等我支付宝解锁了或者……」她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地掠过顾凛握着的手机,声音轻快了些,「或者干脆加你个微信吧?方便我之后把钱转给你!」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个碎裂的角落很显眼。
  顾凛点点头,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动作自然地点开微信的个人二维码,但同时开口,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顺理成章的确信,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明了的事实。
  「好。我知道你是哪个……」 他的视线温和地落在白子妍脸上,带着一点点了然的笑意,「就是这个……头像用的是抽象侧脸剪影,深紫靛蓝背景的,微信名是『18禁』的,对吧?」
  白子妍点开「扫一扫」界面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约摸一秒钟。
  她抬眼看向顾凛。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情绪,但没有任何惊讶或质问的神情浮现在她脸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凛的眼睛,然后,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介于「嗯」和「哼」之间的短促音,算是回答。
  同时,她的手指灵活地移到了「扫一扫」的图标上,按了下去。
  顾凛看她这副毫不意外、坦然接受的样子,心头那种被对方默许了「关注」
  的隐秘满足感愈发浓烈。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微不可查的一度,赶紧点了「通过」。
  好友列表里,那个艺术感十足、写着「18禁」的头像,终于名正言顺地从「群聊里的某某」晋级成了「好友」。
  「东西有点沉,我帮你拿到车上?」顾凛收起手机,伸手拎起了那两瓶沉甸甸的玻璃瓶苏打水为主的便利袋,动作很自然。
  白子妍这次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再看他,目光转向自家车的方向。她的脸颊似乎比刚才更明显地染上了一层浅淡的、近乎透明的粉色,眼神也有些飘忽,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这细微的反应落在顾凛眼中,像在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他内心的涟漪。
  他提着袋子走在前头,白子妍安静地跟在后面半步距离。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种微妙的张力在沉默的空气中弥漫。
  走到11号奥迪Q5旁边,江雪正在关后备箱,抬眼看到他们,目光落在顾凛手里的袋子上,脸上露出一丝不赞同:「妍妍?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算生了病,拎个东西都没力气吗?这点事也麻烦别人?」她的语气带着点对女儿撒娇不懂事的责备,也带着对顾凛的客气。
  白子妍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妈——!!」
  她的声音比刚才拔高了好几度,带着真实的委屈和一点恼羞,「我没想让他帮忙拿!是支付宝死活用不了!他帮我付的钱!东西也是他主动说要拿过来的!」
  她语速飞快,急于撇清关系似的解释着,同时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顾凛拎着的袋子。白皙的脸颊迅速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底下,连脖颈都透出一层薄粉色。
  那样子又急又窘,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淡静。
  被当面戳穿「主动」,顾凛拎着袋子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但他那张干净温和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一种近乎迟钝的、老实巴交的笑容,仿佛完全没被卷入这场小小的「控诉」,只是忠实地执行着「帮忙拿东西」的任务。
  「江阿姨,举手之劳。我把东西放这儿。」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脸上带着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轻轻把东西放在车旁干燥的地面上,动作从容自然。他再没说什么,对似乎还想继续教训女儿的江雪点点头,又对那个还在红着脸、气呼呼瞪着母亲的、难得展现了十足少女情态的白子妍也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然后,顾凛利落地转身,脚步平稳地朝头车走去。背影笔直,只留下身后白子妍那依旧没平复的微微喘息和江雪无奈的低语,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藏不住的弧度。
  ***  ***  ***
  **微信聊天界面**
  白子妍 (18禁):
  [一张照片:深蓝色玻璃瓶装苏打水,瓶身凝结着水珠,放在地质公园特有的灰褐色岩石上,背景是雄伟的花岗岩山体。]
  气泡水,谢了。钱转你微信了。
  顾凛(燃彩):
  [收到转账提示]
  看到了。不用这么急的。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白子妍 (18禁):
  还行,就是没力气。躺车里看山发呆。
  你呢?还在看车门?
  顾凛(燃彩):
  嗯,刚换小刘哥看会儿。我在游客中心附近转转,拍点石头。可可托海的花岗岩地貌很特别。
  [一张照片:巨大、冷峻、布满奇特纹理的花岗岩山壁,在强烈阳光下投下深重阴影。]
  你喜欢这种粗犷的风格吗?感觉……和你跳舞时那种力量感有点联系?
  白子妍 (18禁):
  [输入中……停顿了几秒]
  观察力不错。美术生的职业病吧,看什么都想拆解线条和质感。
  [一张速写照片:寥寥几笔勾勒出远处山峰凌厉的轮廓和岩石肌理,旁边潦草地写着「可可托海·力」]
  刚随手画的。憋坏了。
  顾凛(燃彩):
  !!你学美术的?画得真好!难怪……气质那么独特。
  所以高考志愿是美院?
  白子妍 (18禁):
  嗯。央美设计。刚出录取结果。
  你呢?听我爸提过一嘴,也是刚高考完?
  顾凛(燃彩):
  对,英语专业。
  白子妍 (18禁):
  英语?挺好的。实用。
  不过……将来打算做什么?当翻译?老师?还是……进外企?
  顾凛(燃彩):
  呃……还没想那么远。可能……做外贸?或者……嗯,看机会吧。总归……
  能用到英语的地方……挺多的。
  白子妍 (18禁):
  外贸也挺好。我嘛,想当独立设计师。做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衣服、饰品或者别的,不受拘束那种。虽然……可能也挺难。
  [输入中……停顿了一下]
  不聊了,我妈催我回车上休息。回见。
  顾凛(燃彩):
  好,多休息。回见。
  ***  ***  ***
  聊天窗口暗了下去。顾凛握着手机,站在一块巨大的风蚀岩旁,屏幕的光映着他有些出神的脸。「设计师」……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像她跳舞时伸展的手臂划出的弧线。而自己的「外贸」或「看机会」,相比之下显得模糊又遥远。
  高原的风吹过,带着岩石的冷硬气息。
  顾凛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手机。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集合点准备返程的景交车了。
  可可托海游客中心的景交车候车区人头攒动。顾凛作为工作人员,优先安排几位年纪大的客人坐稳后,才跟着人流挤上了车。车厢里混合着汗味、防晒霜味和尘土的气息。他抓着扶手,目光习惯性地在略显拥挤的车厢里扫视,确认团队成员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住了。
  在车厢中部靠窗的位置,坐着白子妍一家。
  柏岱川靠窗,正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奇特的岩柱地貌,跟旁边一位大叔大声讲解着什么,黝黑的脸上神采飞扬,仿佛昨晚的惊魂夜从未发生。江雪坐在他旁边靠过道的位置,微微侧身,似乎在闭目养神,精致的侧脸带着一丝疲惫,但仪态依旧优雅。而白子妍,就坐在江雪的外侧,紧邻过道。
  她换下了厚重的卫衣,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侧脸线条沉静。似乎感应到了顾凛的目光,她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晃动的人影和嘈杂的空气,在车厢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瞬。白子妍的眼神平静,没有惊讶,只是极轻微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顾凛心头一跳,也赶紧点头回应,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腼腆的笑意。
  「哟!小顾同志!」 柏岱川洪亮的声音穿透了车厢的噪音。他也看到了顾凛,立刻热情地招手,「来来来,这边有地儿!挤挤!」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里挪,给顾凛腾空间。
  「不用了柏叔!」顾凛连忙摆手,声音在嘈杂中提高了一些,「我就在门口这儿,待会儿下车方便组织。」 他指了指靠近车门的位置。
  「嗨,客气啥!」柏岱川不以为意,但也没再坚持,只是咧着嘴笑,「今天辛苦了啊!这地方石头是真带劲儿!」 他拍了拍身边大叔的肩膀,又看向顾凛,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小室友」的欣赏和满意。
  江雪也睁开了眼,看向顾凛,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来:「小顾,这两天麻烦你了。」
  「应该的,江阿姨。」顾凛连忙应道,心里有些受宠若惊。
  白子妍的目光在父母和顾凛之间无声地流转了一下,然后重新投向窗外,嘴角却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柏岱川看看女儿,又看看站在门口、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温和的顾凛,他满意地哼了一声,继续跟旁边的大叔侃起了大山。
  顾凛抓着扶手,在车辆的摇晃中站稳。感受着这一家人——尤其是柏岱川那毫不掩饰的善意和江雪难得的温和——包围过来的友好气息,先前在微信对话里那点关于未来的窘迫感似乎被冲淡了。一种奇异的暖流,混杂着旅途即将结束的淡淡惆怅,悄然流淌在心间。
  景交车在游客中心停车场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人流涌出。顾凛履行着职责,站在车门旁,引导着客人有序下车,提醒大家带好随身物品。
  柏岱川一家随着人流最后走下。柏岱川率先跳下车,转身很自然地朝顾凛伸出了那只粗糙有力的大手。顾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伸出手。柏岱川一把握住,用力晃了晃,力道依旧不小,带着他特有的热络和信任。
  「谢了啊,小子!」柏岱川笑容爽朗,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又想拍顾凛的肩膀,瞥见江雪的目光,半途改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江雪挽着白子妍的手臂,对顾凛微微颔首示意,母女俩一起走向自家车的方向。白子妍经过顾凛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又迅速移开,什么也没说。
  看着柏岱川也准备转身跟上妻女,顾凛心头一动,开口叫住了他:
  「柏叔。」
  柏岱川回头:「嗯?还有事?」
  顾凛看着这位风尘仆仆、性格鲜明的父亲,想到明晚即将到来的分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感慨:「明晚……就该回到乌鲁木齐了。您……是不是直接就从那儿飞回北京了?」
  柏岱川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回头望了望妻女走向奥迪Q5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辽阔粗犷的可可托海风光,最后目光落回顾凛年轻却认真的脸上。
  他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里也透出几分旅程将尽的真实感触。
  「是啊,小子。时间过得真快。这趟……就到头儿咯!我得回去接着搬砖喽!」
  他拍了拍顾凛的肩膀,这次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嘱托,「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后面几天,多帮衬着你张哥他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追向妻女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敦实的背影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待续)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0:35:18

02、新生报到
  「操!丫挺的又涨!五块钱!就他妈修个边儿!够买半斤酱牛肉了!」
  推子的嗡嗡声在狭小、弥漫着廉价染发剂和发胶混合气味的空间里持续着,伴随着「草花」愤愤不平的嘟囔。他穿着件沾满碎发、领口发黄的白T恤,肚子把围裙撑得紧绷,正弯腰围着顾凛的脑袋打转,动作带着一种职高练出来的、略显粗暴的熟练。
  「我说凛子,你丫这趟回来,怎么跟去煤矿挖了俩月似的?」
  草花停下推子,用戴着油腻指套的拇指和食指捏起顾凛额前明显褪色、变得粗糙的一缕黑发,凑近了看,「嚯!这他妈是晒成酱牛肉了吧?北疆的太阳真他妈是后妈啊!」
  顾凛坐在那张吱呀作响、蒙着褪色塑料布的理发椅上,看着镜子里自己明显黑了几度、轮廓似乎也更清晰的脸。
  镜面一角映着窗外。
  北京丰台区这片老旧的居民区,灰扑扑的六层板楼挤挤挨挨,楼体上贴满了「空调移机」「开锁换锁」「专业通下水」的小广告。马路对面的「盲人按摩」
  招牌下,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正倚着门框抽烟。斜对角是「夜莺网吧」和「兄弟台球」,门脸油腻,里面传出模糊的喧闹声。空气里飘着楼下「沙县小吃」蒸饺的味道和汽车尾气的浑浊气息。这里是城市的褶皱,混杂着下九流的营生和底层生活的烟火气。
  「嗯,晒得够呛。」
  顾凛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多解释。北疆的辽阔、草原的风、雪山刺目的光、柏叔蒲扇般的大手、白子妍靛蓝长裙下舞动的手臂……那些强烈的色彩和气息,与眼前油腻的镜子和草花的抱怨,像是两个割裂的世界。
  「啧,大学生了就是不一样,跑那么老远见世面。」
  草花语气酸溜溜的,手上推子又嗡嗡响起,利落地铲着顾凛后颈的碎发,「哪像我,天天窝在这破地儿,伺候完张大妈那头卷毛,还得伺候李大爷那几根宝贝毛,操!昨天那老头儿,非说我给他剪豁了,嚷嚷着要赔钱!我他妈……」
  草花开始了新一轮对「奇葩」顾客的控诉,夹杂着对飞涨的房租、难缠的城管和隔壁发廊「擦边按摩」抢生意的抱怨。顾凛安静地听着,这些熟悉的、带着浓重京腔的牢骚,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试图覆盖掉他皮肤下刚刚沉淀下来的、属于西北的风沙和辽阔。
  「行了!齐活!」
  草花「啪」地拍掉围布上的碎发,解开系带。顾凛站起来,付了钱。草花把钱塞进油腻的抽屉,拍拍他肩膀:「得了,大学生,赶紧滚蛋吧!回头请我撸串儿啊,得说说你那大草原!」
  「成。」顾凛笑了笑,推开那扇贴着褪色「美发」贴纸的玻璃门,热浪和喧嚣瞬间涌来,彻底将他拉回现实。
  距离北疆之旅结束,已经悄然过去了半个多月。盛夏的尾巴还带着灼人的余威,但空气中已能嗅到一丝秋日临近的、若有似无的干燥气息。日历翻到了八月的下旬,这意味着——大学开学的日子到了。
  顾凛赶了个大早,在奔赴校园之前,特意先拐进发小上班的理发店。除了要把头发打理清爽,也多少带点与旧时光道别的意味。镜子里那个轮廓清晰、肤色微深的少年,与出发前那个略显苍白文弱的高中毕业生相比,已然有了些微的不同。
  回到家里,一股混合着老旧家具、饭菜余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典型的「老破小」:狭窄的客厅兼餐厅,墙壁有些地方已经泛黄起皮,家具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擦得锃亮却难掩陈旧。
  父母还在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顾凛径直走进自己同样狭小的房间。书桌上摊开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他打开衣柜,开始整理带去大学的衣物。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叠好的T恤、长裤、薄外套……他拿起那件在北疆穿了近二十天的浅蓝色速干T恤,布料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硬,颜色也暗淡了,但似乎还残留着巴彦淖尔的干燥尘土和那拉提草原青草的气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叠好,放进了箱子最底层。
  接着是书本、文具、洗漱用品。他拿起那个橘黄色的、已经用得有些变形的耳塞盒,在手里掂了掂。柏叔震天响的鼾声和清晨叮当作响的动静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把耳塞盒塞进了洗漱包的夹层。
  最后,他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
  翻开,里面夹着几张在北疆拍的照片:辽阔的草原、雄伟的雪山、车队蜿蜒的长龙……还有一张,是在可可托海游客中心,他偷偷拍下的远处那个穿着灰色卫衣、对着花岗岩山峰画速写的侧影。照片有点模糊,只勾勒出一个专注的轮廓。
  他把笔记本小心地放进箱子。想了想,又拿出那本速写本——里面除了几张潦草的风景构图,大部分还是空白。
  时间差不多了。顾凛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清脆的「唰啦」声。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住了十八年的小房间。墙上还贴着几张褪色的球星海报,书架上塞满了高中课本和练习册。
  一种混合着告别与期待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顾凛拖着行李箱走出单元门,老旧小区特有的嘈杂声浪再次将他包围。骑电动车送外卖的小哥呼啸而过,老头老太太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聊天,小孩在楼前空地上追逐尖叫。他拖着箱子,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穿过这片充满了烟火气和些许颓败感的区域。
  地铁站入口像一个巨大的、吞吐人流的怪兽。顾凛汇入汹涌的人潮,拖着箱子挤进闷热拥挤的车厢。汗味、香水味、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他紧紧抓住扶手,身体随着列车晃动。窗外是飞驰而过的城市风景:高架桥、玻璃幕墙的高楼、巨大的广告牌……与他刚刚离开的丰台老区截然不同。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黑了些,眼神似乎也沉静了些,不再是那个刚走出高中校门、带着懵懂书卷气的少年。北疆的风沙,似乎磨掉了一些青涩的边角。
  换乘,再换乘。当列车终于报出「燕京文化大学站」时,车厢里明显躁动起来,不少年轻的面孔带着相似的憧憬和一丝紧张。
  走出地铁站,一股更年轻、更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校门前,「燕京文化大学」几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校门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巨大的红色迎新拱门下,各学院的学长学姐们举着牌子,热情地招呼着新生。私家车、出租车、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和家长,汇成一股嘈杂而充满活力的洪流。
  「外国语学院!外国语学院的这边走!」
  「文学院的新生看这里!」
  「家长请往这边休息区!」
  顾凛拖着行李箱,循着「外国语学院」的指示牌,汇入熙攘的人流。空气中充斥着兴奋的交谈、行李箱滚轮的轰鸣、还有扩音喇叭里学长学姐们略带沙哑却热情洋溢的指引声。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崭新的柏油路上和年轻的面孔上。
  报到点设在林荫道旁的一排临时帐篷下。流程不算复杂,但每个环节都排着不短的队伍。顾凛耐心地随着人流移动,依次完成了:  01、身份核验与录取通知书确认:在挂着「新生报到处」牌子的长桌前,一位戴着眼镜、表情略显严肃的学姐仔细核对了他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原件,在花名册上找到他的名字并打上勾。
  02、领取校园卡与缴费单据:旁边桌子分发印有姓名学号的校园一卡通(兼具饭卡、门禁卡、图书证等功能)以及一张已缴费的确认单(学费在录取后已由父母通过银行转账缴清)。
  03、领取宿舍钥匙与入住单:一位微胖、笑容可掬的学长看了他的校园卡,快速在电脑上查询,然后递给他一把带着塑料号码牌的钥匙和一张打印好的《新生入住通知单》,上面清晰地写着——男生宿舍区·松园·3号楼·207室。学长还热情地指了个方向:「松园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右转就能看到3号楼,楼下有宿管阿姨登记。」
  04、领取军训服装领取券:旁边还有一张桌子发放军训通知和服装尺码登记单,顾凛填好身高体重,拿到了一张写着「松园3号楼207·顾凛·M码」的领取券,被告知军训前会统一发放到宿舍。
  手续办完,顾凛松了口气,手心微微出汗。他拖着行李,按照指引穿过校园主干道,两旁是崭新的教学楼、巨大的宣传栏贴满了社团招新海报、还有三三两两穿着各色院系文化衫的学长学姐。空气中混合着青草香、书本油墨味和远处食堂飘来的隐约饭香。
  很快,他找到了掩映在一片松林后的松园宿舍区。3号楼是一栋米白色的六层建筑,看起来半新不旧。楼门口果然坐着一位表情认真的宿管阿姨,面前摆着登记本。顾凛出示了入住单和校园卡,阿姨在本子上找到207室,让他在对应位置签了名。
  「207在二楼,左转走到头。」阿姨言简意赅。
  「谢谢阿姨。」顾凛道谢,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走进了略显昏暗的楼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楼梯是水泥的,扶手有些斑驳。
  二楼左转走到尽头,一扇深绿色的门上贴着「207」的金属门牌。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隐约的说话声。
  顾凛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顾凛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传统的、上下铺铁架床的大学宿舍。
  房间宽敞明亮,朝南的大窗户让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地面——整个寝室的地面被抬高了约三十公分,铺满了浅色的原木地板,光洁温润。
  在抬高的地板上,并排摆放着三张低矮的榻榻米床铺,仅略高于地板平面,铺着统一的深蓝色床垫。每个床铺都配纱帘,上方都有一盏嵌入天花板的阅读灯。
  床铺之间留有足够的通道。
  在房间的另外两侧墙边,则摆放着三张一体式的书桌和书架组合,也是原木色调,与地板呼应。书桌高度适中,配有带滚轮的办公椅。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简洁、舒适、甚至带点日式风格的「青年公寓」感,非常适合一群年轻人或坐或卧地「瘫」着交流。
  此刻,靠窗那张榻榻米床垫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篮球背心和运动短裤的男生正盘腿坐着,手里拿着手机,显然刚才说话的就是他。他旁边靠近门口的书桌前,坐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形偏瘦的男生,正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高大男生看到顾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哈!最后一位室友驾到!欢迎欢迎!我叫周泽,体育特长生,田径队的!」他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我占了这个,光线好。」
  眼镜男生也转过身,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温和腼腆的笑容:「你好,我叫李铭,计算机系的。」他指了指中间的书桌位置,「我在这边。」
  顾凛连忙放下行李,在门口玄关处脱下鞋子,踩上温润的木地板:「你们好,我叫顾凛,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的。」他指了指剩下那个靠门、靠近卫生间的床铺和书桌,「那这个是我的了?」
  「对对对!就等你了!」周泽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地方够大,随便放。
  卫生间是独立的,有热水器,咱仨够用了!」
  顾凛把行李箱拖到自己床铺旁边的空地,环顾着这个出乎意料的「豪华」寝室,感觉有些不真实。「这宿舍……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是吧!」周泽得意地拍了拍身下的床垫,「贼舒服!躺平看书刷手机绝了!
  听说这是学校新建的几栋『国际交流风格』宿舍楼之一,专门给部分新生和国际交换生住的,咱运气不错!」
  李铭也点头,补充道:「嗯,我看过学校官网介绍,松园这几栋楼的设计确实参考了日韩的学生公寓模式,强调空间利用和舒适性,可能也是为了营造更国际化的氛围?毕竟咱们学校名字就叫『文化大学』,还开了不少国际班。」
  「国际化?」顾凛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好奇地问。
  「对啊!」周泽来了兴致,放下手机,「你没听说吗?咱们燕京文化大学这几年野心不小,拼命往『国际化』上靠。你看那校门口牌子,『文化大学』下面是不是还有一行小字『International Campus』?听说引进了不少外教,合作院校也多,交换项目不少。食堂据说还专门开了个国际风味窗口,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语气带着点调侃。
  李铭比较务实,说:「国际化程度还不好说,但硬件确实在提升。这宿舍条件,比很多老校区的强太多了。听说图书馆新馆也是按国际标准建的,藏书和数据库都很丰富。对我们学计算机的,资源很重要。」
  三人一边整理各自的行李,一边闲聊起来。周泽性格外向,问顾凛是哪里人,听说他是北京本地的还羡慕了一下「离家近」。李铭话不多,但聊到学校设施和选课系统时很健谈。顾凛也渐渐放松下来,分享了一点老家的见闻,当然,北疆的经历暂时被他压在心底。
  整理得差不多,周泽伸了个懒腰,提议道:「哥几个,行李晚点再细弄?咱先去校园里溜达溜达,熟悉熟悉地形?顺便看看食堂在哪,肚子有点叫了。」
  李铭表示赞同。顾凛也正想摆脱整理行李的琐碎,立刻点头:「好啊。」
  三人穿上鞋,锁好207的门,一起走出了松园3号楼。
  下午的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三人沿着宿舍区干净的道路随意走着。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和银杏,树下有长椅,偶尔能看到捧着书或戴着耳机走过的学生。他们路过了气派的图书馆新馆,路过了几栋造型各异的学院楼,还看到了宽阔的塑胶跑道和绿茵场。周泽兴奋地指指点点,说以后训练就在那。
  校园很大,绿化很好,既有传统大学校园的林荫道和红砖建筑,也有充满现代感的玻璃钢构教学楼和实验中心。他们甚至真的在食堂门口看到了「国际风味」
  的招牌。路上能看到不少肤色各异、说着不同语言的留学生,印证着周泽关于「国际化」的说法。
  「看那边!」
  李铭指着远处一片被围起来的工地,「听说是在建新的国际交流中心和学生活动中心,看来学校是真舍得砸钱。」
  周泽摸着下巴:「啧,这环境,这硬件……就是不知道学费是不是也跟着『国际化』了?」他开了个玩笑。
  顾凛安静地走着,感受着脚下陌生的道路,呼吸着充满活力的空气,看着身边两位性格迥异的新室友,心中那份离家的淡淡愁绪和对未来的茫然,似乎被这崭新的环境冲淡了些许。
  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松园附近最大的学生食堂——「百味园」。
  正值饭点,巨大的三层建筑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嚯,这规模!」周泽仰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睛放光,「比我们高中食堂气派多了!走走走,饿死我了,看看有啥好吃的!」
  他们在一楼入口处用校园卡充值机存了些钱,然后挤进人头攒动的档口区。
  各种风味琳琅满目:北方面食、南方小炒、麻辣烫、铁板烧、砂锅、饺子……当然,还有那个醒目的「环球风味」档口,前面排着不少留学生。
  「我靠,还真有国际窗口!」
  周泽指着那边,「看那个金发妞,盘子里是啥?咖喱糊糊?」
  「应该是印度菜吧。」李铭推了推眼镜,观察着。
  三人最终决定先从最熟悉的北方家常菜下手。排了会儿队,各自打了饭菜。
  周泽要了份红烧排骨盖饭加两个大鸡腿,李铭选了清炒时蔬和麻婆豆腐配米饭,顾凛则要了份西红柿鸡蛋面。他们端着餐盘,在喧闹拥挤的大厅里艰难地寻找空位。
  「那边!那边角落好像有张桌子刚空出来!」周泽眼尖,端着餐盘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顾凛和李铭赶紧跟上。
  好不容易坐下,三人都松了口气。食堂的空调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的暑气。
  他们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继续着刚才关于学校国际化的话题。
  就在这时,周泽正夹起一块排骨往嘴里送,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直勾勾地越过顾凛和李铭的肩膀,投向食堂入口的方向。紧接着,他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旁边的李铭,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唔!
  唔!」的声音。
  李铭被他捅得差点把豆腐掉在桌上,不满地皱眉:「干嘛你……」话没说完,顺着周泽的目光看去,他也愣住了,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
  顾凛正低头吃着面,感觉到气氛不对,也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两位室友凝固的视线方向望去——
  食堂入口明亮的光线下,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走进来。
  她穿着一双纯白色的专业跑步鞋,鞋型流畅,纤尘不染。下身是一条剪裁极佳的黑色紧身打底裤,完美勾勒出腿部修长、紧致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挺翘饱满的臀部。
  至于上身,则是一件设计感很强的湖蓝色贴身无袖T恤,肩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而流畅,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健康光泽。T恤的领口是运动款的小V领,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段锁骨。她的胸部弧度不算特别丰满,但搭配纤细紧实的腰身,更显出一种充满活力的、运动少女特有的利落美感。
  她似乎刚结束跑步,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几缕微湿的短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她手里拿着手机和一个轻便的腰包,正一边往里走,一边微微仰头看着墙上悬挂的食堂档口指示牌,神情专注而平静,对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浑然不觉。
  「卧……槽……」
  周泽终于把那块排骨咽了下去,发出了由衷的、压低了声音的惊叹,「这……
  这届新生质量这么高吗?哪个院的?艺术学院的?」
  李铭也收回了目光,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窘迫和欣赏混杂的表情,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也压低了:「身材比例……真好。运动型的,力量感很足,但又不显粗壮。」
  「何止是好!」周泽的眼睛都快黏在那个身影上了,声音带着点兴奋,「你看那腿,那腰,那屁股……啧,练田径的吧?绝对有料!而且不是那种干瘦,是紧实有肉!还有那肩膀线条……啧啧,虽然胸不算特别大,但整体感觉太绝了!
  又飒又健康!极品啊!」
  李铭难得地附和了一句:「嗯,气质很独特。不是那种常见的娇柔型。」
  女孩似乎选定了方向,朝着「轻食沙拉」和「鲜榨果汁」档口那边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排队的人群中。「哎,走了走了。」周泽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注意力终于回到自己堆成小山的餐盘上,「吃饭吃饭!李铭,你看清楚她往哪边去了吗?待会儿……」
  「行了,吃饭吧。」李铭打断了他,显然觉得这样议论一个陌生女孩不太妥当,他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对付自己的麻婆豆腐。
  周泽撇撇嘴,也埋头开始大口啃他的鸡腿。
  顾凛很快吃完了碗里的面,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地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有点渴,去买瓶水,顺便……去下洗手间。」他指了指食堂另一侧的小超市和洗手间方向。
  「哦,行,你去吧。」周泽嘴里塞着饭,含糊地应道。李铭也点了点头。
  顾凛端起空餐盘,起身离开座位,将餐具放到回收处。他没有走向小超市或洗手间,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女孩刚才消失的「轻食沙拉」档口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之中。
  穿过喧闹的档口区,食堂后门连接着一条相对安静的内部通道,通向一个小型的室外庭院,这里摆放着几张供人休息的桌椅,此刻人不多。顾凛走出后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他眯了眯眼睛,目光迅速扫视。
  庭院角落的树荫下,一个女孩正背对着他,站在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她微微弯着腰,专注地看着贩卖机里的饮料选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准备扫码。湖蓝色的无袖T恤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掀起一小截,露出紧实流畅的腰线。
  顾凛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脚步声很轻,但女孩似乎有所感应,在他离她还有几步远时,便直起身,转了过来。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凛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跟来。脸颊上的运动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额角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顾凛在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隔着贩卖机嗡嗡的制冷声。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在食堂里要清晰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好久不见。」
  白子妍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她的视线在顾凛明显晒黑了一些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的随意。
  「嗯。你怎么这么慢?」
  「人太多,找了一会儿。」
  顾凛解释了一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机上,「买水?」
  「嗯。」白子妍应了一声,视线扫过贩卖机,「突然想喝冰的。你呢?」
  「一样。」顾凛走上前,扫码,冰凉的矿泉水滚落出来。
  两人拿着水,站在庭院角落的树荫下,一时无话。食堂后门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微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校园广播模糊的背景音。重逢的冲击在最初的「好久不见」之后,转化为一种微妙的、带着试探的安静。顾凛能清晰地闻到白子妍身上运动后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清爽皂角的气息,比微信里冰冷的文字鲜活百倍。
  「走吧,」白子妍率先打破沉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间微动,「这里晒。」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顾凛的行李箱,「报到完了?」
  「嗯,手续都弄好了,宿舍也放了行李。」顾凛跟上她的脚步,「你呢?」
  「上午就搞定了。」
  白子妍脚步不快,似乎并不急着去哪里,「艺术系那边,人少点,流程快。」
  他们自然地并肩走出庭院的小门,沿着宿舍区外围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走着。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行李箱轮子在平整的路面上发出规律的咕噜声,竟也不显得突兀。
  「找个地方坐坐?」顾凛提议,目光扫过路边几家小店,最终落在一家看起来颇有格调、名为「墨迹」的咖啡厅上。大大的落地窗,原木桌椅,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看书或低声交谈的学生,氛围安静闲适。
  白子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犹豫,点了点头:「行。」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冷气和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暑气。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窗外是婆娑的树影和偶尔走过的学生。
  「喝什么?」顾凛把菜单推过去。
  白子妍快速扫了一眼:「冰美式。加份那个抹茶慕斯。」她指了指图片上造型精致的绿色甜点。
  「一杯拿铁,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顾凛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
  点完单,短暂的安静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是在一个更安全、更私密的空间里。桌上柠檬水的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暑假后来…在家怎么样?」顾凛起了个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他想起微信里偶尔的闲聊,白子妍提过她妈对她整天窝在画室颇有微词,也提过父亲又拉着她去爬了趟京郊野山。
  白子妍用小勺轻轻搅动着刚端上来的冰美式,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能怎么样。我妈嫌我黑白颠倒,画室乱得像被抢劫,我爸……嗯,你知道的,精力旺盛。」
  她语气平淡,但顾凛捕捉到她提起父亲时嘴角那抹极其细微的、带着点无奈又亲昵的弧度。「你呢?丰台『名剪』的手艺没给你剃秃了吧?」她抬眼,带着一丝调侃,显然还记得顾凛提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发小草花理发。
  顾凛笑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明显短了很多、但还算整齐的头发:「手艺还是那么『粗暴』,价格倒是『国际化』了,涨了五块。不过好歹没秃。」他顿了顿,「后面就在家收拾东西,看看书,偶尔……翻翻速写本。」他没提翻速写本时,里面夹着的北疆照片和那张模糊的速写侧影。
  白子妍的指尖在抹茶慕斯上轻轻点了一下,「速写本……还在用那个?」她记得可可托海时,顾凛说过那是他的习惯。
  「嗯。」顾凛点头,从随身的背包侧袋里抽出一个巴掌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硬壳速写本,很自然地放在桌上,「习惯了,看到有意思的线条就想记下来。
  比不上你的专业。」他语气坦然,带着欣赏。
  白子妍的目光在那速写本上停留了一秒,没去翻动,只是拿起小勺挖了一小块慕斯送入口中。清凉微苦的抹茶味在舌尖化开。「专业……也就那样。」她咽下蛋糕,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妈理想中的『设计』泡汤了,现在看我的油画颜料跟看毒药似的。」她指的是微信里提过的志愿冲突,江雪更希望她学实用设计,而非「虚无缥缈」的纯艺油画。
  「西洋油画?」
  顾凛确认道,拿起自己的拿铁喝了一口,温热的奶泡抚慰了肠胃,「我记得你说过录取了。很棒的选择。」他语气真诚。他想起北疆草原上,她那身靛蓝长裙舞动时充满力量与自由的线条,那确实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嗯。」白子妍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专业信息,「你呢?英语系,如你所愿?」她记得顾凛在可可托海的微信对话里,对未来规划带着点模糊的「看机会」。
  「如我所『报』。」顾凛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
  开学典礼、新生导引……一堆事,刚在宿舍听俩新室友聊了半天学校的『国际化』
  大业。」他简单提了提周泽和李铭,以及他们对硬件设施和食堂「国际风味」窗口的吐槽。
  白子妍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国际化』……标语贴得倒是挺大。画室楼看着还行,够高够亮,就是不知道冬天暖气够不够足。」她显然更关心实际的创作环境。
  话题自然地流转着,从报到时排长队的无奈,到对即将开始的军训的猜测,再到对新环境的初步印象。他们默契地避开了过于深入或敏感的话题,只是分享着各自视角下的碎片信息,就像在微信里那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彼此心照不宣的距离感,却又比隔着屏幕时多了一份真实的温度。
  顾凛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送了上来,他用小勺轻轻戳破表皮,浓郁的巧克力酱心流淌出来。他舀起一勺,混合着微热的蛋糕体送入口中,甜腻中带着一丝可可的微苦。
  白子妍看着他吃,自己面前的抹茶慕斯也下去了一半。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打在她半边脸上,将她小麦色的皮肤映得有些透明,短发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观察,又似乎在休息。那份在北疆常见的淡漠感,在此刻咖啡厅的宁静氛围里,竟显得格外沉静和专注。
  顾凛没有打扰她这一刻的放空。他安静地吃着蛋糕,目光偶尔掠过她线条清晰的侧脸和握着咖啡杯的、指节分明的手。那双手,在北疆画过速写,跳过舞,也曾在病中虚弱地颤抖。此刻,它们安稳地放在原木桌面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感。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时间仿佛被窗外的阳光和室内的冷气调和得缓慢而粘稠。没有刻意的浪漫,没有汹涌的情感告白,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重逢与分享,像两块分开后又悄然靠近的拼图,在熟悉又陌生的新环境里,寻找着新的连接点。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顾凛喝完最后一口拿铁,白子妍也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冰美式杯。
  「走吧?」
  白子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打破了这份宁静,「太阳没那么毒了。」
  「好。」顾凛应道,招手示意服务员买单。
  走出咖啡厅,傍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爽。夕阳的金辉给校园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行李箱的咕噜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显得孤单。
  「油画系……画室在哪个楼?」顾凛随口问道。
  「艺馨楼,西边,靠近湖边那栋。」
  白子妍回答,「明天大概就要去认地方,领画材了。」
  傍晚的空气带着被阳光晒过后的暖意,渐渐渗入一丝凉爽。道路两旁的路灯尚未亮起,天边最后一抹金辉给梧桐树的阔叶镀上薄金。行李箱的轮子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在相对安静的回宿舍区路上显得清晰。
  白子妍的步伐保持着不变的节奏,不紧不慢,侧影在顾凛旁边,融入这夕阳下的校园图景。他正试图从她刚才那句话里里捕捉更多细节,或者至少是开启下一个话题的契机——关于她的专业、画室、或是湖边。
  然而,就在顾凛斟酌词句的时刻,身侧的白子妍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那动作突兀得像按下暂停键。不是渐缓的踱步,是干脆的,双脚立定的停顿。
  轮子的「咕噜」声骤停,只剩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瞬间被放大。
  顾凛立刻收住脚,行李箱在他腿边停住。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停顿意味着什么,目光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方向望去——穿过前方高大梧桐树交错的枝干缝隙,不远处,是松园宿舍区内部一条通向运动场方向的岔道。
  五个身影,正从那条岔道上迎面走来。
  他们是留学生,特征鲜明。三个白人,两个黑人,全都属于人群中绝对高大的类型,粗略目测无一低于一米九。肩宽背厚的身躯将宽松的T恤或运动衫撑得鼓胀,仿佛衣料下是精焊的钢板。
  发达的胸肌厚实贲起,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种充满原始力量的膨隆感。裸露在短袖外的臂膀异常粗壮,紧绷的古铜色或深棕色皮肤下,肌肉线条如嶙峋的山岩突出棱角,随着行走的动作贲张起伏,鼓胀的肱二头肌和虬结的前臂肌肉压迫着人的视觉神经。
  他们并排走着,几乎占据了整条路宽。体格上的优势赋予他们一种无需刻意的、纯粹由体积和密度构成的强烈存在感,每一步都带着稳健的重量,如同移动的山丘。他们正在激烈地交谈,语速飞快,夹杂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和一些听不懂的语言碎片。
  顾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那五人的距离更近了。说话声、脚步声、甚至是衣物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混杂着一种雄性荷尔蒙蒸腾的气息。其中一个黑人注意到路边的两人,带着探究的目光扫了过来,掠过顾凛,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粘腻感,钉在了白子妍身上。
  顾凛的目光,在对方视线粘上白子妍的前一秒,下意识地也落到她的身上。
  白子妍依然穿着那件湖蓝色的贴身无袖T恤。傍晚微凉的风拂过,T恤的面料微微贴附在她流畅的身体曲线上。紧绷的斜方肌线条向上延伸,连着平直有力的肩线。
  再往下,是紧致清晰的大臂线条——那是长期运动雕刻出的痕迹,在夕阳残光下微微发亮。运动背心式的设计让小V领下的胸廓轮廓显现出来。T恤下的胸型是小而挺拔的弧线,布料挺括,贴合但绝不紧绷露骨,没有任何令人遐想的不当轮廓。
  她纤细紧实的腰身向下,连接着同样是运动型的翘臀,被黑色紧身打底裤完美地包裹着,一直延伸到那双白色专业跑鞋。整体的轮廓健美、匀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种近乎中性的力量美感。
  看到那T恤妥帖地包裹着,没有露出任何不应有的轮廓,顾凛心里竟莫名地、荒谬地「放心」了一瞬——仿佛这样的「安全」就能抵挡那即将到来的凝视风暴。
  他能清晰看到白子妍细微的变化。
  她没有惊慌失措地低头或避开视线,只是下颌线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
  那瞬间几乎难以察觉。她凝视前方的目光也没有偏移方向,然而那眼神深处,那片冰湖之下,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专注。
  转眼间,几个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热力和混合的古怪体味,擦着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沉重的脚步在路面上制造出震颤感,充满力量的臂膀掠过空气带起微弱的风声。
  世界仿佛在他们背后关闭了一扇沉重的门。
  行李箱的轮子重新开始「咕噜、咕噜」地向前滚动,声音在这短暂的寂静后显得异常响亮。白子妍的步履也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被一阵不合时宜的、带着土腥味的热风吹拂过。夕阳依旧是温暖的色调,梧桐树影拉得更长,晚风依旧带着微凉的气息吹过她的短发。
  「继续走?」白子妍的声音响起,平静如水。
  「……嗯。」
  (待续)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0:36:34

03、入侵者
  军训的第十个夜晚。
  燕京文化大学松园3号楼207寝室。
  空气中残留着白天的汗水与阳光晒烤塑胶跑道的独特气味,混合着窗外夜风带来的微凉。寝室的空调开在中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响,为这个容纳着三个年轻男性荷尔蒙的空间强制降温。顾凛躺在略高于地面的榻榻米上,身下的深蓝色床垫吸收了他身体的重量。
  他的手机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冷幽幽地映着他轮廓略显分明的侧脸。
  额前那几缕在草花发廊修剪过的刘海,被汗浸湿过又干透,此刻安静地垂着。他的呼吸很轻,指尖在屏幕上方几毫米处悬停、滑动。
  屏幕上是需要特殊工具才能访问的蓝色小鸟图标。这阵子军训间隙,「草花」
  远程教导了他翻墙技能,殷切推荐他见识一下所谓「更广阔的世界」。此刻,顾凛像一个初窥秘境的闯入者,穿行在光怪陆离的信息流里。
  就在这时,旁边低矮的床铺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周泽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的咕噜声。
  「喂……李铭?」周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但听起来并没有真正醒来,更像梦呓的延续。
  靠窗书桌前,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的李铭被这突兀的一声惊醒,手指在键盘上顿住。他扭头,眼镜片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嗯?周泽?你没睡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被打扰工作思绪的轻微不快。
  「靠,想睡来着,脑子里全是人……」
  周泽彻底醒了,索性坐起身,盘着腿,抹了把脸,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深夜宿舍特有的、准备倾谈的兴奋。「哎,你丫这几天眼睛往哪儿瞟呢?军训场上的新货,盘点一下啊?」
  黑暗中,顾凛的睫毛无声地颤动了一下,身体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像是在沉睡的边缘。空调的冷风恰好拂过他的脸颊。
  「看当然是看到了。你想聊谁?」李铭推了下眼镜,屏幕的光映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还能是谁?开篇暴击!『湖蓝战神』啊!」说到这个他给食堂惊鸿一瞥的运动系女孩起的代号,周泽立刻来了精神,「你丫肯定也看呆了吧?那身材绝了!
