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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喜欢这样吗?”
陆晏吟还在纳闷,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膝盖内侧。
她低头看去,只见荀鉴的性器已经充血肿胀,在水里昂着不肯下去。
“你......”
“没什么,好奇而已。”荀鉴像是没注意到身下的变化一样。
陆晏吟要提醒他,想了想又住了口没说话。
她在等荀鉴的反应。
不知怎么,她很想看荀鉴脸上出现一些不一样的神情。
那日两人做的时候,屋内太暗了,她实在是没法完全看清。只能知道荀鉴在不住的喘,应该是脸红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眸,看向荀鉴,期待着能捕捉到什么。
下一刻眼前一黑,荀鉴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她听见他低声问:“在瞧什么?”
陆晏吟笑了,她勾起嘴角时有一颗虎牙的尖尖露出来,她说:“你猜猜。”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晏吟看不清眼前的画面,要伸手去推他的手,被他拦住了。
荀鉴伸手够了小桌上她的衣裳,将她那件主腰迭了几下迭成个长条。
他移开手,接着用那块浅白色的布料盖在了陆晏吟眼上,又在脑后系了个结将它固定。
“荀明彻你做什么?”她抬手要摘。
“先别动。”
荀鉴的气息越来越近,陆晏吟甚至能从这句话里读出一丝类似威胁的危险。
她乖乖没动,舔了下唇角。
荀鉴贴近她,轻轻亲着她双唇。他尽可能的克制,不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急切,可双唇的每一次触碰都把这种压抑的情感越扯越长,长到他不得不放弃抵抗,深深埋在她馨香甜软的身体内。
体内的欲望催促着他快些,更用力些。
陆晏吟坐在他身上,双腿张开勾着他的腰。这样的姿势下私处被分得很开,几乎能看到花心。
她被盖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荀鉴的手指在自己体内搅动。
其实,不需要他这样自己也湿得够彻底。
她被他手下的动作摸得眯起了眼,扭着身体忍不住想躲,又舍不得放开这种抓人的爽感,只能摆动腰肢,催促他快些。
快些插进去。
荀鉴明白她的意思,没一会儿便抽出了手,指尖滑腻的感觉被水稀释掉,他看着光滑透亮的指腹,忽然有个不太好的念头。
陆晏吟微张着口,齿间含着荀鉴的拇指,任由他搅动自己的舌头。
身下被插入的瞬间,有涎液从口中流出。荀鉴看着她此时的神情,觉得腰眼麻得很,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交合的“啪啪”声在水中被隐去了,只剩下逐渐攀高的体温和两人低微的喘息声。
陆晏吟被穿透了。她感到那根东西在自己体内比方才胀大了不少,偏生自己小穴又粘人的紧,他越用力,她就吸得越紧。
“喜欢这样吗?”
荀鉴忽然开口,边顶她边问。
陆晏吟脑中混沌一片,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能胡乱点着头。可荀鉴显然不满意这个反应,他抽出些距离,没立马再插进去,问:“怎么不说话?”
陆晏吟难耐的紧,只能赶忙点头道:“喜欢……”
荀鉴笑了,一下下往上用力顶撞,像是奖励。
陆晏吟受不了这个姿势,每一次抽插都顶到最深处,她虽然看不见身下的状况,但隐隐感觉小腹被顶出了形状。
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荀鉴掌中的面团,被怎么蹂躏都没有还手之力。
不甘心。自己被挡着眼睛看不见,荀鉴却将自己的样子尽收眼底,这也太不公平。
于是她一把扯下那件蒙在眼上的主腰,将它丢进了水里。
眼前一下恢复明亮,她还没太适应,便眯起眼。
下一刻,看见的是面颊微红的荀鉴正低着头看着身下两人交合的地方,他看的认真,没留意到陆晏吟已经将那块布料扯了下来。
陆晏吟没说话,反而有些欣赏他此时的样子。
呼吸急促,脸颊微红,鬓发汗湿,眼神迷乱。这都是荀明彻。
原来平日克己复礼的荀侍郎,做起这些事来是这样的。陆晏吟有些难言的欣喜,她口干舌燥,觉得自己被他这副样子勾走了魂魄。凑上去,含住了荀鉴的耳垂。
荀鉴如梦初醒,感到耳朵上一阵微微的疼痛传开。
陆晏吟是故意的。
她学着荀鉴那日的样子,用舌头玩弄着那块肉。
她本以为荀鉴会阻止她,可他没有。
这意味着她可以更放肆一点。
于是她脑袋一热,朝他颈间咬去。荀鉴像是被咬疼了,他顿了一下,而后在陆晏吟带着挑衅的目光里,站起了身。
他一只手拖着陆晏吟的身体,另一只手扶着木桶的边沿防止滑倒,迈了出去。
陆晏吟一惊,只能双手死死环着他肩膀,两条腿细腿也用力攀着他的腰。
荀鉴没抽出来,两人的性器还交合着,在抬腿的瞬间发出声音。
荀鉴抱着陆晏吟,边走边操。他没往榻边走,反而停在了书案前。
身上的人害怕掉下去,只能用尽力气挂在他身上,任由他怎么捉弄也不放手。
荀鉴吻着她的鬓发,故意不将她放下。
陆晏吟面上闪过愠怒,他却笑了。
他在陆晏吟的目光中,不再固执的认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君子。他读过的圣贤书没有一本教他做眼下这样恶劣的事。
荀鉴低头,他在情欲的重压下,终于承认自己也是个耽于欲望的凡人。
第十五章 “那阿吟要怎么补偿我?”
两人光着身子,身上还带着水珠,肌肤相贴时滑的很。
陆晏吟被荀鉴抱着站在书案边,身子悬在空中,只能一下一下挨着操。她咬紧下唇,赌气不发出声音来。
“方才不是说喜欢吗,怎么不出声?”他抽出点距离,又狠狠插进去。
陆晏吟别过脸,“你,你放我下来。”
“这话没说明白,看来你不喜欢这个姿势。”荀鉴说着,将她掐着腰放在案上。
案边放着几张写了一半的宣纸,上面已经干掉的墨汁被她身上的水珠沾湿了,丝丝缕缕的墨色晕染开。
陆晏吟没整个坐在上头,只坐了一半,她被荀鉴把着腰死死摁在案台上动弹不得。
看着自己那几张练字的纸,她有些急了。
颤抖着说:“这、这是书案,别在这里......”
荀鉴却像没听见一般,腰部有力地摆动着。他恶劣的很,不仅身下抵着她,上面也没放过,用嘴堵着她还欲再说什么的双唇,探进了舌。
“......唔、荀、荀明彻!”陆晏吟被迫与他唇舌勾缠,齿间溢出几个不成调的字。
荀鉴吸着她舌根,漫不经心的应着:“嗯。在。”
臀下又凉又滑的感觉不太好受,陆晏吟扭着腰试图挣脱,却被他搂着背往回一带,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两人胸脯相贴,流下的汗液在醉人的沟壑中融为一体。
荀鉴抽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发安慰。
“阿吟乖,忍一下就好。”
陆晏吟被这句话念的心痒痒。他声音里带了陷于情欲的哑,语调里是少见的轻佻,只是这样也罢了,偏偏此时是在书案这个地方。
陆晏吟之所以不想在这里,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做这种事的地方。她被荀鉴摁在这里操,总能想起从前荀鉴教她练字的场景。
书案是用来读书写字,作画办公的地方,可荀鉴却非要在这做这些事,陆晏吟想不明白——他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正想着,屋外忽然走来个人影。
那人敲了两下门,道:“夫人,水可凉了?可用奴婢再添一些?”
