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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 / 2025/08/20 04:15 / 167 / 22 /
【小说】请君折腰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5:47:56

第十四章:(小剧场)上元·上    
  “快,我方才调走了那些烦人的侍卫,趁现在没人,赶紧走,听说今日宫外会放满城花灯!”
  齐彻压低了声音,拉上人就要走。
  陆婉容错愕地看着突然翻窗而入,在烛火下投下一道修长身影,还带着满身寒意的少年。
  “太子哥哥?!你……等一下!我的画还没绣完……”陆婉容手忙脚乱,手里还紧紧捏着绣布。
  “还绣什么画,别管了,待会儿那老女人就追来了,快走!”
  两人到了院外,寒露沾衣,月光明净,宫墙外的天边隐隐透出几丝闪烁的烟花。
  齐彻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都上元节了,她还要我在宫里温书,真不知道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哥哥,被沈大人发现,她会打断我们的腿的。”陆婉容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
  “断就断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人走至偏门的墙角下,齐彻一跃跳上墙头,背着月光,看着墙下一脸为难的婉容。
  月光一照,那种神情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翻墙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对他而言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第一次翻墙……
  还是很多年前,父王因他默写错了一字罚他禁闭思过,正待他打算先饿个三天三夜把自己饿死时,那个女人来了。
  她推门而入,满面春风,笑眼微眯,低头看着一地狼藉里的他,道:“殿下,想出宫去玩吗?”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点下了头。
  下一刻,她便掀唇一笑,拉着他径直往外走。
  他披头散发、眼眶尚红地跟在她身后,呆滞地看着她纤细挺直的脊背,微扬的发丝,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宫中。
  不时有宫人朝投来惊诧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再等他回神,已经到了宫墙角下。
  沈衾脚下一踏,跃至墙头,也是这样,回过身看着怔在原地的他。
  “先生,我上不来……”他委屈道。
  “哦。”沈衾眼皮都不眨一下,挑眉道:“那为师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就跳下墙头。
  “你不准走!走了我就不理你了!”他气得对墙外喊。
  只听见一阵从容的脚步声离去,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摇扇踱步的自若神态。
  “我说你不准丢下我!听见没!”
  无人应答。
  徒留他一人在原地急得眼泪汪汪,又气又憋屈,左看右看,瞥见角落处几块磐石,便使出吃奶的劲,一一搬来摞在墙下,憋着一口气蹬了上去。
  等他满身尘土,颤颤巍巍伸出腿,却冷不防滚下墙头摔了个四脚朝天时,面前忽的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一看,沈衾正站在他面前,逆着日光,衣袂飞扬,摇扇笑道:“这不就上来了么。”
  等陆婉容叫了好几声“太子哥哥”,齐彻才猛地回神,将她拉上来。
  因为方才的恍惚,一路行至城门的路上,他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女人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各种节日,她也是在殿中批文书,那一本本奏折和卷宗总是在她的案几上堆成一座小山,后面是她冷淡的眉眼和眼里不易察觉的疲倦。
  她难道就不会无聊,不会寂寞么。
  陆婉容没有察觉他的分神,只是紧张地心脏怦怦跳,鬼鬼祟祟猫在墙后,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疑惑出声:“太子哥哥,你快看!今日竟没有人把守城门……”
  “当然没有。”齐彻从她身边大步流星走过:“白日里我听见她跟小蝉姐说了,今日过节,过了戌时便让侍卫回去歇着,不必把守。”
  陆婉容愤愤地跟上去,佯怒道:“好啊,太子哥哥,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紧张一路。”
  齐彻笑道:“兵不厌诈。”
  陆婉容哼了一声,小声揶揄道:“也不知之前是谁比我还紧张,路过沈大人殿中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说着,就走出了城门,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
  “咦?这怎么有辆马车?那人瞧着有些眼熟……”陆婉容慢慢走上前去打量。
  “常公公!”她眼前一亮,叫道。
  常宋此时却笑不出来,他想哭。
  “两位祖宗,行行好吧,可别折腾了,现在回去国师大人应该发现不了,不然我又得挨板子了,前几天才挨了二十板呢。”他捂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哭丧道。
  齐彻将马鞭从他手中一把夺过,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起开!”