  腿又长又直,那小腰紧的,屁股翘的……虽然不是那种巨乳,但配上那马甲线条,整体那劲儿,真他妈绝了!李铭你说是不是?」
  「是挺惊艳的。」李铭很实诚地承认了。
  周泽接着兴奋地说道:「哎,还有最近两天留学生院那边,高个子你瞧见没?
  就她们那队排头那个,金发碧眼,个子至少一米七五往上!」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空气,仿佛李铭就在他旁边躺着:「那腿长的,我的天!我感觉都快到我腰了!还有那双眼睛,蓝的跟玻璃珠似的!脸蛋儿……啧,是真标志!你说这些洋妞,五官怎么就能长那么开呢?还有那……规模,」周泽压低声音,带着点探究和惊叹,「她们是不穿内衣的吗?还是说……真就那么生猛?晃得人眼晕!」
  李铭点点头说:「个人差异吧。穿衣服习惯也不好一概而论。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新生墙的信息栏上好像有她的照片。叫索菲亚,立陶宛来的,专业是中国语言文学。」
  「索菲亚?名字一听就洋气!」
  周泽的兴趣更浓了,「专程跑咱们这儿来学中文?挺有想法嘛!新生墙照片你都扫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咂咂嘴,「可惜了,这种女神级别的,肯定名花有主了吧?指不定在国外早就订婚了?」
  「这就不知道了。公开信息又不写这个。」李铭重新看向屏幕,手指搭上键盘,「明天『国际风味』窗口有烤芝士配莓果酱的面包,据说味道不错,但限量,想吃得赶早去占位。」
  「靠!你就知道吃!」周泽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话题成功被带偏,「是挺好吃的,就是热量炸弹……唔,那蓝莓酱抹着确实上瘾……」
  宿舍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只剩下李铭敲键盘的轻微哒哒声。
  黑暗深处,顾凛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极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窗外,城市的灯光隔着校园的树林,在远方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宿舍里,空调的凉风依旧稳稳地吹送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  ***
  清晨六点半,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东区大操场已被此起彼伏的口令和脚步声填满。灰蓝色的军训服海洋里,按照学院划成一块块方阵,外语系的蓝色肩章在一片灰蓝中格外显眼。
  顾凛站在队列中间,脊背挺得笔直,随着教官「向右看齐」的短促口令,脖颈利落地转动。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微光,留下浅浅的印痕。
  他目光平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操场边缘的景象。
  几个穿着印有「留学生服务中心」字样文化衫的高年级学长,正簇拥着几位肤色各异的新生,指着远处几栋崭新的玻璃幕墙大楼热情介绍。一个金发高个子的白人男生,穿着醒目的亮橙色篮球背心,正比划着手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大声询问着什么,引得旁边几个中国学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
  不远处,几个裹着鲜艳头巾的非洲女生聚在一起,好奇又略带羞涩地观望着军训方阵,她们色彩斑斓的传统服饰在灰蒙蒙的操场边缘投下几抹亮色。更远些的跑道上,一个穿着专业跑步装备、肌肉线条分明的黑人学生正旁若无人地进行着冲刺训练,速度惊人。
  空气中混杂着青草的气息、汗水的咸味,以及各种语言的碎片——英语、法语、阿拉伯语、韩语、俄语……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的哄笑声从操场入口方向传来,引得不少方阵的新生都忍不住侧目。
  只见一个穿着紧身花衬衫、破洞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夸张银链子的中国男生,左拥右抱着两个身材惹火、衣着清凉的外国女孩,大摇大摆地从外语系方阵前方走过。
  左边的女孩是典型的东欧面孔,金发耀眼,穿着超短热裤和露脐小背心,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正咯咯笑着将头靠在男生肩上。右边的则是个肤色略深、身材更加丰满的拉丁裔女孩,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穿着低胸吊带裙,毫不避讳地紧贴着男生,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搭在他腰间。
  那中国男生下巴微扬,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混合着炫耀与征服感的得意笑容,目光扫过正在烈日下站军姿、灰头土脸的新生们,尤其是那些眼神里流露出惊愕、艳羡甚至一丝丝鄙夷的男生面孔。他甚至还故意放慢了脚步,享受着这短暂却强烈的焦点时刻。
  「看什么看?好好练你们的军姿!」教官严厉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惊醒了那些被吸引注意力的新生。队列迅速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汗水滴落的声音。
  晚训结束的哨音如同解放的号角,驱散了操场上紧绷的空气。顾凛婉拒了周泽咋咋呼呼「去小卖部搞点冰镇可乐」的提议,独自一人,沿着被梧桐树荫笼罩的校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脚步将他带到了西区体育场。这里没有操场那边大型照明灯的全覆盖,只有跑道内侧间隔排列的柔和地灯,将塑胶跑道勾勒出一条蜿蜒的光带,更远处的足球场则沉在朦胧的暗影里。
  夜跑的人不少,大多是学生,三三两两,或快或慢,像流动的剪影。
  就在这流动的光影中,顾凛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子妍。
  她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湖蓝色无袖速干T恤,下身是同色系的紧身运动短裤,清晰地展露出修长有力、线条紧致流畅的双腿。她的短发被汗微微濡湿,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后,随着她稳定而富有弹性的步伐轻轻晃动。夜跑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平稳而深沉,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节奏里的力量感。
  顾凛停下脚步,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站在跑道外围的树影下,目光追随着那抹灵动的湖蓝色在光带中一次次掠过弯道。她奔跑的姿态像草原上那晚的舞蹈,带着一种内在的韵律。
  不知跑了多少圈,当她再次接近顾凛所在的弯道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这边。脚步明显放缓了,从匀速跑变成了慢跑,最后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跑道内侧边缘。
  她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在柔和的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生动。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眼睛很亮,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顾凛,嘴角自然地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顾凛也朝她笑了笑,走下台阶,踏上跑道内侧的草坪边缘,向她走近。
  白子妍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并不纤细,带着常年握画笔和运动留下的力量感,掌心向上,自然地摊开在两人之间,带着运动后的微热和一点点汗湿。顾凛的心跳在胸腔里清晰地擂动了一下。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递过来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电流感顺着指尖直窜上来,带着她肌肤真实的温度、微潮的汗意和清晰的生命脉动。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熨帖,像北疆草原上拂过面颊的夜风,带着青草和星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军训整日积攒下的所有疲惫与尘埃。
  他握得不紧,却足够真实。
  白子妍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很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回应,也像是确认。
  然后,她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走上塑胶跑道内侧的步行道。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并肩在柔和的光带边缘慢慢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轻盈的运动鞋底摩擦塑胶跑道的声音,和他军训胶鞋略显沉闷的落地声。偶尔有夜跑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风。
  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初生的、小心翼翼的甜蜜。顾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那份力量感与柔软奇异地并存着。他悄悄侧过头看她,夜风吹动她额角汗湿的碎发,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专注,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一直没有消失。
  远处足球场模糊的轮廓,近处跑道上其他夜跑者晃动的身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此刻,世界仿佛缩小到了掌心相贴的那一小片温热里。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轻轻拂过两人牵着的手,也拂过顾凛的心尖,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微醺的悸动。
  这份微醺的悸动,伴随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与白子妍指节的轻微力道,在顾凛胸腔里持续发酵、膨胀。他们就这样沿着塑胶跑道内侧的步行道,无言地前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喧嚣——夜跑者的喘息、模糊的谈笑、远处球场的喧哗——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了,只剩下两人并排的脚步声,以及顾凛耳边那越来越响的心跳鼓点。
  白子妍的脚步很自然地慢了下来,最终在跑道拐角稍远处,靠近高大铁丝网和幽暗灌木丛的边缘停下。这里的地灯光线柔和而稀疏,在地上投下两人长长的、几乎交融的影子。
  她转过身,面向顾凛,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反而将另一只手也轻轻抬了起来,握住了顾凛的另一只手。两人变成了面对面、双掌相牵的姿态,手臂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亲密的闭环。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几乎可闻。
  顾凛的呼吸一滞。夜跑的微光映照着她。汗珠早已蒸发,只在小巧的下颌、光洁的颈侧留下隐约的微光。她的脸颊还带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在朦胧光线中仿佛自带柔光。
  顾凛不由自主地,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
  随着经历许多个共享黄昏跑道与星月夜晚的温润洗刷,顾凛眼中的白子妍,那最初令他屏息的锋芒已然消融在熟悉的光晕里。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一幅浸润在月色里的画。短发凌而不乱,几缕调皮地贴在鬓角,眉宇间带着那种坚韧又从容的神韵,眼神清澈,专注地迎着他的目光,唇角依旧含着那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弧度。
  她是如此真实、鲜活、美丽,又带着一种他无法企及的强大磁场。
  这份无声的凝视,掌心持续传递来的温度和细腻触感,少女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汗意、塑胶跑道和草木清香的气息……这些元素在顾凛封闭而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世界里,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某种一直沉睡的、原始的欲望。
  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猛地从脊椎直冲下身。顾凛清晰地感觉到胯部不受控制地绷紧、膨胀,裤子布料被迅速顶起一个不容错辨的形状。这变化来得如此迅猛又如此不合时宜,让原本就紧张羞涩的他大脑猛地「嗡」了一声,一种强烈的羞赧和不知所措的恐慌席卷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夹紧腿,想弯腰掩盖这丢人的生理反应,可被白子妍牢牢握住的双手却让他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滚烫的硬物在昏暗的光线下,隔着薄薄的军训裤布料,尴尬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白子妍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定定地看着他窘迫的脸庞,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衣物,精准地捕捉到他身体深处的那场天翻地覆。
  她没说话,只是那双握着顾凛的手,指尖在他掌心了无痕迹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安抚的、同时也是确认的意味。
  然后,她毫无征兆地,微微踮起了脚尖。
  顾凛瞳孔微缩,感觉所有血液都在瞬间涌上了脸颊和耳朵。他看着她靠近,看着她饱满的唇瓣在视野里逐渐放大。那带着呼吸微温的香气清晰可闻。她能清晰的看到顾凛眼中闪烁的慌乱光芒。她没有停,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将自己的唇轻柔却坚定地贴上了他的。
  顾凛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从未经历过这个。女孩柔软的唇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润触感,像一个开启未知之门的按钮。他全身僵硬得像一尊石雕,连呼吸都忘记了,双手在对方手心里瞬间沁满了冰凉的汗珠。他甚至不懂如何张嘴回应,只是呆滞地承受着那两片唇瓣带来的、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柔软和温热。
  白子妍立刻感觉到男孩石化般的僵硬,和唇间传递来的毫无经验且不知所措的被动。她的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没有退开,只那简单的触碰轻轻地加深了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顾凛的鼻尖。
  她的嘴唇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蠕动着。那是一种无声的、极其耐心的引导——不是强硬地撬开,而是用温软的触感和缓慢加深的亲近感,一点一点瓦解着他的僵硬和恐惧。
  在令人窒息的慌乱中,顾凛终于捕捉到了这微妙的信号。某种本能被小心翼翼地唤醒。他笨拙地尝试着模仿她唇瓣的微小动作,紧张地、极其轻微地回应着那份令他晕眩的柔软触碰。他的回应笨拙得像只刚破壳的雏鸟,带着纯然的生涩和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他更紧地攥住了白子妍的手,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浮木,指尖的汗水浸得两人的掌心都一片滑腻。
  随着唇瓣上这小心翼翼的笨拙试探,他身体深处那团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勃起的硬物不再满足于安静的存在,它变得更加坚硬、灼热,清晰地、有力地向前顶去,透过厚厚的军训裤和对方同样单薄的短裤布料,无可辩驳地、结结实实地抵在了白子妍平实紧致的小腹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腹肌那坚韧的线条轮廓。
  这突兀而激烈的身体接触如同一声惊雷,震得顾凛僵住了唇间所有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从她唇上「拔」开,整个身体都因为极度的羞耻而绷紧、后仰,试图拉开那致命接触的距离,脸上滚烫得能烙饼。
  就在这时,白子妍的唇,主动离开了。
  她并没有立刻退开很远,仅仅是抬起了头,稍稍拉开了半拳的距离。她的呼吸略有些不稳,呼在顾凛滚烫的脸颊上,带着清甜的热气。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草原夜空中最澄澈的星子,牢牢锁住他的双眼,将他此刻所有的慌乱、羞赧、尚未褪去的情动,以及一丝因为自己大胆而起的恐慌,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极具穿透力,缓缓下移,没有半分掩饰地落在他那紧绷的、隔着裤子都能清晰感受到强烈轮廓和热度的关键部位上,最终定格在那顶起布料、紧贴着她小腹的位置。那目光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确认。
  然后,她抬起视线,再次对上顾凛因羞耻而几乎不敢抬起的眼帘。
  白子妍的嘴角,那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然加深了。
  这让顾凛的心脏紧缩了一下,脸颊烫得能煎蛋,大脑一片混乱。生理反应的羞耻感混杂着被她目光洞察的无所遁形,让他只想立刻从这里消失。他慌乱地垂着眼,根本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或自己那个尴尬的焦点部位。
  然而,在这汹涌而至的羞赧之下,一股更原始、更强烈的情感却在疯狂地滋长。她唇瓣的柔软触感仿佛还烙印在嘴上,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清新草叶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特别是此刻,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仿佛燃烧着吸引他坠落的星火。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或许只是慌乱本能驱使下的动作,突兀地冲击了他。
  顾凛猛地向前一步,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和突兀。他没有松开一直紧攥着她的手,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臂,以一种近乎「搂」的动作,不太顺畅地环过了白子妍的后腰和肩胛。
  「唔……」
  一声极轻的、带着惊讶的闷哼从白子妍喉间溢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真实的慌乱和愕然,那抹掌控感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显然完全没料到顾凛会有这样的举动。身体本能地微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抗拒。
  接着,顾凛更紧地收拢了手臂,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动作带着纯然的冲动和不熟练的生涩,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让白子妍稍稍垫起了脚尖。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白子妍颈窝那片微凉又带着薄汗的肌肤上。
  这个生涩却无比紧密的拥抱,瞬间逆转了刚才几乎由白子妍完全主导的氛围。
  顾凛急促地呼吸着,心脏擂鼓般撞击着两人的胸腔。他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运动后的汗味早已被身体的自然热度蒸腾成一种暖融融的体香,混合着速干面料的气息和她自身独特的、一种略带疏离却又极度吸引人的清冽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身体线条紧贴着自己,肩胛骨的微突,背脊光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以及她胸前不算傲人却饱满浑圆的起伏……这一切都让他血脉贲张!
  特别是,在他将她紧紧拉入怀中的刹那,他那一直尴尬挺立着的部位不可避免地、结实地紧贴在了她大腿与腹部的连接处那柔软的曲线内侧。那瞬间顶压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他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下意识地将她箍得更紧,试图将那几乎要刺破裤子的灼热感更深地嵌入她的柔软之中。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薄薄衣料下,她腿部肌肉微微绷紧的反馈。
  被他这样结结实实地抱住,感受着他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滚烫的呼在颈侧的气息和他下身无法忽略的、倔强灼热的硬物顶着自己……白子妍那张素来淡定沉静的脸,瞬间被一层真正的、如同醉酒般嫣红的红霞覆盖。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长睫毛飞快地扑闪着,像受惊的小鹿。那洞悉一切和掌控感的表情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突然袭击后的懵懂和剧烈的羞意。
  她没有推开他,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也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放松了下来。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主动揽住他,只是任由他抱着,双臂有些无措地垂在身侧,然后一点点抬起来,指尖带着试探性地、轻轻地揪住了顾凛后背军训服的布料,仿佛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支点。她的脸微微侧向他埋首的肩颈方向,小巧的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衣领。
  「……顾凛?」
  她的声音从他颈窝处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被挤压的娇弱感,更透出前所未有的羞涩和一种依赖,完全没有了引导他时的从容。这一刻,她就像一个真正陷入初恋、被心上人突然拥抱而不知所措的少女。
  听到她用那种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软糯的音调唤他的名字,顾凛心中翻涌的欲望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瞬,被另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情感替代。他的喜悦纯粹而直接,身体因为激动又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带得更紧。他的腰腹也随之前挺了毫厘,那原本因为拥抱而稍稍偏离位置的胀痛硬物,再次不轻不重地顶到了白子妍腹股沟处温软的凹陷里。
  「啊……」
  白子妍猝不及防,被他箍紧的身体和那顶撞的动作刺激得短促地惊呼出声,像受惊的鸟。她立刻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膀,躲避他那因为听到她的话而变得过于灼热和「危险」的视线,也躲避那身体核心处传递来的羞人刺激感。她的整个耳后根都红透了,揪着他衣服的手指用力得指节都有些泛白,声音带着明显的羞涩气恼:「你……你别乱动!」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顾凛瞬间又慌了,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听话」地做了什么,那种极度敏感又易兴奋的特点暴露无遗。
  他下意识地想松手后退一点,拉开那致命接触的距离,却被白子妍揪住后背衣服的手指下意识地阻止了——她似乎也不想这个紧密的拥抱就此中断。两人陷入了一种既想逃离又贪恋接触的微妙僵持。
  慌乱中,顾凛的视线无意识地向下飘,寻找着合适的放置点,却正好落回到两人的脚步之间——那是他军绿色的胶鞋和她湖蓝色的专业跑鞋的顶端。紧接着,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
  一只跑鞋的鞋带在刚才紧密拥抱或运动过程中竟松开了些许,露出了一小截纯白的短袜上缘,以及包裹在袜子上端和运动裤边缘之间的一小节脚踝皮肤。那一段脚踝在昏暗柔和的地灯下仿佛自带釉光,肌肤细腻光滑的不可思议,骨感的轮廓又透着青涩的坚韧感。
  仅仅是这一小段露出的脚踝肌肤!顾凛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关于异性最微小细节也能轻易点燃的弦,被狠狠地拨动了!
  他没有说话,但呼吸猛地屏住了片刻,搂着她后腰的手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灼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截肌肤上无法移开。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令人无法自已的景象。
  白子妍虽然把脸埋在他肩上,但顾凛身体瞬间的僵硬和他突然异常粗重的、停滞了的呼吸,都传递给了她。她疑惑地稍稍偏过脸,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松开的鞋带和露出的那一点点脚踝肌肤。
  片刻的静默在白子妍心中拉长。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目光所及之处皮肤残留的、近乎实质的灼热感——仅仅是脚踝上方不足一指宽的袜沿缝隙,仅仅那么一小片被地灯光晕勾勒出细腻轮廓的肌肤,算不上是刻意的裸露。
  就这么一点?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认知。随即,一丝极淡的、恍然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在她心底扩散开来。那笑不是明朗的,而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洞悉后的玩味。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两人的心跳似乎已在胸腔里同频。夜晚操场的灯光包裹着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晚风送来远处草木的夜息和泥土的味道,凉爽地拂过他们发烫的肌肤。沉默地在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中徜徉了片刻,感受着那份初生情愫的静谧美好,顾凛虽依旧感到下身的胀痛未曾完全消退,心情却奇异地安宁下来,只有甜蜜的微痒。
  最终,白子妍轻轻动了动在他怀里的身体。
  「该……回去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恢复了一些理智,提醒他宿舍的熄灯时间。她抬起头,脸颊依旧残留着动人的红晕,眼睛却比刚才清亮了一些。
  「嗯。」顾凛应了一声,手臂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一些,但没有完全放开她的腰,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白子妍微微挣扎了一下从他怀中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弄皱的T恤下摆,又弯下腰去系那散开的鞋带。这个动作在顾凛眼中几乎让他呼吸又停滞了一拍,不过他立刻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耳根发热。
  系好鞋带,白子妍站直身,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鬓角碎发。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再次伸出手,轻轻地、带着点留恋地握了握顾凛的手指——那里的汗意似乎比刚才消退了一些,但热度依旧。
  「明天……」她刚开口,却像被自己的主动惊到了似的顿住,脸颊又有些泛红,随即微微侧过脸,「……老地方?」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语气带着询问却又不容置疑。
  「嗯!老地方!」顾凛立刻点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白子妍这才回过头,对他浅浅地、极其羞涩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而美丽,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白昙。然后她转过身,没有道别,沿着环形跑道的内侧朝寝室方向快步走去。
  顾凛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那抹湖蓝色消失的方向。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嘴唇,那柔软的触感仍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握住的微热;腰腹间被撞得现在还有点胀痛的部位更是存在感十足地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刚才拥抱时她身体的柔软和馨香,亲吻时的青涩与甜美,最后那一抹羞涩的笑意……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却又美好得像个一触即碎的梦。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感交织在胸腔里。
  顾凛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依旧很快,很沉。明天……他似乎第一次对明天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带着甜蜜期待的渴望。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带着清草气息的空气,转身,也快步穿过了操场入口那片明亮的灯光区域,影子在后面被拉得很长很长。
  ***  ***  ***
  白子妍回到寝室时,室内光线昏沉。
  这间松园5号楼309寝室同样采用了榻榻米式设计。整个地面被整体抬高铺就硬木台面,三张深蓝色床垫如岛屿般平铺其上。白子妍紧邻门边的位置,便于夜跑进出。
  此时,仅有的光源来自靠窗书桌前一个黑色长发、戴眼镜的文静女生桌上的小台灯。女生正小心地将一支笔放进笔袋,动作轻柔。空气中飘散着一种冷调花萃沐浴露的清新味道。
  「刚听到哨声了。」长发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像羽毛。
  「嗯。」
  白子妍简短回应后,弯腰换下那双沾着夜间跑道微尘的蓝色跑鞋。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颈侧滑入速干T恤的领口,几缕被汗水浸湿又干透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鬓角和额角,素面朝天的脸庞在昏暗中透出运动后特有的健康红晕,眼里的神采比常人更亮些。
  窗户开了半扇,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一个高挑、扎着利落短发的女生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仅穿着贴身的运动背心和小短裤,月光温柔地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S型曲线——圆润饱满的前胸紧贴着薄薄的面料,细窄的腰肢下是异常挺翘、富有张力的臀部弧线,一双长腿在微光中线条毕露。
  她手里捻着剩下的小半块巧克力,似乎心思并不在甜食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卷着自己微翘的发梢,颈肩轮廓在月光下透出一种慵懒又妩媚的姿态。即使在昏暗里,那份浓烈的、带着侵略性的性感也扑面而来。
  书桌前,那位黑色长发、戴眼镜的女生刚小心地将一支钢笔收进笔袋。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色睡裙,裙摆恰好垂到膝盖上方,露出一小截纤细匀称、带着书卷气的小腿。鹅蛋脸上架着的无框眼镜,为她安静的气质更添了一份疏离的清冷感。
  她似乎对台灯之外的光源不甚在意,低垂着眼帘梳理笔袋里的文具,指尖的触碰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长发如瀑般滑落在肩侧,整个人如同浸在一层柔光里。
  「巧克力不吃要化了,程曦。」长发女生轻声道,声音细细软软,如同羽毛扫过水面,目光仍专注在笔袋上细细排列的笔尖方向。她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纤细镜架。
  被唤作程曦的短发高挑女生这才像被惊动了似的,回过神来。
  「哦?哦。」她漫不经心地应着,低头看了看手里微微发软变形的巧克力,旋即抬起一条匀称的手臂,伸长脖颈,舌尖极为不经意却又分外诱人地从浅粉的唇瓣间探出,轻巧地将粘在指腹那一点残余深褐色甜腻舔去。放下手时,运动背心那细细的肩带恰好滑下了一点,露出圆润肩头的诱人骨点,浑然天成地透着不经意的风情。
  「对了,」
  长发女生很快整理好笔袋,抬起头看向刚穿上拖鞋的白子妍,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温和,「明天是内务突击检查通知,据说提前到早训后。」她说话的时候,肩背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学院式的文雅,双手交叠放在睡裙覆盖的膝盖上。
  白子妍正拧开一瓶矿泉水,喉间滚动着灌了几口,水流在下颌留下浅浅的水痕。听到提醒,她停下动作,点了点头,简洁利落:「知道了。」随手将空瓶准确投进门边的垃圾桶。接着,她自然地抬起手臂,屈肘向后,手掌搭在颈后略显紧绷的斜方肌上,左右轻微转了转脖子,缓解着长跑的疲惫感。
  程曦那边终于吃完了最后那点巧克力,舔了舔嘴角,转过身来,背靠窗棂,双手抱胸的姿态更显身段的峰峦起伏。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唇间溢出点酒心巧克力残留的微醺气息,懒洋洋地瞥了白子妍和长发女生一眼:「管他突击不突击,叠豆腐块而已。」
  白子妍没再说话,俯身拿起自己放在桌边的塑料脸盆和装着沐浴露的网袋,毛巾随意地搭在盆边。「砰」 一声轻微的椅子挪动声,长卷发女生也站起身,开始铺床叠被,动作不疾不徐,纤秀的手指捻着被角,每一寸布料都抚得服服帖帖。
  白子妍拿了脸盆毛巾转身出去。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忽明忽灭,将墙壁照得惨白。公共水房里蒸腾着水汽和沐浴露的味道,有人在隔间里哼着模糊的调子。冷水浇在皮肤上,让躁动的血液短暂平复,她仰头闭眼,水流冲刷过脸颊,试图一同冲散体内那团陌生的、因夜色撩动而悄然滋长的微小火苗。
  等她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回来,推开寝室门的瞬间,一股不同寻常的沉静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室内已陷入一片绝对的、近乎有重量的黑暗。
  小台灯熄灭了。窗户外,那轮原本高悬的月亮也被厚重的云层吞噬了踪影,只勉强从拉上了大半窗帘的缝隙里,渗进一丝丝几不可见的微弱晦光,勉强勾勒着家具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冷调沐浴露香氛挥发后残留的淡香,冰冷而洁净,却也像真空般凝滞。
  这份安静浓稠得近乎失真。
  白子妍的目光像探针,在黑暗中快速扫过。
  ——程曦的床位空了。
  那张深蓝色的榻榻米床垫上,原本垂落的轻薄纱帘被随意撩起一角,胡乱堆卷在靠墙的位置。紧挨床榻的座椅靠背上,更是空空如也——那里曾经搭着的、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于薇所在的区域,还笼罩在一点稀薄的阴影里。她的隔帘紧拉着,纹丝不动,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泄出,静得像一座深海中的棺椁。于薇是个存在感很弱的人,但这近乎消亡般的寂静,在此刻空了一半的房间里,反而形成一种无声的压力。
  白子妍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脚底冰凉的地板温度透过薄拖鞋渗上来,与身上未散的水汽混合。她微微蹙眉,心头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感。程曦那个夜猫子,大半夜跑哪去了?
  身体对温暖的渴求本能压过了这小小的疑惑。她反手轻轻合上门,摸索着走到洗漱架前,挂好湿冷的毛巾。毛巾碰到不锈钢挂钩的声音「当啷」一下,在死寂中格外突兀响亮。
  她立刻收住了手。
  屏息静听了片刻。
  隔帘后依旧无声。
  白子妍没有再停留,加快脚步,钻进了自己靠门的床铺,手脚麻利地拉拢了那层厚实的隔帘。
  「唰——」
  轻响过后,一个由织物和黑暗构成的、绝对私密的茧将她包裹。
  白子妍在黑暗中侧躺。拉紧的隔帘挡住了窗外大部分光线,只在顶缝透进一道模糊的银边。柔软棉质睡裙贴着她的皮肤,带着干净的皂角和阳光味道。她闭着眼,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牵引。身体的疲惫还在低诉,但一股源自心底最深处的甜蜜暖流早已冲散了所有酸软。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对顾凛悄然滋生的爱意。
  这份爱如同悄然绽放却又饱胀欲裂的花苞,甜蜜的汁液几乎让她呼吸不稳、心跳失衡。冲过凉水的皮肤理应冷却躁动,但不久前在运动场最幽暗的角落里,顾凛紧张地、笨拙却无比炽热地紧拥着她时,那令人目眩神迷的触感与汹涌的情潮,此刻正疯狂地反噬着她。
  被严密包裹的安全感;还有那个吻——他起初僵硬得像个木偶,却在她的引领下笨拙地生出了枝叶藤蔓,带着一种纯然、湿热的依赖感,最终化为让她指尖都微微颤抖的悸动……每一个细小的记忆碎片都像是微小的电火花,持续不断地、反复熨烫着她心头最稚嫩滚烫的区域,带来一阵又一阵令人四肢百骸都酥软麻痹的电流。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滑向一个更加具体、更具原始冲击力的画面。仅仅只是刚才,微风吹起她的些许裤脚,月光下,那截平时总是被包裹在布料或纯棉袜中的足踝,极短暂地暴露在空气里,那一小片莹润、健康的浅小麦色肌肤,仅仅一闪而没。
  就是那一瞬间!
  顾凛那骤然变得极其深浓、紧紧胶着在她脚踝处、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的炽热目光!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再不是平日的沉静或犹豫,而是某种……某种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原始的、饱含冲击性的赤裸渴求!那不是一个青涩少年该有的羞涩欣赏,更像是一头被骤然唤醒了饥饿感的年轻兽类,对近在咫尺的新鲜诱人血肉本能的、纯粹的掠夺欲念!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像带着物理性的温度和重量,实实在在地扫过她脚踝骨凸起的精巧弧线,流连在那紧致肌肤下细微的血管脉络上……这记忆猛地抽紧了她,比他的吻更让她心荡神驰。
  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强烈兴奋感,伴随着隐秘的羞耻感,混合着一丝仿佛窥见对方野兽般潜能的惊奇感,轰然席卷了她。身体最深处的某个地方竟因此剧烈地收拢了一下,像渴水的鱼拼命吸向饵食,带出滚烫而粘稠的、近乎疼痛的快意。
  这感觉陌生、凶猛,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支配力。一种强烈的、想要再度看到他因为自己而失控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血液里奔啸。这念头如此直接,如此充满了占有与被占有的色欲气息,让她自己都惊愕不已——原来情动至此,远不止拥抱与亲吻这般单纯。
  耳机线还松散地绕在枕边。白子妍摸索到一边的耳塞,轻轻塞入左耳,指尖的动作因为这隐秘而汹涌的爱意变得异常轻柔。她只想带着独属于她和顾凛的、这份新鲜热辣的余温沉入睡眠。
  就在这时,这份宁静甜美的私密空间,被一阵陡然响起的、极其微小的金属摩擦声轻轻刺穿——
  寝室的钥匙孔慢慢地转动起来。
  白子妍的呼吸瞬间停止,身体在黑暗中陡然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
  怎么回事?
  门被推开一条缝的瞬间,一股混杂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浓烈而陌生。白炽灯熄灭后的幽暗里,一种带着原始气息的、属于雄性的汗味,霸道地压过了寝室内原有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混合着一种辛辣、甚至带着甜腻感的浓重须后水气味。
  白子妍在黑暗中瞬间绷紧。
  是谁?在这个时间?
  钥匙孔微弱的声响还在耳畔萦绕,紧接着是门轴刻意放缓的摩擦声,以及金属物轻搁在桌面上的微响——钥匙。这绝不是舍友寻常归来时的动静。心猛地悬起。
  一道异常高大、轮廓精悍的黑影,几乎无声地嵌入了门缝的光影交界处。那身形比程曦还要高出许多,肩背在微弱月光下勾勒出厚实宽阔的剪影,带着一股绝非亚洲体格的原始力量感。月光吝啬地描摹着他脸颊和脖颈的线条,那深沉的肤色在昏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个黑人留学生!
  白子妍心头愕然翻涌。室友竟敢在未经通气的情况下,深夜带异性、而且是外国异性直接回女寝?这太不合规矩,也太冒险了!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着那移动的暗影。
  程曦果然紧随其后,动作比平时更加敏捷无声。她几乎是拽着那魁梧黑影的衣角,将他引向自己靠窗的床铺。空气中弥漫开程曦压得极低、却又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急促兴奋的嗓音,像羽毛搔刮,「快……这边……」
  一句含糊低沉的男性回应响起,带着异国的腔调和某种粘稠的亲昵感。
  几乎是同时,一声细微但清晰的「嗤啦」声,来自隔帘滑环猛地划过金属杆的刺耳噪音。那道厚重的、属于程曦床铺的隔帘被猛力、近乎粗暴地拉拢合上,如同一道帷幕骤然落下,强行在狭窄的寝室空间中割裂出一方绝对私密、同时也封闭了所有视线的狭小领域。
  空间被硬生生切割开来。
  起初的几秒,是绝对的,仿佛真空般的寂静。
  但那份真空般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细碎而压抑的布料摩擦声乍然响起,像细密的虫子在枯叶上紧张地窸窣爬行。
  但很快,布料撕裂般的、更大的窸窣声被淹没——一种沉重的、带着粘稠温热的肉体猛然撞击、挤压、贴合的声音骤然占据主导!
  「噗……啪……噗……」
  沉闷的声响间隔着规律地响起,节奏不快,但每一次都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重量,仿佛沉重的石杵在臼中稳健、深入地捣舂。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身下床褥被剧烈挤压、变形、深陷的嘶哑呻吟,如同濒死的叹息。随之而来的,是床铺承重结构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冗长呻吟。
  「咯吱——咯吱——噶——!」
  这固执而持续的低吼,极其缓慢地在黑暗中蔓延、渗透。这不是短促的爆发,而是一种被刻意压抑却又无比坚韧的、永续的低频振荡,蕴藏着深植骨髓的力量。
  它不狂暴,却每一秒都带着一种要将床榻压断、将空气凝滞的、穿透楼板的沉稳压力!
  男人粗浊深沉的喘息哼鸣,如同地底深处压抑已久的蒸汽喷薄,
  「哼嗯……呃……」
  接着响起声音沉重粘稠,带着强烈得无从掩饰的情欲热度,从帘幕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撞击着周围的空气。程曦的回应,是更加细碎尖锐、仿佛被完全堵在嗓子眼里的呜咽,
  「嗯……啊!呜……」
  那声音断续破碎,饱蘸着近乎窒息的痛苦和早已溃散的极致情潮,如同溺水者在剧烈抽气中无意识地呻吟。
  白子妍的视线,在黑暗中本能地循着那压抑的呜咽向对面聚焦,穿透那朦胧摇摆的纱帘织物——月光勾勒出晃动交叠的黑影轮廓。虽不分明,却仍能看清其基本态势。
  一个异常宽厚、肌肉虬结的黝黑后背,如同陡峭起伏的山峦,正以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悸的节奏,缓慢却极具压迫感地耸动。下方被紧箍着的、属于程曦的身影几乎被完全覆盖、淹没。每一次耸动都带动那粗壮腰肢下沉,形成一种沉重到窒息的碾压姿态——是传教士体位那古老而直接的征伐。
  那覆盖在程曦之上的黑影轮廓随着他每一次向下压落而深深陷入柔软床垫,每一次向上抬起时又短暂分开一道缝隙,露出下方更细弱模糊的身形,随即又被更重地覆盖下去!如此往复,如同永不疲倦的铸铁活塞,单调、原始、带着摧毁一切的伟力。
  这持续的、深入骨髓的征伐本身,就是他强大性魅力最直观的宣言——那超越常人的体格和爆发力,以及此刻展现的、如同永动机般的可怕持久力。他不疾不徐,没有狂暴突进的慌乱,只有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如同地壳深处熔岩奔涌般厚重且似乎无穷无尽的精力。
  这种永续的冲击,本身就带着一种无言的、压倒性的征服意味。每一次缓慢却深入骨髓的挺进与碾压,都在宣告着他身体里蕴含的原始能量储备是何等惊人,足以将情欲的火种持续点燃,烧穿所有理智的堤岸。
  时间,在这连绵不绝、如同古老碾磨机般固执重复的吱嘎声和低沉喘息中,被无限拉长、抻平、碾碎。窗外的月光似乎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光影,将寝室无声地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白子妍感觉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她甚至无意识地瞥了几次手机上幽蓝的时间数字。
  这份持久的、似乎永无休止的韵律,如同深海暗流般裹挟着时间,令人产生一种近乎惊异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更久。
  靠近寝室门方向的白子妍床铺隔帘处,传来一声极轻微、仿佛冰面裂开第一道缝隙的「咔哒」。
  是长发女生的隔帘被拉开的声音。
  在微光勾勒的轮廓里,她穿着浅米色吊带睡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坐起,长发如瀑垂落胸前。她的动作依旧带着白天那份固有的文雅与轻缓,像月光下的幽灵。
  她赤着脚,无声无息地爬下铺位的梯子,落地时连一丝尘埃都未惊扰。月光滑过她纤细却不失弧度的肩线,睡裙细滑的肩带自然地垂坠着,贴合着玲珑的锁骨曲线。她径直走向角落的独立卫生间。
  门被无声地、轻轻地掩上。
  几秒沉寂后——
  「哗哗哗哗哗——!!!!!」
  一股被压抑到极点后骤然爆发的、近乎失禁般猛烈的水流冲击白瓷便池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骤然在黑暗沉闷的寝室中响起。那水流激烈、高昂、奔涌而下,带着一种释放后的眩晕感,显得分外突兀而又漫长,仿佛体内所有无法言说的紧绷在这一刻决堤。
  不多时,水流声终于止歇,余音似乎还在耳际嗡鸣。
  死寂重新沉淀,比之前更深重。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长发女生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浅色睡裙,裙摆下两只雪白赤裸的脚丫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她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床铺。月光只勾勒出她一个模糊的侧影轮廓。她微垂着头,似乎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一步。
  又一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被一个无声的指令牵引,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了那面隔绝着持续不断的沉闷撞击与深沉喘息声的隔帘前——仅一步之遥。
  她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睡裙的柔滑质地,纤细文雅的身线与垂顺的长发,与白天那个安静铺床叠被、规整笔袋的温婉女生别无二致。月光吝啬地描摹着她静止的背影轮廓——肩背挺直,脖颈线条优美,长发流淌至腰际。
  唯一的异变,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静止感。
  她凝固在那里,如同被月光定格的一帧剪影,面朝着那面不断起伏、如同在无声呐喊的布帘深处。室内只剩下帘后那永不停歇的、如磐石般沉重的节奏声,以及粗浊压抑的男性鼻息。
  那沉重的、规律的肉体挤压声,伴随着床架固执而深沉的哀吟,以及男性压抑在喉底的、浑厚如闷雷的鼻息,构成了一个永续循环的低沉海洋。这海洋漫过意识,带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帘内的世界,似乎对时间的流逝全无知觉。
  黑人男友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每一次律动都带着一种惊人的坚韧与耐力,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承载这种沉重的、延绵不绝的力量。这力量透过床板的呻吟和空气的微震传递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咋舌的存在感。程曦的呜咽偶尔溢出帘幕,那声音早已褪去了起初的压抑,变得破碎而绵长,尾音里带着失魂落魄般的颤意和一丝……心满意足的呜咽。
  无需目睹,仅仅这声音的转变,就让白子妍真切地「听」到了程曦深陷其中的、那种被彻底征服又甘之如饴的性福。这份源自最深处的满足与投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宣告着床上那个黑人男性的极致性魅力——他的存在感,他的持久力,他那如同黑色矿石般沉重原始并足以点燃火焰的力量。
  于薇——那个白天永远沉静、连摆放笔尖方向都一丝不苟的长发女生,此刻依然穿着那身象征温顺与书卷气的浅米色吊带睡裙。月光描摹着她近乎完美的侧影:肩线纤细却不单薄,长发如墨般柔顺地垂至腰间,勾勒出含蓄的腰臀曲线。
  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如同月光下精心雕琢的玉像。
  但白子妍看得分明。
  于薇垂在身侧的手,并非自然地贴着裙摆。她那平日里捻着书页或笔杆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死死地、带着痉挛般的力量捏紧了自己睡裙两侧的布料。轻薄的丝绸被攥成了两小团绝望的阴影。
  更无法忽视的是,尽管她极力保持着肩颈的端正挺直,但整个身体的姿态却透着一种微不可查的僵硬和绷紧,仿佛在用尽全副意志在压制着某种更原始的、从内部撕扯她的东西。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奇或厌恶。
  那是一种被彻底洞穿、无法自抑的生理性颤抖。一个平日里洁净、自律到极致的人,此刻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源于身体本能的冲击。她赤裸的脚尖微微内扣着蹬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仿佛在寻找一个对抗颤抖的支点,却更显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
  仿佛为了印证某种无言的默契。
  帘内的动静就在这一刻,陡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程曦原本压抑破碎的呜咽猛地拔高了一个调门,变成一声短促尖锐、如同被猛然贯穿般的「啊——!」
  这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推到极限后特有的失控感。紧接着,那持续不断的沉稳律动节奏似乎被打乱了零点几秒,随即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凶猛。沉闷的撞击声陡然密集清晰了许多,甚至床架都发出了更剧烈的抗议 男人压抑的低吼也变得更为清晰,甚至带有一种表演性的宣泄感。
  而帘外的于薇,在程曦那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叫和随之增强的冲击声中……
  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战栗了一下!