听声音是眉华。
陆晏吟大惊,害怕眉华下一刻就推门进来,忙去推身前的荀鉴,示意他停下。
可荀鉴置若罔闻,身下的动作一下也没停,继续往里抽插着。
她要开口,又害怕自己早已经变了调子的声音被眉华发觉出不妥,只能咬着牙催促荀鉴。
荀鉴眼中笑意更甚,没立即开口让屋外的眉华退下,反而瞧着她的反应。
陆晏吟急得不成样子,一股火气上来,狠狠咬在他左肩,以示警告。
不知是被咬疼了还是他玩够了,荀鉴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复着喘息,开口让眉华退下了。
屋外的脚步渐渐走远,陆晏吟心有余悸的要叹气,却发现荀鉴冷着脸盯着自己看。
她察觉出点不对劲,没等开口便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被从案上抱了起来。
荀鉴将她放到榻上,分开她的双腿,自己则屈膝跪在她双腿前,他俯身咬住陆晏吟胸前那两粒硬挺泛红的乳头,用力的吮吸。
胸前酥麻的感觉窜开,和身下又胀又爽的感觉在某一处接头,一起往最上方涌去。她被插的失神,神情迷乱眼泛白光,听见荀鉴开口。
“你今日怎么哄旁人,便怎么哄哄我,好不好?”
陆晏吟抬头,觉得他昏了头。
这都哪跟哪儿啊。
夏侯音是因为父亲的事伤心至极,自己心疼不过才费尽心思去哄她,荀鉴却也要自己哄他,他伤的哪门子心?
陆晏吟看着方才下嘴的地方,已经泛红了,还有一圈深红色的牙印。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身下的动作越来越激烈,陆晏吟感觉自己快要被顶穿身体,体内胀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她受不了,只能试着开口。
“荀明彻,你轻一些。”
荀鉴显然没被这个回答收买,他敛了笑意,道:“只有这个?”
陆晏吟仰着脖子,爽的头皮发麻,用仅剩的一点思绪想了想,说:“明彻,我错了。”
“错了?错哪了?”
“嗯、我不该……咬、咬你……”
“那阿吟要怎么补偿我?”
陆晏吟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什么,什么补偿?”
荀鉴说:“你咬了我,我得咬回来啊。”
说罢,埋首在她颈间,用力咬了一口。那处白嫩的皮肤本就潮红一片,被咬了一口后更是红得显眼。他下口时专挑靠上的位置,没给她留一点能遮住的可能。
各种感觉在体内游走。疼痛、愉悦、酥麻,共同催着她到顶峰去。
陆晏吟紧咬下唇,在荀鉴射出来的同时到达了高潮。
第十六章 我替这位夫人付了
这场情事结束后,陆晏吟累的连话都不想说。荀鉴在里面磨蹭了会儿不肯出来,最后还是陆晏吟以要喝药为由才让他退出去。
里间浴桶里的水早凉了,身上汗湿的感觉又很不舒服,陆晏吟倒在榻上想去沐浴,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让荀鉴抱着她去洗。
眉华进屋来添了水,又将药端来,匆匆退出屋。
陆晏吟在荀鉴的监督下将药喝的一滴都不剩,苦的她皱起眉。
两人又回到最初的地方,陆晏吟背靠着荀鉴,枕在他左肩,由他给自己洗着头发。
手中的乌发湿了水,又顺又有光泽,荀鉴低头,拣起一缕来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有些浅淡的香气,这是陆晏吟身上带的味道。
荀鉴动作很温柔,和方才一点也不一样,陆晏吟困得眯起眼,靠在他怀中时感受着他的心跳。
她觉得荀鉴的体力是真好。两人刚做过一场,他还能打起精神专心的给自己洗着身子,她有些佩服。
然而陆晏吟还是太低估眼前这个人,他的体力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定力太差,刚射过没多久的性器被她无意间一刺激,就又硬了起来。
陆晏吟感觉有东西顶在自己臀部,她立马回头急道:“荀明彻!你怎么......”
荀鉴面色没变,他将陆晏吟抱起来放到腿上,面不改色的开口。
“再来一回。”
......
陆晏吟这一觉睡得久违的长,一直从昨日夜里睡到午时才醒。期间醒过一次,是被央桃硬拽起来喝药,喝完后就立马又栽倒在枕上。
她醒来时央梨央桃正在屋内坐着翻花样儿,见她醒了,赶忙将中午那份热着的药端过来。
陆晏吟咬了咬牙,一口闷了下去。
从榻上起身时,她腰间一酸,险些跌坐回去。她又想起昨夜的荒唐。
央桃在她从榻上起来时看到了她锁骨下的痕迹,笑着将身后的央梨挡住了。她今年不过十八,比央梨大几岁,央梨还未满十五,对于男女之事是一窍不通,前几日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声音,竟还当着眉华的面问是不是陆晏吟和荀鉴在屋里吵了起来。这话一出,当即惹得其余二人直接红了脸,只能赶紧糊弄过去,将她支走了。
“今日天气好,夫人可要出去走走?”
陆晏吟坐在妆台前由央桃梳头发,听她这么开口,歪了脑袋朝窗外看去。
外头的风不大,只是微风,阳光甚好,将树上仅剩的几片枯黄的叶子镀上金边,风一吹,就沙沙的轻响。
陆晏吟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刚用过午饭,她就带着眉华、央梨和央桃三人上了马车,往吉祥大街去。
她这几日病着倒长了记性,出门时虽然天色晴好,还是带了三把伞。
天气一好,吉祥大街上人就更多,一路上又是吆喝叫卖声,又是孩童嬉闹声,惹得央梨坐不住,频频掀了帘子往外探头。
她们今日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着这处热闹,便来闲逛逛。
马车在茶楼前停下,几人迈下车。茶楼旁挨着家点心铺,微风吹过时飘出一阵又一阵香甜,几人闻的起了馋。
“想吃什么就去拿吧。”陆晏吟将钱袋递给央梨。
小丫头嘿嘿一笑,拿着银两欢天喜地的走了。
陆晏吟本想去茶馆坐坐,眉华上次便念叨着想去茶楼喝茶,这次出来正好带她一起。正要进去时,眉华见不远处围了许多人,心生好奇要拉着陆晏吟去看看。
几人走过去,还没看见人群中是什么情形便先听见敲锣打鼓声,眉华垫着脚伸长脖子一瞧,里面几人壮汉要表演杂耍,旁边的小厮敲着铜锣吸引路过的行人。她爱热闹,见这场面立马忘了喝茶一事。奈何三人站在人群后头被挤得什么也看不清,央桃环顾四周,顿时眼睛一亮。
她跑去不远处问路边商贩借了个矮凳,站了上去。果真看的高看得远,高出前面人群一个头,看得清清楚楚。她要扶着陆晏吟站上去,却被摆手婉拒了。
陆晏吟不甚爱看这些杂耍把戏,但见两人看得起劲儿也没去打扰。正巧看见前头有个卖话本册子的摊子,便离开了人群准备过去看看。
那原本神色讪讪的小贩见她过去,立马一脸堆笑,道:“夫人要看些什么?”