  说着一脚踏上马车,坐下时身子却抖了一抖。
  陆婉容奇怪道:“太子哥哥,你也挨了二十板子?”
  常宋立马接道:“那没有,沈大人说殿下年轻身体好,他挨了四十板。”
  齐彻脸一黑,一甩缰绳,马车就疾驰奔去。
  一到城外,视野便瞬间开阔起来,灯火连绵起伏,笙箫管乐不绝于耳,烟花漫天,人声鼎沸。
  陆婉容一时间看痴了,瞳孔里倒映着璀璨的火光。
  齐彻也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笑道:“怎么样,本殿下没骗你吧?”
  “没有……”陆婉容怔怔道。
  这宫外的世界,真真是有如仙境。
  下了马车,陆婉容便到处游逛起来,齐彻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临走时常宋还嘱咐婉容盯着他,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现在是谁盯着谁啊。
  “太子哥哥,那儿有花灯,我们去放吧!你不是特意要来看花灯的吗?”陆婉容激动地拉着他。
  齐彻瞥了一眼,河边支了个摊子,摊子上插了一面老旧的旌旗,旗上写着“闲得慌”三个字。
  他收回目光,嗤道:“本殿下只是想看,谁要去放了。河边容易脏鞋,况且灯上还要自己作画写字,他们的笔墨劣质不堪,不写。”
  “那太子哥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放!”
  “等等……容容!”齐彻一看喊不住她,只好跟了上去。
  “哎呦,这两位公子小姐气度非凡,一看便是富贵人家。鄙人姓闲,家中排行老三,不嫌弃叫我一声闲老三就行。我家花灯铺开在这望水江畔二十年了,二十年间圆了无数人的愿,二位出去打听一圈,没有人说一句不好!两位要不要一试?”一个矮胖男人立马眉开眼笑迎了上来,颧骨上红晕一片,看起来颇为喜庆。
  齐彻不屑地哼了一句,没有说话。
  陆婉容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小姐,我也不瞒你什么,看见那老头没有?”他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老人,放低了声音说:“这么多年来,每年上元节他都会在这儿坐一天,传说他是河神转世,因欠了我们已故家主的恩情,便年年都来这,帮那些买花灯写愿的人还愿。”
  陆婉容看过去,那老人一身洁净白袍,鹤发童颜,下颚处一把又长又顺的白须,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那给我来一盏吧!”陆婉容爽快地付了钱。
  “好嘞!”他又看向旁边抱着双臂,不为所动的齐彻:“那……这位公子?”
  陆婉容捂嘴笑道:“他不信这些。”
  “公子不试,怎知不灵?”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陆婉容抬头去看,发现那老人睁开了眼,两个黑黢黢的空洞眼瞳盯着齐彻。
  他是个瞎子?陆婉容吓了一跳。
  齐彻一听他这么说,方才开了尊口:“你又怎知我不是心无所求,再灵也没用。”
  老人低笑一声:“公子嘴上说着心无所求,可方才却一直在看别人放灯写愿的法子。”
  奇怪,他是怎么看得见的。
  齐彻被他说中,耳根微红一阵,眼神却不闪躲,直勾勾地看着他道:“那阁下不妨再猜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老人笑了:“说来说去,公子不如自己放一盏花灯,若是灵验了,说明老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不灵,闲老三这块二十年的招牌你砸了便是。”
  矮胖男人干笑两声,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连连应是。
  齐彻又盯着老人看了半晌,最后不紧不慢挽起袖口,扬眉道:“取笔来。”
  齐彻接过笔,拿在手中摩挲一番,随即反手将笔一抛,直朝那老人门面射去,老人一抬袖,就将那笔稳稳握在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陆婉容扯了扯他的袖子,向那矮胖男人歉意笑了笑,再低声对他道:“老人家瞎了眼怪可怜的,你何必刁难人家。”
  瞎倒是真瞎。他接笔的动作快得不似常人,但瞳孔却一动不动。
  可若是真瞎,又怎能看得到他人的动作?