  那双一直死死攥着裙摆的手,指关节瞬间因为用力而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她近乎是仓皇地、像逃离什么无形的利爪一样,猛地放开了裙子下摆,任由丝绸滑落腿侧。
  紧接着,那两只手像是无处安放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颤抖着抬了起来。
  月光下,那纤细到近乎透明的指尖,带着宿命般的绝望与迷恋,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面前那层薄薄的、正剧烈震动着的隔帘布料。
  仿佛一个溺水者,终于触摸到了淹没她的那片深海的海浪边缘。
  那触碰如此轻微,却又无比沉重。
  于薇完全被慑服了。
  她像一尊被彻底剥去所有外壳的石膏像,只剩下纯粹的对那帘后磅礴伟力、灼热气息和原始韵律无法抑制、无可救药的献祭般的朝拜。她的背影,她的颤抖,她触碰帘布的手,在微弱月光下构成了一幅无声又无比震撼的图像,将「沉沦」
  二字诠释到极致。
  接着,在更深处翻涌的欲望洪流冲击下,那具僵硬的「石膏像」开始剥落。
  白子妍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光下,于薇那捏着帘布边缘、微微颤抖的手指,缓缓移开了。
  它们没有收回身侧,而是以一种无比缓慢、却又带着决绝意味的动作,伸向了肩头那根柔滑的睡裙肩带。指尖的动作迟钝而笨拙,带着一种与平日优雅熟练全然不符的混乱,将那细窄的带子轻轻拨离了光滑微凉的肩窝。圆润精致的肩头瞬间完全暴露在微光中,带着一种瓷器般的脆弱白腻。
  这仅仅是开始。
  她没有丝毫停顿。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搭在另一侧的肩带上。那原本挺直、维持着最后一丝端庄仪态的肩膀,颓然松懈下去。细如蛛丝的肩带无声垂落臂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那身象征温顺与书卷气的浅米色吊带睡裙,如同褪下的蝉蜕,顺着她玲珑却微微僵直的身体曲线,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柔滑的丝绸掠过纤细的腰肢,滑过挺翘的臀瓣边缘,最终堆叠在她赤裸的脚踝边,在冰凉的地面上形成一小圈柔和的浅色光晕。
  一具完全赤裸的、皎洁如玉却带着书卷气的年轻女体,瞬间暴露在沉滞的黑暗中。
  月光吝啬地倾泻下来,勾勒出她纤细而不失柔软曲线的轮廓——微陷的锁骨、堪堪一掌可握的少女蓓蕾、平坦紧窄的小腹、线条柔和挺翘的后丘、以及一双笔直修长、在幽暗中泛着冷白光泽的腿……一切隐秘都在空气中袒露无遗。
  这躯体白天还被严密的裙裾包裹,此刻却在帘后那永不停歇的沉重律动和自己的疯狂冲动下,全然地打开了。属于她本人的那份清冷疏离的气息,与眼前这副献祭般的赤裸,形成了撕裂灵魂的强烈反差。
  但此刻的于薇,仿佛全然忘却了羞涩与洁净的灵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长发披垂的阴影掩盖了她大半脸庞,只留下一个紧绷而执拗的下颚。她的手臂下意识地微微环抱着胸前,但更像最后的、徒劳的挣扎,而非遮掩。赤裸的双足无意识地前后挪移了一下,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蹭出沙沙的微响。
  她的全部注意力,依旧痴痴地黏在那不断起伏、仿佛藏着无尽火种的隔帘之上,那帘内传来的、愈发沉重的肉体挤压声和男人滚烫的鼻息,犹如对她最直接、最狂野的召唤。
  白子妍隔着厚重的隔帘缝隙,看到于薇那如玉如琢的裸体凝固在月辉里。她脱下的米色睡裙无声地堆叠在脚边,仿佛白天那个温婉自律的灵魂也已随之剥落。
  月光流淌过她纤细却不失饱满的肩头、紧窄的腰窝、挺翘浑圆的丰臀,以及那双在冰凉地面上微微蜷缩的赤足。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长发披散垂落,覆盖住整个后背和大半腰肢,但那份彻底的袒露非比寻常。那是剥除所有文明矫饰后的原始献祭姿态——毫无遮蔽,毫无藏掖,将所有属于女性的隐秘与丰腴,毫无保留地向那扇摇曳着风暴的门帘敞开。
  她的双臂紧贴着大腿外侧垂下,指关节却死死地蜷缩着,指尖深陷进自己微凉紧绷的肌肤里,青白的颜色几乎与月下的冷玉无异。月光勾勒的阴影顺着她绷紧的脊柱线向下延伸,直没入饱满臀瓣交叠处的幽暗缝隙,在那里勾勒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张力。这姿态并非邀请,而是彻底的自我暴露,像祭台上待宰的羔羊,等待着雷霆万钧之火将其点燃与粉碎。
  隔帘深处,那沉重坚韧如远古巨石磨盘碾压的律动依旧,持续不断:
  噗……噗……啪……
  每一次深入骨髓的撞击都让程曦发出半声被堵在喉咙深处的、满足似的叹息,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冲击撞碎。床板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金属杆嗡嗡震颤。
  就在这时!
  一只手猛地从剧烈摇曳的隔帘缝隙中探出!
  那只手的手指同样纤细修长,此刻却紧绷着,指尖带着淋漓的汗意,腕部微微发红,像是经历过了某种剧烈的抓握或箍紧。这只手——毫无疑问属于程曦——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急迫,迅疾地,却悬停在距离于薇赤裸腰侧仅毫厘之隔的空气中!
  它没有立刻贴上那光滑微凉的皮肤,而是急切地勾动、蜷曲着,在空中留下粘腻急促的轨迹,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牵引,迫不及待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微微颤栗的光滑曲线。
  瞬间,于薇的脊背绷成了一张即将断裂的弓!
  她的头猛地向后扬起一个角度,长发抖动如瀑布翻浪,露出脖颈在月光下绷紧如天鹅濒死般优美的绝美弧线。喉间似乎溢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濒临窒息般的抽气声,像细针刺破凝固的空寂。一直紧攥着的拳头骤然摊开,指尖无力地颤抖着,仿佛防御崩溃的前兆。
  她那赤裸的身体在月光下剧烈地一震,脚步微微踉跄前倾——不是因为拉力,而是被这咫尺间探出的、带着灼热贪婪的手影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脚尖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半寸,仿佛下一秒就要追随那悬在腰畔的手影,投身于帘内翻滚的熔岩……
  「呜嗯——!」
  帘内程曦一声陡然拔高的、混合着剧烈痛苦与极致欢愉的尖锐嘶鸣骤然炸响!
  盖过了于薇喉中溢出的那点微响,也仿佛彻底击溃了帘外那具玉像的最后一丝稳定。
  白子妍的心脏几乎停跳,全身的血液在瞬间上涌,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逆流。
  她的双腿在睡裙下猛地夹紧,膝盖死死顶在一起,力道之大甚至让关节微微发酸。
  但那夹紧的动作并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让感官更敏锐地集中在腿根深处,那股骤然涌起的陌生而强烈的燥热上!
  她能清晰「看」到!她能清晰「听」到!她能清晰感受到!
  帘外于薇悬在深渊前的献祭姿态,帘内程曦被碾碎又重塑的痛楚欢愉,那黑人男子如深渊火山般永不停歇、沉重得令人绝望的原始力量,以及那双悬在于薇腰侧、带着灼热与贪恋的、属于程曦的手……这些画面、声音、气息,交织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漩涡。
  一种比之前顾凛给予她更汹涌、更蛮横的冲动,如同出笼的野兽,凶狠撞击着白子妍的心扉。那冲动陌生、阴暗,带着毁灭的芬芳和一种不顾一切渴望投入其中的战栗!
  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了胸前的被子布料,指甲透过薄棉布深陷进掌心。
  而另一只手,那只原本安然搭在身侧的手,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摸向了自己床铺隔帘边缘——那道冰冷尼龙的拉绳。
  (待续)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0:54:18

04、相似者
  上百人容量的阶梯教室像个巨大的、闷热的蜂巢。风扇徒劳地在天花板转动,带起的微风甚至吹不散后排浓重的午睡气息。大投影屏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幻灯片色彩单调,公式和历史年表密密麻麻。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声音通过麦克风变成一种缺乏起伏的背景音浪。
  顾凛坐在靠近通道的后排位置,笔记本摊开着,只潦草记了几个标题,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刚结束的军训,把夏末的灼热和人晒褪了一层皮,此刻松弛下来,骨头缝里都透着慵懒。
  环顾四周,一片垂头丧气的海:有人像鸵鸟般埋首臂弯,试图隔绝世界;有人偷偷在桌下刷着手机,屏幕光映亮一小块方寸;还有人睁着眼,眼神却早已魂飞天外。
  思绪像脱缰的马驹,在倦怠的空气里漫游,飘回不久前结束的军训尾声。那十四天晒脱了皮的苦日子,到了最后竟也磨砺出一种奇特的归属感,像一件穿着过久而变得服帖的硬衣裳。顾凛记得结束前夜,训练场地上难得拉起的巨大白幕布,放了一场像素模糊的老战争片,人群东倒西歪坐了一片,像打蔫了的麦子,只有光影在年轻的脸上跳跃。空气里是汗味、青草香,还有前排偷偷分享的薯片油脂味。
  开课后的第一周,这种突如其来的松弛感依然在寝室里蔓延。
  清晨,周泽总是一边叼着牙刷,一边含糊地对镜复盘军训的魔鬼十项;李铭则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选课系统,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出残影,念叨着哪个教授给分「仁慈」。课排得很满,教室像个巨大的蒸笼,走廊里永远挤着匆匆去下一堂课的学子。他记得自己去图书馆找教材时迷了路,被落地窗透进的下午阳光晃得眯起了眼。也记得食堂打饭的长龙里,偶然瞥见一个穿着湖蓝色外套的背影,心跳漏了一拍,却发现不过是个寻常同学。
  还有一件事像石子投入湖水,虽无大波澜,却漾开过细小的涟漪。
  他回想起那个晚上,和白子妍在操场边缘朦胧光线下散步,掌心依然残留着触碰记忆。第二天清早起训,集合哨吹得格外尖利刺耳,他正跑得呼吸带喘,兜里手机隔着军训裤重重一振。趁队形稍乱,他躲在人堆后飞快瞥了一眼屏幕。是白子妍发来的微信。字数寥寥,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软糯得像没睡醒的抱怨———醒……浑身都沉……教官今天肯定逮我训我,完了。后面跟着一个委屈巴巴的脸。
  他只当她是累了赖床,那点难得的「撒娇」意味甚至让他嘴角弯了一下。后来几天见她似乎真的有点蔫蔫的,训练时偶尔蹙眉强忍的动作快了些,也只以为是高强度后的疲惫尚未缓过劲儿来。如今坐在教室里,那模糊的感觉和那条信息的语气,混在诸多杂乱的记忆碎片里,并不显眼。
  前面几排,一个男生百无聊赖地翻着大部头教材,纸张发出哗啦的噪音。他旁边的女生强打精神做了几行笔记,很快笔尖慢了下来。「喂,老秦,」斜后方的男生压低声音,用笔戳了戳前座的肩膀,「待会儿下课去西门新开的那家酸菜鱼?听说……」
  「成!」被戳的人头也不回,干脆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凛收回视线,目光随意漫无目的地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后脑勺——那些还带着军训刻痕的浅褐色短发、微微油腻的黑发、挑染的彩色发丝……像一片起伏的、缺乏生气的麦田。
  窗外,九月下午过分明亮的阳光,透过高层窗棂切割成斜长的方块,落在前排课桌上明晃晃一片。几个学生不堪刺眼,索性用教材盖住了头脸。前排座椅的金属支架在光影里投下细长冰冷的影子。
  教授切换PPT的「咔哒」声清脆地响起,屏幕上跳出一大段关于「剩余价值理论」的原始文本,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蚁群,瞬间扼杀了顾凛最后一点听讲的欲望。他不经意地微微侧身,让视线越过前排耷拉着的脑袋和后颈窝,滑向更靠前、光线更亮堂的区域。他的眼神像漫无目的的探照灯,游离在一片伏案的肩背和低垂的、或清醒或昏沉的头颅之上。
  倏地,他的视线定在了斜前方,靠走道第二排的某个侧影上。
  白子妍。
  她穿着一件浅灰蓝的短袖棉质T恤,圆领口露出了纤长、线条分明的脖颈。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发尾修剪得恰好贴住耳根下方,在从高窗倾泻的强光下,乌黑的发丝折射着微亮的光泽,映衬着她那微微俯首时露出的、光洁透亮的小麦色后颈。
  她的骨架小巧但绝不纤弱,肩膀平直,微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那截手臂是顾凛一眼就能认出的样子——肌肉线条紧致流畅,是常年坚持运动后留下的、蕴含着爆发力的柔韧美感,从圆润的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肘,覆盖着一层健康的、在光线下仿佛流淌着蜜色的肌肤。
  她的坐姿沉静而挺拔,不像周围那些软塌塌的影子,此刻正微微低头,专注于手边的笔记本,细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页上稳健地移动着,留下工整清秀的字迹。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她半边脸上,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侧颜轮廓,挺直的鼻梁,专注微抿的唇线,眉宇间是一贯的、仿佛隔绝了这堂课所有混沌的沉静与疏离。
  一种奇异的牵引力让顾凛的目光在其上停驻了好几秒,仿佛高原的风掠过荒原,带着熟悉的气息和不属于此地的印记。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向教室另一侧的昏暗角落。
  那里的色调截然不同。
  光线被高窗分割,落在教室深处愈发显得昏沉模糊。一些座位隐藏在支柱或前排高大身影的阴影里,仿佛独立于这片闷热的蜂巢之外。一个穿着深灰色戴帽卫衣的男生把帽檐压得很低,整个人几乎缩进了角落的阴影中,身体姿势僵硬得不自然,似乎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旁边一个穿蓝色棒球服的短发女生,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伏低身体。
  她的头,几乎完全埋在了邻座深灰色戴帽卫衣的男生……的胯部位置。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顾凛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探,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方向,眼瞳因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只见女孩的姿态低伏得更深了些,背脊弓起一道紧绷的、充满力量的弧线,像一头无声捕食后正要撕咬的猎豹。浅灰色的无袖紧身运动背心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背肌和肩胛骨轮廓,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向下收束于劲瘦的腰间。乌黑的短发干净利落,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的侧脸轮廓分明,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坚毅,下颌线条清晰而优美。她的皮肤是偏小麦色的健康光泽,手臂裸露在空气中,纤细却并非羸弱,肌肉线条紧致而明显,从圆润的肩头到绷紧的小臂,充满了一种内敛的力量感,甚至能看到当她用力吸吮时,小臂和前臂的肌腱细微地绷起、滑动。
  顾凛坐在斜上后方,阶梯式的落差提供了俯视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那男生微微敞开的牛仔裤裤链之下,一截深色内裤的边缘,以及……女孩的头部深深埋在其中的区域。
  那小巧且线条明晰的下颌微微动着,小巧但饱满湿润的唇瓣形成一个紧密的O型,正包裹、吞吐着牛仔裤开口处无法完全掩藏的、某个硬挺滚烫的器官形状,连其头部被嘴唇摩擦带来的微小形变都隐约可见。他甚至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唾液混含着某种体液的光亮,正随着女孩的动作,于唇瓣和那深藏的器物表面短暂地闪动一下,然后被下一轮更深的吞舔覆盖。
  女孩鼻梁挺直,呼吸似乎因为俯身和动作而略显急促,脸颊染上一片不甚明显、却被运动背心衬得格外清晰的薄红。那认真投入的神情,配上那张在晦暗光线下也难掩清秀姣好的面容,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邻座的男生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头枕着冰冷的塑料靠背,半闭着眼,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混杂着忍耐的紧绷和一种沉迷其中的舒适感。他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打盹,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早已暗淡,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带着点颤抖地抓住了前排座椅的金属支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周围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教授单调的讲述是背景音的白噪音。视线所及之处,前后排的学生或埋臂酣睡,或撑着脑袋眼神空洞地望着投影屏,或沉浸在手机屏幕光营造的小小世界里,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在角落断续响起。
  没有人向那个角落投去多余的一瞥。那个隐秘而激烈的画面,就在这片集体疲惫和麻木的掩护下,堂而皇之上演着,像一个只存在于顾凛眼前的、荒诞离奇的默片。
  顾凛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绑,死死钉在那个昏暗角落。
  女孩的头颅在他视线里持续着一种规律而深切的沉浮运动。他能看清每一次沉落的幅度——她柔软的唇瓣是如何彻底包裹、深陷入牛仔裤洞开的入口,用力含吮那个肿胀的轮廓,湿漉的舌尖是如何在内裤绷紧的边缘反复舔舐勾画,像是品尝着某种禁忌的美味。
  她饱满的唇瓣因为深含而被撑得圆润饱满,紧紧箍住那深藏的硬物根部,每一次深喉都伴随着她颈项优美的伸展和喉部的吞咽动作,仿佛要将那滚烫的器物彻底吞噬殆尽。
  粘稠的口涎已经无法被完全包裹,一丝晶亮的银线从她紧绷的唇角溢出,蜿蜒地向下流淌,挂在她的下颌,最终滴落在男生深色的牛仔裤褶皱里,晕开一小片更深沉的湿痕。
  那男生抓着铁支架的手指指节变得惨白,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向后仰起的脖颈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濒死的鱼。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啜泣的闷哼终于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女孩的动作陡然加剧!
  她的头颅以更快的频率抽动起来,嘴唇紧紧挤压着根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粘腻的「吧唧」声。她的面颊绯红更甚,紧紧包裹住巨物的口腔内壁似乎开始了急促的收缩和搅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湿滑粘腻声响。
  那男生身体猛地绷成一条死硬的直线,小腿肌肉都在痉挛般抽动,头部死死抵住冰冷的椅背,双眼紧闭,眉宇因极致的快感而扭曲,牙关紧咬却抑制不住地从胸腔深处迸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野兽垂死般的粗重叹息。
  下一秒,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深埋在女孩温热口腔中的器物骤然搏动着,膨胀到了极限!
  一股浓稠、黏腻的液体,猛地从顶端的开口激射出来,狠狠地、大量地灌满了女孩紧含着的、不断收缩吮吸的口腔!
  顾凛甚至能幻听到那股滚烫精液冲击她喉壁深处时那沉闷的、被包裹住的喷溅声。她的喉头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上下耸动滚动着,如同咽下滚烫的岩浆,被迫承受着那凶猛的、带着腥膻气息的灌入。小巧的下颌鼓动着,被迫承载着那份过量的粘稠精液。她的鼻息变得更为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呛到的、压抑的闷哼,脸颊因窒息般的吞咽动作而泛起异样的深红。
  整个吞咽过程持续了不止一次,她的喉咙剧烈地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将那浓稠滚烫的液体全部咽下——即便如此,依旧有几缕过于满溢的、浓白的浊液,无法控制地从她紧裹着阴茎头部的嫣红唇角汩汩地溢出,沿着她的下颌和白皙的脖颈线条蜿蜒滑落,最终混合着之前的口涎,彻底浸湿了男生牛仔裤下腹那一块深色的布料。
  那男生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座位上,胸口剧烈起伏,只剩下细微的喘息,紧抓支架的手指终于松脱开来,无力地垂落。
  女孩终于抬起了头。
  刹那间,顾凛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沾着湿亮水光的、微张开的、红艳到有些肿的唇瓣……同时那精致小巧的下颌边缘,还残留着一道清晰的、浓白粘稠的液痕……高挺的鼻梁两侧,白皙的脸颊上那抹未曾褪尽的情动红晕……线条冷冽却因沾染了情欲而美艳逼人的侧脸轮廓……还有那同样乌黑利落、此刻却有几缕被微汗沾湿、紧贴在额角和泛红脸颊的短发……
  以及那双……
  那双美目!
  那双此刻因剧烈的吞吐和吞咽而水汽朦胧、眼尾还带着一丝生理性红晕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教室里昏沉的空气,精准地、直勾勾地——撞上了斜后方顾凛那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惶惑、尴尬、甚至失神的视线!
  女孩的眼睛很大,瞳仁是偏浅的琥珀色,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异常妖冶的光。
  她显然察觉到了顾凛的窥视。
  但她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撞破丑事的惊慌或羞愧。
  那沾着情欲红晕和水光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的眼神不再是那吞噬吞吐时的专注,而是瞬间换上了一副慵懒的、带着几分轻蔑的、却又充满了赤裸裸挑逗意味的媚态。她的舌尖极其迅速、又极具暗示性地探出,轻轻舔舐过自己沾着精浊的唇角内侧,将那点残留卷入腹中。
  然后,那对魅惑的眸子牢牢锁定顾凛因震惊而呆滞的面孔。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顾凛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冲上脸颊的瞬间。
  那个陌生又酷似白子妍的短发女孩,对着顾凛,清晰无比地——抛了个媚眼!
  那眼神像是带着钩子,轻佻又妖媚至极,赤裸地充满了对他窥视行为的回应和调戏。
  「轰」的一下!
  顾凛的脸瞬间红得仿佛滴血!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当场揭穿的狼狈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猛地低下头!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差点带倒了自己摊在桌上的笔记本。他死死地、慌乱地将目光钉在笔记本空白的那一页上,眼前却不断闪过那双魅惑的、含着精白液痕的唇瓣,还有那个挑逗的媚眼。
  心跳得如同脱缰的野马,撞击着薄薄的胸腔。他只感觉耳朵热得发烫,浑身都因为这一眼而泛起一种陌生的、粘腻的燥热感,仿佛被什么极其不洁的东西灼伤,连带着这片沉闷的阶梯教室,都变得充满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情欲和隐秘的龌龊气味。
  突然,沉重的下课铃划破空气。嗡的一声,死气沉沉的蜂巢蓦然炸开,桌椅移动的摩擦声、打哈欠的伸懒腰声、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涌了上来,汇成一片混沌的声浪。
  顾凛几乎是强迫自己从那片凝固的、充满腥膻和情欲感的画面回音里挣脱出来。他迅速合上依旧空白一片的笔记本,手指蜷紧,像是在抵抗着指尖残留的、虚幻粘腻的触感。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演出,仿佛一场带着血色滤镜的高烧幻觉,在嘈杂的人声里开始迅速剥落褪色。他用力吁出一口气,感到心跳终于开始缓缓减速,但脸颊耳根那滚烫的灼烧感仍未完全消退,心底深处那团因目睹禁忌和被妖异媚眼挑逗而燃起的无名燥热,也如同闷烧的炭火,虽然被强行压下了火苗,却依然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余温。
  他收拾好书本,随着人流机械地走出教室门。
  站在熟悉的、喧闹的廊道里,光线充足,周围是鲜活正常的同学面孔,才恍惚有了几分脚踏实地感。
  「顾凛?」
  清冽干净的嗓音,拂尘般掠过他还有些浮躁的心绪。
  他猛地抬头。
  白子妍就站在几步之外,刚从隔壁教室走出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廊道尽头的顶窗,慷慨地洒在她身上。那件浅灰蓝的棉T恤被光照得有些通透感,衬得脖颈的线条愈发修长利落。一头利落乌黑的短发打理得干净清爽,发梢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微微扬起。
  她脸上带着一丝惯有的、疏淡却不失友好的笑意,五官在明亮的光线下纤毫毕现——眉形清晰婉约,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粉润。她周身那种独特的沉静感,像高原湖泊清冽的水,瞬间与脑海里某个昏暗角落里、那张沾着浊液充满妖媚气息的脸庞形成了极其尖锐、割裂的对比。
  顾凛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贪婪地落在白子妍光洁的面庞上,试图用眼前这份真实的清晰澄澈,覆盖冲刷掉脑海中那张同样短发、同样轮廓、却截然不同的艳丽面孔。
  但他失败了。
  脑海里那双带着水光和挑衅的琥珀色眼眸,那双微微红肿、沾着湿痕的唇瓣,那张混合着野性、放纵和被欲望浸染后美艳逼人的脸,顽固地、一次次地与眼前白子妍清丽疏离的五官轮廓重叠、交错。
  真的太像了……
  却又如此……截然相反。
  白子妍察觉到顾凛的目光比往日更久,也更专注地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混杂着某种奇异的波动。但她并未深想,只是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帆布笔记本,微笑道:「午饭吃了吗?没事的话,待会儿陪我去市区逛逛?想买几本新的练习册。」
  她的声音平静坦荡,眼神清澈见底。
  顾凛像是才回过神,压下心头汹涌的波澜,定了定神,下意识地用力点头。
  「好,没问题。」
  就在这时。
  一缕混合着浓重烟草味和某种廉价的、甜腻花香气的香水味,突兀地撞入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
  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教室门口涌出的人流中分开缝隙,姿态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摇晃,正好从顾凛和白子妍站立的中间空隙,侧身插了过去。一股混杂着残余烟草气息、甜腻香水和……一种更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阴暗角落深处的、微腥的体味,扑面而来。
  顾凛的呼吸瞬间一窒!
  那熟悉的、在昏暗教室里被汗水浸湿过的紧身灰色运动背心,此刻清楚地勾勒出结实纤薄的背部线条,同样的乌黑短发,干净利落的发尾,甚至偏小麦色的皮肤光泽……都与白子妍身上的某些特征惊人吻合!
  那女孩步履懒散,似乎根本不在意是否撞到了旁人。她在与顾凛错身而过的刹那,并未回头,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或者对身后这对组合的伫立位置了如指掌。她的右肩极其自然地、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擦过了顾凛的胳膊外侧。
  顾凛的心脏狂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侧头看去。
  时间在那一秒钟被无限拉长——
  那张脸!
  完完全全正对着他!
  同样清晰无比的乌黑短发,同样的短而下颌流畅的轮廓线,同样挺直精致的鼻梁、同样形状饱满的嘴唇。只是唇色是更为张扬的艳丽红褐,且唇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
  然而,那眼神!
  她的眼睛果然很大,瞳仁是罕见的浅琥珀色,此刻却像被蒙上了一层油膜,带着宿醉般的慵懒。眼尾被刻意勾勒得狭长上挑,浓密的睫毛膏有些糊了,在眼周晕开一小片颓靡的黑色阴影。她嘴角叼着一根细细的、仿佛刚点上的薄荷爆珠香烟——尽管走廊严禁吸烟,细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一下她唇瓣过于浓烈的色彩。
  这张脸的五官底子,客观去看,甚至比白子妍更秾艳几分,美得极具攻击性和世俗的肉欲感。但那种毫无遮掩的冷漠倦怠和被某种放纵掏空了精气神的颓靡之态,如同最好的颜料泼在了朽木上,与白子妍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被阳光风沙洗练过的清新与自持,形成了云泥之别!
  两秒钟的擦肩,如芒在背。
  她没有任何停留,也并未再看顾凛一眼,径直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慵懒踱去。
  「智妍!朴智妍!等等!」
  就在这时,侧后方不远处,一个高亢的女声响起,带着明显的韩国口音。只见旁边教室门口,冲出一个扎马尾辫、妆容精致的女孩,一边喊着那个名字,一边朝着灰色背心、叼着烟的女孩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朴智妍!」
  她又用韩语清晰无比地喊了一遍。那追上去的女孩显然是她的同胞。
  前方的身影闻声,只是微微抬了抬夹着香烟的手,表示知道了,脚步没有丝毫变化,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
  朴……智妍……
  名字的尘埃落定。
  原来如此。
  一个同样短发、身材健美、轮廓五官有着惊人类似度的……韩国留学生。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白子妍。
  白子妍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就从那消失的背影处收回,似乎只是被刚才那混合的浓烈气味冲撞到嗅觉稍显不适。她对那个经过的、风格迥异的外国同学似乎毫无兴趣,只是自然地抬手拂了下被轻微擦碰到的手臂外侧,然后转向顾凛,眼神再次恢复成干净的询问状:「我们……先吃饭?西门那家新开的砂锅好像评价不错。」
  顾凛看着她清澈坦荡的眼睛,压下心头翻腾的强烈对比感,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点头。
  「……嗯。就去那家。」
  ***  ***  ***
  午后阳光正好,没有阶梯教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浑浊感。买完练习册,白子妍没有停下的意思。她领着顾凛在熙攘的商业街穿行,目标明确地走向一片装潢更为精致、以售卖女性服饰为主的区域。
  在一家有着明亮落地窗的连锁店门口,白子妍的脚步停了下来。顾凛抬头,目光扫过橱窗里展示的精致连衣裙、针织衫……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店门口一侧模特身上挂着的那排小巧贴身、缀着蕾丝与软绸的物件上。
  ——这里不只卖外衣,还兼售内衣。
  顾凛脚步一顿,喉咙无声地紧了紧。
  「进去看看?」
  白子妍侧过头看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下午的阳光,带着一种坦诚的、甚至是试探的微光。她没有像普通女生那样,因为可能的尴尬而流露羞涩或迟疑,只是很自然地征询他的意见。
  顾凛心头刚刚压下去的涟漪又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目光飞快地扫过店内柔和的灯光、色彩斑斓的内衣货架和零星几位专注挑选的女顾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点不自在,点了点头:「好。」
  走进店铺,温暖的香薰气息包裹上来,空气里漂浮着极其细微的衣物新品的味道。舒缓轻音乐流淌着。顾凛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稀薄,目光礼貌性地扫视着周围的货架,尽量不将焦点落在那些过于私密的区域。
  白子妍的神情却比顾凛放松得多,她对导购员礼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随意看看,便径直走向少女内衣专区。顾凛跟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像是保镖,又像是参观者。
  他看着她纤细却带着力量感的背影。
  她的目标很清晰,掠过那些色彩炫目或者布满大量镂空蕾丝的张扬款式,手指在一排颜色更清淡——淡粉、纯白、浅灰蓝——材质更亲肤柔软、设计简洁的基础款文胸上轻轻滑过。
  她的指尖停在一件米白色、仅在边缘缀着微微起伏的细小蕾丝边、肩带宽度适中的款式上,仔细看了看内衬的柔软度和车线,又摸了摸旁边一件同款纯棉浅粉色的触感。然后,她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淡雅的杏色款式,走向几步之外敞开的试衣区域门口。
  试衣区域用半人高的柔和屏风隔开公共区域,入口处垂着半截暖色调的遮光帘。白子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又折回旁边的柜台处询问。顾凛的目光没有刻意跟随,只是在原处等待,耳朵却无法关闭,清晰的对话飘了过来:
  「这款75B的,里面有一排背扣吗?我喜欢扣起来空间能调整一点点的。」
  「有的女士,」导购员的声音职业而柔和,「这款是薄棉模杯,透气性好,后扣是三排两扣位的,弹性适度,可以给您提供一点调节范围。需要帮您拿一个确定尺码吗?」
  「75B,」白子妍清晰地重复了这两个关键数字组合,「我先试试这件杏色的吧。」她的语气笃定,对自己的尺码了如指掌,没有一丝需要别人「目测」或「推荐」的犹豫。
  声音清晰地落进顾凛耳中。75B。两个符号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一个关于白子妍身体的精确信息。罩杯是…… B。他脑海中无法控制地闪现出那个词后面所代表的、属于少女的、初初发育成型、刚刚离开平坦曲线而拥有了起伏又不至夸张的轮廓感。这个尺寸配合着她匀称挺拔的小骨架,显得恰到好处的健康与朝气。
  顾凛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白子妍那边。他已经看到她拿着那件小巧的淡杏色内衣走向试衣间了。试衣区的帘子在她身后放下,并非完全拉严,留下了一道窄窄的、透光的缝隙。明亮的光线从里面映出来,勾勒出她站在里面调整衣物时模糊但清晰的人影轮廓。
  在那暖融融的光线与屏风投下的阴影交错的缝隙里,顾凛捕捉到了那个侧影脱下T恤后瞬间展现的半透明轮廓——光洁紧致的背部肌肤线条流畅地没入试衣区深处,肩胛骨因为解下文胸扣的动作而微微张开复又收拢。
  那是一种属于运动的、阳光的气息塑造的紧实饱满,带着蓬勃的青春生命力感。与某个阴暗角落被汗水浸湿的灰色背心下、被欲望和放纵涂抹的曲线形成了截然相反的、纯粹的映照。
  「感觉还不错。」
  白子妍的声音很快从帘子后传来,语气是如常的平静理性。
  帘子被拉开一些,她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刚才试穿的T恤和那件淡杏色的文胸,显然没有完全穿上,只是试了大小和舒适度,「麻烦帮我把这两件包起来吧,75B的尺码。」
  没有多余的犹豫,也没有对着镜子反复比对,确如购买一件日用品般自然。
  而这种自然,在此刻的顾凛看来,正是她带着他来到这里这份信任和突破的最明确、最有力的表达——她愿意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生活中更为私人和真实的部分,哪怕仅仅是购物尺码这样的小细节。
  导购员麻利地接过,微笑着开单。
  白子妍从顾凛身边走过,去收银台付款。
  一阵淡淡的、属于衣物纤维的清新气息拂过顾凛鼻端。
  很快,她拎着一个小巧提亮购物袋走了出来,纸袋封口设计得很巧妙,正好遮盖住了袋内的具体内容。但那隐约透出的一角淡杏色面料边缘,以及那不易察觉的蕾丝皱褶,依然无声地宣告着里面物品的性质。
  纸袋提在白子妍手中,那是一个小巧的白色衬着淡杏色边缘的购物袋,仿佛带着隐约的温度。她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就站在顾凛面前,那双沉静如高原湖泊的眼睛,在店铺明亮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地望进顾凛略显躲闪的眼底。
  她脸上没什么夸张的表情,只有唇角极其细微地、一点点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并不张扬,却比任何大笑都更具冲击力的弧度。那个笑容很浅,却仿佛满载深意。
  顾凛感觉血液在向脸颊和耳后奔涌。他有些不敢直视那过于坦澈明了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垂下视线,落在她脚边的光影交线上。他没有言语,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在咽下某种无形的惊涛。
  随即,他抬起眼,迎上白子妍的目光——那眼神温润得像初融的雪水,带着显而易见的羞赧,却又没有丝毫抗拒和推脱,只有全然的、无措又认真的承接,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白子妍将这个温柔且顺从的反应尽收眼底,那点深意的笑意在眼底漾开,染上了一丝满意的、难以察觉的柔和亮光。她没有再说什么令人心跳加速的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那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去湖边坐会儿?」
  顾凛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嘴角也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好。」
  湖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下午的喧嚣,和白日里积累的燥热。坐在柳树下的长椅上,白子妍安静地翻看刚买的练习册前言,顾凛则望着被夕阳染成碎金的水面。整个下午仿佛被过滤掉了嘈杂,只剩下平静的阳光和微醺的风,和谐温柔。
  夕阳熔金时分,两人踏上了回校的公交。
  车厢拥挤,弥漫着一天结束的倦怠气息。白子妍靠窗坐着,侧脸在夕照中轮廓柔美,顾凛拉着扶手站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隔开人流。两人没有太多交谈,偶尔低声交换一两句关于功课或明天的计划,气氛是一种经过下午「探险」后达成默契的安然。
  车辆绕过熟悉的街角,校门在望。
  「就在前面路口停吧,」
  白子妍轻声说,转向顾凛,「我回宿舍整理下,明天有晨训。」
  「行。」顾凛点头,顺从地跟着她在下一站下车。
  夏末傍晚的风已带上凉意,吹过梧桐树梢发出沙沙声响。路灯初亮,在青灰色的天幕下投下橙黄的光圈。「那我走了?」白子妍在通往自己宿舍楼的分岔路口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顾凛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那袋子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回到她脸上。
  「嗯,明天见。」
  白子妍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略微涌起,却又最终沉淀,回归平静的波澜。
  她浅笑着点了点头:「嗯,明天见。」
  语气干脆利落,像她平日的风格。
  她转身,干净利落的短发在夕照余晖中划出一个简洁的弧度,汇入了三三两两走向宿舍楼的学生群中。顾凛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那抹沉静而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与灯影,那份下午被熨烫妥帖的安宁感尚有余温。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紧张,这才调转方向,朝着自己那幢位于校园更偏僻角落的男生宿舍楼走去。天色愈发暗沉,路灯的光芒拉长了他的影子,周围是放学后涌动的喧嚣。
  返回男生宿舍楼需要穿过一条略显僻静的小路,两旁是高大的常青乔木,白天能遮阴纳凉,夜晚则显得树影幢幢,只余路旁几盏老旧路灯晕开有限的光斑。
  这条路不长,平时学生大多走主干道,此刻显得格外静谧。
  就在顾凛快要走出这片被树荫笼罩的暗区,前方宿舍楼门厅的灯光已经在望时——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浓烈烟味、廉价甜腻花香和一种难以名状腥膻的气息骤然逼近!