陆晏吟看了一圈,他这摊子倒全,什么书都有。不光有民间传说,还有才子佳人的话本,她细细看去,那几本微微泛黄的册子下头,竟还压着一本《金瓶梅》。
小贩看她拿起本《牡丹亭》,赶忙道:“夫人好眼光,这是如今最受欢迎的话本了。”
陆晏吟翻开一页,上面画了个娉娉袅袅的美娇娘立在树下,一旁还有一位书生装扮的男子。
“要这本吧。”
她说着去摸袖口,这才想起方才将钱袋给了央梨,此时身上一文没有。
“夫人,您这是?”小贩见她掏钱的动作迟缓,问道。
陆晏吟正要开口时,身旁忽然伸来一只手。
“我替这位夫人付了。”
陆晏吟循声抬头,一个身穿浅色常服的男人将钱递给小贩。
他对着陆晏吟道:“夫人也爱看《牡丹亭》?”
陆晏吟往后退了一小步,开口:“多谢好意,妾的丫鬟即刻就来,不必破费。”
小贩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看看陆晏吟,最后目光落到了那银票上,一时不知道这钱是该拿不该拿。
面前的人朝她作了一揖,说:“夫人莫怕,在下贾文仲,如今在大理寺任职,方才见夫人一时为难才贸然来相助,还请夫人莫怪。”
贾宗濂语气诚恳,生怕眼前的人以为自己是登徒子。
陆晏吟摆手,“大人的好意妾不敢领受,多谢了。”
贾宗濂还要说什么,不远处忽然跑来个十四五的丫头。
央梨走过来挡在陆晏吟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请郎君自重。”
第十七章 怎么不夸我聪慧?
央梨自从闺中时便跟着陆晏吟,她只比陆晏吟小两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
未出阁时陆晏吟便有不少爱慕者,央梨跟着她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如何应对。方才她从铺子里出来时就看见贾宗濂挡在自家主子面前,一副欲要搭话的样子,一时起了些无名怒火,说话时不自觉带了火气。
贾宗濂见状,自知自讨没趣,收回了手。
陆晏吟伸手拦过央梨,礼貌的浅笑道:“妾的丫鬟来了,还是谢过郎君。”
她差央梨付了钱,拿了话本要走,道:“妾告辞。”
说罢,她转身和央梨走了。
贾宗濂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眼。
直到那小贩连叫他几声,他才回过神,发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已经走远。
他朝小贩开口:“你摊子上的《牡丹亭》我全要了。”
* 今日吏部衙门里事情多,散衙很晚,荀鉴归家时已经是戌时。
他本以为陆晏吟已经睡下,进了院子一看,屋内还亮着。眉华她们几个没在屋里,正在院里的那颗丑树下头坐着看月亮,没注意到荀鉴。
荀鉴推门进去,陆晏吟正专心练字,听他回来了,却没抬头,道:“回来了。”
荀鉴应了一声,走到案边看她宣纸上的字迹。两个月的功夫没白费,陆晏吟的字相比刚成亲那会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荀鉴说:“吾妻刻苦,这字写得娟秀,可见下了不少功夫。”
陆晏吟停了笔,笑起来时眼睛亮亮的。
“怎么不夸我聪慧,一点即透呢?”
荀鉴看她这幅样子,没忍住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道:“妻甚聪慧。”
陆晏吟笑意更甚,说:“我让央桃传晚饭。”
“你用过了吗?”荀鉴解着袍子,问。
“你传消息回来那会儿还不饿,便想着等你一起。”
“还是要按时用饭,药喝了?”荀鉴偏头。
“还没有,”陆晏吟摇头,“都几日了,也该停了吧……”
“不成。你身子一向不好,该好好听大夫的嘱咐,总是不好好吃药怎么行?”
荀鉴将换下的官袍搁在衣架上,从袖口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东西。
“良药苦口,阿吟怕苦,用过药后吃些蜜饯便没那么难受了。”
陆晏吟打开油纸,见里面各色的果干都有,拿起一颗梅子放到口中,有甜意在口腔间散开。
她笑了,抬头看着荀鉴,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嗯?”荀鉴走过去。
陆晏吟站起来,拽了他襟口让他微微俯下身,自己则踮了脚,往他唇上碰去。
梅子的甜被两人平分,萦绕在彼此的齿间。
“多谢。”
话闭,她感觉腰间微热,是荀鉴揽了她的腰,陆晏吟心道不妙,忙向后撤去。
荀鉴没松手,追着她亲。
“……还未用膳,我饿。”
两人正耳鬓厮磨,屋外却响起叩门声,“夫人,奴婢进来了?”
陆晏吟忙去推他,清了清嗓子让她进来。
荀鉴轻声叹了口气,将她松开了。
央桃不知道荀鉴在屋内,推门进来时一愣,下意识又要退出去,被陆晏吟眼疾手快叫住了。
“传晚饭吧。”她吩咐道。
央桃点了点头,知趣的快速退出了屋。
荀鉴去了里间净手,出来时在案上看见白天陆晏吟买的那本《牡丹亭》。
他拿起来,随手翻了两页,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你今日出去逛了?”
陆晏吟说:“家中怪没意思的,去了趟吉祥大街。”
她说着,忽然想起书摊前的情景,道:“有件事说给你听。”
“你说。”
看荀鉴神色认真,陆晏吟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是正事。”
她拿了块白日里买的糕点,说道:“今日我在摊子前买书,付钱时才想起将钱袋给了央梨,一时拿不出来,身边有人要先给我一道结了,被央梨好一顿呛。”
“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倒是警觉,以为来人心怀不轨张口便呛,那人都被她说愣住了,”陆晏吟边回忆边好笑道,“她这个性子,倒是和央桃一点不同,也不知道以后遇见个倾慕的郎君又是什么样?”
荀鉴听了,捕捉到什么一样,问:“你说有人要给你一起结了?”
陆晏吟点头,他又问:“倒是热心肠,什么人啊?”
“是个姓贾的郎君,他说他在……在都察院任职?”
荀鉴敛了眸子,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想了想后开口:“都察院?姓贾?”
“是,怎么了?”
“他叫贾文仲?”
陆晏吟:“似乎是……你怎么知道?”
荀鉴道:“他倒是好心的很嘛。”
顿了顿后他又缓缓开口:“这人与我打过照面,不像是安守本分之人。”
第十八章 对不住
陆晏吟问:“怎么了?”
荀鉴沉吟片刻,道:“前几日我去冯尚书宅中赴宴,他也在。”
“这人很得刑部尚书冯中彬的青眼,”他抿了一口茶水,“对他赞美有加,他如今在都察院经历司,别看现下只是个经历,若是攀上了刑部尚书,往后的事都不好说。”
荀鉴回忆着上次宴席上的情景,又道:“上回我是头一次见他,可总觉得眼熟,像是先前在哪见过一样。”
陆晏吟说:“眼熟?”
荀鉴颔首,“可他见了我却没什么异样,许是我记岔了吧。”
“这个贾文仲看起来年岁不大,他是哪一年入仕,如今竟已经是个六品官?”
听陆晏吟这么问,荀鉴忽而笑道:“阿吟倒是看得挺仔细的。”
“讲正事呢。”陆晏吟轻拍开他的手,嗔他。
荀鉴想了想,道:“比我早两年,是宣仁六年。”
“这样说来,”陆晏吟在心里数着年份,“叁年,却还只是个经历,是否真有资质也难说。”
“冯中彬一个二品大官,无缘无故对这样一个人赞叹不已,倒是有些意思。”
两人正说话时,眉华已将饭菜送上来。
荀鉴给陆晏吟夹了菜,说:“听冯中彬的意思,估摸着是要提拔他。”
“他在刑部,那贾文仲在都察院,手竟也能伸的过去吗?”陆晏吟有些惊讶。
“圣上圣体不安,朝中早已是四分五裂各成党派,冯中彬笼络官员自有一套,手都能伸到诏狱里去捞人,这又有何难?”