  齐彻收回打量那老人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此笔材质低劣,换你们最好的笔来。”
  待面对着那盏花灯,他却迟迟未能下笔。
  老人的声音兀的又幽幽传来:“第一个想到什么便写什么。心诚才灵呐,公子。”
  齐彻一顿,便下笔写了起来。
  陆婉容放完了灯,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他在写什么,谁想一凑过去,他就将收笔将灯推了出去。
  旁人写愿都是密密麻麻写了一盏灯,偏他几笔就写完了。
  将灯推出去后,还握着笔有些怔忡的样子。
  “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看。”她嘀咕道。
  那老人摸了摸白须,但笑不语。
  看着那花灯漂至远处,与众多各式各样的花灯汇聚在一起,流入夜色深处,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半晌,齐彻嗤笑一声。
  “太……哥哥,你笑什么?”婉容奇怪道。
  齐彻将笔丢给闲老三,转身就走:“没什么,只是笑自己怎么变得和你一样幼稚了。”
  老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公子,不再等等么?”
  齐彻头也不回。
  走了没两步,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猛地一顿,回头道:“容容?!”
  这才发现,陆婉容不知何时被一个身形壮硕、作渔夫打扮的人擒住,捂着嘴发不出声音。
  那老人缓缓起身,愈笑愈浓:“公子,真的不再等等么?”
  而闲老三对这场面却毫不知情的样子,瞪着眼左看看右看看,一脸错愕。
  方才陆婉容离他如此之近,从他转身走到反应过来没听见陆婉容的脚步声,也不过才眨几个眼皮的功夫,竟然能直接无声无息地把人绑了,可见那渔夫的内力深厚。
  来时齐彻就注意到他了,旁人都在放灯放烟花,只有他穿着蓑衣在一片喧嚣热闹中默默钓鱼,只露出一个背影。
  齐彻挪动了一寸脚步,那渔夫手腕一动,正要有动作。
  下一刻,齐彻身后出现了十二道瘦长黑影,个个黑衣斗笠,似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嘭——”恰逢烟花燃起,转瞬即逝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胸口和衣摆处绣的大片桃花,以及腰间别着的一柄细长银剑。
  老人突然抬了抬手,阻止了渔夫的动作。
  “十二武陵客?江湖上都传因为他们得罪的人太多,被仇家杀害得一个不剩,原来是被你这个小娃娃收归麾下。看来老夫还是猜错了,原以为你是哪家尚书员外家的公子,看这派头,还得再往上猜猜。”他饶有兴趣道。
  狗屁的十二武陵客,他们根本不听他的,不然凭他们的本事,方才就不会让容容被抓走。
  齐彻心中暗骂,面上却平淡道:“一见面,我见你下盘极稳,方才接笔的动作也是快如常人,原以为只是个练武的江湖骗子,没想到你这老东西眼睛瞎,胆子却不小。”
  老人笑了:“你这小娃娃够聪明,嘴也够臭,但是你猜东西的功夫还得再跟老夫练练,钱,老夫不缺,小美人,老夫无福消受。有时候就是活腻了,想找个人来杀。”
  “可以。”齐彻往前走了几步:“换我,我让你杀。”
  老人身后的渔夫突然扯开了陆婉容嘴里的布,她原本就吓得眼泪直流,一听齐彻这么说,登时哭喊起来:“太子哥哥,别管我!你快走!”
  “我死了,你要给我报仇!叫阿兄把他们的骨头打断,再叫沈大人把他们的皮都给扒了!”