  顾凛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向旁边望去。
  阴影如同流动的墨汁散去,一道纤细却充满野性张力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路旁高大的冬青丛后闪出,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他面前一步之遥的位置。
  正是朴智妍。
  与下午擦肩而过时那股颓废慵懒不同,此刻的她带着一种蓄谋已久的、危险而浓郁的妖气。依旧是那件勾勒着结实背部和腰线的灰色无袖运动背心,但夜色似乎模糊了几分她眉宇间的倦怠,将那秾艳的五官衬得更加突出。
  几缕挑染的银灰色发丝垂在颊边,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刻意为之,为她增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野性美。浅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路灯光下像融化的黄金,流溢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捕猎般的热切。
  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红棕色的唇瓣在幽暗中显出一种妖异的湿润光泽。
  「嘿……哟……」 一声带着浓重韩语腔调、尾音拖得悠长且极具引诱性的呼唤响起。她根本没有给顾凛反应或躲闪的机会。
  顾凛还未来得及惊呼或后退,她已如同动作矫捷的黑豹般欺身而上。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一种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极其自然的切入,瞬间贴近,侵入了他舒适的距离范围。一股混合着烟草、甜腻香水和汗湿体热的复杂气味猛地将他包裹。
  她的左手极其迅速地、带着不容置喙的亲昵姿态,轻轻搭上了顾凛的左肩。
  那带着轻微粗糙运动茧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他肩胛靠近颈侧位置的肌肤上划过一道微痕,随即稳住。
  而她的右手则更快一步,看似不经意地抬起,手背却带着无法抗拒的温热力度,轻巧而迅速地贴上了顾凛准备后撤躲避的胸膛,掌心温热地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布料,压在了他急剧跳动的心脏位置!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像劫持,更像是一种强硬的、带着暧昧意味的把控,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气场范围内。手掌压住心脏的位置,仿佛在测量他因为惊骇和靠近而骤然飙升的脉搏。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依偎着顾凛僵硬的臂膀,灼热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直接喷薄到了顾凛因为惊愕而微张的下唇边缘!
  「慌什么?」
  她开口,生硬的汉语带着浓重的韩式卷舌音,然而语调却刻意放得低沉、磁性,像是在情人的耳边呢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近距离逼视着顾凛被吓得放大的瞳孔,闪烁着危险而动情的光芒,「又不会……吃了你。」「吃」字被她咬得格外缠绵而清晰,充满赤裸裸的暗示。
  顾凛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都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白子妍带来的那份午后宁静被完全粉碎,阶梯教室那昏暗角落令人窒息的情欲画面猛地撞进脑海,与眼前这张同样秾艳却更加咄咄逼人的脸庞重叠!
  朴智妍显然非常满意他这副因恐惧和震撼而失魂的状态。
  她嘴角那抹笑意加深,艳丽得如同有毒的花瓣绽放。她的拇指极其自然地在他紧贴着胸口的右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微凉,带起一阵细微却极其清晰的战栗感。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丰润的红唇贴近顾凛的耳廓,近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吹动着他耳边的绒毛。那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粘腻,如同淬了蜜的毒药,缓慢地、一字一句地用生硬但能完全被理解的汉语侵入他的耳膜。
  「下午……在教室里……你看的……」
  她的舌尖极其缓慢地、如同品尝着什么顶级美味般舔过自己饱满的下唇内侧——那个曾在光影中沾满过浓稠液体的位置——然后才继续用带着热气的唇语说道:
  「……好……看……吗?」
  这三个字,不是冰冷的质问,而是裹挟着情欲与诱惑的、赤裸裸的勾引。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糖霜的钩子,狠狠勾住顾凛记忆。那粘腻的动作、胀大的轮廓、喷发的瞬间、吞咽的费力和唇边溢出的白浊……所有的一切,在她此刻充满情欲意味的低语下,被赋予了全新的、极具冲击力的淫秽色彩。
  顾凛浑身僵硬,血液逆流般冲向头顶,脸颊和耳根火烧火燎,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羞耻的粉红。他想后退,想移开目光,但脚底像被强力胶黏住。他不敢看朴智妍那双充满情欲暗示的浅琥珀色眼眸,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她那张与白子妍有着惊人类似度,却充满妖异魅力的脸上。
  太像了……那流畅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形……这份视觉的重叠此刻具有了毁灭性的冲击力。白子妍沉静疏离的侧影在脑海深处模糊晃动,而眼前这张被情欲浸染过、带着汗水和野性气息的脸庞却被无限放大、拉近。他无法否认内心的混乱——惊悚混杂着一丝不该有的、对被眼前这个尤物挑逗的……隐隐期待。
  朴智妍太懂得解读这种眼神了。他那无处安放的慌乱、涨红的脸颊、以及眼神深处那微弱却顽固的、对禁忌影像的沉迷与探究……这些细微的挣扎和动摇,在她看来,都是最明晰不过的信号。他不是挣扎的猎物,而是即将投入罗网的飞蛾!
  她嘴角那抹妖媚的笑容加深了,如同地狱幽潭里绽放的罂粟。压在他胸膛上的右手非但没撤开,拇指反而更加大胆地、带着微凉的粗糙触感,隔着薄薄T恤,按揉着顾凛的胸肌外缘,描摹着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弧度。同时,搭在他左肩的手微微施力,将他试图后仰的身体拉得更近!
  「害怕?还是……更想看别的东西?」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吐字间红润的唇瓣开合,带着一股混杂浓烈烟草、香甜香水和汗湿体热的炽烈气息,又一次扑打在顾凛的下唇和鼻尖,熏得他头晕目眩,心跳如雷,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又微微颤抖着。
  她根本没打算等待回答。
  朴智妍猛然踮起了脚,另一只原本搭在顾凛肩上的手迅速绕到他脑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住!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带着一种侵略性的掌控,固定住他无处可逃的头颅!那张艳丽逼人、带着侵略气息的脸庞急速迫近!
  在顾凛大脑一片空白、瞳孔因惊愕而剧烈收缩的瞬间——
  她微张的红唇带着烟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咸涩体液的强烈腥膻气息,决绝而火烫地——
  狠狠吻了上去!
  冰冷的柔软与奇异的燥热同时袭来!那不是情人缠绵的触碰。她的唇狠狠碾压着他的唇瓣,甚至撞得他牙齿生疼。灵活的、带着攻击性的舌尖没有任何试探,如同吐信的毒蛇,带着不容置疑的蛮力,瞬间撬开他因惊骇而僵硬的齿关,狠狠探入他温热的口腔深处!
  那股残留的、更浓烈的腥膻气味粗暴地侵入了顾凛的感官!朴智妍吻得极具侵略性,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占有和宣告。她的舌尖在他口腔内壁快速而强势地扫荡、搅动,仿佛在重新演绎下午那个被吞含舔舐的场景,又像是在他身上标记她的味道和权力。
  「呜……」
  顾凛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模糊不清、介于抗议与窒息之间的呜咽,身体被刺激得猛地一颤!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强行侵入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想推开她,但那双纤细却布满紧致肌肉、拥有惊人爆发力的手臂像两只铁钳,一只紧扣着他的后颈,控制着他的头部,一只手死死压在他胸前,将他牢牢钉在身前。力量的差距此刻昭然若揭。
  然而,生理的反应却背叛了他。在这个混合了恐惧、混乱和巨大感官刺激的强吻下,一股强烈的、违背他意志的电流猛然冲刷过他的脊椎!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生理冲动如同猛兽出闸,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某一处忠实地传达出被唤起的信息——小腹处腾起滚烫的热流,直冲下身。
  一股巨大的难堪几乎将他淹没,他紧闭着眼,睫毛因强烈的情绪而剧烈颤抖,整个身体陷入了更加僵硬和痛苦的紧绷状态,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与那无法抵挡的原始欲望激烈交战。他不敢动,更不敢伸手去碰触控制着他的朴智妍,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混合着侵犯与强烈性刺激的吻。
  朴智妍的呼吸因为他这个明显异常的生理反应而变得粗重而兴奋。
  她能感受到他胸腹瞬间的紧绷和微微挺腰的趋势。
  她的吻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激烈贪婪。她甚至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半倚靠在他身上,柔软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布料挤压着他绷紧的胸膛。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舌头,用牙齿轻咬他的下唇,发出细碎的、充满情欲的声响,仿佛在品尝一道格外新奇又美味的甜点。
  这个内向的、被她窥见秘密的男孩,比她想象的更加「上道」。
  他压抑的欲望是如此强烈,被轻易点燃,却又脆弱得不敢越雷池一步,简直是完美的猎物。
  良久后,这个漫长的、足以窒息的、也足够让身体每一寸敏感神经被唤醒、的吻终于结束。
  朴智妍带着一丝满足的喘息猛地退开一步。
  她的唇瓣被他吮咬得有些发亮,微微红肿,嘴角甚至还沾着一丝晶亮的唾液丝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淫靡的光泽。她抬手,用拇指不在意地擦过嘴角,眼波流转,那种慵懒又锐利的琥珀色光芒死死锁住顾凛,充满了纯粹的、捕获猎物般的快意与审视。
  顾凛大口喘着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脸色涨红如同滴血的番茄。嘴唇被吻得发麻,肿胀,残留着她暴烈的气息和味道,那种腥膻感仿佛粘附在了口腔深处。
  他抬手用力擦嘴的动作近乎本能,带着强烈的羞耻和试图抹掉一切的徒劳感。最让他无地自容的是身体那无法掩饰的、灼热鼓胀的清晰存在感!
  朴智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欣赏着她亲手制造的混乱。她轻轻「啧」了一声,眼神戏谑而了然。
  紧接着,她掏出手机。她的动作迅速而熟稔,屏幕光亮刺破了昏黄的路灯。
  顾凛甚至没看清她的操作。
  「叮!」
  一声清脆的、毫无感情色彩的通知提示音,骤然在顾凛僵直身体的口袋里响起!他瞳孔骤缩,骇然低头摸向口袋,指尖颤抖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新的好友请求通知赫然出现在消息栏顶端!
  一条好友请求,来自朴智妍!
  他抬起头,惊恐茫然地看向她。
  朴智妍脸上挂着胜利者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手机屏幕对着他晃了晃,上面赫然显示着他们已经「成为好友」的界面——或者说,他已经被她「单向添加」
  成功了。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消化信息、犹豫或者拒绝的时间。
  「嗡——」
  又一个新的消息提示音。
  这次是他手机上跳出一个文件传输通知。
  一个后缀名古怪的apk文件。
  「把它装起来。」
  朴智妍的声音恢复了之前那种慵懒的命令式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她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手机屏幕,动作随性得仿佛递出一支烟,「你会……喜欢的。
  比傻傻的只是看着,」她的舌尖再次扫过自己的唇角,眼神充满暧昧和引诱,「要好玩……得多……」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完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停留。她深深地、仿佛在品味什么似的看了顾凛一眼——那眼神饱含着将他看穿看透的得意,以及对他即将滑入深潭的期待——然后倏地转身。
  灰色的背心身影,像一抹融入浓重夜色的魅影,轻盈而迅速地再次闪入路旁深沉的灌木丛阴影中,转眼消失不见。
  只留下顾凛一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夜灯昏黄的光晕下,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亮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映照着他因震惊、恐惧和身体尚未平息的强烈兴奋而不断变幻的扭曲面孔。
  (待续)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0:54:43

05、幽网
  顾凛几乎是贴着宿舍楼冰冷的墙壁滑行般挪回寝室的。
  心脏还在胸腔里野蛮冲撞,每一次跳动都敲击着他的肋骨,发出沉闷而混乱的鼓点。朴智妍那带着腥膻烟草和侵略欲望的气息,仿佛蛇皮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粘腻地贴在嘴唇和鼻腔,擦也擦不掉。更别提身体深处那阵被粗暴唤醒、此刻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暗流般涌动的不适燥热。他一路埋头疾走,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都显得仓皇狼狈。
  「哐当!」
  推开宿舍厚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汗味、泡面、和一点男生寝室特有微闷气息的空气包裹住他,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心感。
  「哟,老顾?!脸怎么红成这样?发烧啦?」 靠窗榻榻米上盘腿坐着的高大男生——体育特长生周泽闻声抬头,手机游戏都没顾上,一脸诧异地看向刚进门的顾凛。「外面有这么热?还是……跑步回来累着了?」 他显然对顾凛如此明显的脸红感到不可思议。
  「没……没事。」
  顾凛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涩和疲态,含糊地应了一声,匆匆避开学泽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向自己靠门的那张榻榻米床铺。靠中间的李铭戴着耳机,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发出一串密集的「噼啪」脆响,正全神贯注于屏幕上的战局,头也没回一下,完全没留意门口的动静。
  顾凛走到自己书桌前,背对着两人,肩膀依然残留着被朴智妍铁钳般力道压制的僵硬感。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情绪和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惊悚画面。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却丝毫吹不散他体内积蓄的诡异燥热和粘稠的羞耻感。
  逃。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逃进自己安全的方寸之地。他拉开椅子坐下,木质的冰冷触感让他稍微回神。几乎是同时,右手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感——是他的手机。他这才想起,口袋里还躺着这块滚烫的烙铁,那块屏幕上显示着的……
  是潘多拉的魔窟钥匙。
  他把它掏了出来。
  屏幕是暗的。但在那纯粹的黑色之下,仿佛有电流在无声穿梭,蛰伏着诱引着。他盯着它,如同盯着一条盘踞在黑暗中毒蛇的眸子,既惧怕被咬噬,又被那幽冷神秘的光晕所吸引。
  那个后缀古怪的apk文件,朴智妍最后那意犹未尽、充满绝对掌控和暧昧暗示的眼神——「你会……喜欢的。」「好玩……得多……」这几句话像带着钩刺的锁链,缠绕着他摇摆不定的意志。
  那里面是什么?
  他本该立刻删除,报告宿管,或者至少报警。但另一种深层的、被他唾弃却又无法根除的好奇和……那股被朴智妍的粗暴点燃、此刻仍在血液里嗡嗡作响的原始欲望,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他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矛盾:理性的堤坝摇摇欲坠,而汹涌的非理性暗流正猛烈冲刷。
  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冰冷的屏幕上划动,找到了那个沉默的、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未安装文件。
  安装。
  几秒钟的等待,在他感觉里漫长如几个世纪。室友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小高那边偶尔爆出的几句游戏音效,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面前这块发光的屏幕上,整个世界被压缩成眼前这方寸之地,每一丝光线的变化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
  终于——
  一个图标,安静地出现在了他的手机桌面上。
  【情趣酒馆】。
  图标简约却充满暗示:一盏线条流畅、带有东方韵味的昏黄油灯剪影,灯罩边缘缀着一抹暧昧的樱桃红。光是看着那图标,一股混合着糜烂暖香和昏暗灯光的气息就在脑海中弥漫开来,与周围明亮、嘈杂、充满泡面汗味的真实宿舍环境格格不入。
  顾凛的心脏再次悬停。
  他深呼吸,仿佛要潜入深海,指尖落在图标上。
  没有预想中立刻进入喧闹的画面,屏幕短暂加载后,跳出的竟是一个极其简洁的深红色背景注册界面。
  「欢迎来到情趣酒馆——探寻最真实的自我与刺激。」
  一行略显文艺又透着诱惑的欢迎语浮在正中。
  顾凛的心怦怦直跳。
  需要用户信息?他用一种近乎机械麻木的速度开始填写。
  用户名?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那个用了多年的、习惯性的网络符号跳了出来:燃彩。指尖输入,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在现实中套上一个熟悉的、却又不适切的马甲。
  头像?
  他没有心思去找什么图片,目光扫过手机相册。一张随手拍的、几年前在外滩江边写生时捕获的、色彩浓烈的火烧云油画照片出现在眼前。瑰丽,扭曲,带着末日般的窒息美感……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指尖点了过去。
  接下来是真实资料。
  身高?174cm。体重?68 kg。他的手指在输入框上停顿了。真的要填?一丝犹豫如同冰水滑过,让他燥热的脑子清醒了半秒。但他随即想到朴智妍——那个如同阴影般缠绕着他的女人。
  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最后一项:学校/专业?光标停留在这个空白的输入框。燕京文化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指尖触碰屏幕,一个个字母敲击下去,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像是在亲自烙印下某种「罪证」。
  此刻,顾凛的大脑就像一间刚被龙卷风劫掠过的仓库,各种碎片在狂舞尖叫——朴智妍在路灯下妖异的脸、她嘴唇碾压上来的滚烫与腥膻、卫衣下勃然顶撞自己的硬度……所有疯狂的画面与感官冲击交织冲撞,让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
  一丝被强烈压抑的悸动,如同血管里的针,细细密密地刺着他的神经,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被强行点燃又粗暴抛下的火种灼烧感。这感觉如此陌生而激烈,带着一种他唾弃却又无法否认的吸引力。
  在这混乱的风暴中心,眼前屏幕上这名为【情趣酒馆】的诡谲程序,就像一个散发着不祥光芒,却蛊惑人心的深渊入口。好奇心——某种混合着恐惧、被撩拨起的情欲,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几乎是凭借着某种被混乱欲望和本能驱使的蛮力,指尖带着点微颤却又分外坚定地,重重按下了那个象征着决断与堕落的——
  提交。
  短暂的加载圈后,屏幕亮起柔和的光芒。
  加载完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设计简洁却充满挑动性的界面。
  背景是深邃的蓝紫色渐变,如同深海的黄昏。屏幕顶部正中,赫然是那个暧昧油灯的发光图标。
  主界面被清晰地划分成几个版块。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中央占据最大面积的动态更新区,一条条类似「微博」
  或「推特」的信息流从上至下滚动。但与一般社交平台截然不同,这些发布的内容无论从文字还是配图,都弥漫着露骨的荷尔蒙气息。  01、「被主人罚在阳台上自缚等待,好期待惩罚……」(配图:手腕被丝巾缠在阳台栏杆的局部特写)。
  02、「新购入的小玩具太磨人了,姐妹们避坑……」(配图:一张设计繁复但造型羞耻的情趣用品照片)。
  03、「深夜记录:和老公玩角色play,这次我是被抓住的女忍者……」
  文字露骨,图片撩人。一个个用户头像更是千奇百怪,多是模糊处理的面部、身体的曲线、或者纯粹是物件的象征性图形——一个滴水的红酒杯、一条缠绕的锁链、一张只张开鲜红嘴唇的特写……鲜有像他这样用普通风景照的。
  屏幕下方有几个固定标签栏:动态、活动、广场、消息、我的。
  顾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个有着鲜红色标记、闪烁着「New」字样的标签吸引——真实大冒险。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凛点开了那个「活动」板块。
  界面转换。活动板块更像是一个论坛集合地,帖子按热度或时间排列。内容更是明目张胆、耸人听闻。「地铁早高峰车厢内的隐秘调教」「公司茶水间午休时间的深度探索」「在父母床边地板上完成的羞耻任务」……一个个标题如同鞭子抽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而就在众多帖子的顶端,一个帖子被系统自动置顶,并闪烁着金色的边框和「刚刚达成挑战!」的鲜亮标注!顾凛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向大脑,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冷粘稠。他几乎能猜到那是什么。他不敢点开,目光却又死死地被那标题黏住了——
  《阶梯教室の侍奉记录》
  发布者头像是一个巨大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绿光的猫眼特效图案。用户名:
  Shark(鲨鱼)。帖子热度指数高得惊人,评论数正在飞速上涨。
  他的指尖悬在帖子标题上方,几秒钟的挣扎如同被拉长了一个世纪。室友那边传来小高拍桌大笑游戏胜利的声音,尖锐地穿刺过来,更凸显了他方寸之地的死寂。他喉咙发干,心脏像被浸透冰水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酸胀。
  终于,指尖落下。
  帖子展开。
  首先是一张高清得令人心颤的照片。
  拍摄角度并非完全正面,而是略带俯视、从斜上方的位置捕捉的,几乎完美地复刻了他当时在阶梯教室后排所见的视角——光线从侧面打进来,在一片影影绰绰、打着瞌睡或茫然盯着前方的背景头颅中,精确地锁定了一个狭小而私密的昏暗角落。
  构图中心的焦聚无比清晰。
  深灰色的戴帽卫衣,男生的身体僵硬地紧靠着椅背,头部后仰无力地枕在上方。一只没有血色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瘆人的惨白,如同溺水者抓住朽木,正死死拽着前排椅背的冰冷铁支架。
  更刺眼的位置,则被一个伏低身躯的身影彻底占据。灰色的无袖紧身运动背心勾勒出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背脊和肩胛的完美轮廓。乌黑利落的短发微微晃动。
  那姿势,那衣着,那头发的样式……
  然后,是那张脸。或者说,是那张脸部的位置。
  朴智妍的脸部区域被一层浓重、密集的马赛克完全覆盖。那并非简单的模糊涂块,而是极其高清、充满侵略性的像素化处理。成千上万的细小灰色与黑色的方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毫无特征的混沌区域,死死遮住了她的五官轮廓。
  这纯粹为了模糊身份的遮蔽做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只在马赛克区域硬朗方正的边缘外侧,极其吝啬地露出了一丝丝未被侵蚀的原图痕迹——一丁点儿下颌轮廓的弧线残余,像被风暴撕扯后残留的海岸线。
  认不出来。
  原则上,是的。
  这打码足以让陌生人完全无法辨识这张脸到底属于谁。
  是的,对于任何一个下午没有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没有亲眼目睹那冲击性一幕的人来说,这张打码照片可能只是一个耸人听闻却又身份暧昧的成人内容帖。
  但顾凛——他可是现场目击者!
  此时,他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般,死死聚焦在马赛克区域边缘,那一丝未被完全吞噬的下颌轮廓弧线上。虽然只是极为吝啬的一点残迹,但在下午那清晰无比、甚至带着灼痛感的记忆映照下,那一道简洁而有力的曲线瞬间拥有了无可辩驳的确定感——与当时在昏暗光线中瞥见的、朴智妍那冷硬刚毅的下颌线,分毫不差!
  血液瞬间如同滚烫的岩浆冲向头顶。
  照片中那充满力量与掌控的姿态、那象征臣服与挣扎的被压制躯体、以及此刻知晓了主角身份带来的禁忌刺激……这一切如同一桶浇在暗火上的滚油,将顾凛体内的邪火烧成熊熊烈焰。
  一股冲动,混合着被强化的欲望,以及某种想要窥探更多、确认这头危险鲨鱼所有獠牙和猎场的不自量力,猛然攫住了他。顾凛呼吸急促,喉结滚动了几下,几乎没经思考,颤抖的指尖用力戳在了屏幕右上方,那个标记着「Shark」的用户名上!
  就在那一瞬间,屏幕下方蹦出了一条简洁的新用户推荐提示:
  【燃彩】关注了【Shark】
  【为你推荐用户:粉色妖姬的王八老公】
  这条信息如同一行冰冷的电子判决书,烙印在屏幕下端。顾凛只感到一股混杂着羞耻的滚烫直冲天灵盖,那是他真的、亲手、点了关注后,系统昭示他行为的明证。
  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紧随其下跳动出的那个用户名。
  【粉色妖姬的王八老公】
  一个极其怪诞、粗俗、却又莫名带着强烈暗示和矛盾冲突的用户名。
  顾凛被这突兀闯入视野的ID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大脑深处仿佛有警铃在尖锐嘶鸣,警告他远离。但眼前这个如同脏污标签般的用户名,却又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他。
  界面瞬间切换。
  个人主页的背景图是俗艳到刺眼的桃红与亮粉渐变,充斥着一股廉价甜腻的廉价感,背景中央飘着一个同样闪亮亮的、心形王八壳图案的动态表情包,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恶趣味和某种精神上的残缺。
  最上方是用户的置顶简介,一段文字突兀地悬挂在那里:  01、用户名:粉色妖姬的王八老公
  02、身份标识:燕京文化大学 (已通过校园邮箱认证)
  03、专业年级:2024级金融1班 / 大一萌新
  04、个人宣言:追到了梦中的女神!成功开苞并内射(骄傲!)。下一个目标:把爱妻打造成我的专属公用精盆!欢迎各路大佬前来灌溉,或者交流开发、调教心得!
  文字透着一股毫不掩饰、带着初哥莽撞的炫耀和无知的恶毒。
  顾凛胃里一阵翻腾,仿佛看到了某种脏污粘滑、刚从阴沟里爬出的生物在耀武扬威。
  置顶介绍下方,则置顶着该用户发布的第一篇,也是目前唯一一篇帖子。
  发帖时间就在不到一小时前,热度却已颇为可观。帖子标题简单粗暴:
  【开苞日记(持续更新ING)】:爱妻初体验!目标:公共精盆打造计划!
  帖子的首图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凛的眼球上。
  一张高清照片。
  背景是混乱的出租屋一角,衣物胡乱散落。
  画面的焦点被一个身材极其高挑丰满的女人彻底占据。她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遮掩,身上只穿着一件完全透明、由密集黑色渔网编织而成的连体内衣。那渔网的网眼足够大,将布料覆盖下的肌肤近乎百分百地暴露出来——浑圆高耸的乳房轮廓、深褐色的乳头、清晰可见的小腹曲线、浓密阴毛包裹下的女性私处轮廓……
  所有隐秘的细节,都被这张由黑色丝线构成的欲望之网忠实地勾勒、强调着,充满了肉欲的张力。
  然而,最关键的部位——那张脸,却被一层与Shark(鲨鱼)等级相同、充满侵略性的高清马赛克彻底抹除。浓密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却只能衬托着颈部以上那片冰冷、毫无生气的像素化混沌。
  顾凛的呼吸瞬间急促,视线像被黏住无法挪开。身体深处那被朴智妍勾起的、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燥热邪火,被这张充满视觉冲击力和赤裸性暗示的照片猛地煽动起来,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源于原始道德感的恶心反胃感也随之翻涌。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照片转向了下方同样令人不适的文案:  【2025/09/21 20:47】
  附爱妻美照一张!虽然脸要隐私打码,但这极品身材,兄弟们流口水了没?
  我舔爆!!!妈的,刚结束!累死老子了!终于告别处男了!操!!!!!女朋友是我同系的,大一刚开学就看上的女神,今天下午拿下午没课的借口把她骗出来开房了!(兄弟们放心,没偷拍视频,老子要玩就要玩真实调教!)
  她开始还有点扭捏,老子亲了两下,手指摸摸就流水了,下面湿的一塌糊涂!
  然后掏出来硬邦邦的弟弟,她看了一眼就没反抗了,还主动伸手帮我套上TT!(划掉,妈的,这TT戴的我差点软了!)干了一会儿,看她爽得直哼哼,我说要内射才够意思,求了她好久,她居然同意了!!!兄弟们知道吗,看她小腹被我撑开,精液射进去的时候那表情……爽爆了!!!(可惜脸打码了)。现在她还睡在边上,老子来记录一下!
  【目标发布!!!】:第一次已经完美拿下!我宣布,「爱妻改造计划」正式启动!终极目标:把爱妻培养成我的专属公用精盆!本人实名欢迎燕京文化大学及周边区域,有实力、有经验、玩得开的兄弟们私聊报名!只要够猛、够持久、会玩(最好有调教经验),都可以加入我的开发队伍!(PS:必须得是【情趣酒馆】平台认证用户才行,拒绝小白!安全第一!)
  准备给爱妻寻找第一位正式「精液贡献者」!兄弟们踊跃点!!!!!(后续更新:人选确定及初次共享体验,敬请期待!)
  更新补丁:  【2023/09/21 21:00】
  妈蛋!刚写完帖子她醒了!不过没事,老子够爷们,直接摊牌了!跟她说了我伟大的「公共精盆」培养计划!嘿嘿,你们猜怎么着?她开始还哭了两声,然后……然后……(此处省略被揍过程一万字),她同意了!爱妻表示,只要有我在场看着,她愿意尝试!兄弟们!成了!!!!招募继续!
  文案的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粗鲁、低能却又带着一种扭曲亢奋的自鸣得意。
  尤其是最后那个「更新补丁」,那份被揍后依然宣称「她同意了」的强行宣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掩耳盗铃般的强行镇定和意淫,将帖主的懦弱、猥琐与极端的控制欲暴露无遗。
  顾凛感到一阵眩晕。
  「金融大一」「女朋友」「同系女神」「刚刚发生关系」「燕京文化大学」……
  几个关键词像冰冷的铁针,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
  一个名字瞬间蹦了出来——林语!
  顾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窒息感汹涌袭来。
  金融系,大一新生,刚刚泡到的系花女友……开学军训那短短十几天里,哪怕在统一宽大迷彩服的掩盖下,有几个身影还是难以被忽视。而金融系林语,无疑是其中之一。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拼接:骄阳炙烤的操场角落,那个高挑得不像新生的女孩,即使汗湿的刘海黏在额角,依然吸引了不少目光。他记得休息时某个瞬间,她站在人群边拧开水壶,颈部到锁骨的线条优雅流畅,阳光为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薄金,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干净却耀眼的青春气息。同宿舍的周泽似乎还曾对着那个方向啧啧感叹过两句「这姑娘,盘靓条顺」。
  那份军训间隙关于某个金融系大一新生成功「拿下」系花林语的短暂八卦,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顾凛脑中所有试图否定的屏障。
  现实与【情趣酒馆】屏幕上那极度粗鄙肮脏的世界强行碰撞,爆发出令人眩晕的扭曲感。那个阳光下带着清新汗味的「盘靓条顺」的林语,与照片里穿着黑色网衣、被打码头像、文字中被描述为即将被改造成「公用精盆」的目标,竟然是同一个人?!
  他死死盯着那张背景混乱的出租屋照片。目光灼烧般地扫过那暴露在渔网衣中被迫展示的每一个细节——那被粗糙强调的乳尖轮廓、小腹柔和的曲线、阴毛浓密区域……这些本该属于绝对私密的、带着圣洁或羞怯意味的领域,此刻却被像素点残酷地剥开,作为那个「王八老公」炫耀的资本和被共享的「商品」前景,赤裸裸地展现在这充斥着情欲和污秽的平台上。
  胃里的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口,强烈的恶心感和生理性的厌恶让他手指发抖。
  然而,几乎与这厌恶同时滋长的,是一种他无法控制的、如同恶魔低语般诱人堕落的「真相得知感」带来的诡异亢奋。
  一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窥探欲被满足了。
  他知道了林语的秘密,一个比任何校园八卦都要肮脏一万倍的黑暗核心——「粉色妖姬」的身份,以及那个围绕着她、正由她那位名义上的「男朋友」亲手推动的惊人计划。
  这份「知情」,带着一种扭曲的权力感,仿佛他也被拉入了这个由【情趣酒馆】构筑的、游离于正常规则之外的幽暗领域边缘。顾凛感到口干舌燥,指尖冰凉。他甚至不自觉地再次往下滑动了一下页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牵引,想看清那个「招募计划」的具体回复。
  「操!真他妈绝了!」
  旁边周泽突然猛拍一下桌子,吓了顾凛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掉在地上。周泽沉浸在刚刚游戏里的五杀绝境翻盘的狂喜中,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室友煞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这一声粗鄙的叫喊,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顾凛从那窒息扭曲的窥视感中惊醒。屏幕上那赤裸裸的照片、充满恶臭的文字、还有Shark(鲨鱼)那张阶梯教室的「侍奉记录」……以及所有这些来自「幽网」的景象疯狂涌入脑海,与眼前这间充斥着泡面味和游戏键盘声的真实宿舍格格不入,如同撕裂两个平行世界的光痕。
  「唔……」顾凛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扣下手机屏幕,把它狠狠按在冰冷的桌面漆面上。屏幕上的光熄灭了,那污秽的深渊入口被短暂关闭。
  但黑暗中,「林语」那个名字,连同「公用精盆」「招募计划」这几个词,却像烧红的钢戳,在他混乱不堪的思维里,烙下了清晰、耻辱而又带着诡异震颤的印记。
  顾凛伏在书桌上,粗重的喘息渐渐平缓,胸腔里狂跳的心脏终于不再像要炸裂般撞击肋骨。他闭上眼,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宿舍里熟悉的泡面味和室友周泽偶尔的游戏叫喊声,像一床破旧却温暖的棉被,短暂地包裹住他,让他从那股腥膻、粘稠的情欲深渊里抽离出一丝理智。
  他低头看向桌面上扣着的手机,屏幕早已熄灭,但那块冰冷的金属仿佛仍在散发余热,像一颗未爆的炸弹,静静蛰伏。顾凛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应该立刻删除那个诡异的apk文件,彻底切断与【情趣酒馆】的联系,甚至报警,将朴智妍的行径公之于众。
  然而,指尖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带着一丝不受控制的颤抖,轻轻触碰了手机的边缘。
  「就……再看一眼。」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冲动找借口。
  「只是看看……不会怎么样。」
  深吸一口气,他翻转手机,屏幕亮起,【情趣酒馆】的图标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昏黄油灯的剪影散发着蛊惑的光芒。顾凛的心跳再次加速,指尖悬在图标上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界面加载,深红色背景和那行「探寻最真实的自我与刺激」的欢迎语再次映入眼帘。熟悉的深蓝色渐变主界面展开,动态更新区的信息流像一条暗河,缓缓流淌着露骨的文字和挑逗的图片。
  顾凛的视线快速掠过,避开了那些过于刺激的标题和配图,径直点开了【Shark】的个人空间。
  屏幕上方,【Shark】的头像赫然在目——一张素描风格的美腿图,线条流畅,勾勒出一双修长紧实的大腿,穿着半透明的黑色丝袜,脚踝处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带着微妙的禁忌意味。
  顾凛的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脑海中浮现出朴智妍那双结实有力的腿,以及她在阶梯教室里低伏时背脊紧绷的弧线。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向下方的动态列表。果然,那个标题刺眼的《阶梯教室の侍奉记录》帖子依然高居榜首,金色边框和「刚刚达成挑战!」的标注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着他的神经。
  照片中那熟悉的昏暗角落、深灰色卫衣男生的僵硬姿态、以及朴智妍被马赛克遮盖的脸庞,无一不在提醒着他那场令人窒息的目击经历。评论区还在不断刷新,各种露骨的调侃和挑逗的回复像潮水般涌来。
  他滑动屏幕,目光继续向下,试图寻找一些不那么刺激的内容,却在下一秒停住。动态列表中,一周前的更新映入眼帘——时间正是军训结束的当天,也就是正式开课的前一天。
  标题只有一行字,粗暴而直白。
  【三只母猪】。
  顾凛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标题的恶意和粗鄙像一把刀,直插进他的胸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了帖子,屏幕加载的短暂瞬间,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和好奇交织的战栗。
  帖子展开,首先是一张高清的配图。
  照片的背景是熟悉的宿舍榻榻米,木质地板上散落着几件随意丢弃的衣物,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汗味和微闷气息。画面中央,三个女孩并肩站立,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姿态。
  她们用手机挡住了脸部,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巴以下的身体。每个女孩都穿着统一的白色短袖露脐衬衫,衣摆堪堪盖住小腹,露出平坦或微微隆起的腹部曲线。衬衫薄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乳房的轮廓。
  她们的下身穿着各不相同的丝袜:左边女孩的黑丝长袜紧贴着丰腴的大腿,网状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中间女孩的白丝长袜纯净却带着一丝挑逗的清透感,勾勒出腿部柔和的曲线;右边女孩的半透明黑丝长袜则更为大胆,薄纱般的质感几乎无法遮盖皮肤的纹理。
  丝袜的尽头,是三条窄得不能再窄的丁字裤,布料紧绷地嵌在大腿根部的柔嫩肌肤上,毫不掩饰地勾勒出胯部的私密轮廓,精准而大胆地勾画出每一道微妙的曲线与凹陷。在宿舍刺眼的顶灯照耀下,暴露的肌肤闪耀着近乎液态的光泽,油润的质感凸显出臀部饱满诱人的弧度。
  顾凛的呼吸变得急促,指尖不自觉地攥紧手机边缘。照片中的三个女孩身形各异,但大腿的丰腴和腰腹的曲线却无一例外地充满了肉感的张力。尤其是那三条丁字裤,设计得如此大胆,布料几乎只是象征性地遮盖住私密部位,边缘的蕾丝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们是谁?
  顾凛的视线死死黏在那张照片上,三个女孩的身体在刺眼的灯光下被勾勒得一览无余,丁字裤的细薄布料和紧绷的丝袜仿佛在无声地挑衅着他的理智。他试图从画面中寻找任何能指向身份的线索,但手机严密地遮住了她们的脸,只留下下巴以下的曲线和暴露的肌肤。
  左边女孩的黑丝长袜上有一处微小的破洞,像是被尖锐物划过,露出一点白皙的皮肤;中间女孩的白丝长袜上有一块浅浅的水渍,像是汗水浸湿的痕迹;右边女孩的半透明黑丝长袜边缘,蕾丝上挂着一颗小小的金属吊坠,形似一滴水珠,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这些细节像钩子一样钩住他的注意力,却又模糊得让人抓狂,无法拼凑出具体的面孔。
  「三只母猪」是什么意思?
  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有这么一句充满恶意与暗示的文字,像是胜利者的宣言,又像是某种阴暗游戏的开场白。顾凛的胃里一阵翻腾,试图解读这句暧昧而恶毒的话。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左边那个黑丝短发女孩身上。
  她的身形纤细而紧实,短发利落垂在耳侧,下颌露出一抹冷硬的弧线,与朴智妍在阶梯教室低伏时那熟悉的轮廓惊人地重合。顾凛的心跳骤然加速,脑海中浮现出朴智妍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带着侵略性的笑意,以及她在小路上强吻他时那股腥膻而霸道的味道。
  【Shark】的头像——那张素描风格的美腿图,半透明的黑丝袜缠绕着修长的大腿,脚踝系着细红绳——与这个女孩的装扮如出一辙。顾凛几乎确信,她就是朴智妍,但手机的遮挡和刻意的光影让他无法完全确认,留下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三只母猪……」
  顾凛低声呢喃,目光移到帖子标题上。
  文字透着一种赤裸裸的恶意,像胜利者的炫耀,又像某种阴暗游戏的开场白。
  顾凛试图解构这句粗鄙的宣言。是对这三个女孩的羞辱性称呼,还是某种更深层的、令人不安的隐喻?她们是自愿摆出这羞耻的姿态,还是被胁迫、被操控?
  一个更令人战栗的猜测冒了出来:如果黑丝短发女孩是朴智妍,那么另外两个女孩是谁?照片的背景分明是宿舍的榻榻米,木质地板上散落的衣物和熟悉的汗味气息,无不指向女生宿舍的场景。
  顾凛回忆起军训期间的传闻:朴智妍和她的室友形影不离,常常一起出现在食堂或操场。这两个女孩是她的室友?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液,缓缓渗入顾凛的脊髓。朴智妍是否在宿舍里导演了一场禁忌的「仪式」,将她的室友们拖入这个幽暗的深渊?