宣仁帝李旸在位已是第九个年头,从年前便圣体抱恙常有不适,这事陆晏吟也知道,有一回父亲下朝后,还讲起李旸在朝堂之上昏厥一事。那事一出,立储之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李旸卧病在床被气得不轻,因为这事大发雷霆,一连处置了几个官员。
再往后,除了内阁阁老孔梦谐偶尔谏言,几乎再没人贸然提过。因此,一直到现在大景也无储君。
陆晏吟只道或许是帝王年迈,对于政事心有余力不足,实在没想到如今朝廷之上已经乱作一团,刑部之人竟能干预都察院官员升迁之事,属实荒谬。
陆晏吟说:“你方才说,他去诏狱捞人?”
见荀鉴点头,她皱起眉头:“什么人?”
“岳丈或许知道,是户部的人。”
“这......”陆晏吟瞠目结舌,“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权,其中竟无一人敢参冯中彬吗?”
这话一出,她自己也愣住了。
都察院......
冯中彬只手遮天,都察院也不过是他袖中之物,院中官员只怕要以他马首是瞻。
“那孔阁老可知道此事?”陆晏吟又问。
荀鉴道:“孔阁老与父亲有书信往来,应该是知道的。”
“此事并非全无办法,”荀鉴搁了筷子,“刑科都给事中骆必蓁与我是同窗,他能辨忠奸,不会坐视不理。”
“现下还不能打草惊蛇,只待时机。”
* 夜里又下起雨,淅淅沥沥的扰人清梦。
陆晏吟陷在梦中。
梦中的场景看不太真切,朦胧得很。迷蒙中似乎来到了一处地方,她环顾四周,只有自己在这儿。
天上的云变化莫测,梦里也下着雨。雨珠将本就不清晰的视线模糊,她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到了诏狱。
身穿囚服的不是自己,而是荀鉴。
和上回的梦不同,荀鉴没受伤。他一身官袍站在栅栏里,朝她笑着开口:“你来了?”
陆晏吟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瘦削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荀鉴笑着,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低头,有血溅在自己的长衫上。
陆晏吟惊叫一声,要去扶他,却被身后凭空出现的几个人向后拽去。
“圣上下令,荀家上下满门抄斩。”身后的人开口,语气阴森。
陆晏吟回头,看见一张年轻的面孔。
“荀大人,你也有今日。”那人走进去,拍了拍荀鉴的肩膀,阴笑着道。
荀鉴却没答话,看着陆晏吟轻声开口时已是泪流满面:“对不住,对不住,阿吟。”
陆晏吟疯了似的挣开禁锢,要冲上前去,被那年轻面孔拦住了。
“夫人不认得我了?”
慌忙间陆晏吟抬起头,看见那张脸逐渐清晰,变成贾宗濂的模样。
她眼睁睁看着荀鉴被带走,大声地质问他:“我也是荀家人,怎么不杀了我?”
那贾宗濂却冷冷一笑,“夫人莫不是糊涂了?你与荀鉴已然和离,他此时必死无疑,你要为他殉情不成?”
殉情。
她心一横,趁他不备抢了狱卒的匕首,狠狠刺向颈间。
有鲜血汩汩涌出,她望着荀鉴离去的方向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她看见荀鉴正皱着眉轻声唤她。
“阿吟?醒醒!”
第十九章 你会死吗?
陆晏吟“嗯”了一声,声音沙哑道:“.....醒了。”
荀鉴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鬓,温柔的问:“梦见什么了?”
“一个很不好的梦。”陆晏吟埋首在他颈间,脸上残余的泪珠沾湿了他领口。
她声音闷闷的,叫他名字:“明彻。”
“嗯?”荀鉴停了抚摸的动作。
“朝中局势混乱,各方势力互相轧斗,”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你会死吗?”
陆晏吟不信神佛,也不信命运。可梦中的场景真实的让她害怕,不得不问出这样的问题。
荀鉴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顺着她的发轻轻拍着。
“不会的。”
他不知道陆晏吟梦到了什么样的场景,但他能够感觉她此时的脆弱。这样的话说出口很轻松,要做到却不简单,荀鉴明白。
他在开口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尽管这有些沉重,他却还是故作轻松,像少时将树上的风筝取下来递给她时一样轻松。
陆晏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情。
她本是个比较淡然的人,不愿意起什么波澜。和荀鉴成婚后过得与想象中差不多,每日睁眼后面对的一切和前一日都没什么太大分别,日子就像一面镜子,光滑的能够照出往后的路。
这样平滑的镜面中不会有愁容。
可她躺在荀鉴怀中,占有着他的怀抱,翻涌上来的痛感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一些年久凋残的记忆被重新拾起来,在某个瞬间倏然跃出,大声的呼喊她,仿佛一位消失很久的故人等待对方朝自己开口,道句许久不见。
陆晏吟站在少时回忆的对面哑口无言,她惊觉此时的疼痛与当年荀鉴离开时一般无二,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惧,望不到头。
这样的感觉太过难捱,以至于她不得不再次开口,“你保证。”
荀鉴轻叹一声,低头吻着她的眉心。
他说:“我保证。”
* 深夜,西城宅邸。
骆必蓁没睡着。清冷的月光照进窗子,他在榻上辗转反侧。
从收到孔梦谐的密信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自己不知叹过多少声,忽然,他从榻上坐起来,翻身下榻点亮了烛火。
夜风习习,骆必蓁到窗边关上了窗子的缝隙,坐在案前将抽屉里那封信又拿出来。
被深黄色信封包裹的纸页在烛光下不甚显眼,骆必蓁将信纸展开,挪了蜡烛到眼前。
上面的字瞬间被照清晰——伺机而动。
骆必蓁神色严峻,目光在这四个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用蜡烛点起纸页一角将它点燃。
纸页被烧成灰烬,撒在桌面上,骆必蓁伸出手指捏起一小撮,最终将它吹散了。
廊下忽然走近个人,骆必蓁一怔,厉声道:“谁?”
外头的人被这声吓住了,顿了一下后开口:“元举,怎么还没歇下?”
骆必蓁听得是母亲,赶忙将门打开,要扶了她进来。
骆母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关切的问他,骆必蓁随便找了个由头,骆母又叮嘱了几句后,在儿子的目送下离开了。
秋风吹动骆必蓁的袖口,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关上门。
他站在门口红了眼眶。
* 陆晏吟是在次日晌午时到的陆宅。
她进院子里时母亲正站在院里的金鱼池边,手里捏了一小把鱼食。
“母亲。”陆晏吟笑着开口唤她。
周致仪将鱼食给了一旁的丫鬟栗福,陆晏吟伸手搀过她,道:“女儿好想你啊。”
“娘也想你。”
“晨起收了你的口信,一早便备下了你爱吃的菜,”周致仪朝她身后看去,“怎么就你一个人?”
陆晏吟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道:“衙门里忙得很,明彻这几日实在走不开。”
她环顾四周,问:“父亲可在?”
“他在书房,你去找他吧。”
陆龄生今日休沐,从晨起后便一直待在书房里,陆晏吟叩门进去时,他正伏案写东西。
见陆晏吟来了,他开口:“吟儿,过来坐。”
陆晏吟走到他跟前坐下,道:“父亲在写什么?”
陆龄生摸了把长须,说:“公务罢了。今日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提了笔,却没立马落下,见陆晏吟没说话,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晏吟神色凝重,将屋内的仆从屏退。
“父亲手下的人可有个叫王俭的官员被下了诏狱?”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龄生搁了笔,道:“却有其人,他欲在狱中自裁,被救下了性命。”
“那此人现在何处?”陆晏吟又问。
“他办差有误酿成大错,此时应当还在狱中。”
陆晏吟见他不肯多讲,问:“王俭在哪,父亲当真不知吗?”
陆龄生看着她,声音低了些。
“吟儿,你是听到了什么?”
第二十章 良辰美景
陆龄生想了想,又问:“是荀明彻说与你的?”
陆晏吟颔首,观察着他的神情。
陆龄生没有怎么惊讶,只是叹了声气,问她:“你要说什么?”
“人是刑部尚书带出去的,他身在刑部却插手都察院官员之事,何其荒谬?”陆晏吟道。
见陆龄生不语,她又问:“父亲是如何打算的?”
“吟儿,”陆龄生坐在圈椅里,沉吟片刻,“你不该过问这样的事。”
陆晏吟听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是朝臣,但我是大景的子民,生逢乱世已是不幸,国朝又岂能容得下这样的奸佞?”
“奸佞?”
陆龄生呵呵一笑,转头看她:“你说他是奸佞,我也说他是奸佞,可他就真的是奸佞了吗?”
“奸佞与否,在于圣上的决断,在于天下百姓之口,不在于你我之口。”
大景从建立到如今已经二十余年,站在奉天殿的臣子数不胜数,被称为“奸佞”的少之又少,这不是因为所有臣子真的与君王全然一心,而是“奸”这个字眼太重了。
每个人自踏上仕途这条道路时所怀揣的理想是一样的,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就是将自己的治国理想全部奉献给国朝,为大景注入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真正站在天子面前时,这样的想法却因为太过理想而显得天真。臣子一生呕心沥血,一人之下不是幸事,得遇明君才是幸事。
陆晏吟不明白,因为她太急于用忠奸去定义一个人,而忽略了真正决定忠奸的人。
陆龄生为官数十载,与形形色色的官员皆打过交道,他见过群臣因为天子的一句话吵作一团,也见过他们束手无策乃至掩面叹息的样子。正因为此,他才无法轻易的去讲忠奸二字。
陆晏吟敛了眼眸,没再说话。
“此事莫要再提了。”
“可......”
“是非如何,接下来自有定夺。”
陆晏吟还欲再说什么,陆龄生却挥了袖子起身离开了。
书房只剩下她一个人。
瑟瑟秋风入窗来。她苦恼的靠在椅子里,想了很久。
就算宣仁帝昏聩无能,群臣有心无力,难道就要这样放任下去吗?
真的是她错了吗?
...
荀鉴今日回来的很晚。他进屋时陆晏吟没睡着,靠在枕上捧了本书,书页被翻得哗哗响。
他去了里间沐浴,出来时,发现陆晏吟还在看书,面上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荀鉴走过去,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下。
“今日回去见了岳丈岳母,开心吗?”
陆晏吟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想起白天父亲的话。
她合上了书丢到一边,想了想,开口问荀鉴:“你觉得,我固执吗?”
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荀鉴问:“这话怎么讲?”
陆晏吟将白天的事讲给他,荀鉴却笑了。
他伸手摸着陆晏吟的发,道:“吾妻眼界辽阔心系家国,何错之有?”
陆晏吟撇了下嘴,打断他:“你净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荀鉴道:“只是此时朝中情况错综复杂,有些话确是不好说。”
“冯中彬要除,却不能此时除。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各部皆有他的党羽,贸然行事只会引火烧身。”
陆晏吟听了,又道:“这我明白,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我身在闺中知道的只是片面。我只是不懂,父亲为何对此事这般态度?”
“岳丈为官清正,不会置之不闻,他或许还在观望形势。”
“形势?你是说——”
冯中彬在六部中埋有眼线,他不会只凭信任做事,手中还捏着官员的命脉。六科都给事中能直通圣上,手握这么大的职权必然是冯中彬的眼中钉,笼络不了,那就只能除掉,就算有人逆风执炬偏要此时站出来,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白白送命,到时打草惊蛇,逼得冯中彬当堂翻脸便不好收拾了。
圣上如今尚在病中,且不说弹劾的折子递不到御前,就算到了御前,天子如何定夺众人也只是猜测,并不能斩钉截铁的保证一定能拿掉冯中彬。
户部和吏部知道他的勾当却不能此时说,因为他们在等。
陆晏吟忽然明白了。
他们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想通了?”荀鉴问。
陆晏吟点了点头,眸光晶亮。
她说:“是我见识短浅......”
荀鉴一笑,用手指抵到她唇边。
“良辰美景,我们不谈这些。”
陆晏吟看着他:“那你想谈什么?”
荀鉴眼中笑意更甚,他伸手抹了发尖的水珠,在指腹揉开,道:“有趣的事有许多,让我想想。”
陆晏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枕边的那本册子正暴露在他眼中。
她一顿,伸手要去挡,却被荀鉴抓住了手腕。
“慌什么?”
陆晏吟从他的笑意里感觉到一丝危险。
第二十一章 “去将蜡烛、灭……灭了。”
“嘶,疼……”陆晏吟惊叫出声。
荀鉴咬她脖颈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低声说:“我轻一些。”
陆晏吟轻推他:“你就是为了做这个?”
“嗯,”荀鉴抬头,“你怎么有些失望?”
“你想多了,把书还我。”她伸出手要去拿荀鉴手里的册子。荀鉴没给,当着她的面将册子翻开了。
陆晏吟看过去。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对男女,两人衣衫凌乱,贴在一起,女子背靠着那男子,胸前双乳裸露在外,身下和男子紧密结合。
她看清后飞快闪开眼,只见荀鉴神色耐人寻味,正盯着自己瞧。
“你看我做什么?”
荀鉴没开口,她却有些急促,道:“这书,我,我是因为好奇才看了两眼……”
陆晏吟别过了脸,“你不信便罢了。”
荀鉴听了,说:“我没说不信。”
陆晏吟脸有些发烫,她看见荀鉴又翻了两页,真诚的赞道:“好书啊。”
他开口时不见一丝轻佻,反而很认真,陆晏吟有种错觉,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写男女情事的书,而是令人读来忘俗的诗经。
不得了。
她看着荀鉴的样子,不知怎么呼吸渐渐加快,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这册子是母亲周致仪今日塞给她的,她拿到手的那一刻便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本没想着看,可晚饭后实在无聊,加上害怕自己等荀鉴的工夫犯困,便心血来潮翻了出来。
她心里还是有事,看的时候不认真,目光虽落在上面,脑子里却在想别的。因而荀鉴进屋的时候她还沉浸在白天的事上,根本没注意手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再解释。在荀鉴的目光下抬起头,开口道:“我没那意思。”
荀鉴指腹停留在纸上画的两人交合的地方,轻轻开口。
“我有。”
他合上了册子,在陆晏吟开口之前亲了上去。
陆晏吟闭着眼,感觉他唇上的动作逐渐加重,由啄吻变为用力的吸吮。荀鉴扣着她后脑勺,便亲边解她衣裳。
唇上被吸的有些发麻,陆晏吟推他胸膛,被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她没办法,心一横,牙间使力在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咬我啊……”荀鉴抽开些距离,伸手摸嘴唇。
陆晏吟喘息着,道:“我只是咬回来而已。”
她白皙的颈上留着荀鉴方才造下的孽,说话时有一丝微微的痛感。荀鉴二话没说又亲了上去,他这次没克制,将人压在枕上亲,陆晏吟眯着眼,仰起脖颈想要配合他,却又觉得有些累,便没动,由着他在自己唇上碾磨着。
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两人赤裸相对。他们没来得及灭掉烛火就沉在这场醉人的情事里,屋内光亮,烛光晃了陆晏吟的眼睛, 她在亲吻间分神道:“去将蜡烛、灭……灭了。”
荀鉴的声音微微发哑,“……不用。”
陆晏吟被抱起来,像画里一样背靠着荀鉴,她偏头和他接吻,感觉腿心黏糊糊的。
两人的体温飞速攀升,身体相贴时带起的热浪萦绕在周身,流出的汗水也融为一体。
荀鉴已经硬的不像话。他没立马进入她,而是把她放倒在榻上,分开她的双腿,低头看着她腿间的花心。
他伸出舌尖,在那两片粉肉上舔着,陆晏吟爽的头皮发麻,忍不住要并拢双腿。荀鉴固定住她膝盖,抓着她的膝盖窝不让她乱动,用舌头向里面探进去。
这感觉很奇特。陆晏吟的欢愉被他掌控着,他用舌尖上下挑逗着那颗敏感的豆子,听她难耐的呻吟。
陆晏吟没想过荀鉴会这样做,她想阻止却分不出心神,只能被他掌握着动向,在他灵巧的舌下淌出淫液。
里面足够湿润后,荀鉴又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背靠着自己,这样的姿势会顶的很深。陆晏吟无力的靠在他胸膛,在他插入时倒抽凉气。
尽管做好了准备,可这肿胀的感觉还是太过强烈,被塞满的痛感和爽感一起涌上来,她眯起了眼。
“荀明彻。”
“嗯?”