  顾凛的指尖颤抖着滑向评论区,试图从那些污秽的回复中挖掘更多线索。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几十条回复堆叠在一起,充斥着露骨的调侃和猥琐的臆测:
  「这身材绝了!Shark姐牛逼,宿舍里还能搞到这么听话的货?」
  「黑丝那位是主菜吧?求私信名字,兄弟想去搭个讪!」
  「这三只小猪真带劲,啥时候开直播?想看现场调教!」
  每一句评论都像鞭子,抽打着顾凛的神经,让他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他试图从中寻找任何指向女孩身份的线索,但这些回复大多是下流的意淫和无意义的起哄。他的视线扫过一条评论:「别猜了,Shark姐玩得高端,估计是外语系的,听说那边的妹子最野!」
  顾凛的心猛地一沉,外语系……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他试图将照片中的身形与记忆中的人影对上号,但手机的遮挡和光影的模糊让他无从下手,只能靠猜测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点开一条新的评论,试图寻找更多线索:
  「Shark姐牛逼!三只小母猪看着就带劲,啥时候放出后续?想看黑丝那位被调教的细节!」
  评论下的回复更加不堪入目,充满了赤裸的幻想和猥琐的期待。顾凛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身体的反应却愈发强烈,裤子里的紧绷感让他感到一阵羞耻的窒息。他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来,关闭这个肮脏的程序,但那股混合着恐惧和禁忌快感的好奇心像毒瘾般控制着他,让他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震。
  屏幕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白子妍。
  顾凛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接听键,手机从手中滑落,差点摔在桌上。
  「喂?顾凛?」
  白子妍清脆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顾凛的脑子一片空白,刚刚还沉浸在【情趣酒馆】的幽暗深渊,此刻却被白子妍的声音猛地拉回现实。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脑袋里依旧充斥着强烈的情欲。
  「顾凛?你在听吗?」白子妍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啊……在,在。」
  顾凛慌忙应道,手指颤抖着按灭手机屏幕,【情趣酒馆】的界面瞬间消失,周泽的游戏叫喊声重新包围了他。他的心跳依旧剧烈,额角渗出一层冷汗,身体的燥热却未完全消退。
  「好,那周六上午,校门口见?」白子妍的声音依旧轻快。
  顾凛喉咙发紧,强迫自己挤出一句:「好,周六见。」
  白子妍轻笑一声,「那就说定了,别放我鸽子哦!」
  电话挂断,清脆的「滴」声像一记冷锤,彻底砸碎了【情趣酒馆】的幽暗幻象。顾凛按灭手机屏幕,黑暗吞噬了那张刺眼的照片,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从深渊边缘抽身,胸腔的狂跳稍稍平缓。
  (待续)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开局被甩,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1:05:06

06、观览
  夜幕已降,华灯初上,冬夜特有的寒气被隔绝在火锅店明亮的玻璃窗外。店内人声鼎沸,氤氲着锅气与笑语构成的暖流。靠窗的一角,小圆桌被一口翻滚着红油的九宫格锅占据了大半。
  这是周末约会的既定节目,白子妍提前预定了这家以新鲜食材和秘制锅底闻名的火锅店。此时此刻,沸腾的红汤翻滚着细密油泡,辣椒与牛油的浓烈香气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白子妍用漏勺在汤底里轻轻拨动,捞起几片煮得恰到好处的嫩滑肥牛,没有半分犹豫,手臂伸长,稳稳放进了顾凛面前堆得不算多的油碟里。
  「这家的牛里脊不错,别煮老了。」
  她的声音仿佛也被火锅熨暖了几分,不再是平常那种山涧溪水般的清泠。
  顾凛抬起头,视线撞上那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雾气袅袅中略显呆滞的自己。他心头一跳,像是猛然被从冰冷黑暗的水底拔了出来,这才察觉自己掌心的筷子已然凉透。
  这阵子,他的眼前总是不受控地晃动着一些瑰丽的图案——阶梯教室那张被马赛克淹没的脸,以及黑色渔网衣下被完全暴露勾勒的轮廓……那些来自【情趣酒馆】的碎片画面扭曲纠缠,像无形的蛛网裹着他的思绪。
  「哦……好。」
  顾凛喉咙有些发紧,慌忙拾起筷子夹了那片刚烫好的牛肉,「是有点……走神。可能……这两天刚开学……太费神。」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不敢去看白子妍明晰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冰啤杯凝出的水珠,指尖传来的刺骨凉意让他清醒了半分。
  白子妍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下颌到颈项的曲线在袅袅蒸汽里如白玉雕琢般挺直。她身上是件宽松的暖杏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细腻,领口松松包裹着修颀的颈子,几缕黑亮的碎短发沾了雾汽,柔顺地贴在耳廓旁。她又给自己捞了一片毛肚,低头安静地吃着,咀嚼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利落的韵律感,只留下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
  「你刚才说的……『草花』?」
  白子妍咽下口中的食物,重新起了个话头,拿起湿纸巾细致地擦掉唇边一点若有若无的油星,「就是带你找发廊的那个发小,我一直琢磨,这名字够怪的。」
  她挑起眼帘看向顾凛。
  「对,草花,」
  顾凛捏着冰啤罐的手松了些,像是握住了什么熟悉温实的旧物,紧绷的肩颈线条悄然沉落,「其实是个外号。他爸当年在胡同棋牌室里跟人赌钱,输得就剩条裤衩,最后一把捏着张黑桃草花,以为能翻身……结果牌一摊,屁都不是!就那么巧,他儿子在院门口『哇』一声落了地。」
  他终于笑了一下,那笑容冲淡了眉眼间沉滞的恍惚。
  「说他妈气得月子里差点拧断老头子耳朵,嫌这外号又土又晦气。可胡同里的人就这么叫开了,本名反倒没人记得清。」
  顾凛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继续说道:「上学时候我性子闷,身体也差,总缩在犄角旮旯看人打闹。就他生猛,跟条野狗似的,看见有高年级学生堵我,二话不说抄起半块砖头就冲上去,那股疯劲儿能把人都唬住……初中那年冬天雪贼厚,我家炉子半夜坏了,冷得透心凉。他知道了,愣是大半夜裹着棉被从自己家二楼窗户缝跳出来,爬水管,翻过巷子两家的山墙顶子,咣当一声砸到我家的窗台上……」
  白子妍静静地听着,手肘支在桌沿,一手托着腮。火锅的红晕爬上了她细瓷般的脸颊,给她清冽的气质笼了一层温暖的薄光。见顾凛停顿,她难得地弯了弯唇角,然后也开口笑道。
  「我们家……鸡飞狗跳才是日常。我爸上礼拜出差回来,也不知在哪个展销会淘了个造型狰狞的『合金变形金刚』模型,号称是什么『限量艺术』!我妈只看了一眼,立刻抱着她那只刚修剪完毛发的金渐层躲开三尺远,直骂他审美倒退三十年。」
  她用小勺盛起一块刚煮到透明的竹荪。
  「我爸还不乐意,非要放在客厅博古架最显眼的正中间。两人为那玩意儿斗智斗勇大半天,最后……」白子妍耸耸肩,唇角弧度又深了一丝,「我妈趁他去厨房熬骨头汤的功夫,眼疾手快把那『限量艺术』挪到角落的杂物架上,又在她心爱的金渐层窝里塞了盒新开的鱼干。」
  「阿姨胜了?」顾凛接口,想象着那个画面,阴霾笼罩的目光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染上清晰的笑意。
  白子妍眼底也漾开一点清波:「我家老柏哪次赢过?」
  顾凛端起水杯,白气蜿蜒向上。犹豫再三,还是把憋了许久那个突兀的疑问抛了出来——仿佛此刻火锅升腾的热气撕开了某种无形的界限,那些在北疆旅途中盘旋心底的模糊线索倏然浮出水面。
  「子妍,」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是纯粹的好奇,目光透过腾起的白雾落在她脸上,「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但没好意思问。」他看着对面那双骤然抬起、平静如故的眼眸,「北疆名单上看到,叔叔姓柏,你……却姓白?」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只有汤底还在孜孜不倦地鼓噪着泡沫。
  白子妍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指间的竹筷在葱白细滑的指尖打了个旋。她抬起眼,那眼神并非清冷,反而像浸润了火锅蒸腾的热气,蒙上了一层带着点神秘和慵懒的水汽。唇角残余的笑意并未消散,反而像月牙儿被薄云半遮,透出一种别样的、暧昧难明的情致。
  「嗯……这件事……」
  她语调轻轻扬起,带着一丝被问及隐私却又无所谓的轻快,尾音在嘈杂里拖得很撩人,「……说来也没那么新鲜。」
  她身体微微前倾,宽松的暖杏色高领羊绒衫的领口软软地向下一塌,在氤氲的水汽里,勾勒出一小段若隐若现、泛着细腻光泽的锁骨曲线。捏着冰凉啤酒杯的手指没有不安的捻动,反而慵懒地在凝结水珠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透明的湿痕留下细小的轨迹。
  「我妈呀,性子特别倔。」
  白子妍的声音温温软软地响起,如同羽毛轻轻落在喧闹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无端的柔软。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回自己面前蘸着麻酱的筷子尖,像是在仔细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年轻那会儿……跟我爷爷奶奶,老一辈的人吧,好多老思想,老规矩……
  说不到一块儿去。」 她微微抿了抿唇,像是在斟酌词句,语速不自觉地放慢了些,「鸡毛蒜皮的,堆成了山沟沟……两家闹得,挺难看的。」
  她没有看顾凛,似乎只专心描述一个遥远的、有些麻烦的邻里纠纷。捏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竹木的边缘,力道很轻,却透出一种被往事纠缠住的微滞感。
  「后来嘛……闹得太僵,实在过不去了,」 她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长途跋涉后沾满灰尘的鞋履,沉重了一瞬,又迅速被她轻轻拂开,「我妈心气儿高,不想一辈子低头做小、受那些憋屈的气。就……带着我彻底离开了那边,不想再沾一点儿瓜葛。」
  「给我上户口的时候……」 白子妍终于抬眼,看向顾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冰封,只有一层薄薄的、带着无奈和一丝近乎委屈的淡雾,在氤氲的水汽里浮动着,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就很坚定地说了,要用她的姓。『白』,干净清爽,也好听,对不对?」
  她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寻求认同感,像在证明这个选择不仅仅是出于决裂,也是一种简单的、纯粹的美好。
  「她说,这是新的开始,咱们娘俩从头活过,跟那边……都彻底了断了。」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唇齿间轻轻地叹息出来,带着一种终于挣脱了沉重包袱的虚脱感。那「那边」两个字,被她说得含糊又轻飘,仿佛是不值得再费心记住的某处尘埃。
  解释到这里打住了。仿佛耗去了解释这些「陈年包袱」的力气,她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像是要驱散心头这一点点因为提及过往而沾染的黯淡灰尘,她执起公勺,姿态恢复了惯常的清雅利落。在翻腾的红汤里,她精准地捞起几块煮到鲜亮饱满的虾滑。
  「来,尝尝这个。今天的虾滑不错。」
  她不再看向顾凛,而是很自然地将几块颤巍巍的、吸饱了汤汁弹润鲜亮的虾滑,夹了两块放进顾凛的油碟里,又给自己碗里也放上一块。动作里带着一种重新找回宁静的专注和对美食的纯粹欣赏。
  她微微低下头,对着自己面前那块虾滑吹了吹气。长长的睫毛在蒸腾的热气中忽闪了几下,仿佛刚才那层薄雾也被温暖的气流吹散,只留下她清清亮亮的、带着点放松笑意的瞳孔。
  「嗯,火候正好。」
  她小口咬下一块鲜嫩的虾滑,感受着爽滑Q弹在舌尖跳开,满足地眯了眯眼,唇角自然地弯起恬淡的弧度,之前那些复杂难明的情绪似乎都随着这口美味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片轻松的暖意包裹着她。
  她抬眸看向顾凛,嘴角还沾着一点点鲜亮的香油,眼神温温软软的,像被春日阳光晒化了的小溪水,只流淌着清澈的笑意。
  「所以你看,『白』字挺好的吧?」
  「嗯,是挺好听的。」顾凛顺着她的话点头,眼神依旧黏在她微翘的嘴角和那点俏皮的油光上,心头的疑虑仿佛被热气和虾滑的鲜甜一起冲淡了,「干净利落,跟你人一样。」他拿起勺子,也吃了一口弹滑的虾滑,胃里暖融融的惬意感让人放松。
  两人又随口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刚才点的土豆片煮过头了,某道新上的甜点看起来还不错,图书馆新开放的区域。气氛如同锅底翻滚后趋于温和的白汤,舒适又自然。当锅底彻底平静,只剩小半锅浮着蔫油花的清汤时,用餐也结束了。
  推开火锅店厚重的玻璃门,冬夜凛冽的空气瞬间裹挟而来,带着一股清澈的凉意。顾凛下意识地替白子妍拢了拢外套的领口。霓虹灯的光芒在湿冷的柏油路上跳跃流淌,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一路并肩而行,回校的路上,两人只是分享着耳机里的音乐。是白子妍喜欢的旋律,干净的木吉他声混合着清澈的女声。顾凛不时偏头看她被灯光勾勒的侧脸,夜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一切静谧而美好。
  燕京文化大学恢弘的校门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周末的夜晚,进出的学生依旧不少。走过熟悉的梧桐大道,教学楼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顾凛习惯性地朝松园宿舍区的方向走去,白子妍的宿舍在松园五号楼。他打算像往常一样,送她到女寝楼下,看着她走进那道灯光通明的大门就道别。
  然而,当他们真的站在五号楼那扇巨大的、映照着门厅温暖灯光的玻璃门外时,白子妍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转过身,面向顾凛。路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让她明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顾凛。」
  「嗯?」
  「想不想……上去坐坐?」
  她微微歪着头,语气寻常,仿佛在邀请他去教室自习。
  「啊?」顾凛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楼?……你宿舍?」
  「嗯,」
  白子妍点点头,指了指门内那条不算太宽的走廊,语气依旧平静,「管理没那么严格,偶尔有男生来,宿管阿姨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周末嘛。刚才吃的有点撑,上去喝杯水歇歇?」
  顾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撞击着他的肋骨。进女生宿舍楼?这在高中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也听说燕文大国际氛围浓厚,相对宽松,但亲自上去……还是白子妍邀请……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就在此时,楼里果然走出两个女生,紧接着一个身材还算高大的男生跟她们挥挥手,又转身折返回了门内,动作很自然。不远处另一扇门外的小路上,也隐约能看到一个男生正在送女友到楼下,在树影下低声说着什么。
  看来白子妍没说错。
  「那个……方便吗?你室友……」
  顾凛的脸颊微微发烫,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周末她们也未必都在,于薇应该还在自习室。」 白子妍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上去一会儿就好。」
  看到她坦然的邀请,顾凛那股局促的害羞感反而被压下去一点,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新奇的小小冲动。「那……好吧。」 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香波、水汽和女生宿舍特有气息的暖风迎面扑来。灯光很亮,门厅干净整洁,侧边坐着一位低头看手机的宿管阿姨,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下眼皮,目光在顾凛脸上停了不到一秒,压根没有在意,便又落回手机屏幕。
  白子妍神色如常,在旁边刷卡机上一划,闸机门「嘀」的一声开了。
  她率先走了进去,顾凛有些笨拙地也跟着通过,心脏跳得飞快。
  穿过门厅,踏上楼梯。宿舍楼的内部结构和男生楼相差不大,但细节处大相径庭——墙上有色彩鲜艳的海报角,楼道摆放着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也更为复杂多样。更关键的是,他偶尔能听到从某一扇门后传出女孩清亮的说笑声,或者闻到飘散出来的、甜甜的点心味道。
  上到三楼,楼梯口迎面就差点儿撞上一个送女友回寝、刚刚道完别转身下来的高挑男生。对方愣了一下,看到顾凛,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略带促狭的友好笑容,甚至冲他比了个「加油」的口型才侧身离开。顾凛只觉得脸更热了。
  沿着走廊朝309走去。有的寝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和电脑屏幕的光影;有的紧闭着,但门板质量一般,能模糊听到里面女生的谈笑声或音乐声。
  空气里那股属于女生群体的、混杂的、私密的气息愈发明显。顾凛努力目不斜视,跟着白子妍的脚步。
  「就是这里了。」白子妍停在309门前,从包里翻找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咔嚓」一声,门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复杂的气息涌入顾凛的鼻腔——是甜腻的香薰,是女生常用的护肤品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似乎被刻意掩盖掉的、带着汗意的特殊气味残留,类似浓烈麝香与汗味的混合。
  房间深处,靠窗的位置,电脑屏幕亮着冷蓝色的光。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电脑桌前。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在椅背和米色睡裙上,只露出小半段纤细白皙的后颈和单薄的肩膀轮廓。
  听到开门声,那个纤瘦的背影动了动,缓缓转过椅子。
  是一位戴着银色细框眼镜的女生。
  灯光映着她清秀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透着一股沉静温婉的书卷气。她的眼神很安静,目光透过镜片,先是落在白子妍身上,然后又落在了顾凛的脸上,没有过分的惊讶,只是带着一丝安静的审视和一个极淡、几乎是礼节性的点头示意。
  「薇薇,没在自习室啊。」 白子妍朝她点头,语气自然。
  「赶一个小组作业。」 于薇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软糯,几乎没什么起伏。
  她的目光在顾凛身上又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然后简单地招呼了一句。
  「顾凛是吧,久仰大名。」
  「嗯。」
  顾凛局促地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在这陌生的空间游移了一下。一股暖融融的、甜丝丝的混合香气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混杂着女生寝室的特殊气味,令他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他这才明确注意到房间内全榻榻米的布局。整个地面被抬高,覆盖着深色的木地板,光洁如镜,映着暖白的灯光。门口的位置,清晰地划着一道象征性的「脱鞋线」。
  「脱鞋。」
  白子妍的声音响在身侧,很轻但不容置疑。她没再看他,自己先动了。左脚尖在地板边缘轻巧地一蹭,然后是右脚,两只帆布鞋便应声落在了门外的鞋架上。
  接着,她屈指勾住白色船袜的袜口,向下一褪……纤细的脚骨绷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袜尖离开了圆润饱满的足尖……另一只脚也同样利落。
  眨眼间,一双匀称白皙的赤足就踩在了深色榻榻米光滑的木面上,温润如玉,足心朝内,在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她像回自己领地般轻盈地走了进去,踩在木台上的脚步声轻微。
  于薇从电脑前缓缓转过高背椅,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滑过门口的两人。她穿着米白色的柔软睡裙,裙摆优雅地垂在脚踝上方几寸。没有穿鞋袜——她的双脚小巧地并拢着,踩在电脑桌下方同一块温暖的木台面上,脚尖微向内侧收拢,透着一股疏离又规矩的味道。皮肤比白子妍的手足更透白些,细瘦的脚背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纹路,脚趾纤长,趾甲盖上涂着清淡的珍珠贝母色。
  顾凛的眼神只在那双脚上一触即收,目光飘忽片刻,最终也只是「哦」了一声。这要求和在男生宿舍规矩差不多。他动作没什么迟疑,弯下腰,把运动鞋脱下来,摆到旁边的鞋架上边缘,并同样扯掉了脚上那双灰色的运动袜,赤脚踏上榻榻米的地板。
  「坐。」
  白子妍指了指自己铺盖旁靠墙放着的几个圆墩软垫之一,那位置正对着她的床铺位置。她自己已经坐在了地毯上一个较大的方形软垫上,随意地盘起腿,宽松的居家裤管滑落到膝弯。于是,刚刚第一次完全暴露在顾凛眼前的一双赤足,此刻就自然地蜷在盘坐的膝盖内侧缝隙里。饱满润泽的脚趾无意识地互相轻轻触碰着。
  顾凛依言在圆墩上坐下,坐姿略显僵硬。
  于薇端起桌面上一个素雅的骨瓷杯,小啜了一口,水面上飘着几粒微红的枸杞。她姿态端正如同仕女图,连赤足都规矩地并拢踩在桌下,只有最前方的一点圆润趾尖露在桌沿外的阴影里。
  「周末聚餐?」她的声音清软,带着点书房的宁静感,目光透过镜片,投向白子妍,像是在随口寒暄。
  「嗯,」
  白子妍应着,手肘支在小圆桌上托着腮,目光落在顾凛脸上,微笑道:「在『老地方』火锅。」
  于薇微微颔首,视线也随之移向顾凛,那目光安静得像是在扫描一件器物,「和顾凛同学?」她的语气依旧平和,问题也寻常,但那份来自书香门第、浸染着墨香的沉静气场。
  「对。」
  顾凛的声音比他预想中要干涩一点点,他清了清嗓子,「味道还不错。」
  「他挺喜欢虾滑的。」白子妍替他补充了一句,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说话间,她盘着的腿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脚背舒展,足弓的漂亮线条完全展现,圆润的脚趾甲盖被灯光映衬着,轻轻蹭了一下深色的地毯绒毛。
  顾凛的喉咙似乎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于薇像是没有察觉到顾凛那瞬间失焦的眼神。她放下骨瓷杯,纤细的手指扶了扶眼镜梁,视线低垂。「学校餐厅新开的江南小窗口,据说雪菜黄鱼羹做得尚可。」她声音依旧轻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小圆桌旁的两人的分享周末见闻。
  「是嘛,还没试过呢。」
  白子妍拿起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水,拧开瓶盖,瓶身的标签已被撕掉。她仰头喝水时,脖颈拉长,喉咙轻轻地起伏。放回水的时候,瓶身和小圆桌玻璃杯底发出一声轻磕。
  接着,白子妍找到了橙汁和两个干净的马克杯倒上。她走回来时,顺手从立柜顶上拿下一小袋刚拆封的夹心饼干,放在小圆桌上:「于薇,尝尝这个?超市新出的。」
  「谢谢。」于薇终于停下敲击,很礼貌地点了下头,伸手拿了一块小巧的饼干。她的动作依然优雅,仿佛身处安静的茶室,而非这带着某种微妙氛围的共享地铺空间。
  气氛渐渐软化。话题围绕着学校的生活、课程的进度、新开的食堂窗口展开。
  顾凛原本略紧张地并拢的双腿缓缓放平,姿态也松弛了些。他接过白子妍递的饼干,听着她略带调侃说起某个教授的口头禅,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意。他甚至尝试接过于薇偶尔抛出的话头——关于小组作业的困扰,虽然只是些简短的应和,但交流确实在发生。
  于薇始终保持着她的沉静,但偶尔,在白子妍说到有趣的校园琐事时,她镜片后的眼神也会流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的手指会暂停敲击,捻起一块小饼干,无声地送入口中,姿态优雅,双脚大部分时间保持着那种安静并拢的姿势,只是偶尔,当注意力被谈话吸引,那最靠外的脚趾才会在桌下的阴影里,无意识地伸展一下那纤长的关节。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顾凛杯中的果汁很快见了底。
  「不早了吧?」
  白子妍看了眼腕上小巧的表盘,自然地放下杯子,「我送你下去。」
  顾凛看了看窗外浓郁的黑夜,点点头:「是有点晚,麻烦你了,打扰了。」
  「没什么打扰的。」
  于薇适时地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礼貌,「顾同学慢走。」
  白子妍来到门边鞋架旁,利落地蹬上帆布鞋。顾凛也跟着起身,套上自己的运动鞋。推开门,那股混合着香薰和女生气息的暖风瞬间被走廊里的微凉空气冲淡了一些。
  走廊的光线比刚才上来时更昏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夜色已深,但女寝楼并不寂静。几个房间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和隐隐的英语对话,比之前更频繁地钻进耳朵。
  路过一个半开的房门时,顾凛眼角余光瞥见里面似乎有两个高大的外国男生,就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非常放松地坐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中间,旁边围着几个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女生,好像在玩某种纸牌游戏,笑闹声清晰可闻。其中一个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几乎歪倒在旁边那个棕发男生的肩上。
  在楼梯口,迎面又撞上一位送「朋友」下楼的状况: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外国留学生,看起来应该是篮球运动员体型,胳膊随意地搭着一个娇小女生的肩膀,两人正低着头用英语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态亲昵。女生穿着可爱的毛绒拖鞋,脚踝纤细。黑皮肤留学生转头看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说了句「晚上好」。女生也抬头对他友好一笑,然后两人继续低声笑着下楼。
  下楼的整个过程,这样男女生结伴而行遇了不下三四拨。有看起来是情侣的低声絮语的,也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像是开小型国际联谊派对的。宿管阿姨的位置已经换成了更值夜班的保安大叔。大叔带着耳机在看手机视频,对进进出出的男女学生视若无睹。
  紧接着,厚重的玻璃大门在身后关闭,将楼内那片混合着暖香、私语和笑声的氤氲世界隔绝开来。
  「就到这儿吧。」
  白子妍站在门廊台阶下,路灯光在她脸上打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你早点回,注意安全。」
  「嗯,你也快上去吧,别着凉。」顾凛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那扇映着温暖灯光的大门。门内隐约又传来一阵属于陌生年轻男女的说笑声,似乎来自楼梯上方。他站在原地,直到那扇门完全平静下来,才紧了紧衣领,转过身,踏入了归途的凉夜之中。
  ***  ***  ***
  门轴旋转时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白子妍推门回到309室。室内灯火通明,暖空调的低鸣与暖气片的烘烤带来了稳定的暖意。混合型甜香与冷调花萃沐浴露的气息再次温和地包裹了她。刚才在楼内外交替的微凉空气似乎也被迅速蒸腾掉了。
  于薇还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似乎刚刚结束与电脑屏幕的对峙。显示屏已经暗了下去,映出她模糊的侧影。听见声响,她缓慢地转过高背椅,银丝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白子妍脸上。
  「他回去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轻软得像落在地毯上的雪片。
  「嗯。」
  白子妍应了一声,反手关上房门,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没有立刻脱鞋走向内室,而是倚在门边的墙上。她脸上还留着外面带进来的一点凉气,目光却像沉在水底的星子,安静,没有回寝后的完全放松,反而像在确认某些情绪的余波。
  于薇那双搁在书桌下方木台上的小巧纤足,因为转身的动作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足趾向内轻轻蜷缩,珠光甲油在柔光下泛着细腻的微光。她的观察力细致入微:「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嗯?」白子妍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于薇。
  于薇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选择最准确的词汇。她伸手取下鼻梁上的眼镜,随手用柔若无物的薄绒布擦拭着镜片,「气质上。更……具体了?不像传说的那么模糊不定。有种……」
  白子妍的心跳很轻微地顿了一下。她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脚边帆布鞋磨白的鞋尖上。「他……」她开口,尾音带着难得的温软,「挺好的。」简单三个字,像包裹了蜜糖的橄榄核,内敛,却有着沉甸甸的质感,清晰地流露出超出寻常认可的意味。
  于薇重新戴上眼镜,动作轻柔流畅。镜片后的目光再次落在白子妍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眼光很好。」于薇轻轻说,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你们……很般配。」
  「嗯……」
  白子妍低声应道,目光依旧低垂,盯着鞋尖旁橡木门槛那点细微的纹路。她没有反驳,没有谦虚地否认,只是发出一声轻如羽毛落地的鼻音,表示听到了。
  然而,耳根处悄然腾起的小片红晕,如同宣纸浸润了胭脂,虽极力掩盖,却在灯光下无所遁形地泄露了主人真实的心绪。
  就在这时——
  「嗡!」
  一声短促又清晰的震动音刺穿了室内的静默。
  声音来自白子妍随手搁在大门旁矮柜上的手机,屏幕上骤亮的白光瞬间吸引了另外两位的目光。那刺目的冷光在暖意盈盈的寝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个不速之客的敲门砖。
  白子妍怔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划开屏幕,程曦的简讯跳了出来。
  未读消息简洁直接——小白,周一你油画课缺模特不?我友情出演~ 收费公道,包君满意!
  白子妍微微挑眉,指尖在屏幕键盘上悬停了片刻。
  ——画布等你。谢了。
  收起手机,白子妍抬起头。暖黄的灯光包裹着她,短发在额角勾勒出利落的弧线。她微微侧过头,冲着仍在书桌前安静地看着她的于薇,嘴角上扬:「程曦毛遂自荐,下周给我当人体写生模特。」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
  ***  ***  ***
  顾凛并未直接回到他的寝室。
  晚餐时火锅翻腾的红汤所蒸腾出的热意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在胃里熨烫着,搅动着思绪。白子妍温煦的眼波、于薇冷静的审视,还有女生宿舍里那混合着香气……这一切在脑中盘旋,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让他暂时失去了回到男寝的欲望。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双脚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告别时的路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偏离了通往男生宿舍区的明亮大道,拐向了校园深处更僻静的一端。高大的法梧桐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在清冽月光下交织成黑色的蛛网,覆盖着脚下冰霜覆盖的卵石小径。风声穿过树枝间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前方,一栋轮廓分明的现代主义建筑在夜色中逐渐清晰——艺术系大楼。
  冰冷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稀疏的路灯光和幽蓝的夜幕,白日里活跃的楼宇此刻像一头沉入水底的巨兽,只留下肃穆而寂静的框架。大多数窗口都熄着灯,只有门厅的值班室透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亮,如同巨兽沉睡中的独眼。
  这是白子妍的世界。
  他下意识地走近几步,试图在这冰冷的建筑轮廓里,寻找一丝她留下的痕迹,或是更真切地触及那个他刚刚从中告别的、充满女性气息的私人空间所带来的悸动残留。
  楼宇侧方的阴影深处——那是主入口巨大门廊形成的死角,巨大的混凝土立柱被精心设计的灯光雕塑投射出一片绝对幽暗的区域。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冰冷光滑的幕墙表面,掠过那些反射着微光的尖锐棱角,最终落在一处建筑底部的细节——那巨大的、支撑着悬挑结构的混凝土立柱。白日里它们是稳固的几何构成,此刻在精心设计的、用于营造氛围的地灯投射下,却呈现出诡异的效果。
  惨白色的光束自下而上地冲刷在粗糙的凝土表面上,锐利的光线在柱体顶部戛然而止,如同用刀劈斧凿般,在立柱背后与冰冷墙面的结合处,切割出一块更加深浓、更加绝对的幽暗区域。那黑暗如此密实,仿佛能吸尽所有光线和声响,是这栋冰冷建筑肌肤下最为隐秘的一条褶皱。
  顾凛的目光,便这样无意地、短暂地沉进了那片由灯光刻意雕琢出的浓墨阴影之中,那片仿佛与冰冷基石完全融为一体的深渊里。就在这时,那片几乎与大楼基石融为一体的浓墨夜色中,猛地迸发出一阵不和谐的剧烈躁动!
  那绝非寻常声响,是激烈得近乎贪婪的身体冲撞的声音。粗浊浑浊的喘息像野兽低咆,穿透寂静,沉重地夯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间或混杂着女性被强烈挤压、无法自由呼吸时溢出的短促而粘腻的呜咽。
  顾凛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地面上。一种冰冷的、混杂着震惊与不适的感觉沿着脊椎蛇行而上。他眯起眼,极力适应那片角落的黑暗。视网膜在努力聚焦、辨识——
  在建筑阴影最浓稠的深渊里,纠缠着两具躯体的剪影。
  一个异常高大雄健的男人身影如同巨大的礁石,结结实实地将另一个明显纤细得多的人影死死「锚定」在那冰冷的混凝土柱子上。高大黑影的头颅埋得很深,肩膀在用力地耸动、顶撞,每一次深入都像要将那具紧贴在冰冷墙面上的躯体嵌入其中。
  他穿着深色运动夹克,几乎融于黑暗,只辨得那紧绷的三角肌轮廓和宽阔得惊人的肩背。一双有力的大手,则凶悍地钳制着对方柔韧的腰肢,几乎将那腰肢掐断,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掌指所蕴含的足以揉碎骨头的力量。
  被他禁锢的,是一个气质妩媚的短发女郎。
  她那头醒目的微翘短发此刻凌乱纠缠在冰冷的柱面上。修身的薄毛衣被拉扯得变形,露出了颈后一大片白皙的皮肤。一条腿被迫悬空屈起,胡乱地蹬着空气,脚下的厚底高帮休闲鞋早已滑脱,孤零零地躺卧在不远处冰凉的台阶角落。那只脚上只剩下薄薄的浅色袜子,袜尖被蹬起,露出纤细的足弓和一截小巧玲珑、在黑暗中依旧白得刺眼的脚后跟。
  她的脸则完全被男人覆盖着——不是亲吻,而是被对方炽热、喷薄着雄性荷尔蒙气息的口腔凶猛地攫住!男人那深色的脸颊紧压着她,只能看到女孩挺翘的鼻尖偶尔痛苦又带着迷醉气息地微微翕动。他强横地攫取着,贪婪地吞噬着,仿佛不是在亲吻,而是在掠夺仅存的呼吸与灵魂。那沉重粘腻的吮吸声、挤压得舌根摩擦喉咙深处才能发出的呜咽,被放大了无数倍。
  顾凛的呼吸在冰冷的夜风中凝成一团白雾,身体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视线被那片幽暗的阴影牢牢吸住,像是被吞噬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那片由混凝土立柱和地灯刻意营造的浓稠黑暗中,两个身影的纠缠愈发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原始气息,冲击着他的感官。
  那个高大雄健的黑人男子,如同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岩,宽阔的肩膀和紧绷的背部肌肉在深色运动夹克下若隐若现,每一次耸动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的动作并不急促,却沉稳得令人心悸,仿佛每一击都带着深植骨髓的节奏,像是古老祭祀中的战鼓,缓慢而坚定地敲击着空气。
  他的双手,粗大而有力,死死钳制着身下女郎纤细的腰肢,指节在昏暗中透出一种几乎要将对方揉碎的力度。那深沉的肤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在微光中偶尔闪现出汗水的光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顾凛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得像要炸开。
  他从未见过如此充满原始力量的男性身形,那种纯粹的、几乎碾压一切的体魄,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和压迫感。男人的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像是用铁锤和凿子雕琢出的雕塑,蕴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征服力。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仿佛空气都被他挤占殆尽,周围的黑暗似乎都在为他让路。顾凛的喉咙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至于被他紧压在冰冷柱面上的,那个陌生的短发女郎。
  她的身形在男人庞大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娇小却又充满张力,高挑的身材在昏暗中勾勒出令人窒息的曲线。前凸后翘的轮廓被拉扯变形的薄毛衣和紧身牛仔裤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饱满的胸部在布料下高高隆起,像是随时要挣脱束缚,腰肢却细得仿佛一掌可握。
  她的双腿修长而有力,此刻一条腿被高高抬起,悬在空中,脚踝处那只薄薄的浅色袜子在挣扎中半褪,露出白皙得刺眼的脚后跟和纤细的足弓弧线。她的臀部紧实而挺翘,被男人强硬的动作挤压得微微变形,勾勒出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女郎的短发在剧烈的动作中早已凌乱不堪,几缕微翘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透出一种狂野的妩媚。她的脸几乎被男人完全覆盖,只能偶尔瞥见她高挺的鼻尖和紧闭的眼睑,在男人炽热的掠夺下微微颤抖。她的唇被对方凶猛地攫住,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完整的语言,而是断续的、被挤压到极限的呜咽,带着一种既痛苦又迷醉的复杂情绪。那声音如同被困在喉咙深处的野兽低鸣,每一声都像是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刺耳又勾魂。
  顾凛的视线无法自拔地胶着在这幅画面上。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子妍的身影——她清冽如溪水的温柔,湖蓝色运动服下沉静有力的节奏,与眼前女郎的狂野妖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子妍的美丽是内敛而坚韧的,像月光下的湖泊,而这女郎却是肆意燃烧的烈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性感冲击力。
  突然,女郎的呜咽声拔高了一个调门,变成一声尖锐的、带着极致情潮的低吟。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身形在男人强硬的压迫下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手指死死抓着男人宽厚的背部,指甲几乎要陷入那深色夹克的布料中。
  她的头颅向后仰去,撞在冰冷的混凝土柱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短发凌乱地散开,露出汗湿的脖颈,喉咙深处溢出的声音愈发破碎,像是被彻底撕裂的灵魂在低鸣。
  她的身体如同一张瞬间绷紧到极致、又在刹那间失去所有弦力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完全瘫软在男人铁铸般的怀抱与冰冷的混凝土柱之间,只余下喉间无法自控的、破碎而绵长的低吟。
  她的头颅向后抵着粗糙的柱面,颈项到锁骨的线条绷得笔直而脆弱,上面细密的汗珠在远处地灯惨白的光晕下闪烁着情欲的光泽。妖娆妩媚的脸孔完全被极致的潮红覆盖,眼睑急促地颤抖着,瞳孔在方才那一波灭顶的浪涛中涣散失焦,只余下一片被碾碎后升腾的雾气,仿佛灵魂尚未归位。
  微张的唇瓣失了血色,湿润地轻颤,一丝晶亮的唾液甚至来不及含住,顺着紧绷的下颌角滑落,滴在她早已被揉皱、汗水浸透的前襟上。她的呼吸短促而混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抽噎的尾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混合着男人粗浊的气息,粘腻地回荡在狭窄的阴影空间里。  攀附在男人肩背上的手指松弛了些许,关节兀自细微地颤抖,指甲尖残留着他夹克布料的压痕,而那具饱经风暴洗礼的身躯,此刻只剩下彻底奉献后的酥软媚态,每一寸曲线都在无声诉说着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臣服与享乐,像一朵在风暴中怒放凋零、只剩下花汁淋漓的娇艳花朵。
  这持续不断的破碎呻吟、这被揉碎了又浸透了情欲汁液的媚态、这如同被暴风雨彻底冲刷后只余彻底松懈枝干的瘫软……无一不宣告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
  顾凛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骤停了一帧,随即狂乱地撞向肋骨——他赫然明白过来,这陌生女郎骤然拔高、濒死般的尖吟和此刻如烂泥般任人拨弄的姿态,其根源并非来自他预想中更加深入的身体侵占!
  那片绝对黑暗阴影之下,那男人从头到尾唯一的、也是最彻底的武器,竟只是那张覆在女郎脸上、如同饕餮般疯狂吞噬掠夺的口腔!她身体所经历的那场毁天灭地般的剧烈反应,那从绷紧到极致的断裂再到彻底瘫废的媚态——那分明是被一个凶暴之吻直接送上了巅峰!
  这颠覆性的认知瞬间击穿了顾凛所有的经验与想象,一股混杂着匪夷所思和近乎恐惧的颤栗感顺着他僵硬的脊髓炸开。仅凭唇舌的纠缠和那雄浑躯体的压挤顶撞……竟能强行将一个人推入如此翻天覆地的境地?
  那黑人侵略的口腔,仿佛一个直接连通地狱岩浆的阀门,仅仅靠这深吻的通道,便将焚尽神经的洪流灌注进女郎身体的核心。她的抵抗、她的呜咽、到最终的瘫软和粘腻呻吟,都不过是对这柄无需其他兵刃便足以贯穿深渊之剑的臣服祭品!
  顾凛感到裤裆深处的束缚绷紧到了极限,陌生的悸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那纯粹的、毁灭性的雄性力量,竟能如此彻底地在一个单点爆发,仅仅通过唾液浸润便征服了一个灵魂吗?