身下交合的声音让人脸热,她想捂住耳朵,却被荀鉴含住了耳垂。
“你能不能,轻,轻一些……”
陆晏吟说不出完整的话,断断续续的蹦出几个字。
荀鉴含糊的应着,身下果真放缓了速度。
陆晏吟心道他这次怎么这么听话,唇角带了笑,偏头要吻他。
荀鉴放过她的耳朵,又去咬她肩膀。陆晏吟没吻着,却挨了疼,她挣扎着回过身,道:“荀明彻,你属狗的。”
荀鉴“嗯”了一声,身下的动作突然加重,陆晏吟含糊不清的呻吟着,流出的眼泪都是烫的。
泪珠砸在荀鉴手背上,他抬手揩着她眼角,问:“怎么哭了?”
陆晏吟嗯嗯啊啊了几句,话都说不清楚,她恼羞成怒,拉过荀鉴的手臂,一口咬在了上面。
这种疼痛没有让他收敛,反而无声的加重了欲望。荀鉴看着她皱起眉头,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有些心软。
他替她吻掉眼泪,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两人胸膛相贴,交颈缠绵。
月光孤零零的洒下银辉,将屋檐渡上一层疏离的颜色,今夜很安静,一丝风都没有,除去房中有情人的低语,听不到一点声音。
两人在情潮中沉浮,被快感冲击到失神,这样的温存让人上瘾,他们拥抱彼此,谁也抗拒不了。
身上的汗水仿佛甘霖般滋润着心灵,每一滴流下的汗水都催着他们更快些,更用力些。情欲将两人捆在一起,他们在颤抖着登上顶峰时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灵魂和肉体的满足让人幸福的难以承受,陆晏吟在颤抖中哭出声,荀鉴一下下的吻她。
“阿吟,我心悦你。”荀鉴低声念着。
“我知道。”
陆晏吟开口,她想,关于这份感情,她得到了内心的答案。
第二十二章 你好大的胆子啊
冯宅。
屋内明亮,冯中彬没有睡下,坐在案前连连叹气。
舒子文自裁狱中,临死前声称是受户部右侍郎孙昌指使,将兵部舆图泄露给外邦,这份口供送至宣仁帝李旸面前不足一个时辰,孙昌就被锦衣卫抓到了诏狱。
他连夜受刑,如今已是第三日了。
据眼线来报,他什么也没有供出来,可是冯中彬却有些忧虑。
孙昌其人是个软骨头,当初他对着冯中彬百般奉承才坐到户部右侍郎的位子,平时唯冯中彬马首是瞻。冯中彬手中虽然捏着他的家人,但他日夜遭受酷刑,若是受不住讲出什么也是难说。
宣仁帝下令锦衣卫指挥使刘克掌管审问一事,他虽然与冯中彬有些交情,可毕竟不是一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难如登天。
正想着,门外响起叩门声。
冯中彬走到门前,低声问:“谁?”
屋外的人压低嗓子,道:“是我。”
门被打开,一个披着斗篷带着风帽的男人走进来,冯中彬向门外看了一圈后将门关上了。
“大殿下。”他对着来人恭敬道。
李琼没摘掉斗篷的帽子,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
“殿下深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琼坐下,冷声道:“尚书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通敌!”
冯中彬登时愣住,张口结舌道:“殿下这话,下官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李琼盯着他,“那孙昌不是你的人么?”
“他指使舒子文向外传送舆图已是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不成?”
“这事传到父皇耳朵里,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冯中彬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孙昌是对我唯命是从不假,可私通外敌乃是死罪,我还有家眷九族要顾,怎敢如此?!”
“哦?”李琼俯视着他,“你难不成要与我说,那孙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绕开你与外邦人通气?”
冯中彬说:“殿下明鉴,若此事真是我的主意,我为何放着好好的尚书不做要做灭九族的勾当,我与殿下为同盟,辅佐殿下坐上龙椅后家族便能长盛不衰,通敌于我全无好处,何故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李琼听后没说话,像是信了他的话,开口时语气微微和缓了一些。
“照你这么说,他将舆图传送给外邦人,总得有个缘由吧?”
冯中彬还跪在地上,他想了片刻,开口:“若不是他野心膨胀想借助外邦势力,那么便是有人教他这么做的。”
孙昌为人庸懦,虽然身在右侍郎一职却在其政不谋其事,平日里想的都是钱财美色,显然胸无大志。若是说因为不甘屈服于冯中彬之下才这么做,难免站不住脚。
“有人教唆......”李琼念叨着这几个字。
“殿下方才说,他认罪了?”冯中彬忽然问。
李琼颔首。
“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事发后还一口咬死是自己一人所为的人,不好找啊。”
孙昌在户部仕途顺畅皆是因为冯中彬,这事在大臣之间几乎人人皆知。他如此行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冯中彬的意思。
朝中能给他更好条件的人不多,若要是再加上一条,视冯中彬为眼中钉的人,那这范围就倏然小了很多。
冯中彬抬头,道:“我知道一个人。”
“谁?”
“殿下想想,我若被拖下水,谁受益最多?”
* 快到中秋,又下过几场雨,天气越来越冷。
陆晏吟这几日没怎么出去,整日待在院子里,或是练练琴,或是看看书。
夏侯音有时会来,偶尔带来几个八卦,比如向来与她玩不到一起的王娘子倾慕哪家的郎君,又比如城东那家首饰铺子的掌柜竟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诸如此类。
陆晏吟听她喋喋不休,有时也会插一句嘴,笑着问她有没有心悦的郎君,夏侯音听了这话脸一红,垂首轻轻点头。
“是谁?”陆晏吟搁了手里的笔。
夏侯音手指绕着帕子,“你不认得,说起来荀侍郎应当知道……”
“他知道?”陆晏吟靠着椅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是追问她。
“他也在朝中为官,只不过是个六品官,”夏侯音开始铺垫,“他当年是在徽山书院求学。”
“徽山书院……”陆晏吟支颐,“他与明彻是同窗啊。”
忽然,陆晏吟想到一个人,她一下从椅子里坐起来。
“你说的,莫不是刑科都给事中骆必蓁吧?”
夏侯音听了这名字,眸光一亮,有些惊喜道:“你知道他?”