  男人的动作并未停下。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沉重而充满占有欲。带着一种低哑的、近乎命令的语气:「程曦……」他呼唤着女郎的名字,稍稍抬起头,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嘴唇湿润,带着一丝残留的征服笑意。
  下一秒,他粗厚的舌头毫不犹豫地舔上女郎的脸颊,从她汗湿的额角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微颤抖的唇角。那动作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侵略性,舌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唾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程曦的脸蛋瞬间被浸透。她的身体仍在高潮的余韵中颤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呻吟。她的眼睑半睁,瞳孔蒙着一层迷雾,像是完全沉溺在这股狂野的掠夺中。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顺从和享受,迎合着男人舌头的每一次舔舐。她的双手毫无抗拒,而是攀上男人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皮肤,像是主动献上的臣服。
  顾凛一眨不眨地瞧着这一幕。女郎的顺从——那种近乎病态的、完全臣服于男人力量的表现,让顾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能在如此激烈的掠夺中展现出这样的姿态,像是彻底放弃了自我,只为沉溺于这场暴烈的征服。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一股炽热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在下腹涌动,他的裤子紧绷得几乎要裂开。他完全勃起了,这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让他既羞耻又慌乱。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掌心汗湿,指尖冰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担心被那片黑暗中的两人发现,更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此刻内心的混乱。
  顾凛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迫使自己挪动僵硬的双腿。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目光终于从那片浓稠的阴影中撕扯开来,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片黑暗的角落。
  他的脚步在冰冷的卵石小径上显得凌乱,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冽的凉意,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程曦的身影和那个黑人男性的雄壮轮廓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烙印般深深嵌入。
  他快步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试图用夜色的寒意冲淡那股陌生的、炽热的躁动。白子妍的面容再次浮现——她安静地吃着虾滑时满足的笑意,她握住他手时掌心的微热温度。顾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那片温暖的记忆,试图用她的清冽驱散眼前的烈焰。
  脚下卵石小径扭曲延伸,路旁积着冻硬薄霜的灌木丛在昏暗灯光里投下鬼影般的枝杈。远处男生松园宿舍楼的几点灯火模糊地亮着,如同迷途里唯一勉强可见的海市蜃楼。裤子的紧绷感提醒着方才目睹那场纯粹雄性力量施展所带来的、无可否认的悸动烙印。这烙印如此新鲜炽热,与他对白子妍那份悸动交织缠绕,在冰冷的归途里烧灼着他的神经。
  冬夜沉默地吞噬了他踉跄的身影,也将那深渊的余响,以及火锅氤氲的热气,统统搅拌在一起,融入了无垠而冰冷的深紫色夜幕。这夜幕的底部,有什么更幽暗的漩涡,在悄然旋转。
  (待续)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1:22:52

07、约会之邀
  「打扰下,能告诉我活动中心在哪吗?」
  顾凛回过神,视线聚焦在眼前拦下他的身影上。对方身材瘦高,如同校园常见篮球队员的体魄,但肤色是深沉的墨黑,在傍晚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周围松树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穿着件印有夸张涂鸦的白色背心和宽松运动裤,笑容友好而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哦,可以,」顾凛点点头,用英语回答,「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一个大路口右转,就能看到那栋大玻璃楼,很显眼。
  「完美,谢了兄弟!」黑人同学感激地拍了拍顾凛的肩膀。在对方靠近的瞬间,一股浓烈得仿佛实质般的体味猛地钻进顾凛的鼻腔。
  那不是简单的汗味,而是一种混合了强烈膻气、类似发酵奶酪的辛辣,以及似乎深深浸透了皮肤的某种独特香料的气息,浓重、闷涩,带着原始的生命力。
  这股味道如此突兀而强烈,让顾凛呼吸微微一窒,下意识地屏息了半秒,胃里甚至泛起一丝微妙的翻腾。
  就在这难闻气味笼罩他的刹那,昨夜艺术楼那幽暗寂静的场景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强烈的感官记忆和眼前这令人窒息的体味瞬间交叠。顾凛心中腾起一股巨大的困惑,近乎荒谬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那个女孩……是怎么能忍受这种怪味的?
  「不客气。」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挤出这句客套话。
  黑人同学浑然不觉,再次咧嘴一笑,道了声谢便迈着大步、带着那股令人难忘的气味旋风般离开了。顾凛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昨夜窥探到的画面碎片,如同被搅浑的水底泥沙,在那奇特体味的刺激下,不安地悬浮、翻涌,让他心绪纷乱。
  「嗡——」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驱散了他片刻的失神。
  划开屏幕,是白子妍发来的微信。
  【画完了一张草稿,感觉还行。快下课了,要不要……过来等?然后,去市区新开的那家日料?听说刺身不错。】
  附了一个小猫歪头期待的表情。
  傍晚的艺术楼走廊空旷无人,只有远处教室里隐隐传来老师的讲解声和一个女生朗读法语的清晰口音。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金色光带,光带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顾凛放轻脚步,径直走向素描教室三的门。
  门没关严,虚掩着一条缝。他轻易地找到了白子妍的身影。她站在一个立着的画架前,画布上是一片刚结束战斗般的狼藉场面——散乱放置的颜料管、插满各种型号画笔和刮刀的笔筒、还有几块被挤得不成人形的擦笔布堆在旁边的矮凳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节油、亚麻籽油和油画颜料特有的、混杂着轻微金属味的复合气息。
  白子妍背对着门口,穿着一件沾了点普蓝和赭石颜料的深灰色工装背心,配着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耐造的黑色帆布鞋。她的姿势微微后仰,双手叉在纤韧的腰侧,目光专注地投向眼前的画布。
  顾凛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从侧面靠近。
  画布已然完成。没有常规的裸体写生姿态,更没有模特在场。画面上是一个被夸张变形和解构的人体,强烈的几何线条和碎片化的形体,营造出一种扭曲不安但极具张力的感觉。
  那是一个短发裸女的形象。毕加索蓝色时期的基调笼罩着画面——冰冷、忧郁,却又充满了压抑的内在力量。
  女人的身体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拆解重组:健硕的肩膀和浑圆饱满的臀部被异常强调,线条带着粗犷的力度;紧实有力、轮廓清晰的腿部被夸张地拉长,一只脚踝扭曲着;胸部虽然描绘得并不巨硕,那圆润挺翘的弧度和顶端的蓓蕾却以一种略带色情暗示的手法被置于视觉中心靠上的、不可忽视的位置;腰腹平坦紧致,带着力量感向内收束。
  这绝非柔美香艳的裸女图,而是一头充满原始生命力、同时又饱受煎熬的、雌性的兽。那扑面而来的力量感和带着棱角的色欲暗示,让顾凛的心跳悄然加速。
  他看着白子妍凝视自己作品的侧脸,灯光勾勒出她下颌清晰柔和的线条,那认真的姿态,仿佛一位女战神在检视自己的武器。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白子妍转过头。
  看到是顾凛,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没有惊讶,仿佛默许了他的闯入。
  「来了?」声音平平淡淡,像在讨论天气。
  「嗯,看信息,正好在附近。」顾凛走近,目光又落回那张独特的画布上,「这是……你这几天的作业?」他刻意没提模特,也没提画中人体那种难以忽视的冲击力。
  「周末的想法,刚有点感觉。」白子妍拿起一支刮刀,小心翼翼地刮掉调色板边缘干结的柠檬黄,没有过多解释画面的内涵。「稍等我收拾下,沾了一手味道。」她说着,走向旁边的洗手池。
  水流哗哗响起,伴随着揉搓肥皂的声音。
  走出艺术楼时,天色已经变成了浓郁的深蓝宝石色,零星的路灯在树梢间点亮。校园里的行人明显比之前多起来,大多是刚上完晚课的学生,步履匆匆,或三两成群地笑着聊天。
  白子妍换了件干净简洁的白色高领羊毛衫,外面套着深棕色的羊羔绒机车夹克,衬得她下颌的线条更为利落。她自然地走在顾凛身边,晚风吹拂着她额前微乱的短发,卸去了绘画时的锋利感,多了一份夜间的柔和。
  两人沿着梧桐大道向西门走去,商量着一会儿点哪些招牌刺身。路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就在他们路过校医院旁边那条光线较暗的岔路时,一个身影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个身影步履轻快,哼着调子古怪又带点靡靡之音的韩语歌。她穿着极其亮眼——荧光粉的紧身运动裤像是把夜光材料穿在了身上,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部线条;上身是件缀满了闪亮亮片的黑色露脐抹胸,在昏暗光线下仍反射着细碎的光芒,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平坦紧致的腰腹和饱满的胸型轮廓。脚上是一双造型夸张、厚底的松糕运动鞋。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香水味瞬间袭来——甜到发腻的焦糖爆米花香精,混合着某种浓郁的东方木质麝香和掩盖不住的廉价烟草味,像一记闷棍砸在顾凛敏锐的嗅觉上。
  朴智妍。
  她那头同样乌黑利落的短发此刻染上了亮紫的挑染,在路灯的光斑下跳跃出妖异的色泽。脸上的妆容更是夸张,刻意加深的烟熏眼妆晕染开,让本就微微上挑的琥珀色眼眸如同深陷在墨黑洞穴中的两点鬼火;唇瓣涂抹着几近荧光的亮粉色唇彩,在黑暗中异常扎眼。
  与白子妍的沉静清澈、内敛如深海完全不同。
  如果说白子妍是雪山之巅初融的溪流,带着自然的纯净与凛冽的力量;那么眼前这个穿着荧光粉的运动裤、亮片抹胸,散发着浓烈混杂香气的朴智妍,就像一团被废弃在霓虹灯箱后、用劣质香料腌渍过的艳肉。
  她几乎贴着白子妍的后背挤了过去,带起的风掀动了白子妍额前的几缕发丝。
  她的目光在顾凛脸上扫过,但没有任何停留,仿佛他只是路边一个无关紧要的广告牌。旋即,她踩着厚重松糕鞋,哼着那不成调的靡靡之音,像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扭动着滑入了校医院侧门更深的阴影里。
  而白子妍,就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方才那股强劲的视觉与气味的冲击波。她只是身体被带得极其轻微地晃了晃,脚下步伐甚至没有丝毫紊乱,依旧平稳地朝着西大门明亮温暖的光线走去。她似乎对那个与自己有着惊人相似轮廓、此刻却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影子毫无察觉——或者说,全然不在意。
  「刚刚那家的海胆看着挺新鲜?」她的侧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平静地问,仿佛刚刚擦肩而过的只有一阵普通的风。
  「嗯,确实看着诱人。」顾凛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回应着白子妍关于海胆的话题,同时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片校医院阴翳的入口移开,重新落在身旁女孩清亮的侧脸上。
  不一会儿,两人步入西门外那家闹中取静、挂着两盏竹编灯笼的日料店。
  脱鞋,踏上温凉的木地板,被身着素色和服的侍者引入一间小巧雅致的榻榻米包厢。竹帘半卷,窗外庭院的微型枯山水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泛着幽寂的光,水流声淙淙,隔绝了门外的市井喧嚣。木质推拉门在身后轻轻合拢,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跪坐在矮桌旁柔软的坐垫上,空间带来的私密感瞬间包裹了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日式榻榻米特有的干爽草茎气味。白子妍神态自若地翻看着菜单。灯光柔和地打在她认真的眉眼间,几缕碎发松散地垂落额角。
  「三文鱼腹、金枪鱼赤身、海胆、北极贝各两份,」白子妍的声音低柔清晰地响起,目光在菜单上流连,「再来两份鹅肝寿司,一份碳烤牛舌,嗯……再要一壶温热的清酒吧?」
  侍者无声点头,安静地退出,拉上纸门。室内只剩下两人、流淌的水声和烛火轻摇的光晕。
  餐前的开胃小菜很快端来。清脆的醋味海草、爽口的芝麻酱拌菠菜条、微甜弹牙的黑豆,被盛放在精致小巧的碟子里。白子妍小口尝着,眼睫低垂。几杯清酒落肚后,暖意开始在身体里流动,清酒的微甘与清冽让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软绵长。
  话题从刺身的新鲜度渐渐游离到白日里课堂上某个有趣的插曲,再到白子妍画室里那幅未完的草图。她的声音带着温酒的柔和,眼神在摇曳烛光下也越发水润,偶尔触碰到顾凛的目光,也不再是纯然的清冷疏离,而是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浅浅的黏连。
  气氛在清酒、幽香和柔和的灯光催化下,渐渐变得微妙粘稠。顾凛讲着什么,白子妍微微侧过头,唇角带着笑意倾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倾靠着。当两人的臂膀轻轻相贴时,那一点温热和隔着毛衣传递的柔软触感,像投入温酒中的火星,「噗」地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渴念。
  顾凛的声音顿住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在光影里显得愈发柔和动人的脸,那双近得几乎映着自己倒影的清亮眼眸,鼻尖萦绕着属于她的、干净清爽的味道——洗发的花香、一点点颜料的松节油气息、还有淡淡的清酒醇香——瞬间压制了记忆中所有驳杂刺鼻的气味,只剩眼前纯粹的吸引。
  无需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仿佛被无形的弦牵引,顾凛缓缓地、试探地侧过头,向她的唇畔靠近。白子妍微微仰起脸,眼帘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个柔软又略显笨拙的开始。
  她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脸颊。
  紧接着,白子妍的回应变得明确而有力。她的身体靠得更近,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顾凛的后颈。她的吻并非被动的承受,而是带着一种冷静又炽热的探索与引导。她的唇瓣微微开启,舌尖极其温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试探中滑过他的唇齿边缘。
  顾凛完全跟随她的节奏。他仿佛一叶迷失的小舟,在她的引导下渐渐放下最初的僵硬和紧张。他感受到她唇舌间清酒的淡淡回甘,感受到她轻吮吸带来的细微酥麻感。她的气息带着暖意灌入他的意识,驱散了所有杂念——无论是阶梯教室的黑暗,还是昨夜窥见的禁忌画面轮廓,或者朴智妍那挑衅的眼神,都在此刻被全然隔绝在这方温暖的小天地之外。
  不,并非完全隔绝……
  就在他沉浸在那细腻而温柔的唇舌交缠,感受着白子妍指尖在他后颈轻柔摩挲带来的熨帖时,一丝不受控制的联想如同黑色的藤蔓猛然窜出。
  他想起了昨夜,在那同样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短发女孩被黑人狠狠掼在门板与墙面之间时,那混合着浓重体味、唾液与体液分泌的、激烈到发出黏腻声响的拥吻……强烈的感官冲击画面,伴随着一股仿佛仍能嗅到的、令人窒息的膻腥味幻影,与他此刻唇齿间的清甜与干净形成巨大的错位。这强烈的对比,竟如一枚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最原始的神经末梢上!
  几乎是同时,一股灼热的洪流不受控制地向下奔涌、汇聚!
  「嗯……」
  一声极轻微的、带着浓重鼻息音的哼吟,不受控制地从被白子妍亲吻着的唇缝里溢出。
  顾凛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脸颊滚烫。
  白子妍似乎感受到了这刹那间的变化。她那引导着亲吻的唇舌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敏锐地捕捉这细微的颤动。搭在顾凛后颈的手指没有收回,反而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点点。
  就在这亲吻短暂的间隙,白子妍那双原本被亲吻情潮笼罩得有些迷蒙的眼眸,忽然睁开了一丝丝缝隙。她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引着,极其迅速地向下瞟了一眼——落在了顾凛并拢双腿的小腹下方。
  那被裤子面料绷紧的、明显变得坚硬滚烫的一处地方。
  顾凛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落点,羞窘感如同海潮般淹没了他,血液疯狂地冲向头顶和那羞耻之处。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白子妍的眼神里并没有嫌恶或者嘲弄。
  那转瞬即逝的视线里,确实瞬间闪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羞涩!就像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的睫毛飞快地颤动了一下,脸颊也迅速漫上了一层薄薄的、被烛光映得格外动人的红霞,甚至试图稍稍拉开一点两人身体的距离。
  但那羞涩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零点几秒。
  紧接着,一种更复杂的、带着好奇、羞涩中混杂着大胆甚至一点点……无声的确认感的情绪涌起。那抹羞涩的红晕更深,却并没有退却。甚至乎,在那片羞涩的绯云深处,顾凛隐隐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得逞般的星亮划过。
  更让顾凛倒吸一口凉气的是——
  她搭在他后颈的那只手,缓缓地松开了……然后,那只手并没有垂下,而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调整姿势般地,顺着顾凛的颈线滑下,轻掠过他衬衫包裹的肩臂肌肉,一路向下……
  最终,那只温热的手掌带着微薄的汗意和不容置疑的重量,落到了顾凛腿间那因她而起的、滚烫紧绷的隆起之上!
  「唔……」
  这一次,顾凛的闷哼声再也无法压抑,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敏感无比的部位被一个温热柔软的掌心覆盖。没有用力揉捏,只是轻轻地、带着某种安抚又像试探意味地压在那里。掌心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炽热脉搏的跳动,感受到那坚硬如铁的形态。
  那是一种完全迥异于昨晚窥见的力量施加。不是粗暴的抓握或挤压,而是一种带着女性温润柔软的接纳和抚摸。这轻柔的触碰带来的奇异电流,瞬间冲开了之前由粗暴幻象所刺激的纯生理膨胀,融入了完全不同的、属于亲密关系的战栗与舒适。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心感与满足感交织着强烈的兴奋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顾凛。那感觉远超过生理的快慰。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刻的触碰,不再是他懵懂青涩的自我探索或源自混沌的梦境的模糊感受,而是真切的、被允许与被渴望的回应。他与白子妍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终于在这个带着羞涩与勇气的触碰中,轰然坍塌了一角!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这个勇敢又羞涩的女孩更深地拥入怀中。
  手刚触碰到她纤细的背脊,掌心感受着她温热的肌肤和脊椎的清晰线条……
  「打扰了。」包厢外响起侍者温和但清晰的嗓音。
  纸门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白子妍的动作快得惊人!压在他腿间的手如同受惊的蝶翼,瞬间抽离。同时,她原本贴近的身体猛地向后靠去,坐姿恢复了端正,脸上那片旖旎的红晕虽未褪尽,眼神却已变得清亮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灯光制造的暖昧错觉。唯有急促起伏的胸口无声地泄露着尚未平息的波澜。
  顾凛也几乎是瞬间挺直了后背,强行端坐,脸上涨得通红,呼吸还有些不稳。
  侍者推着摆满精致器皿的餐车进来,动作流畅安静地将一盘盘宛如艺术品的刺身寿司摆上矮桌:色泽鲜润橙红的三文鱼腹薄片卷成花瓣状、深红的金枪鱼赤身切面纹理分明、金黄诱人的海胆躺在船形的壳里、透亮如水晶的北极贝点缀着翠绿的山葵泥……炭烤牛舌也滋滋作响地端了上来,散发着诱人的焦香。温热的清酒再次斟满小巧的酒杯。
  食物的香气迅速弥漫开来。
  「请慢用。」侍者微笑着后退,重新拉好纸门。
  刚才那片如同被魔法凝固的、充斥着急促呼吸和滚烫触碰的亲密空间消失了。
  空气里只剩下料理的鲜香和冰块的微凉。
  两人看着桌上精美诱人的食物,一时都没有动筷。短暂的沉默里,刚才触碰带来的惊人暖昧并未散尽,反而在压抑中更显热度,如同烧红后又投入水中的铁块,表面冷却了,内部却积蓄着足以灼伤人的余温。
  白子妍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一片三文鱼腹。她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她没有看顾凛,目光专注地落在碟子上,声音带着一种故作平静的微哑。
  「这个……看着不错。」
  顾凛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心脏仍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着,腿间残留的灼热触感和那紧绷感虽然随着侍者的闯入而稍有缓解,却并未消失,只是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暗蒸腾。他也拿起筷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尝尝看。」
  清冽的酒气混合着海洋气息的鲜美在味蕾上渐渐淡去。顾凛夹起碟子里最后一块北极贝送入口中,冰凉的滑爽在舌尖化开。白子妍则安静地小口饮尽了陶杯里最后一点温热的清酒残液,脸上因酒精和方才旖旎的余韵泛着浅浅的、持续的暖意红晕。
  桌上只剩下空置的精致餐具和些许点缀的紫苏叶。
  包厢里重新安静下来。窗外枯山水的潺潺水声变得清晰,烛火在矮桌中心安静地燃烧,火苗稳定后,光影不再摇曳,温柔均匀地洒在两位年轻人身上。方才侍者上菜带来的短暂打扰所冷却的空气,此刻又被一种无形的暖昧重新填满。那未尽的欲望并非消减,只是在食物的间隔中短暂蛰伏,此刻又无声地破土而出,带着更为明确的渴望。
  没有眼神的交汇,也没有语言的约定。当白子妍放下空杯,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沿轻轻摩挲过一圈时,顾凛的身体已然微微侧倾向她。而白子妍,几乎是同步地,自然地抬起了眼睫,清澈的目光里映着跳跃的火苗,没有丝毫迟疑,坦然地迎接了这份靠近的邀请。
  这一次的接触,水到渠成。
  两人的唇瓣几乎是同时寻找到对方。
  没有最初的试探与生涩,唇齿相依的瞬间,便如同磁石相吸一般牢固。白子妍的呼吸带着清酒的微甜拂在顾凛肌肤上,她伸开的双臂自然而然地绕过顾凛的颈项,将他更紧密地环抱住。
  她的吻依旧带着清晰的引导——并不急躁,却精准有力。温软的唇瓣轻柔地贴合碾压,继而微微开启,舌尖如同最灵活的画笔,细致地勾勒着顾凛的唇形,然后轻巧地侵入,以一种不容抗拒又充满诱惑力的节奏,搅动着那份属于彼此的、带着食物清甜气息的热度。
  顾凛完全投入其中,双手情不自禁地捧住白子妍的脸颊,指腹摩擦着她温热光滑的肌肤和轮廓鲜明的下颌线。他的回应由最初的被动跟随逐渐变得主动,虽然依旧带着些许被教导而出的青涩模仿痕迹,但那份投入的热情已足以燃烧。他尝试着用舌尖回应她温柔的挑逗,笨拙地追逐着她的引导,纠缠吮吸间,汲取着她唇齿间清冽微醺的气息。
  身体的靠近不可避免地传递着热度。
  顾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隔着衣物传来的心跳,以及与自己胸膛相贴时那份温热的柔软弧度。而这紧密的拥抱,更是将两人身体最隐秘的变化暴露无遗——他腿间那片被释放出的、因亲吻而再次蓬勃高涨的坚硬区域,此刻正无可掩饰地、带着炙热的欲望,紧抵在白子妍的小腹下方。
  白子妍显然立刻捕捉到了这份存在感十足的变化。
  即使在如此深入的亲吻中,她那清晰的掌控力也从未迷失。当她主导的舌尖又一次扫过顾凛敏感的上颚,引得他一阵细微的战栗时,环抱着他脖颈的右手,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滑落——
  那只温热、指腹带着薄茧的手掌,再次精准地覆盖到了顾凛腿间那团饱胀鼓起的滚烫布料上!这一次,她没有只是安抚性地覆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冷静的力度,清晰而缓慢地——攥住了。
  包裹着滚烫硬物的布料被她的手指深深陷进去,形成了一个紧贴的、充满掌控意味的形状。隔着裤子,顾凛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轮廓,那种被紧密包裹、掌控的感觉,混合着强烈得快要爆炸的生理快感,瞬间掀起了毁灭般的激流!
  「呜……」
  一声沙哑的低吟被两人的吻堵了回去,变成了一个短促急促的鼻音。他的腰肢控制不住地轻轻弹动了一下,整个人仿佛电流贯穿,僵直了一瞬,随即更深地陷入这个令人窒息的吻里,本能地用下腹紧贴住那只施予他如此奇妙感受的手,追逐着那片灼热的摩挲。
  短暂的唇齿分离,急促的喘息在咫尺距离间交换。昏暗暖昧的光线下,顾凛眼神迷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也因亲吻而微微喘息的白子妍。她的脸近在毫厘,唇瓣湿润微张,眼眸深处似乎沉淀着复杂的光晕。
  那被她引导着的感官盛宴实在太过新奇美妙,一种混合着佩服和悸动的呓语,在情欲高涨之下,几乎不经大脑地从他滚烫的唇间逸出,「……好熟练……」声音低得几乎像是一声叹息,带着被掌控者由衷的叹服。
  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白子妍眸中那沉淀的光晕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那只依旧隔着裤子、紧攥着他昂扬欲望的手掌,甚至没有半点放松的打算。
  在一片更粘稠的沉默里,她缓缓抬起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微微开启的唇瓣仿佛是无意识的,也可能是呼吸的需要,一个词,带着某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却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回旋意味,从她唇间滑落:
  「……前男友教的。」
  那声音很轻,吐字清晰,语调平稳得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就像在说「这道海胆很新鲜」。只是,在那个「前」字上,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尾音。
  这句话落入顾凛耳中的刹那——
  「砰!」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开了连接!
  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嫉妒——在当下那被情欲完全主导的、原始的大脑皮层里,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两者——而是因为一种更加直接、更加狂暴的、完全本能层面的刺激!
  男朋友!
  这个词!这个指代着另一个男人曾经拥有过眼前这份主导权、拥有过这份「熟练」之教导权的词汇!那个暗示着他的渴望之物,曾被另一个存在品尝、标记过的印记!这念头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砸在了堆积在顾凛小腹、早已濒临界点的熔岩堆上!
  「唔——!!」
  一声压抑到极限、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极度痛苦又无比狂浪的闷哼,从顾凛紧咬的牙关深处爆出!他整个身体猛地弓起反张,像一张被骤然拉满到要崩裂的长弓!
  与此同时——
  那只紧握在他腿间要害之上的手,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指掌之下那根昂藏之物的急剧暴胀。掌心之中,原本隔着布料攥握住的那根坚硬,仿佛被注入了一管高压的热液,在「前男友」三字落音的瞬间,以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骤然弹跳搏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以一种肉眼感知到速度在急速充血、暴涨变粗!那份坚硬和滚烫的力道,如同瞬间灌注了新生的生命力,狠狠向上顶撞着白子妍的手心!那层薄薄的裤子布料几乎要被内部骤然扩张的硕大棱角撑破,灼热的温度穿透织物,灼烫着她的肌肤!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蛮横的意志,带着一种纯然雄性、几乎要撕裂束缚的、宣示性的狰狞力感!
  白子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指尖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他身体本源最深处的狂暴反应震得微微麻了一下。她能清晰地「听」到这具年轻身体因她一句简单的陈述,发出了最原始、最直接、也最……令人心悸的回应!
  这种反应……这种纯粹的、被言语直接引爆的生理亢奋……远非之前的亲吻和抚摸所能引发。
  一丝奇异到极点,并带着某种了然的锐利光芒,在她清亮如水的眼眸深处爆开。她没有抽回手,反而隔着这已被顶得紧绷至极点的布料,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那份因她提及「前男友」而变得异常狰狞暴戾的硬热!
  她的视线,如同两把淬火的小刀,猛然从两人依然紧密相贴的身体交接处抬起,锋锐地、没有丝毫回避地——刺进了顾凛那双被混乱情欲和一种更原始、更晦暗的占有冲动烧得几乎透明的瞳仁里!
  那瞬间被点燃的、近乎兽性的狂暴在顾凛的身体里短暂嘶吼后,并未因白子妍锐利的凝视而消退,反而在两人胶着的视线中催生了一种更扭曲、更滚烫的激流。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承受,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他,想将这个正在审视他、掌控他的女孩更深地揉进自己滚烫的骨骼里。
  几乎是带着一种蛮力,他再次攫取住她的唇。这一次,吻不再是单纯的模仿或盲从,而是充满了饥饿感,带着一种被激发出的强势索求。他的舌霸道地侵入,不再笨拙地追逐,而是试图反客为主,想要更深地搅弄那份清甜与微涩并存的气息,想要侵占她口中每一寸隐秘的柔软,仿佛要将那个隐含在「前男友」称谓背后的所有过往气息都彻底吞咽、覆盖。
  白子妍的身体微微一顿。她没有挣扎抗拒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唇角反而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抹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一丝饶有兴味的纵容。随即,她的回应变得更加复杂精妙——如同一位最高段位的棋手,从容应对着骤然激烈起来的攻势。
  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他略显莽撞的探索。她的舌尖化为了最灵巧柔软的武器,时而在他的舌根下缘敏感地带滑过轻点,引发细微的痉挛;时而绕开他的纠缠,在他上颚后方那片更为敏感的粘膜上,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速度和频率快速搔刮滑动,激起一连串更加激烈的电流;时而轻轻吮吸他的舌尖,力道恰到好处,带来酸麻的吸力却不容挣脱。
  这些技巧绝非初恋的青涩摸索所能驾驭,它们是如此精准、高效又令人心荡神驰。每一次挑逗、每一次搔刮都直击顾凛从未开发过的感官神经末梢。强烈的快感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刷着他年轻的脊椎,将他抛上情欲的巅峰。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某些动作的设计似乎就是为了瓦解某个男性特定部位的防线,精准地催生出令其缴械投降的美妙信号——这种认知本身,就带着「被教导」的痕迹,更添几分背德的刺激。
  而那只始终没有离开他腿间的手,此刻变成了这份极致体验的忠实记录者和加催化剂,清晰无比地感知着他每一次惊跳和脉搏。当顾凛被她口中的技巧刺激得腰臀难以自制地向上顶撞时,她的掌心便随之增加一点压力,稳稳地将那份焦灼包裹住,带来沉坠的抚慰感;她的手指准确地用指腹揉按过尖端那最敏感的棱角和下方粗壮的柱身,掌肉微微旋动摩挲。
  顾凛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沉沦在这被极致掌控的快感之中,意识飘忽,只能笨拙而用力地回应着她施加于双唇之间的律动,任由那股奔涌咆哮的熔岩汇聚向小腹,越来越沉,越来越烫,即将从火山口猛烈喷发!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耻骨深处凝聚、压缩、翻腾,那紧绷的临界点越来越清晰……
  就在那喷发的力量已经推挤到出口,顾凛的指节无意识收紧,喉咙深处滚出类似哽咽的、预示终极爆发的低喘时——
  白子妍的吻,毫无征兆地、像被精准剪辑一样停止了。
  她的双唇瞬间分离,带走了他赖以支撑的最后一丝甜美气息。
  同时——
  那只掌控着他欲望命脉的手,也骤然停止了一切动作!
  不是抽离,而是凝固。
  它依旧紧贴在那勃起的、坚硬如铁、滚烫似炭的柱根之上,仿佛一座温热的墓碑,镇压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熔岩洪流。不再安抚,不再刺激,不再接纳,只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静默,宣告终结降临。
  「嗷——呃!」
  顾凛整个人如同被突然抛入冰窟!
  那积聚到顶点的汹涌狂潮被骤然拦截在狭窄的通道中,巨大的落差和无法释放的憋闷感瞬间撕裂了他的意识!弓起的后背猛地僵直,身体失控般剧烈颤抖着,冷汗几乎瞬间从额头和后背渗了出来。一声极其痛苦、失望又带着巨大空虚感的嘶鸣被他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了一个断裂破碎、令人心颤的气音。眼球仿佛被血丝充满,短暂地失去了清晰的焦距。
  在那可怕的、生理的骤然悬停带来的强烈不适中,隔着一层布料,他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滚烫、粘滑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顶端最敏感的孔道中汩汩涌出!
  不是那毁灭性的喷射洪流,而是欲望被强行阻截后,由极度膨胀的血管被迫渗出挤压出的、浓稠的前列腺液!
  数量不多,却饱含了所有被强行打断的躁动和信息素。
  那温热粘腻的湿痕迅速渗透了裤子的织物,形成一小块显眼深色印记,紧贴在他紧绷的腹股沟皮肤下,也浸润着白子妍那只依然没有彻底移开的手的掌心内侧。
  这猝然抽离的窒息感足足持续了好几秒。顾凛的胸膛如同风箱般急剧起伏,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尝试平复身体深处那可怕的、无处可逃的震颤。当他混沌的意识一点点艰难地重新拼凑清晰,他才发现,白子妍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头靠在他的颈窝里,短发蹭着他的下颌线,带来轻微的摩挲感。一只手依旧松松地搭在他的腰侧,而那只刚刚点燃又强行熄灭了风暴的手,已经自然地滑落到他的大腿外侧。两人的姿势亲密而无缝,温热的身体彼此熨帖,分享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余韵和渐渐回落的体温。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保持着依偎,安静地听着他胸腔里如同脱缰野马渐渐平息的心跳和呼吸。刚才那瞬间引爆一切的审视和锐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包厢里只剩下枯山水温柔的水流声、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逐渐同步、悠长的呼吸声。
  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混合着疲惫、巨大满足感以及心旌摇荡的奇妙平静,缓缓弥漫开来。这是独属于亲密关系巅峰后的松弛时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靠在他颈窝里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白子妍的声音响起,很平静,带着些许放松后的慵懒,气息拂在他的皮肤上:
  「国庆节以后……」
  她顿了一下。
  顾凛垂眸,看到她的眼睫在烛光中投下细密的影子。他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刚才那激荡的情潮虽然被强制平息,但身体深处依然残留着滚烫的余烬,让他的反应略显迟钝。
  「……我们,」白子妍清晰地说完下半句,「去外面租个房住吧。」
  这个提议如此突然,又如此顺理成章,像一块巨石投入刚恢复平静的心湖。
  顾凛的心脏,在那股未能尽数释放的情欲余波的冲击和这崭新的、重量级未来的邀约下,猛地、沉重地跳了一下!喉头发紧,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响。刚才那被强行压抑的、在小腹深处躁动不安的东西,似乎又微微弹跳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她,白子妍也已微微抬起头。她的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被烛光柔化了的、带着平静邀约的确定感,以及一丝因刚才亲昵而残留的羞涩红晕。
  她在等他回答。
  几秒钟的绝对安静。
  只有心跳和烛火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那湿漉漉的粘腻感依旧提醒着裤下的窘迫,却奇异地与此刻心中奔涌的激动和对亲密未来的巨大渴望融为一体。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犹豫。顾凛几乎是凭着胸腔里那股滚烫的冲动,哑着嗓子,清晰地、无比肯定地吐出了那个字:
  「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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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5/07/24 11:31:50

08、同居关系
  顾凛盘腿坐在宿舍的床上,空调的低鸣与远处室友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房间里,手机屏幕的柔光洒在木地板上,映照出书桌上整齐摆放的书籍。他的拇指悬停在搜索栏上方,胸口涌动着一股紧张的情绪。
  他再次输入了一个问题:「女生提到前男友是什么意思?」
  搜索结果铺天盖地——文章、论坛、各种观点。顾凛皱起眉头,滑动屏幕,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的种种经历。接着,他输入:「女友提议一起住意味着什么?」
  这次,答案更明确——承诺、信任、迈向更深层次的关系。
  他的心跳加快了一瞬。
  最后,他键入:「第一次恋爱需要注意什么?」
  沟通、信任、界限。大数据提供的建议条理清晰,几乎像教科书般冷静,但却着实触动了顾凛。这是自己的第一次恋爱……他想做好。顾凛停留在一条关于坦诚表达感受的建议上,微微点头,仿佛要将它刻在记忆里。白子妍值得这样的努力,不是吗?
  心满意足,或者说暂时平静下来,顾凛收起手机,抓起外套。
  校园在他面前展开,带着节后复苏的安静活力。头顶的横幅随风飘动,红色的粗体字写着「欢庆国庆精神!」学生们三三两两,或带着假期的慵懒,或低声交谈,声音与十月清风中的落叶沙沙声交织。
  越接近西门,人流越密集。电动自行车铃声、行李箱轮子碾压地面的闷响、出租车短促的鸣笛……市井的喧嚣浪潮般扑来。隔着铁艺的校门,远远就望见了那个高挑的身影。
  白子妍今天穿得很利落。
  一件质感轻薄的纯白速干夹克,拉链只利落地拉到胸骨中段,敞开的领口处清晰可见锁骨凛冽的线条向下延伸,最终没入炭黑色的高弹打底衫领口。下身是毫无妥协、包裹度极强的纯黑运动打底裤,像第二层肌肤般严丝合缝地缚住那双蕴满爆发力的长腿,自挺翘紧绷的臀峰,一路流畅地勾勒出充满运动员般力量感的腿部肌肉线条,直至收敛于纤细骨感的脚踝。
  她的足下蹬一双厚底、流线犀利的荧光黄专业跑鞋,鞋底与鞋侧的强烈色彩如同划亮空气的刀光。这身极具功能性的装束张扬地袒露着属于运动少女的身材优势——紧绷、敏捷、充满无声的威胁与诱惑。湿漉漉的短发黏连在沁出细汗的后颈窝与耳根下方,如同墨色丝绸被风吹散后烙印在浅色画布上的、带有体温的黑色裂痕。
  她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一辆线条硬朗的奥迪Q5副驾驶门边,微微侧着头,望着西门外马路对面那片正在拆除的老旧居民区——墙体斑驳,破碎的窗玻璃在暮色中闪着钝光。落日熔金的余晖像一层流质的釉彩,泼洒在她半边脸上和外套的肩膀处,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和一种沉默的力量感。
  顾凛的脚步下意识慢了一拍。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和人流的缝隙,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心绪如同她鬓角散落的发丝,细密地拂挠着。直到一个拖着巨大行李箱、风风火火冲向西门外网约车的男生险些撞上他,顾凛才恍然回神,快走几步,穿过校门,径直来到白子妍身边。
  「来了。」 白子妍几乎是同时间转过头,声音不高不低,像拂过落叶的微风。
  那双清澈的眼眸落在他脸上,没有丝毫等待的焦灼,只有纯粹的平静。是陈述,也是确认。仿佛他本该在这个时间点走向她。
  「嗯,刚出来。」顾凛应着,声音被周遭的喧嚣裹挟,显得有些发飘。  他刻意没看那辆熟悉的Q5,目光落在她工装外套敞开处露出的打底衫下摆。
  白子妍似乎也不需要多余的对话。她没继续问他为什么晚了——尽管他并未迟到,只是利落地直起身,纤韧的腰线瞬间绷起。她顺手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同样利落地坐了进去。
  「上车。」
  两个字,清晰简洁。
  顾凛拉开另一侧沉重的车门,一股极富存在感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是那熟悉的混合气味。冷冽皮革被阳光烤过后的浅淡焦香、车载空调刚启动时送出的、似乎特意添加过的木质香薰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极细微,属于白子妍头发上的洗发水的清甜气息,以及一点淡淡的松节油残余味道——那来自她的双手,也来自她的画布。
  这复杂的、被密闭空间驯服过的气味,像一条无形的引线,猛地接通了另一端炽热的记忆。
  北疆公路上,烈日炙烤着戈壁滩。这辆Q5的后排,前排驾驶座上沉稳的柏叔,副驾驶上的江雪笑意盈盈,给女儿递来一个洗得光亮的苹果……车窗紧闭,车载音响流淌着悠扬的新疆民歌。那时,这车,连同车里的人,是他遥远观察的对象,坚固得像一块无法融入的铁板。
  而现在……
  安全带「咔哒」一声在身侧卡紧,沉甸甸的安全感压住胸腔。驾驶座上的白子妍熟练地单手调整后视镜,另一只手拨动电子档位杆。仪表盘幽蓝色的光芒在她冷静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倒影。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后排空间,变成了他副驾驶位前方的视野。他和她所在的这一方移动空间里,并无他人,只剩下引擎启动时极其轻微的震动,通过真皮坐垫传递到尾椎的酥麻感。
  车窗外喧闹的人流和校园渐渐后退。白子妍操控着方向盘的双手,指骨清晰,动作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平静。
  就是这只右手。
  就是这只曾握着画笔、掌控着画布上每一分光影与欲望流向的手。也是这只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无比地落在他最滚烫、最不堪的秘密上,感受过它因一句「前男友」而瞬间激发的狂暴脉动,甚至……将它紧攥于掌心。
  顾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车厢内安静得只有引擎平顺的低鸣。皮革座椅散发的微凉触感透过薄薄的秋季衬衣渗进脊背,但他却感到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火线,正沿着神经脉络滋滋灼烧,点燃那些在宿舍里被强行压下的搜索片段——那无数关于前男友、关于初恋注意事项、关于同居含义的混乱词汇。
  掌心开始不合时宜地微汗,他试图将手收回,蜷缩进灰色帽衫的口袋深处。
  「紧张?」
  白子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晰得像冰棱坠地。她并未转头,视线平直地注视着前方拥堵的车流。那轻轻搭在皮质换挡盖上的右手,此刻却极其随意地离开,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准确,轻轻覆盖在了顾凛搁在腿边、正企图向口袋深处撤退的、左手手背上。
  顾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成岩石,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朝那只被「捕获」的手冲涌而去,感官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那一点接触带来的微凉竟烧灼得皮肤发痛。
  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骤然失色。
  在一片被这瞬间触碰冻结的静谧死水里,白子妍平视前方的侧脸纹丝未动,只有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扯出一道混合着洞悉、审视和戏谑的弧线。
  她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指尖,似乎感受到他皮肤下脉搏的骤然加速,竟有意识地向下微微压了半分重量。
  沉默在车厢里继续生长,挤压着所有氧气,只剩下空调微弱的风声和他自己鼓噪的心跳。窗外的景象从喧嚣的校门商圈,过渡到两旁栽种着高大梧桐的老城区道路,夕阳的暖金色褪去大半,留下沉静的靛蓝暮色。
  不多时,车速放缓,驶入一条两旁矗立着枝形古典路灯、路面洁净异常的单行道。街道异常寂静,两旁是精心修缮过的、带有铁艺围栏前院的红砖灰瓦小楼院落。
  最终,奥迪Q5安静地滑停在路边一块标记清晰的私人车位里。
  白子妍拔下钥匙。「到了。」她推开驾驶座的门,外面更凉一些的空气涌入,带着雨后新刈草坪的泥土腥味和一种遥远昂贵的、类似佛手柑与雪松混合的淡香氛气味。
  眼前是一栋线条简洁却气势内敛的公寓楼。
  建筑本身似乎有些年份,米白色石材立面被精心维护着,只在墙角处爬着几线浓绿的爬墙虎,衬得嵌着黄铜把手的厚重玻璃门愈发洁净得晃眼。门楣上方是极简的铜牌:学府苑。  顾凛抬头瞟了一眼,心头沉甸甸地坠了一下——这种地段、这种外观的高端公寓楼,就算租一个小单间,怕也远超了他的想象。他下意识地回头,视线掠过身边那辆线条硬朗、在昏昧暮色里也难掩精工质感的奥迪Q5,引擎盖上残留的薄薄一层水雾映着路灯的光晕。
  两人一同走向那扇高大的玻璃门。刚走到门口,侧面快步走来一个穿着板正深灰西服套裙、笑容可掬的干练女人,胸前别着「安家地产」的铭牌。
  「白小姐!」
  中介语速干脆,笑容恰到好处地热情,「房东已经提前到了,请跟我来!」
  在明亮得有些刺眼、地面倒映着人影的宽敞无人大厅里,电梯轿厢光滑如镜面,无声上行。中介一路微笑着介绍着楼里的配套设施:「……24小时管家服务,一层有共享会客厅和专业健身房,顶层露台花园……这套房子坐北朝南,视野极佳……」
  在电梯无声上行、金属轿厢壁映着模糊人影的静谧里,白子妍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镜面电梯门,嘴角悄然抿开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忽地,她的右手抬起微微移动,指尖滑下,与顾凛的手指交缠。她的掌心带着多年握画笔的薄茧与柔软,温暖而坚定地贴着他的手。
  顾凛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手指,她的薄茧轻擦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粗糙却安心的触感。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映着电梯壁上模糊的倒影,像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他们并肩而立的模样。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停在十五楼。
  中介率先走出去,敲响了左侧那扇厚重的胡桃木色实木门。
  门几乎是应声而开。
  走廊里的一丝气流扰动了电梯内无菌的空气,带来了一股更为浓郁、更有力的气息。这气味起初只是隐约可察,似乎昂贵雪茄的烟草气息,带着木质与香料的低沉余韵,混杂着古龙水清冽的锋芒。他们步入走廊时,这股气味逐渐变得大胆,甚至让楼内干净、近乎临床化的空气清新剂开始退让。
  顾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穿过中介女士的肩膀,落在了门内站立的人影上。
  非常出乎意料。
  他以为会看到一位本地房东,或者至少是亚裔面孔。但站在门厅柔和灯光下的,是一位身材极其高大、气质优雅的黑人青年。
  他目测至少有一米九,肩宽腿长,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米色亚麻休闲西装,内搭深棕色丝质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他的面容英俊,颧骨高耸,肤色是深沉的、泛着健康光泽的黑檀木色。修剪得精致利落的络腮胡勾勒出下颌线。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由力量与优雅糅合而成的现代雕塑,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下午好,白小姐,还有这位先生。」青年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圆润而标准的英式口音。他微微欠身,动作自然得体,「我是罗伯特·阿德巴约,你们可以叫我鲍勃。」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洁白的牙齿在深色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笑容里带着自信与亲和。
  「下午好,鲍勃先生。」白子妍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对房东的肤色和气质没有任何惊讶。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顾凛也连忙跟着点头:「您好,我是顾凛。」
  「请进。」鲍勃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混合着雪茄、古龙水、木质香料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然而,顾凛敏锐的嗅觉捕捉到,在这精心调配的、昂贵而复杂的香气之下,还潜藏着一股更加原始、更具穿透力的基底——那是属于黑人浓烈体味的气息。
  它并非污秽,而是一种强烈的、充满生命力的、带着微微汗液和荷尔蒙感的独特味道,如同热带的土壤与阳光蒸腾后的气息,顽强地穿透了层层香氛的屏障,不容忽视地宣告着它的存在。这味道与鲍勃优雅精致的外表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让顾凛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冲击和不适。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中介女士热情地引着他们进入玄关。公寓内部的光线比走廊明亮许多,简洁现代的装修风格一览无余,空气中也弥漫着同样的混合气味,只是室内空间让它显得更集中。
  鲍勃引领着他们走向客厅中央的白色大理石茶几,上面已经整齐地摆放着一叠文件和两支笔。「请坐,」他指向沙发,「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条款都按照之前线上沟通确认过的。租期一年,押一付三,每月六千元,包含物业费和取暖费,水电燃网自理。」
  六千元!每月!
  这个数字像一颗冰锥,瞬间刺穿了顾凛心头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即使事先知道这里的房租不菲,但这个远超想象的价格还是让他心头猛地一沉。他一个普通大学生,即使加上兼职,也绝对负担不起这个数字的哪怕一小半。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子妍,只见她神色如常,仿佛这个天文数字只是日常开销。她径直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份合同开始翻阅。
  顾凛也跟着坐下,感觉自己像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他拿起另一份合同,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但心思却完全无法集中在文字上。那个巨大的租金数字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烈体味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局促。
  顾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白子妍,试图在她沉稳的侧脸上寻找一丝犹豫或动摇,可她只是专注地翻阅合同,眉眼间没有半分迟疑,仿佛这笔昂贵的租金对她而言真的轻如鸿毛。
  顾凛的手指在裤缝边缘摩挲,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想开口询问这房子是否真的必要,又害怕自己的担忧暴露了经济上的窘迫,最终只能沉默地收回视线。
  白子妍浑然未觉,继续与鲍勃就条款细节平静交谈,语速平稳,语气从容。
  鲍勃倒是偶尔扫过顾凛,带着一丝浅浅的洞悉,似乎早已看穿了他背后的拮据,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点破半分。
  鲍勃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却又不失优雅。他耐心地等待着,偶尔在白子妍就某个细节,比如维修责任、退租条款展开询问时,用流利清晰的普通话给予简洁明确的解答。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白子妍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偶尔也会扫过顾凛,但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顾凛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附属品。
  「没有问题。」
  白子妍看完了合同,利落地放下文件,抬头看向鲍勃,「现在签?」
  「当然。」鲍勃微笑点头,拿起一支笔递给她,自己也拿起另一支。签字的过程安静而迅速。白子妍娟秀却带着力道的签名落在乙方处,顾凛则作为「共同居住人」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白纸黑字地固定在这份昂贵的契约上,顾凛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对即将开始「同居」生活的隐秘期待,也有对这份契约背后巨大经济鸿沟的沉重压力。
  签完字,鲍勃优雅地收起合同,然后很自然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界面,微笑着递向白子妍:「白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房子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沟通的,可以直接联系我。」
  白子妍没有犹豫,同样拿出手机,扫了码,发送了好友请求。
  「好了。」她简洁地说。
  鲍勃看了一眼手机,确认通过,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合作愉快。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带你们参观一下你们未来的家?」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大厅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好。」白子妍也站了起来。
  顾凛紧随其后。中介女士则微笑着表示任务完成,先行告辞离开。
  不得不说,早在签合同时,顾凛就已经被目之所及的公寓内景所震撼——不怪每个月要六千元。这是一套宽敞明亮的现代公寓,占据十五楼的东南角,巨大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的繁华尽收眼底。开放式布局流畅地连接起客厅、餐厅与厨房空间,米白色墙面与深色木地板交相辉映,搭配极简却高级的家具,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鲍勃领着他们开始参观,从宽敞明亮的客厅,到设施齐全、镶嵌着高级厨具的开放式厨房,再到带独立卫浴、光线充足的主卧,以及稍小一些、但同样布置雅致的次卧。每个空间都延续着简洁、现代、高品质的装修风格,细节处透着用心。
  白子妍的目光在厨房区域多停留了几秒,流连于嵌入式烤箱的光滑面板和不锈钢材质的洗碗机,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被这些高级厨具的实用性与设计感所吸引,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触了一下大理石台面,像是想象着未来在此烹饪的画面。
  顾凛则默默打量着整个公寓的布局。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户型,主卧里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中央,散发着沉稳的舒适感,而次卧里摆放着一张简洁的单人床,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盏小巧的阅读灯,透出一种安静的私密氛围。每个房间的装饰都延续着简洁现代的风格,从窗帘的褶边到墙角的装饰线条,无一不体现出精心的设计与品质。
  然而,无论走到哪个房间,那股混合着雪茄、古龙水、香料与浓烈体味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尤其是在相对封闭的卧室空间里,味道似乎更加明显。顾凛皱了皱眉,试图通过浅浅的呼吸来缓解那种刺鼻的侵入感,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烦躁。
  尤其是他每次抬头,看到鲍勃高大的身影在房间间穿梭时,那股气味似乎就更浓烈一分,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得亏白子妍却始终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个房间的细节,没有一丝不适,仿佛那气味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她的专注让顾凛感到一丝微妙的隔阂,仿佛自己被困在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里,独自挣扎。
  白子妍的步伐轻盈而坚定,她的短发在室内灯光下泛着微湿的光泽,纯白速干夹克在移动间微微敞开,隐约勾勒出身体的流畅轮廓。黑色的运动打底裤如同第二层皮肤,包裹着她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双腿。鲍勃在她身侧介绍着公寓的细节,嗓音低沉而平稳,偶尔停下脚步,指向窗外的城市景观或墙角的智能温控面板。他的高大身影映衬着白子妍的纤韧体态,同时空气中浓烈的气味悄然弥漫,伴着他们步伐的节奏,悄然荡漾。
  顾凛的目光黏在白子妍的背影上,她的黑色打底裤紧紧勾勒出腰臀间那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鲍勃的高大身躯恰好在她侧后方半步,西裤布料随着他的步伐摩擦。他的声音很低沉,指点着卧室衣帽间的推拉门设计,白子妍微微偏头倾听,一缕短发贴在她后颈的柔软皮肤上。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一股热流涌动,攫住了顾凛的感官。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原本稳固的现实被撕开一道细小的裂缝,使眼前的景象骤然蒙上一层不可言说的、黏稠的水汽。坚硬的器官在牛仔裤里愤怒地挺立,每一丝细微的搏动都清晰无比地传递着情欲的讯号。
  顾凛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脚趾在鞋内不受控制地蜷紧,一股强烈的、令人晕眩的战栗顺着脊椎急速爬升。他不得不微微弓了下背,试图去遮掩那处无法掩饰的尴尬隆起。
  「……所以,这套推拉门的静音滑轮是我特意更换的,非常安静。」
  鲍勃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和亲和力,与现实重叠。
  顾凛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叶灼痛。
  「……嗯,很好。」他应了一声,声音又干又哑,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目光仓促掠过白子妍——她刚试了下推拉门的顺滑度,脸上依旧是那副纯粹的、对居住细节感到满意的平静神色,并对鲍勃微微颔首以示赞许。显然,刚才那种种惊心动魄的反应,不过是他脑海中一场惊涛骇浪般的独角戏。
  看房终于接近尾声。鲍勃带着他们回到了开阔的客厅。
  「基本就是这样了,」
  鲍勃站在落地窗前,外面已是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钥匙我已经交给管家了,待会儿下去他那里取。祝两位在这里生活愉快。」他转向白子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强大的存在感,脸上是非常得体的笑容。
  「谢谢你,鲍勃先生。」白子妍回应道,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凛几乎要将掌心掐烂的内心风暴。她甚至微微弯了下眼角,一个真诚的、纯粹为得到一个理想居所而流露的愉快笑容。
  「我的荣幸。」鲍勃优雅地欠了欠身,但目光扫过顾凛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捉摸的意味,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他向大门走去,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离开了公寓。
  喧嚣、压力、那无处不在的浓烈雄性气息骤然退去。
  白子妍转过身。灯光洒在她脸上,带着柔和的光晕。她几步走到顾凛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从心底泛上来的甜美弧度,带着一种小女孩般雀跃的纯真满足。
  「顾凛!」
  她轻声唤他,声音里是泡在蜜糖里的、毫不设防的幸福感。
  「你看到了吗?客厅的落地窗,多亮!厨房那个烤箱是德国原装的,主卫的浴缸好大……还有外面,能看到东边公园最漂亮的那片樱花路道!冬天看雪也一定完美!」
  她的笑容像融化的蜜糖,带着对未来一切美好想象的纯粹光彩,伸手就环抱住顾凛的腰,整个人贴近他怀里,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窝。
  「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她的声音闷在顾凛的肩窝里,带着一点鼻音,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悦。
  顾凛低头,看着她埋在自己胸前的短发,发丝间还残留着室外微凉的湿气。那份因为昂贵租金、鲍勃的气息以及自己不合时宜的生理反应而产生的局促与沉重,在这份炽热的拥抱和宣告面前,竟奇异地被暂时压了下去。
  一种柔软的暖意,混合着对眼前人这份纯粹喜悦的心疼与珍视,悄然取代了所有的不安。他收紧手臂,将这个难得流露出如此柔软一面的女孩更紧地拥在怀里。属于她的、干净而充满力量感的气息瞬间充盈了鼻腔,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属于此地的浓烈异样。
  「嗯,」顾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充满了肯定,「看到了,很亮,很好。」他的手轻轻抚过白子妍的后背,隔着那件纯白的速干夹克,能感受到她肩胛骨的线条和温热的体温。这份真实的触感,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他躁动的心绪。
  白子妍在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嘴角弯起的弧度甜美得令人心颤。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她不再说什么,只是这样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满足。
  顾凛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被强行压下的火焰似乎又在隐秘处悄然复燃,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尴尬或不适,而是被眼前这毫无防备的、甜美的笑容所点燃。
  他不再犹豫,低下头,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两片微微张开的、带着蜜糖般光彩的唇瓣。
  触感微凉,柔软得不可思议。起初只是试探性的轻触,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重。白子妍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便放松下来,然后主动地回应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顾凛压抑已久的情感。
  他的吻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和渴望。不再是车厢里那只覆盖手背的指尖带来的隐秘悸动,而是唇齿相依的、温热而湿濡的亲昵。他尝到了她唇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汗水的微咸,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清冽的气息。白子妍的手臂环紧了他的脖子,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脑后的短发,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却更激起了心底的波澜。
  偌大的新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背景噪音和两人逐渐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昂贵的大理石茶几、敞亮的落地窗、高级的嵌入式烤箱……那些象征着巨大经济鸿沟的物件,在此刻都被隔绝在感官之外。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这个温暖的怀抱,和唇齿间缠绵的温度。那份关于「家」的承诺,在无声的唇齿交融中,似乎变得无比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当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地分开时,白子妍的脸颊早已绯红一片,眼神带着被亲吻后的迷蒙水光。那份清冷的疏离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女的羞赧和满足。
  「喜欢这里?」顾凛低声问,声音带着亲吻后的沙哑。
  「嗯!」白子妍用力点头,「特别喜欢!我们今晚就住进来吧?」
  「今晚?」顾凛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行李还在宿舍……」
  「对!」
  白子妍立刻从他怀里退开半步,「现在就走!回学校拿行李!赶在门禁之前搬过来!」她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那份属于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又回到了她身上。她抓起刚刚放在沙发上的车钥匙,动作利落。顾凛看着瞬间从蜜糖女孩切换到行动派的白子妍,一股奇异的、带着冒险意味的兴奋感涌了上来。今晚?就在这个刚刚签下契约、还残留着前房东复杂气息的新空间里过夜?
  「好!」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走,回学校!」
  公寓的门在身后关上,暂时隔绝了那片崭新而昂贵的空间。电梯下行时,两人并肩站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吻的余温。顾凛悄悄握住了白子妍的手,她的手带着薄茧,微凉却坚定。白子妍也没有挣脱,而是回握了一下,力度清晰。
  ***  ***  ***
  重返校园,夜色中的燕京文化大学带着节后特有的宁静与慵懒。路灯在梧桐树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走过。奥迪Q5安静地滑停在松园3号楼附近。
  「我在这等你?」白子妍熄火,侧头问顾凛。
  「一起上去吧,快一点。」
  顾凛解开安全带,「东西不多,一趟就能拿下来。」
  「嗯。」白子妍点头,两人迅速下车。
  207宿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周泽和李铭打游戏的声音。
  「凛子回来了?哟!这位是……」
  周泽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游戏手柄都差点掉了。
  他看看顾凛,又看看跟在顾凛身后、穿着运动装束、气质清冷独特的白子妍,嘴巴张成了O型。
  李铭也惊讶地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我朋友,白子妍。」顾凛尽量自然地介绍,没理会周泽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和书桌,「我们……今晚要搬点东西出去。」
  「搬东西?搬去哪?」周泽立刻来了精神,放下手柄凑过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附近。」顾凛含糊其辞,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床上用品——被子、枕头、床单。白子妍则默契地走到他的书桌前,帮他整理书本和那个硬壳速写本,动作同样干净利落。
  「附近?」周泽围着白子妍转,眼神充满惊艳和探究,「美女,哪个院的?
  练体育的吗?这身材……」
  白子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泽是团空气,只专注于将顾凛的书本整齐地码放进他那个半旧的行李箱里。
  顾凛抱起卷好的被褥枕头,对两个目瞪口呆的室友说:「有点急事,先走了。
  回头请你们吃饭。」说完,他示意白子妍跟上。
  白子妍拉起顾凛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哎!凛子!这就走了?你俩……」周泽的声音被关上的门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顾凛抱着被褥,白子妍拖着行李箱,两人脚步匆匆。行李箱轮子在寂静的楼道里发出清晰的「咕噜」声,像是敲打着奔向新生活的鼓点。
  「你室友挺有意思。」白子妍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顾凛苦笑:「嗯,比较……活泼。」
  两人没有再说话,默契地加快脚步。穿过宿舍楼下大厅时,宿管阿姨从窗口探出头,看着抱着被褥的顾凛和拖着行李箱的白子妍,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并没说什么。
  奥迪Q5的后备箱被打开,顾凛将被褥塞进去,白子妍把行李箱也放了进去。
  空间不大,但刚好够放。
  关上车门,重新坐进熟悉的驾驶座和副驾。引擎启动,车内再次被那熟悉的混合气味包裹——皮革、木质香薰、她的洗发水、松节油……这一次,还多了一丝新公寓的、尚未消散的混合气息。
  白子妍利落地挂挡、倒车、驶出车位。
  「赶得及吗?」顾凛看着时间,问道。
  「没问题。」白子妍目视前方,声音冷静而笃定,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流畅地划过冬夜清冷的空气,很快精准地停在松园五号楼那扇熟悉的、映着门厅暖光的巨大玻璃门外。
  熄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口还在送出最后一丝暖风。顾凛解开安全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扣环。白子妍的动作干净利落,她推开车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在楼下等我,很快。」她丢下一句,身影已经融入从玻璃门内透出的那片混合着香波、水汽和女生气息的暖光中。刷卡机「嘀」的一声轻响,闸机门开合,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厅深处。
  顾凛站在车旁,冬夜的寒气包裹着他。他抬头望向那熟悉的309窗口,里面亮着灯,暖黄的灯光勾勒出窗框的轮廓。楼内隐约传来女生的谈笑和音乐声,与这寂静的室外形成鲜明对比。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领口,目光在楼下偶尔进出、成双结对的身影上扫过——和上次来时一样,周末的夜晚,女寝楼下的「国际氛围」依旧浓厚。
  时间仿佛被拉长。就在顾凛开始感觉脚趾有些发凉时,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白子妍出来了。她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容量不小的黑色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长筒形的、似乎是装画作的硬质帆布袋——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行李」,简洁得超乎顾凛想象。
  「就这些?」顾凛迎上去,下意识想伸手去接那个画筒。
  白子妍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将画筒换到挎着背包的同侧肩膀,空出的手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嗯,必需品都在包里。画筒我自己拿。」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将画筒小心地竖着放在副驾驶座位前方的脚垫上,然后才将背包也放进去。
  顾凛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收回,为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白子妍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
  「上车。」她发动引擎,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顾凛绕到副驾驶坐进去,关上车门,将楼内那片混杂的暖香和楼外凛冽的寒气彻底隔绝。车内还残留着白子妍身上淡淡的冷调香气,混合着皮革和引擎启动后微微加热的味道。他瞥了一眼脚边那个沉默的画筒,它像一个神秘的符号,指向白子妍另一个他不曾完全涉足的世界。
  白子妍没有再看宿舍楼一眼。她利落地挂挡,方向盘流畅地转动,奥迪Q5如同一条苏醒的游鱼,无声地滑离了宿舍区明亮的路灯范围,汇入校园主干道稀疏的车流。
  车窗外的景象快速倒退:熟悉的梧桐大道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剪影,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大楼逐渐被甩在身后,亮着零星灯光的教学楼轮廓在黑暗中沉默。车灯切开浓稠的夜色,引擎低吼是唯一的背景音。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门,汇入夜晚的车流。顾凛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又看看身边专注开车的女孩。心头那份沉甸甸的经济压力和对新环境的忐忑并未消失,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充满期待的热流正悄然涌动,盖过了所有不安。
  ***  ***  ***
  傍晚时分,最后一箱杂物被堆放在公寓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夕阳的余晖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客厅空旷的灰白仿石纹地砖上投射出长长的、有些变形的窗框光影。空气里漂浮着新地毯的气味、墙漆的微弱碱味,以及灰尘被搅起后特有的干涩感。
  两人都累得够呛。
  顾凛直起腰,抹了把额角的汗珠,视线扫过这间价值不菲的新居。精装交付的崭新高级感扑面而来:客厅空阔冷清单调,线条硬朗的灰色布艺沙发显得孤零零的,墙面是冰冷的大面积冷白,反射着夕阳的暖光,构成一种奇异又疏离的质感。
  除了几张临时充数的塑料椅子,几乎没有别的家具。墙角堆着几件刚拆封的纸箱,开口处吐出杂乱的衣物边角,是他和白子妍不多的行李——大部分还在学校的宿舍没搬过来。
  「总算……」顾凛喘了口粗气,声音带着搬抬重物后的沙哑。
  「嗯。」白子妍的声音从主卧方向传来,有些飘忽,「先清理卧室。」她也累,鬓角的短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脸颊,脸颊泛着剧烈活动后的红晕。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领口处被汗浸得有些透,隐隐勾勒出锁骨下的轮廓。浅色牛仔裤包裹着浑圆紧绷的臀腿线条,沾染了些许灰尘。
  两人默默地走向主卧。空间同样宽敞,巨大的双人床尚未铺上被褥,光秃秃的米白色床垫和同色系的布艺床头占据了大片视野,显得异常空旷。定制衣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靠窗的地板上散落着几个刚刚拆到一半的、更大尺寸的纸箱,里面放着床上用品和一些衣物。
  没有言语,只有机械的拆箱声、抖开被褥的悉索声、在房间里沉闷地回荡。
  顾凛负责展平床笠,白子妍则整理着被套和枕头。两人偶尔肢体轻碰,手指无意间擦过对方的手臂或手背,带着汗意和微热,在寂静和疲惫的氛围中激起微小的火花,又迅速消散在专注于手头事务的沉默里。一种既亲密又带着点生疏的张力无声流动。
  卧室里渐渐染上了暖黄色的床头灯光。白子妍终于铺好了属于顾凛那侧的枕头,直起身,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后腰。昏黄的灯光在她动作的瞬间,于腰间那片薄薄的衣物布料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凹弧轮廓。
  顾凛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
  但只是一瞬。
  不多时,搬箱、拆装、清扫……细碎又耗体力的活终于折腾完了。
  顾凛站在洗手间冰凉的灰色瓷砖上,掬起冷水用力搓洗脸上脖子上的汗迹和灰尘。冰水刺激着发热的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对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眼神深处却翻滚着某种隐秘兴奋的脸,他甩了甩头,试图甩开那些躁动不安的念头。
  走出洗手间时,白子妍已经关掉了客厅的大灯。
  整间公寓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昏暗里,只有主卧敞开的门缝里透出床头那圈晕黄的光。
  顾凛站在主卧门口。白子妍背对着他,弯着腰在床边整理着什么。那圈温黄的柔光将她纤细但充满力量和运动感的身躯轮廓清晰地描摹出来。她穿着那条他见过几次的纯白色短运动裤和一件同色系的紧身露脐小背心——大概是她准备用来当睡衣的。
  那背心极短,随着弯折的动作,一截劲瘦柔韧、充满健康光泽的腰肢便彻底暴露在暖光中,流畅连接着下方饱满的、将运动短裤撑出紧致圆润弧线的臀峰,紧绷的小腿肌肉线条清晰有力。这个画面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顾凛疲惫又绷紧的下腹神经末梢。
  白子妍直起腰,侧过脸。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灼热的视线。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汗湿的额发、泛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但充满活力的下颌线条。她眼神扫过来,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刚忙完后的沉静审视。
  「浴室热水很足,」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先?」
  「你也累了,你先。」
  顾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还算平稳,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白子妍没再多言,点了点头,拿起放在床边椅子上叠好的那件白色细肩带丝裙,径直走进了浴室。很快,门被轻轻关上,里面传出花洒开启的水声,水汽开始从底部门缝里一丝丝渗出。
  卧室里只剩下顾凛一个人。
  巨大的安静如同潮水般涌回,瞬间淹没了之前的嘈杂和忙碌。疲惫感更剧烈地袭来,但另一种由白子妍的背影和她此刻沐浴的事实所激发的、更为汹涌躁动的欲望暗流,却在骨骼深处隐秘沸腾。
  他走到床边那张唯一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点亮的屏幕光刺破了卧室里的昏黄暖意,像一个独立而冷漠的光源,瞬间将他带离了这个刚搬入的新家,带离了现实。
  手机屏幕的光刺破昏暗,深红色的背景,带着一种粘稠的不祥质感,牢牢吸附着顾凛的目光。【情趣酒馆】昏黄油灯图标在黑暗中燃烧,底下「黑人专题·激涌巨根·深邃沉沦」的副标题,仿佛恶魔呓语的入口。
  顾凛指尖滑动,一张照片粗暴地闯入视野:
  近景特写——一个白皙的女孩脚踝。皮肤细腻,踝骨纤细娇巧,却清晰烙印着一个纯黑色纹身:黑桃Q。照片下方配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真货!姐妹们,这不是玩具。纹上的那一刻,你这辈子就只能做黑爹的黄皮马了!别羡慕那些只敢贴假片片的怂货!这是我们的徽章。」
  帖子标题赤裸得刺眼:《黑桃Q·烙印·忠诚宣言》。
  顾凛的呼吸微窒,喉咙干的发痛。指尖无意识地按下,照片瞬间放大,纹身的边缘甚至能看到针孔愈合后的微凸,真实得触目惊心。一种冰冷的堕落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能想象到针尖刺入皮肤的微痛,以及那份自残式宣告所带来的、再无法回头的战栗快感。
  他飞快地滑动屏幕,逃离那张带着灼痕般冲击力的照片。
  屏幕向下滚动:
  标题《巨根启示录·子宫颈的欢愉与失禁》。
  帖子下方赫然配着几张尺度更加骇人的图片,清晰得毫无掩饰:几张女孩的俯拍特写镜头,她们眼神迷离涣散,嘴巴毫无尊严地大张着,口水混合着泪水浸染了脸颊。她们的指尖死死抠进床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白,双腿以夸张的角度大大岔开着,如同祭坛上被钉住的祭品,被迫接受着来自下方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磅礴撞击。那姿态充满了彻底的臣服感。
  配文:「亲身感受:20 cm直径·非洲巨根的真实冲击。每一次撞击,棒身都能像挖掘机一样狠狠夯在G点之上,更会撞中深藏的子宫颈口……像被电流击中大脑!姐妹们,这种极致体验,是超越所有感官想象的至高洗礼!你会彻底迷失在失禁的快感洪流里!」
  文字下面几张配图更是赤裸地展示着那些女子失禁的瞬间——透明混合微黄的体液甚至能看清飞溅的抛物线轨迹。
  顾凛浑身剧震,一股滚烫的热浪猛地从尾椎骨炸开,带着撕裂感直冲天灵盖!
  他放在被子里的膝盖瞬间下意识地紧紧并拢、夹紧,大腿内侧的肌肉死死绷了起来,像是要抵御那文字描述带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碎的幻觉冲击力。手机差点从汗湿的手掌中滑落。粗重紊乱的喘息声开始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动物本能的渴求和恐惧。
  他几乎是慌乱地滑动手指,点开下一张名为《暗网进阶·共享精盆·奴隶宣言!》
  的图片合集。
  画面风格迥异,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第一张:阴暗的房间,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匍匐在地,手腕和脚踝被黑色的皮质束缚带紧紧捆绑在沉重的金属床脚上。身体绷成一张拉紧的弓。角落的地板上,散乱着几个空空如也、标签模糊的药瓶子。
  第二张:俯拍的桌面,铺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条款繁复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英文契约书。末尾空白处,一个颤抖的、笔画歪斜的女性签名,跟一个异常刚硬有力的男性签名并列。几个触目惊心的契约内容被特意圈红放大:「自愿放弃人身自由权」「无条件服从主人物色分配」「接受定期生育药物控制及体检」「成为永久性共享财产」。
  配文冰冷:「进入这级?深思!!!这不是过家家的『媚黑女友』,这是献祭!成为主人的可移动精盆玩具。你有随时被陌生黑哥轮番使用的觉悟吗?你有做他们行走的肉便器的勇气吗?」
  文字残酷得如同冰冷的铁块沉入胃中。
  顾凛的后背一阵激灵,全身汗毛倒竖,皮肤爆起一层密集的小疙瘩。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源于黑暗深处的、扭曲而狂热的震颤感却在血液底层嗡鸣起来。如同地狱深处的丧钟在回应着天堂的圣歌。
  他猛地按住屏幕左上角的返回键,指尖微颤,像从深海里狼狈地挣扎出来。
  身体燥热得如同火炉,情欲在血管里汹涌奔腾,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太阳穴,带来轻微的眩晕和空洞的回响。像是刚跑完一场窒息的长跑,又像刚看完一部让他灵魂震栗的AV作品,那种原始的生理爽快感混合着灵魂深处的巨大羞耻和空洞,填满了方寸天地。
  视线不由自主地捕捉到用户头像——一个皮肤苍白刺眼的女孩背影。她跪坐在地上,扭着头,视线空洞地看向镜头。颈圈勒住修长的颈部。而她脚踝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的黑桃Q纹身如同恶魔之眼。
  手机屏幕被他下意识地摁灭,房间里最后一点光源消失。
  黑暗如同一块沉重的湿布蒙头盖上,只余下耳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喘息。
  「啪嗒。」
  一声轻微的开关落定声,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死寂节奏。
  卧室里独立卫浴的门被从里面滑开,伴随着蒸腾而出的大量水蒸气,如同舞台上涌出的氤氲烟雾。带着水汽的温暖湿润瞬间弥漫开来,像温柔的手拂过顾凛燥热紧绷的腺体肌肤。
  光线也从门内倾泻而出,并不明亮耀眼的夜灯晕黄光芒如同一支软笔,瞬间重新勾描出房间的轮廓。
  白子妍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没有多余花饰的细肩带V领真丝睡裙。裙身柔软垂坠,将她腰腹部美好的曲线微妙地衬显出来,紧致平坦的小腹流畅地向内收束,连接着腰侧利落的线条,随即在骨盆位置豁然饱满,撑开两线条优美的弧度。再往下,睡裙堪堪停留在大腿根部的位置,结束在一片绝对危险的暧昧边缘。
  水蒸气尚未散尽,笼着她赤裸的颈肩和手臂,皮肤被热水泡得透出一种诱人的粉晕光泽,微微泛红。湿漉漉的短发紧紧贴着她的额角、鬓边和修长优雅的后颈窝,发尾不断落下细小的、温热的水珠,滴落在锁骨深刻的凹陷处,亮闪闪地滚动了一下,随即滑向更隐秘的深处。
  她的双手正用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有些随意地绞擦着脑后湿发的发根。
  顾凛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猛然扯紧,不由自主地粘在了那双行走间交替落下的腿上。只见她的小腿肚上腓肠肌线条清晰饱满,带着长年运动赋予的紧致力量感,在晕黄的光线下透出健康青春的微亮光泽。向上,大腿的肌肉同样浑圆有型,紧裹着骨头的肌肤光滑,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然后是那双脚。
  刚刚洗净的赤足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短暂湿润的足印。
  顾凛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粘在那双足踩踏的瞬间——足掌宽厚,但趾形修长均匀,足跟透着健康的粉润色泽,脚底皮肤细腻莹润,足弓饱满,勾勒出流畅动人的曲线褶皱。五个圆润粉嫩的脚趾此刻微微蜷着,趾尖带着热浴后的珍珠般红晕,富有弹性地落定在原木纹理上。
  她每迈出一步,那份温润软嫩、仿佛吸饱了水分与热力的丰腴感,就透过视觉重重砸在顾凛紧绷的神经末梢,带着一股原始的生命冲击力,和他刚才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影像产生着交叠。那种被反复撩拨、积压到极限的原始欲望,在此刻被这双纯粹、健康、力量感与丰腴感并存又带着沐浴后柔嫩弹滑的双腿、双脚,瞬间点燃到沸点!