陆晏吟点头,“听明彻讲起过。”
夏侯音坐直身子,急忙问:“那荀侍郎讲起他,是怎么说的?”
陆晏吟将荀鉴的话原封不动的讲给她。夏侯音听了,撇了下嘴,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能从这儿听到些不一样的……”
陆晏吟看她这副样子,登时有些想笑,问:“你们在哪里见过?他知道这事吗?”
夏侯音神情陷入回忆中,说:“年来上元灯会,你还记得么?”
陆晏吟点头。
“可你那时不是与我在一处吗?”
第二十三章 话本都是骗人的
夏侯音伸手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道:“是与你在一处没错,是你去买灯笼的时候遇见的。”
“那时我在街边等你,人来人往的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你了,我害怕你找不见我正想着站在高处显眼一些,谁知撞到了他。”
陆晏吟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她也坐到桌边,忙问:“后来呢?”
夏侯音没急着继续将,反而皱着眉头道:“你这什么点心,真是十分难吃!”
她咬着牙吞下剩下半块糕点,才慢悠悠开口。
“我回头一看,他神色不太好,像是被我撞疼了。”
陆晏吟听到这儿,“哧”一声笑出来。夏侯音要白她一眼,却被她抢先道:“你且等等再白我,我原本以为是才子佳人月下相逢,谁知到了你这儿是这样子......”
她说着又笑起来,夏侯音气不过,反唇道:“什么才子佳人,那都是话本里诓骗人的,这你也信。”
“哎呀,你别笑了!”
陆晏吟被她伸手拍了一掌,这才收敛了笑意,让她继续讲。
“其实也没什么,然后我就问是否把他撞疼了,他一听反而向我作揖,向我拱手表歉意,”夏侯音托着腮,“他不知有什么急事着急要走,我都没怎么看清楚他的样子,只记得这人穿了一身略显陈旧的袍子。”
“没了?”陆晏吟喝了口茶,问。
夏侯音摇头,“当然不是,后来我去戏馆听戏,又遇上了他。”
“他似乎也记得我,待戏散后又向我赔礼道歉,我这才知道他叫骆必蓁,如今在朝中为官。”
陆晏吟点了点头,问:“那你们再后来可有见过?”
夏侯音有些苦恼,摆手道:“自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只能从身边人那里打听一些他的消息。”
她摇着陆晏吟的手臂,道:“所以阿吟,你帮我问问荀侍郎可好?”
“可以是可以,但我听你说这些,怎的感觉你还没见他几面就说‘心悦’,会不会有点太草率?”
夏侯音笑了:“你与荀侍郎还没见几面就成了婚,这不也是草率?”
她点了点陆晏吟的眉心,说:“你呀就是话本看太多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细水长流来日方长的事,不都是当下就做决定吗?”
陆晏吟被她说愣住了,正要与她争辩一番,她又开口。
“说起来,你还没与我说过,成婚后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陆晏吟不愿多说。
夏侯音看她这个样子,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道:“荀侍郎对你怎么样嘛,外头思慕他的娘子可多着呢,你当心他娘给他纳妾。”
陆晏吟也白了她一眼,说:“明彻没这个意思,再说了姨娘也不会这样做的。”
“好好好,是我多操心,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陆晏吟:“你说。”
“荀侍郎看着清风朗月的,你们可圆房了?”
这话一出,陆晏吟忙瞥她,道:“你做什么问这些?青天白日的......”
夏侯音一笑,“有什么好羞的,这事男人能做能说,偏咱们就不成?快说快说嘛!”
陆晏吟想着她刚说的话,有些跑神。
夏侯音的话不假,荀鉴看起来确实光风霁月没什么凡俗的念头,但他在榻上可不好说。
前两回陆晏吟被他磋磨的又哭又求饶,硬是没什么用,要不是她身体吃不消,荀鉴又公务忙,只怕是夜夜要做。
她想起荀鉴,锁骨上的咬痕就微微发烫。
再回神时发现夏侯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
“怎么了?”
陆晏吟说着抬手,摸了摸面颊,以为自己脸红了。
实则不然,夏侯音只是好奇,陆晏吟是怎么能做到说着说着话就走起神来。
“你想什么呢?快告诉我呀。”
陆晏吟被她烦得快受不了,点了点头以作回答。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跑过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以为夏侯音要继续问下去,谁知道对方话题又拐回心上人身上。
陆晏吟在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里,有一种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
她虽然有时嫌弃夏侯音唠叨个没完,不过答应的事说到做到。
夜里荀鉴刚躺下,陆晏吟就提起此事。
“你那个同窗骆必蓁,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被她没头没尾这么问了一句,荀鉴不免有点懵,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我有一位朋友想知道......”
荀鉴翻身,与她面对面躺着。他想了想,道:“上回与你说他在刑科,我们如今也许久未见,要说他的近况我也实在不知。”
“从前呢?”
“从前......”荀鉴沉吟片刻,“在书院时他就十分刻苦,先生也常夸他,只是他家境不太好,只有一个寡母将他抚养大,也无兄弟姊妹。”
陆晏吟“哦”了一声。
荀鉴搂着她,忽然低头,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从前的事情?”
陆晏吟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她开口道:“你从前成日里与我外出胡闹,不是东边爬树摘果子,就是西边喂狗追鸭子,有何好问的?”
话毕,她感觉荀鉴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我离开以后,你我未见的那些年,你不好奇么?”
第二十四章 这些年
陆晏吟说:“还是有些好奇的,只是你不常与我说起,我以为你不愿多说。”
荀鉴在黑暗中又叹了一声,语气无奈道:“你成日都在想什么?”
“这几日都在想你,今日在想别的。”陆晏吟认真的答。
荀鉴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那么,明彻,给我讲讲你离都后的事情吧。”陆晏吟说。
荀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
陆晏吟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躺在他怀里等他再度开口。
荀家离开都城时是天德帝李暄在位,时值天德十五年。天德帝子女众多,所以当年储君之争十分惨烈,皇子们各怀鬼胎,有的私下勾结大臣,有的甚至妄图逼宫。
那时荀峰不过是个品阶低微的小官,因为储君之选一事得罪了权贵,被下令贬斥到了洛洲。
荀鉴离都那一年,他刚刚满十岁,陆晏吟八岁。
陆晏吟对于荀鉴的亲生母亲的记忆不是很多,如今能想起的都是一些十分陈旧的画面。
比如有一回她在和荀鉴出去浑玩,傍晚时才回到家中,进门便看见荀母和母亲周致仪坐在树下扇着扇子,正聊着什么,两人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荀母性格温柔似水,对于孩子十分宠溺,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小丫头陆晏吟,笑着招手唤她到跟前。
捏了捏陆晏吟的小脸儿,冲周致仪夸道:小阿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要不要给我们明彻做媳妇儿呀。
那时陆晏吟还算是小孩子,对于“美”这一字没有太多概念,她见过的美人不多,母亲就算一个。
她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夫人,头一次感觉到温柔的美是这么冲击人心。
这样的画面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她有时会想,荀鉴长得俊美,是像母亲的缘故。
荀鉴很少与她提及亲生母亲,陆晏吟猜测,大概是因为母亲的离去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
宣仁元年,也就是荀家离都后的第二年,荀母过世了。
她走时还不到叁十岁。
周致仪知道这事是在荀父寄给陆龄生的书信中,她伤心至极,大哭了一场。
陆晏吟听母亲留着泪叹“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她听不懂,但能懂得其中的伤感。
芳魂已散,红颜薄命,她想,荀鉴一定很伤心。
“洛洲不是个好地方。”荀鉴终于开口。
“常年干旱,天不眷顾,我们去到那里,连维持生计都难。”
荀鉴平静的道:“母亲是去了洛洲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最后还是没能撑到回都的一日。”
他没有说那些年是怎样的艰难,光景是如何的难过,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出让人揪心的话:那个地方要人命,他的母亲在那死去。
陆晏吟很想安慰他,但开口时却不知怎么措辞,她顿了顿,抽出手臂用手掌轻抚着荀鉴的鬓。
荀鉴将她的手捉住了,道:“怎么跟哄小孩儿一样?”