  白子妍终于弄干了头发的尾梢,动作停下。
  她微微抬起下颌,视线越过自己擦头发的手腕,带着未散尽的水汽氤氲,径直投向床上那个僵硬的身影轮廓。
  她的眼神清澈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湖底。
  「顾凛。」
  她的声音带着刚出浴的微沙,很轻地穿透过寂静,「怎么还没睡?」
  「……等你。」
  黑暗里,顾凛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紧绷。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目光从那双赤足抬起,滑过饱满有力的腿线,掠过裹着薄薄真丝包裹的腰臀曲线,最后定格在隐没于光影交界处的胸口。那真丝面料在夜灯下泛着柔润的光,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仿佛下面蕴藏着比刚浏览过的骇人文字更惊心动魄的奥秘。
  白子妍随手把擦头发的浴巾搭在靠门边的椅背上,走向大床的另一边。
  这间主卧宽敞得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疏旷。墙是大面积的冷白,尚未悬挂任何装饰。靠窗墙边立着的定制衣柜,巨大的双开门敞着半边豁口——里面大部分空间还空着,只有几件匆忙挂进去的外套,其余行李仍堆在角落尚未拆封的纸箱顶部,棱角分明地突显出空间的临时感。
  独立卫生间那道磨砂玻璃门还虚掩着一条缝,未散尽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甜香丝丝缕缕渗出。床是真的大,米白色的布艺床头占据了一大片视觉。床垫微微下陷,带着浴后温热气息的躯体靠近了他同一边的枕畔,柔软的织物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真丝睡裙光滑冰凉的触感若有若无地蹭到顾凛穿着薄棉睡衣的手臂外侧。
  顾凛的身体绷紧了,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弦,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一点轻柔的触碰上,血液再次不听话地朝着某个隐秘的角落奔涌汇流。被子下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和白子妍,距离北疆之旅的初逢,其实才过去不久,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更莫提正式确认恋爱关系的时机,速度更是快得连校园小径的梧桐叶都还没染透秋黄,两人居然已经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在这间租金高昂得像天文数字的公寓里。
  白子妍侧过身。夜灯微弱的光线被她挡住大半,在顾凛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轮廓,照亮那双清澈、幽邃专注的眼睛。那目光落在顾凛脸上,带着一种温和的、如同溪水浸润卵石般的沉静审度,仿佛能看穿他皮肤下翻腾滚沸、如同岩浆暗涌却不敢喷发的情潮,以及那份面对她时根植于本能、近乎虔诚的、不敢亵渎的敬畏与无措。
  她的身体挪动了一下,温热的触感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清晰地传递过来,并非全身紧贴的交缠,而是一种依偎的姿态。她伸出一条手臂,非常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圈住了顾凛的腰腹,头颅则寻找到一个舒适且占据着绝对优势位置的角度,枕在了他紧窄坚实的肩膀上——一个将对方半边身体拢在怀里的姿势。
  这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累了吧?」
  白子妍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附近响起,微沙的吐息拂过耳廓和脖颈敏感的绒毛,激起一阵电流般的酥麻,却奇异地没有点燃欲望,反而像一缕温热的泉水注入焦渴荒芜的旱地,带来令人心头发酸的松软感。「搬东西,收拾……折腾了一晚上。」
  「嗯。」顾凛的喉咙里艰难地滚出单音,干涩得发紧,又带着仿佛被无形力量扼住的沙哑回应。「是……有点。」
  他的目光试图从那张近在咫尺、在昏暗光影里显得模糊又深邃的脸上移开,投向磨砂玻璃门缝隙里渗出的、属于卫生间的幽蓝冷光——那是房间里唯一冰冷的色调,如同嵌入这片温热中的一道裂缝。
  头顶传来白子妍很轻、很缓的吸气声。
  她的脸在他的肩窝处微微抬起了几毫米。夜灯堪堪照亮了她的下颌线,以及被那圈晕黄描摹出的鼻尖弧度。那份沉静的、溪水般温和的审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深邃的幽静探询。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俯视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轮廓,目光沉甸甸地落下。
  然后,她圈在顾凛腰腹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力了些。温热的掌心向下,稳稳压在他微微绷紧痉挛的小腹位置。那动作带着一种绝对的安抚,又像在无形中宣告着这块区域的归属权与控制权,直接镇住顾凛即将破开理智,以及岩浆般的焦灼。
  与此同时,没有半分迟疑。
  她的头颅沉了下来。
  那似乎还沾着沐浴后水汽湿意的唇瓣,覆压上顾凛微微张开的嘴唇。湿软的嘴唇压得很实,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松顶开顾凛的齿缝,滑腻灵活的舌头直接探到他的口腔最深处,在黑暗中缓慢搅动起来。
  她先是用舌面重重摩擦他敏感的上颚软肉,接着抵住左侧牙龈内侧,来回刮蹭起来,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磨人的黏劲。顾凛的舌头被她有意无意地压在底下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感受那条侵入者的滑软在自己齿列间游走,把冰凉的唾沫涂满每个角落。
  她的舌头灵巧得惊人,像一条蛰伏已久的蛇,有节奏地,深深凿入顾凛上颚更深处的柔嫩皱褶之中,每一次顶刺都带着碾压碾磨的力道,用舌尖最硬韧的部分,专注地、反复地舔舐、碾压着上颚里的某一个敏感点,激起顾凛一阵阵直冲大脑的酥麻电流。
  短暂而精准的停顿后,那湿滑的舌尖由硬变软,卷成一道吸盘状的圆弧,牢牢包裹住顾凛被迫仰起的舌尖前端。然后,猛地向上一拔、一嘬,力量奇大,几乎是要将顾凛的最后一点自主意识连根吮吸出去。
  同时,伴随这裹缠绞吸的动作,更多新鲜、黏稠、带着体温的津液,从她的舌底源源不断地涌入两人的交缠空间。紧接着,不等顾凛从那拔吸的晕眩中缓过神,她的舌面便快速扫掠过他的整个舌苔底部,一路舔舐至舌尖下方那条系带,再顺着舌腹一路滑向与牙龈相接的深沟区域。
  在那里,它像一个永不疲倦的探索者,一遍、又一遍地刮擦顾凛微微凹陷的舌床沟壑,伴随着湿漉漉的搅拌声。每一次刮擦,都带起一片细密的痒意在他的深喉扩散开来,又麻又烫。顾凛能清晰感觉到那条属于她的活物是如何碾压、挑逗、占有着他口腔内每一寸可供亵玩的私地,仿佛在进行一场隐秘而淫靡的领土确认仪式。
  她的唇舌在完成了那场淫靡的探索后,并未就此停歇。
  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传来:她的舌尖牢牢抵住他的舌根下方,舌面则微微拱起形成一个微妙的弧顶,像打开了闸门的堤坝。紧接着,一股股温热的、带着她舌下腺独特清甜气息的唾液,便如同有了意识的活水,持续不断、不容拒绝地被挤压推送过来,直接灌向顾凛咽喉深处的狭窄入口。
  这绝非无意识的分泌。白子妍清晰地控制着唾液流出的节奏与流量——先是平稳如涓涓细流,待他喉结下意识滚动一次后,量便陡然增大,变成一股粘稠的、带着一丝胶感的暖流,迅猛冲击着他的喉咙口。
  「嗯……唔……!」
  顾凛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下,鼻腔里发出闷窒的呜咽。
  大量的温热黏液瞬间淹没了他喉底敏感的肌理,那过于丰沛的量远超吞咽的本能反射所能应对的极限。他被迫大张着嘴,口腔成了一个被动承接的容器,涎水不受控制地漫过舌面边缘,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蜿蜒流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湿冷的黏线。
  与此同时,白子妍的喘息节奏没有丝毫被打乱。她精准感受着顾凛咽喉深处肌肉艰难的蠕动,甚至巧妙地拱起舌根,微微顶推他的舌体向上,进一步挤压、压榨着他口腔的空间,让那渡过来的唾液更加畅通无阻、毫无阻隔地冲向他的食道深处。
  「呜……」
  顾凛伸出舌头想触碰她,却被白子妍立刻含进口中吸吮。她双唇裹紧他的舌尖,轻轻一嘬,更多汁水便趁机涌进他的喉咙深处。吞咽的咕噜声在死寂的卧室里格外清晰,顾凛憋得眼眶发红,阴茎在她腿间跳动胀痛。他的喉结高频地、抽搐般地疯狂滚动着,每一次下咽都显得尤为痛苦又极其迫切,仿佛在努力完成一项极其艰巨的吞咽任务。吞咽不及的唾液堵得他气管发紧,窒息感带着一种尖锐的快感直冲头顶,眼角被生理性的泪水浸得通红。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粘腻的液体是如何沿着他的喉管滑落,带着她鲜明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一路烫烧着灌进胃里——那是极其私人的印记,以最原始体液的方式,正在由内至外地标记着他、充盈着他、驯化着他。每一次被迫的、带着哽咽的吞咽,都像是一场屈从的仪式,宣告着他口腔与咽喉这块领土的彻底沦陷。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白子妍终于缓缓、缓缓地撤离出舌尖,牵出一缕晶莹的、藕断丝连的唾液细丝。她的嘴唇微启,似乎是因为被唾液润过,显得更饱满红润了。她向下扫了一眼,看着顾凛那因极致情欲而充血紧绷、微微急促吸气的脸。随即,极其短暂,但精准地掠过他被撑起的胯部轮廓。
  然后她收回视线,唇角缓缓地、慢慢地向上扯动开来。
  顾凛被这笑容刺得几乎要闭过气去。强烈的生理渴求和巨大的羞耻感猛烈交战。他能清晰感觉到裤子前端湿黏微凉的触感,那肿胀到几乎胀痛的鼓胀存在感是如此清晰剧烈,像一颗滚烫的顽石坠在他的腹下!
  要!疯狂地想要碰触、想要释放、想要……!
  可白子妍那刚刚撤离温软嘴唇后留下的、清晰存在的空虚感,无声地宣告着今晚的界限。他不敢动。哪怕血液在奔腾咆哮,哪怕肉体的每一寸都在无声尖叫索求。
  就在这被欲望烧灼到极致、却被他强行凝固成僵硬石膏的时刻——
  白子妍漾起一丝微笑涟漪。那是一种属于少女被爱人珍视后、从心底生出的纯然腼腆。她微微垂下了眼帘,覆盖住眼中那深邃的审视,浓密的睫毛在夜灯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脸颊染上一层极淡的粉晕。那是情动后才有的颜色,带着最原始甜蜜的羞涩感。
  紧随其后,真丝睡裙的裙裾随着动作泛起柔滑的涟漪。那只刚才稳稳压在顾凛小腹上的玉手,从腰腹间悄悄地滑落下来,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落在他的大腿外侧,隔着那层薄薄的棉质睡裤,轻轻拍了拍。那细微的震动像是传递某种信号。
  指尖停顿了片刻,感受着因触碰再次绷紧的身体微颤。
  然后,指尖向上移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在冰面上轻巧试探的步伐,掠过顾凛平坦紧绷的腹部。最终,那温热细腻的指尖,隔着被撑得薄薄鼓胀的睡裤裆部,轻轻、轻轻地……摁了下去。
  那摁压称不上揉或捏,更像是用指腹前端柔软的凸起,在那个坚硬如烙铁、却又绷紧到微微颤动的物体轮廓顶端,施加了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清晰存在感的点触。
  如同用一块温热的湿布,轻轻拂过烧得通红的铁器。
  「唔嗯……!」
  顾凛的身体猛地上弓了一下!一声短促的哼喘从牙关里挤了出来,如同被烙铁烫伤的野兽。指腹下的压迫感细微短暂,却像引雷针般精准接引了他体内积蓄的所有洪流。一股强劲的、带着酥麻撕裂感的电流直冲天灵盖,滑腻粘稠的热流不受控制地冲涌而出,瞬间浸透了最前端的布料!
  顾凛的下半身如同被钉死在了床垫上,汗珠瞬间浸湿了鬓角。覆在白子妍手臂上的胳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猛地挣脱出来,带着决然又笨拙的力量,一把捧住了她染着粉晕的脸颊!
  他的吻带着孤注一掷般的灼热,重重地、迫不及待地盖上了她的唇!
  不讲究任何章法。不是模仿,不是回应。更像是一个刚从冰水中被捞起、濒临窒息的人,贪婪索求着唯一的光源和氧气!他的舌头笨拙地顶开她的唇缝,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莽撞,急切地深入、搅动、舔舐、纠缠。带着他身上那股被激奋情欲蒸腾出来的、属于青春荷尔蒙的强烈气息,试图反客为主,用自己的一切将她彻底填满!
  这份带着慌乱却执着无比的反攻,终于冲破了白子妍那带着审视的微笑面具。
  她被那灼热的气息喷拂在脸上、唇上,身体竟也在他这青涩而狂野的反扑中有了极其细微的僵滞,随即也陷入被掠夺的境地。
  她被他捧着脸颊的手固定着,被迫接受着这汹涌澎湃的、毫无技巧可言的热情,那双沉静如湖的眼掠过一丝属于懵懂少女的、被心上人强猛珍爱时才会显现的迷离水光。唇舌间不再是单方面的掌控与喂食,而成了相互的吸吮、追逐、缠绕,混合着彼此唾液和气息的湿滑战场。一种奇异的平等在激烈的交换中滋生弥漫。
  顾凛半撑起身,一只手笨拙而固执地捧着白子妍的脸颊,近乎贪婪地吮吻着她,另一只手则茫然地在她肩胛后方摸索;而白子妍那只惹了祸的手,也并未从他鼓胀的裤裆位置拿开,用那带着薄茧的、修长有力的指尖,顺着那绷紧的轮廓弧线,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摩挲。
  那细微的、持续的、几乎如同爱抚般的摩擦感,与狂热的唇舌侵略形成致命的上下夹击!顾凛吻得更深、更重,同时脸部在她微仰的脖颈和脸颊上磨蹭着,像要挤入她的身体里去。每一次被那指尖顺着隆起滑过,都让他的吻混乱一分,却也让那积压在内里的熔岩,奇异地在这持续的、如同安抚剂般的触感下,获得了一种微妙宣泄的渠道。
  她在看着我。
  这念头如同水底的暗雷,在激烈的亲吻间隙浮上顾凛的心头。
  那双近在咫尺、如同沉渊倒映星辰的眼眸,即使此刻被他的吻覆盖,即使染上了羞涩水光,其深处的观察和捕捉也从未停歇。他吻得更深了,像献祭般将自己所有激烈的情绪、所有难以言说的渴望都倾注在这个吻里,试图将自己的灵魂印记烙印给她看。
  白子妍接纳着他的吻,但就在那激烈厮磨稍稍平息、两人唇瓣微微分开一丝缝隙的瞬间,她微启被吻得嫣红的唇,忽然极轻地、仿佛叹息般吐出一段话,气息灼热,扑打在顾凛同样湿润的唇上:
  「……前男友……也这样笨呢……」
  嗡——!
  前男友!
  这三个字如同撕裂死寂夜空的血色闪电,裹挟着巨大的电流,瞬间、精准、狂暴地劈中了顾凛所有绷紧的感官末梢,压抑在胸腔深处的一声嘶鸣如同濒死前的倒气,猛地炸裂出来!
  顾凛的身体如同通了高压电般骤然弹起,一股比刚才更汹涌、更不受控、纯粹被「前男友」字眼引爆的极致情欲狂澜,如同核弹爆炸般,从下腹轰然冲起,直贯脑髓!那根被困在湿透布料中的巨物疯狂搏动了十几下,前端猛地、激烈地抽搐着!
  霎时间,一股极其透明、滑腻、带着滚烫温度的粘稠液柱,完全突破了他的意志封锁,如同从高压水枪喷嘴激射而出,狠狠地、持续地打在束缚它的最后一层薄棉之上!
  「呃啊——!!」
  顾凛弓起的身体猛地砸回床垫,剧烈痉挛着,仰着脖子,喉管里挤出压抑不住又痛苦又欢愉的哽咽。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下那片区域原本就湿透的布料瞬间彻底温热黏腻一片!那股热流穿透了棉布和薄薄的内衬,毫无保留地浸润了他大腿深处的皮肤肌理!甚至连白子妍还停留在他胯上的手指,都被一部分温热濡湿的液体浸染了指尖!
  那抹濡湿的触感清晰无比。
  夜灯昏黄的光勉强勾勒着此刻的场景。
  白子妍的手还停留在那里,没有立刻缩回,似乎也感受到了掌下和指尖那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年轻雄性蓬勃热力的濡湿粘腻。她的目光在极短的凝滞后,瞬间涌上一种被烫到似的复杂情感,混合着纯然少女的羞怯惊惶,以及某种大胆好奇的色彩。
  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刚刚才被吻染上粉晕尚未退去的脸颊再次红得如同火烧云。眼神飞快地在那片被彻底打湿、呈现出更深色轮廓的裤裆位置扫了一眼,随即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移开。但下一秒,那目光又如同被磁石吸回,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沾染湿痕的奇异色泽。
  几乎是下意识的。
  就在顾凛身体剧烈痉挛、眼神失焦地大口喘息时。
  白子妍突然凑近!她微红着脸颊,带着那抹令人心跳骤停的、混合了羞意和狡黠的神情,伸出那柔软、带着润泽水光的舌尖,迅速地在顾凛因为极度亢奋而绷得笔直、线条冷冽凸起的喉结尖端上方,极其轻快地,如同花瓣拂过水面般一触。
  舔了过去!
  夜灯在她唇边凝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晶莹湿线,随即无声滑落,没入她微微起伏的颈窝深谷。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顾凛风箱般粗重灼烫的喘息,在空旷的崭新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顾凛仰躺在床单上,身体仍在轻微地抽搐,汗水顺着紧绷的太阳穴流下。他眼珠艰难地转动,视野先是捕捉到天花板上简洁几何造型的吸顶灯阴影,那阴影在黑暗里模糊成一团狰狞的兽首轮廓。
  接着,视线缓缓向下移动,米白色宽大的布艺床头占据了大半视野。目光侧移,掠过地板上墙角堆放的纸箱,瞥见箱顶散落着几件匆忙搭着的衣物。磨砂玻璃门缝隙里渗出的最后一点幽蓝冷光,此刻也彻底暗了下去,只留下浴室里沐浴露残余的、微带冷甜的花香味,与卧室空气中的腥膻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狭窄空隙里。
  白子妍已经转过身去,只给他一个背脊。湿漉的短发不再滴水,贴着秀气的后颈发根。晕黄的夜灯勾勒着她的曼妙身材,从肩膀到腰窝,再到髋部的线条起伏流畅,在白色真丝睡裙柔软包裹下,如同一段沉入夜色的玉白山脊。
  她的肩膀似乎还带着一丝惊喘后的、不易察觉的微颤。
  「顾凛。」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是从埋着脸的枕头深处闷闷地传来,已褪去了刚才那一刹那狡黠与情热交融的魔性,重新染上了一层平日里惯有的、带着微沙质感的沉静。但这份沉静之下,此刻如同溪水流过薄冰,清晰地传递着某种不容错辩的力量感。
  「我们……」
  她顿了顿,肩胛骨在真丝下轻微起伏了一下。
  「……慢慢来,好不好?」
  四个字。轻飘飘的。没有强硬,没有拒绝,带着一丝商量的柔软味道。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到此为止」,却比任何直接命令都更令人无法抗拒。如同在即将攀上顶峰时,温柔地抽掉了悬梯的最后一根支柱。一种基于自身意志、冷静划下的绝对界限。
  顾凛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仿佛这轻柔话语比刚才的喷射抽搐都要刺激!
  腹下原本在极致发泄后、被湿冷粘腻所包裹的阳物,在她这三个字的敲骨吸髓之下,竟像被无形的鞭子再次猛烈抽打,于疲软中重新昂起了头颅。滚烫的硬度隔着湿透冰凉的布料,凶狠地戳在顾凛紧绷的小腹内侧。
  他几乎窒息。
  可胸腔里翻涌的情欲烈马,却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般地被一句赦令勒住了头颅。他可以咆哮,可以不甘,甚至可以再次如濒死困兽般挣扎嘶吼……但那命令来自于白子妍。这就够了。
  「……好。」
  沉默重新弥漫,但那份粘稠的欲望张力并未就此退潮。
  顾凛侧过身,小心翼翼地面向白子妍的背脊山峦。他那只曾捧着她脸颊、在狂吻中迷失方向的手,此刻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试探,缓慢地、无比轻柔地落在了她的侧腰。
  隔着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裙,顾凛滚烫的掌心刚贴上去,立刻陷入一段饱满腴润的腰肉里——那肌肤被薄丝裹着,像新鲜剥壳的荔枝冻,既绵厚软韧又弹滑得惊人。
  他粗重呼吸着,指尖悬停在她深陷的腰窝里。布料被饱满的腰肉撑出细腻光滑的弧度,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溢出汁水。掌心下的软肉随着她呼吸起伏着,荡漾出肉浪般的轻颤,连带着圆润饱满胯线都在微微晃动,每一寸颤动都像在舔舐他几近烧穿的神经。
  就在这时,背对着他的白子妍,身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她似乎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一只手臂弯曲垫在头下。
  这姿势将她胸前那片区域的真丝衣料,在光影里拉得更薄、更贴合那下方致命的弧线。右侧胸膛顶端的隐约可见嫣红凸痕,在视觉里变得更加饱满、清晰、甚至……微微坚挺了一瞬!
  「这样……也挺好的。」
  白子妍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点闷闷的慵懒,尾音却仿佛淬了一丝微妙的甜腥。她并没有回头,话语却清晰穿过卧室里粘稠的空气,钻入顾凛灼烫的耳膜。「心里想着对方……身体热热的……一起睡。」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能理解这份暧昧。
  「……也是一种联结呢。比单纯地做……更特别。」
  她带着轻哝软语的话语,像一片温热的羽毛,落在顾凛已然滚烫沸腾的血液里,激起一圈奇异的涟漪。那是一种许可,一种承诺,更是一种带着诱惑的停滞线。
  顾凛压抑着腹下再次昂首、凶狠地戳刺着小腹湿冷布料的巨物,将那份几乎要挣脱束缚的灼热冲动更深地埋进被褥,依言收紧手臂。他的胸膛紧贴着白子妍温润光滑的脊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微凉的后颈窝,引来她一丝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战栗。
  那被濡湿冰凉的睡裤裆部,此刻顽固地顶在她丰腴挺翘、充满弹性的臀肉弧线下方。每一次她无意识的、极其轻微的后靠,那份湿凉与臀肉饱满绵韧的触感交织,都如同带电的毛刷,在顾凛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狠狠刮擦一遍,让他腰肢紧绷,呼吸粗重混乱。但他强忍着,只是更深地将脸颊埋进她颈后散发着沐浴后清甜气息的发根里,试图遵循她的「慢慢来」。
  几秒钟的沉寂,只有两人交错的心跳在空旷的房间里擂动。
  然后,白子妍的身体在他怀里极其自然地轻巧一转。
  她的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顾凛还没来得及从那紧压臀肉的紧绷感中抽离出来,便瞬间被纳入一个更紧密、更具侵略性的怀抱——更准确地说,是她重新将他箍进了怀里。她纤细却不容抗拒的手臂穿到他颈后,将他更用力地拉向自己,同时,一条饱满结实、带着运动线条力量感的大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重重抬起、屈起,然后——
  「啪嗒」。
  微不可闻的轻响,是睡裙薄滑的丝料与被单摩擦的声音。
  她那粗壮有力的大腿根部,如同一个精准的卡榫,牢牢地顶在了顾凛紧窄劲瘦的腰侧,将他半边的腰肢死死固定住。随即,她的大腿肌肉用力收缩,强健的腿部线条清晰绷起,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深深嵌入他的腰际,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压缩到零。
  这一瞬的姿势转换,带来的碰撞与挤压感无比清晰而致命。
  顾凛那湿冷粘腻的前端,被她屈起的大腿根部、那处绵厚饱满的肌肉,靠近股沟起始点的位置,就这样隔着两层湿凉的薄薄布料,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压了上去,紧抵住了。湿透的棉布瞬间将那份冰凉和粘腻,无比清晰地传递到她大腿内侧紧致滑弹的肌肤上。
  与此同时,白子妍并不十分高耸,却圆润挺立的胸部,也隔着冰滑的真丝睡裙布料,毫无保留地、紧贴住了顾凛同样汗湿的胸膛。那顶端两枚微硬的嫣红凸点,此刻如同小小的钉尖,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时深时浅地碾磨过顾凛胸前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微痛与麻痒。
  她整个人像一株藤蔓,将顾凛完全缠绕包裹。她的下巴抵在他的锁骨上,呼吸温热。那只没搂着他脖颈的手,慢慢地滑下来,在他被自己大腿死死夹住的腰线两侧,来回抚摸着那份绷紧的肌肉轮廓。
  「抱紧点……」
  她低语道,唇瓣带着残留的亲吻湿意,蹭过顾凛下颌的胡茬,沙沙痒痒。
  顾凛的手臂立刻收紧,如同溺水者抱住浮木。他能感受到她身体每一寸贴合的曲线,能闻到她发间、颈窝、身上弥散的沐浴露与体香混合的、独一无二的气息,混杂着自己身上那难以言喻的腥膻味道。那份极致的贴近,带来一种灵魂被填满的奇异满足感,却又让腹下那饱受刺激、刚刚才经历剧烈喷发的巨物膨胀得更加滚烫、更加坚硬!
  「我好喜欢你,妍妍。」
  顾凛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带着尚未平息的粗喘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欲,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喟叹。这句话如同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承载着他此刻所有汹涌翻腾、难以言说的情绪——被强烈吸引的渴望,被反复撩拨的煎熬,被掌控支配的悸动,以及对怀中人无法抗拒的沉溺。
  白子妍低低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那振动清晰地传递到顾凛紧贴的胸膛上。
  她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他,脸颊蹭了蹭他的下颌。两人身体紧密贴合,毫无缝隙。
  静默了片刻,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在静谧中起伏。
  白子妍忽然又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梦呓,又像是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我初恋,高中同学呢。」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顾凛拥抱着她的手臂猛地僵住!浑身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千分之一秒后全部涌回腹下!那个词——初恋!那个身份——高中同学!那短短的一个停顿!
  它们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精准无误地再次砸中了某个早就被反复撩拨、敏感至极的开关!
  「嗤——」
  一声短促、压抑的吸气压在齿缝间,顾凛的身体在紧缚的状态下骤然绷紧,。
  他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那根湿冷濡腻、却因为刚刚的话语瞬间暴涨硬挺到可怕硬度的凶器,隔着两层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被液体浸透的布料,因为这份瞬间的激动,狠狠地、剧烈地向前顶跳了一下!
  这一下顶撞的力道很猛,狠狠压在白子妍的大腿内侧的肌肉上——那条腿正结实有力地紧贴夹着他的腰侧!力度之大,几乎让她饱满的臀峰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白子妍轻轻哼了一声。但那哼声很快被她压了回去,变成一声更加绵长的喘息。她没有动,没有移开那条夹紧顾凛的大腿,也没有任何不悦。然后,她放在顾凛腰上的手,也跟着轻轻滑下来。隔着睡裙,落在顾凛的腿根间——那被两人大腿紧紧夹着、还在突突狂跳的地方。
  她静静按着,掌心下面,像有头凶悍的困兽在挣动。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然后,她侧过脸,在顾凛紧绷的下颌线上安抚性地轻轻印下一个吻,最后才将脸颊贴回他的颈窝。
  「……睡吧。」
  她发出满足的轻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渐渐悠长均匀。
  被白子妍紧紧拥抱在怀中,身体承受着腰腿的双重禁锢,胯部被压制在一处温软与坚硬之间,同时感受着女友手掌的热力……顾凛僵硬地维持着这甜蜜又折磨的姿势,胸腔里的那颗心还在为那爆炸性的信息疯狂擂动,腹下的巨物在湿冷粘腻与灼热勃硬的矛盾中愈发膨胀难耐。
  但与此同时,倾听着白子妍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那份无处不在的、宣告绝对掌控的紧密包裹,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与深深的疲惫同时淹没了他的意识。
  顾凛依言闭上眼睛,沉重的呼吸也渐渐放缓。紧绷的身体在极度亢奋后的潮汐涨落中,陷入了沉沉的僵直之中。
  ***  ***  ***
  顾凛像是从一个粘稠的深潭底部,被一丝微弱的氧气牵引着,缓缓浮升。意识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模糊。眼皮粘连着难以掀开,混沌的感官里,最先弥漫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新居的空寂。
  卧室里一片浓稠的墨黑。并非全然无声——耳朵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梦境里模糊的回响,但周围静极了。一种绝对的、近乎凝固的寂静。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有些突兀。
  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向身旁探去。指尖触碰到的,是蓬松柔软的羽绒被面和带着他体温残留的凹陷。本该属于另一半双人床的区域,却是空荡冰凉的。
  双人床的侧边,白子妍并没有躺在床上。
  一丝茫然混着初醒的迟钝爬上心头。她起夜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沉重的眼皮压了下去。太累了,昨晚搬家的疲惫还未散尽,新环境带来的微妙兴奋感也耗费心神。他没多想,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柔软的枕头里,让清冽的被套纤维气味包裹住鼻息。
  眼皮掀开一条缝,又被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的刺眼白光刺得立刻闭上。  他摸索着点开屏幕锁,眯着眼看去。屏幕赫然显示:05:02。
  凌晨五点。
  这么早?顾凛有些意外。昨晚睡得不晚,但此刻身体依旧叫嚣着困倦。他半撑着身体,探臂拨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一角。
  窗外,天色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并非晨曦将至的青灰,而是铅云密布般的铁灰色,沉沉地压在楼宇之上。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浓重的夜色里晕染开一小圈无力的光域,映出玻璃上淅淅沥沥的水痕。
  原来是下雨了,难怪屋里这般昏暗。
  念头微动,沉重的眼皮便又不由自主地合拢。
  困意如同涨潮的海水,温柔而霸道地将他拖拽回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混沌的温床之前,一丝极其隐秘的异响,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在他疲惫迟钝的感官里荡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吱嘎……吱嘎……
  节奏均匀、单调重复,带着一种老旧木质结构特有的呻吟。
  声音的来源不甚清晰,像是隔着一堵厚实的墙,闷闷地穿透过来。也许……
  是隔壁单元的住户?清晨施工的载重车辆在楼下经过时轮胎压过减速带?亦或者,可能是这栋新公寓本身某个部件在深夜温差里发出的细微调整?每一种合理的解释都立刻浮上心头,轻易地将那丝微弱的、带着隐秘弹力感的节奏声打碎、消解。
  顾凛的意识只停留了不到半秒,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未曾留下一丝痕迹,便再次沉沉地、毫无挂碍地滑入了无梦的睡眠深渊。身体彻底放松,深陷在崭新羽绒被的包裹之中,与室外的雨声、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噪音完全隔离开来。
  ……
  再次醒来,是被空气中一种温暖鲜活的香气牵引。
  意识比之前清晰了许多。首先感知到的就是那味道——熟悉的食用油被加热后的焦香,混合着新鲜鸡蛋被高温煎制所迸发出的独特蛋白质香气,霸道又温柔地钻入鼻腔。
  顾凛睁开眼。
  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半,门外的光线比卧室里略亮一些,映进来一道朦胧的光带。卧室里依旧昏暗静谧,但门外世界的声响与气息已悄然渗入——正是这半敞的门,将诱人的早餐香气送了进来。
  他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间,裸露出线条分明的上半身。晨起特有的懵懂笼罩着他,思维还带着点懒洋洋的粘滞。煎蛋的香味持续飘散,细碎的翻炒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居家的烟火气。
  顾凛掀开被子,走向卫生间,快速完成洗漱。冷水刺激了皮肤,也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打开卧室门,煎蛋的香气顿时浓郁起来,混合着温暖的油烟味。客厅的光线比卧室明亮许多,薄薄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渗入,虽然雨云未散,天色依旧晦暗,但室内新居的一切清晰可辨。
  他朝开放式厨房望去。
  白子妍正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
  她穿着质地非常轻薄光滑的纯白色吊带裙,裙摆只及大腿中部。晨光中,那布料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清晰勾勒出她肩背圆润流畅的轮廓、纤细腰肢的线条,以及下方绷紧饱满的臀峰曲线。
  湿漉漉的乌黑短发紧贴着她的后颈,发尾还在断断续续滴着细小的水珠,顺着那线条优美的颈子滑落,消失在肩胛骨起伏的阴影里。几缕更细小的湿发粘在颈侧皮肤上,形成一种不经意的、湿漉漉的凌乱感。
  她裸露在外的肩头、手臂,乃至从裙摆下延伸出的、踩在地板上的整条小腿乃至足踝,都透着一种被热水长时间浸润后特有的、异常细腻粉艳的光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健康的血丝脉络浮现在温热的皮肤下。
  她没有穿鞋袜,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双脚同样泛着浴后的薄红,修长的趾尖圆润饱满,在青灰的晨光里像微微发亮的粉贝。随着她轻微挪动身体,双脚还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短暂的水痕印迹。
  此刻,她正拿起一个盘子,微微蹙了下眉,下意识地、幅度很小地活动了一下腰胯,左手轻轻扶在自己的后腰眼处,流露出一种酸软和不适感。但仅仅一瞬,那点微小的痕迹就被平复,她利落地将刚煎好的鸡蛋盛入盘中,发出轻微「滋啦」
  声,升腾起一小股带着烟火气的香雾。
  顾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那双踩着冰凉地板的赤足上片刻,直到她端着盛好的盘子转身,才恍然回神,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
  「早。」 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有点不自在。
  白子妍闻声转过头来。湿发贴在鬓角,脸颊也透着浴后的红润水汽,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亮。
  「醒了?正好。」 她把一盘煎得金黄、边缘微焦的完美太阳蛋放在岛台上推向顾凛,「咖啡也在煮了。你先坐。」
  她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学校食堂打了个招呼。但在崭新安静、空荡得仿佛自带回音的公寓里,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清晨,这平常反而滋生出一丝奇特的亲昵与生疏交织的感觉。
  同居的第一顿早餐,开始了。
  顾凛拉开岛台边一把高脚凳坐了上去。冰凉的金属凳面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白子妍动作利落地又给自己盛了蛋,然后绕过岛台走到另一侧。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再次被牢牢吸住——她依旧光着脚。
  从操作台到他坐着的岛台这短短几步路,她走得非常自然,粉润饱满的足掌实实在在地拍打在光滑的原木地面上,留下几个更为清晰的水渍脚窝。纤细的脚踝线条流畅,连着小腿紧绷有力的曲线一路向上没入那轻薄的白裙下摆。
  他没有看到拖鞋的影子。环顾四周崭新空旷的开放式空间,似乎也没有铺设地毯的痕迹。
  顾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又迅速松开,留下陌生的悸动和痒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在家,是习惯赤脚的。这个认知来得突然且具体,带着强烈的感官冲击。
  他想起昨晚搬进来时,在玄关,两人都脱了鞋袜踩在榻榻米地台上。那时只觉得是规矩使然。可现在,在这寒冷的、天色仍如铅般沉沉的清早,在新居冰凉的地板上,她刚沐浴完,就这么赤着脚走来走去……像只全然信赖着这片新领地、又带着点野性自在的猫。
  顾凛的目光几乎是带着点研究的意味,落在她走过来的脚上。脚趾圆润如珊瑚珠,带着点自然的俏皮弧度,趾甲修剪得很短,干净得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足弓的弧度美好,踩实地面时微微绷紧,脚背皮肤细腻得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它们如此坦然、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冰凉的空气和木地板上。
  一种混合着惊讶、不解和强烈吸引力的复杂感觉涌上来。作为从小在北方长大、秋冬季节连床下都会穿上厚袜子的他,下意识觉得这样的行为太「冒失」,甚至是「冻脚」的。他甚至想脱口而出问一句「你不冷吗?」,或者提醒她穿上拖鞋——那双昨晚在超市收银台旁、他看着她随手拿起来丢进购物筐里的纯白色棉拖。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怕显得笨拙又唠叨。而且……看着她踩着光洁地板稳健地走过来,那赤足在深色木材映衬下格外显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原始而慵懒的性感,他竟莫名地移不开眼。某种从未体会过的、关于女人身体的微妙风情,在这个清晨,透过一双赤足清晰地撞进了他的意识里。
  喉咙有些发紧,他端起白子妍刚推过来的水杯灌了一口。
  白子妍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赤足给顾凛带来的异样感受,她在他旁边的凳子坐下,随意地蜷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膝窝下,一个轻松随性的姿势,这让她悬空的那只脚掌和小腿在顾凛视线里更加无遮无拦地晃动着,趾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
  「饿了没?要不要再烤两片面包?」 她拿起自己的叉子,一边问,一边用叉尖精准地挑破了蛋黄中心。金黄色的蛋液流淌出来,浸染了洁白的蛋白,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顾凛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微微晃动的白皙脚踝上艰难地撕开,转向冒着热气的餐盘。他看着自己的蛋:「……够了够了,这煎蛋挺好的。」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拿起叉子时,指尖还有些细微的紧绷感没有被抚平。他用叉子沿着蛋的一圈焦边切下去,动作带着新手的笨拙拘谨。
  两人隔着岛台角落的距离坐着吃早餐。一时间,只有轻微的杯盘碰撞声和吞咽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响动。沉默并不难受,只是充满了对新关系的探索感。顾凛能清晰地闻到身旁飘来的、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淡淡沐浴露味道的、属于她的湿漉漉的气息,还有煎蛋的香味。这比昨晚那张崭新大床上的并肩而眠,似乎更直接地宣告了两人「共享空间」的开始。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她。
  她吃得很专心,小口地吃着蛋白的边缘,似乎并不惧怕烫嘴,偶尔会用叉尖去触碰淌出来的温热蛋黄。她低头吃东西的样子,脖颈的线条显得特别柔和修长。
  湿漉的短发服帖地别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耳珠。她那件薄薄的白吊带裙,在坐姿下勾勒出腰臀流畅的轮廓……一切都近在咫尺,清晰得令人有些眩晕,也让空气里弥漫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食物香气与刚沐浴后的身体气息的氛围越发浓稠。
  昨夜在日料包厢里那电光火石般的亲密,仿佛被折叠进了某个隐秘角落。
  此刻的贴近,带着家居的日常感,却又因此更添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张力。
  「味道还行?」 终于吞下一口食物,白子妍抬眼看他,打破沉默。她的目光很直接,带着晨起的清澈。
  「嗯,」 顾凛立刻点头,意识到自己只顾观察,盘里的蛋还没怎么动,「很香。」他连忙塞了一大口进嘴,蛋黄的温热流质和蛋白的滑嫩在口中化开,带着朴实的满足感。
  白子妍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很浅,很快又敛去。她没再说话,只是放下叉子,起身去旁边的咖啡机。随着她的靠近,那种带着水汽的温暖体息更清晰地笼罩了顾凛所在的角落一瞬。他看到她赤足踩在深色地板上细微的声响,看到她纤柔却稳健的小腿线条随着走动绷紧又放松。
  她倒了两杯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盖过了之前的味道。
  她递给他一杯:「黑咖啡?」
  「嗯……不加糖奶,谢谢。」 顾凛接过温热的马克杯,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温软的触感一瞬即逝。
  她拿着自己的杯子重新坐下,这一次,她把那条蜷着的腿放了下来,两只赤足重新并排踩在凳子下方的冰凉地板上。她微微侧着身体,手肘撑着岛台面,低头小口吹着咖啡的热气,视线投向窗外依旧阴沉灰蒙的天空。晨光勾勒着她清晰流畅的侧颜线条,脖颈绷出一道优雅而有力量的弧线。
  顾凛低头呷了一口滚烫的黑咖啡。微烫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刺激着他残留的困意。隔着氤氲上升的热气,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安静踩在地板上、粉润饱满得像新摘莲瓣的赤裸脚背。那不经意的弧度、温润的光泽,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在他心头挠了一下。
  就在这时,白子妍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她的视线落点很明确,就在那双赤足上。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检查地板是否干净。然而,顾凛的心跳却瞬间漏拍,血液倏地涌上耳根——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猛地收回目光,慌乱地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差点被呛到,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白子妍只是看了那么一瞬,随即抬起眼,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依旧平静,仿佛那一眼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下意识动作。顾凛不确定她是真的没在意,还是那份镇定自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回应。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比刚才更多了一丝微妙的张力。
  短暂的寂静后,是白子妍先开了口。
  「对了,昨晚跟房东交钥匙的时候,他提醒我说,小区附件有个不错的健身房,器材挺新,环境可以。」 她的声音很寻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咖啡杯沿,「你需要用的话,可以考虑办一张卡。」
  顾凛微微一怔,抬眼看她。
  白子妍的目光依然看着窗外,但话没停,语气平常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卡钱我先刷了就行。很方便。」 她没有看顾凛的反应,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安排。
  这话里的含义,顾凛刹那间就明白了。那绝不只是出于同居情侣的方便考虑。
  在北疆的公路上,他单薄的身影、略显瘦削的肩背,与白子妍和她父亲的那种力量与沉稳对比鲜明。昨晚在新公寓明亮的岛台边,他那份笨拙的拘谨更是暴露无遗。她是在用一种极为白子妍式的方式提醒他——作为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这副身板,需要磨砺。
  一丝混合着窘迫和被戳破的刺痛感掠过顾凛心头,但紧接着涌上的是更强烈的决心。他捏紧了咖啡杯的把手,指节微微发白,声音虽有些紧绷,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地回应:「好。」
  白子妍转过头来,看向他,清亮的眸子里没太多情绪外溢,但那份平静本身就像某种赞许。她似乎对这个干脆的回答很满意。
  「我也打算再办一张,」 她补充道,拿起马克杯喝了口咖啡,「之前的卡到期了,正好续到这家。近点省事。」
  顾凛顺着她的话问:「你……平时都练什么?」
  「瑜伽基础打得很早,」
  白子妍放下杯子,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像想起了什么,「我妈带出来的习惯,算是童子功吧。」 这句话印证了北疆时顾凛对江雪阿姨身上那份独特柔美气质的观察。「不过现在,」 她顿了一下,语气回归平淡理性,「也得加点力量和心肺。偶尔要冲下重量,调整下体脂比。」
  「冲重量」「调整体脂比」……这些词从她口中平静吐出,带着训练后固有的力量感和控制力。顾凛脑子里瞬间闪过她油画上那些被解构却充满力道的人体线条,以及在艺术楼时她穿着工装裤搬运画架展架的身影——那不是凭空想象的纤细,是实打实锤炼出来的。
  「嗯。」顾凛应了一声。
  盘子里食物早已清空。两人各自沉默地喝完了最后一点咖啡。
  「趁着雨停,现在去看看?」
  白子妍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贯的干脆,「早上人少。」
  「行。」顾凛立刻也跟着站起,收拾起两人的杯盘放进厨房水槽。
  白子妍打开玄关柜,里面已经整齐放好了他们的运动鞋。她弯腰,利落地拿出自己的那双荧光黄厚底跑鞋,然后蹲下身。顾凛看着她从旁边的鞋盒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看起来材质也很好的运动船袜。她没有找地方坐下,就那么蹲在玄关光洁的地板上,动作自然地穿上袜子,包裹住那双让顾凛心神不宁了一早上的双脚。
  顾凛也拿起自己的鞋,穿上袜子。当他系鞋带时,目光又不受控制地掠过旁边。白子妍已经换好鞋,正轻盈地原地蹦跳了微不可查的两下,似乎在测试鞋子的包裹性。那个小小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她赤足踩地的慵懒又形成了奇妙的差异。
  「好了?」白子妍站直身体,手自然地搭上门把。
  「嗯。」顾凛系好最后一个鞋带。
  白子妍拉开门,清晨雨后微凉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味道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室内残留的咖啡香与温暖的沐浴气息。
  「走吧。」
  她率先跨出门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