陆晏吟埋首在他颈间,蹭了蹭,没说话。
荀鉴接着说:“新帝即位,原先的吏部尚书因为政斗失败病死在狱中,父亲的仕途才有了一线生机。”
“你在徽山书院,过得开心吗?”陆晏吟忽然问。
荀鉴笑了,道:“我与骆元举不同,整日被先生追着训斥,读书嘛,哪有什么开心与否。”
陆晏吟也笑,将他抱得紧了些。
“连中叁元的荀明彻,也会被先生训啊?”
荀鉴颔首,“我的糗事可不少呢,这事旁人都不知道。”
“说来听听?”
“不要,”荀鉴拒绝道,“你听了日后准会拿这个说事。”
陆晏吟更好奇了,从他怀里挣扎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道:“你存心吊着我,快说快说。”
她边说边去摇荀鉴的胳膊,荀鉴看她这副磨人样子很是少见,无声的笑。
“你当真要这样缠人?可别后悔。”荀鉴抓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陆晏吟一听这话,更来劲了,想都没想就道:“那又怎样?你说还是不说?”
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荀鉴停了笑,静静地盯了她几秒钟。而后微微起身,臂上用力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把人固定在了胸前。
陆晏吟扭动着身体要挣扎,却听他道:“怎么不说了?”
她感觉到荀鉴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游走,他放在自己腰侧的手掌微微摩挲着。
陆晏吟没再动了,改了口气“乖顺”的道:“我后悔了,你松开我。”
荀鉴没说话,屋内很安静,只剩两人的心跳在黑暗中怦怦。
“荀明彻,你怎么不说话?”陆晏吟试探的问。
“阿吟,”荀鉴用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我很想你。”
“......嗯?”
陆晏吟应着,心里已经明了。
荀鉴说,这些年,我很想你。
九年很长,长到两人已经长成,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可它又很短,短到两人相拥的瞬间能想起的只有彼此在身边的“那一年”,这些年的记忆被压成一块扁扁的糕点,不去尝它,不能体会其中的苦涩。
陆晏吟笑了。
黑暗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在蔓延。
第二十五章 母亲
陆晏吟趴在他胸膛上,她伸手,用指腹轻贴上荀鉴眉心,想要将那份愁绪抚平。
荀鉴没动,就这么任由她指尖微凉的皮肤贴上来。
陆晏吟没有说自己也很想荀鉴,这样的话在此时只会加重这种幽幽的情绪,这个瞬间,她想让荀鉴开心。
“别皱眉了。”陆晏吟轻声说。
荀鉴终于伸出手将她的指腹捉住,放在自己掌心后,他缓缓开口:“嗯。”
“荀明彻......”陆晏吟看了他一会儿,“有没有人讲过,你长得很好看?”
“什么?”荀鉴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晏吟说:“我在夸你。”
荀鉴笑了,他似乎颇为认真的想了想。
“有的。”
“谁?”陆晏吟眸光一亮。
荀鉴抚着她的发,慢悠悠道:“我在徽山书院时,有一位娘子夸过。”
陆晏吟盯着他,问:“娘子?她怎么说的?”
“记不太清了。”
“说谎,这怎么能记不清?”陆晏吟不信。
荀鉴按回她要起身的动作,语气无辜:“真的记不清了。”
陆晏吟又问:“记不清人,还是记不清话?”
荀鉴无奈的解释:“那娘子是教书先生的夫人,你想哪儿去了?”
“哦。”陆晏吟撇嘴。
谈起母亲时略显凝重的气氛被冲淡了,陆晏吟眯着眼睛,有些犯困。
她换回最初的姿势,被荀鉴搂着躺在枕上,要睡着时,听得荀鉴问:“再过几日便是我们阿吟的生辰了,可有想要的礼物?”
陆晏吟困得意识模糊,迷迷糊糊道:“明日再说,困。”
荀鉴没再多说,一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又低头吻了吻她额头,轻拍着她的肩膀。
“睡吧。”
陆晏吟闭眼,跌入了梦境。
这觉睡得累人。
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断,她被迫走进一段又一段碎片似的场景,这些拼凑起来的梦游离在真实世界的边缘,梦中人物却不陌生。
大概是身体弱的缘故,陆晏吟从记事起就多梦。旁人睡觉是将养身体,她却是损耗心神,往往一觉醒来,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待细细回忆时,却抓不住细枝末节。
今夜的梦便是如此。她游走在各个故事的入口,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有时像个局外人有时又亲临其中。
这一段梦里是四月的天,草长莺飞,清风拂面。
陆晏吟踏进院子,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她绕过影壁,看见周致仪和一位以扇掩面的妇人坐在院里那棵石榴树下,谈笑间晃乱了发间的流苏簪子。
陆晏吟揉了揉眼睛,要将那人看清。
“小阿吟,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呀——”
陆晏吟听话的走到妇人跟前,看她拿掉了掩面的折扇,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荀母陈复容伸手,将陆晏吟身上的泥土轻轻拍掉,问:“明彻呢?”
陆晏吟指了指身后,陈复容向影壁后看去,却没见着人。
她也没急,只是嗔道:“这混小子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陆晏吟在梦中不是小孩子的样子,她跑到院里的大水缸前将自己照了一番,叁绺头,长比甲,是已出阁女子的装束。
可陈复容开口叫她“小阿吟”,显然是还把自己当成孩子一般唤。
陆晏吟许久没再见到荀鉴的母亲,这样一位温柔似水的女子。她站在原地没动,就这么仔细的盯着陈复容瞧,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场景,甚至说话时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一般无二。不知怎么,她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
她没有亲眼目睹荀母死去的样子,信中的只言片语只能搭建出一个模糊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那是一副美人油尽灯枯,亲人泪眼滂沱的场面。
陈复容的目光停在陆晏吟身上,将她打量了一番,忽然轻笑着开口。
“小阿吟,长大了要不要给我们明彻做媳妇儿呀?”
陆晏吟听着这句无比熟悉的玩笑话儿,终于忍不住一把扑上去抱住了她。
眼泪沾湿了妇人的衣裳,陆晏吟抱着她,想和她说这些年荀鉴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可开口时却发不出一个字。
“阿吟乖,”陈复容抚着陆晏吟的发,“是不是明彻欺负你了?”
陆晏吟摇头,忽然想起荀鉴,她回头,急忙的寻找着荀鉴,全然忘了自己在梦中。
日头照在影壁上投出巨大的阴影,天色变幻着,眨眼间飘起雪花。
有冰凉的感觉落在眉间,陆晏吟伸手去摸眉心。回过身时看见陈复容诧异的盯着自己。
“小阿吟,你都长这么大了?”
陆晏吟要开口,喉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陈复容的神情有些焦急,她又问了一遍:“明彻呢?怎么不见他?”
陆晏吟焦急的比划着,想要告诉她荀鉴已经长大成人,仕途顺畅人生圆满,让她放心。
得不到回答的陈复容站起身,说着要去院外找人,陆晏吟拉住她,终于能够开口。
她唤道:“母亲。”
“......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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