  这些话都是她在宫中偷听他人训话时听来的,危机时刻什么也顾不上了,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全然忘了平时的礼仪克制。
  老人哈哈朗笑两声:“我道是谁家的两个娃娃如此好的胆量,果然是天子脚下,龙气养人啊。”
  闲老三更是如雷劈一般,瞠目结舌:“太子?!这、这……”
  老不死的。齐彻暗骂一句,什么不要钱也不要人,分明是想探出他们的身份好谈价码。
  “眼下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今日过节本殿下心情好,才与你谈条件。若是耗尽了本殿下的耐心,你的头颅明日就会悬于江上,昭告全城。你不是想当河神扬名天下么,晚辈也算全了你的心愿。”
  老人却对他的威胁却不以为意,只呵呵一笑:“那倘若老夫想坐坐你的位子,你让是不让?”
  “好啊,”齐彻松了一口气似的,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我也不想要了。”
  “小娃娃,你比你爹有意思多了。”老人又长笑两声,颇为愉悦地捋了捋胡须。
  “那便一物换一物,用一条命换一个太子之位,老东西,你赚了。”齐彻说道。
  “哎,话别说太早,我还得提着她去见当朝国师,倘若她不同意……”
  “没必要。”齐彻立马打断他,旋即眸光闪烁了一下,继续道:“虽说天下人都知道我这个太子名存实亡,但是让给谁,还是本殿下说了算。”
  老人住了嘴,明明一双眼眶里空空如也,却让人觉得此时他正细细打量着齐彻的神情。
  齐彻侧头朝身后道:“你们别跟过来。”
  说完就信步往前走,身后的十二道黑影却出乎他的意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待走至陆婉容面前,齐彻对她笑了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顿了顿,又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后颈:“别哭了,带你出来玩,我不后悔。”
  陆婉容被捂着嘴,只能拼命摇头,泪水打湿了发丝和衣襟。
  齐彻收回手,便看向老人,示意他放人。
  老人朝渔夫颔了颔首。
  就在那渔夫松开陆婉容的一瞬间,一道刀光闪过,齐彻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匕首,朝那渔夫的手腕上割去。
  那渔夫后撤一步,露出了袖中正在掐诀的手。
  齐彻眉眼一沉,果然,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放人。
  方才他走到陆婉容面前时,发现她唇色发白,额有虚汗,一摸脸发现冰冷异常,再一摸后颈,发觉她脉搏有异,体内似有一股外来内力在操控她的脉络。
  再加上之前这老人眼瞎,却能对外界的举动一清二楚,之前一下便认出了他身后的人是十二武陵客。仔细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那渔夫就是老人的双眼。
  以他那般浑厚强劲的内力,在一旁观察外界举动,再传音给这老人,不是难事。
  那渔夫手一缩,手腕一转,化为一道掌风向齐彻袭去。
  齐彻躲也不躲,只将陆婉容狠狠往外一推,那一掌生生地打到他的脊背上。
  “带她走……”齐彻对那十二位黑衣人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张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老人哼笑一声:“小娃娃有几分魄力,倒跟她有些相像。这样罢,你再受他一掌,若是没死,老夫也就卖老天一个面子,不取你的性命。”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啊……”闲老三在一旁惊叫起来。
  今天怎么就如此倒霉,好好的节日碰上两尊大佛,要是太子殿下在他这儿有什么不测,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方才那一掌都吐血半升身形不稳,再来一掌不死也是成残废了。
  那渔夫却对他的劝阻置若罔闻,只运气提掌,在旁人的惊叹声中轰然打出。
  就在这时,江上骤然传来一阵号角鸣声,拂过江水,震人心肺。
  一支金箭从江上疾驰而来,直奔那渔夫的手,他一看情形不对,强行收力撤回手掌,侧身一躲,金箭堪堪擦着他的蓑衣而过,“铮”的一声插在一旁的柱子上,箭身还在隐隐作颤。
  下一刻,渔夫身上的蓑衣裂开一道口子,他一动,那蓑衣便裂成了两半。
  齐彻看见了那金箭上的花纹,心中猛地一震,再抬眼去看。
  辽阔的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巨船,那巨船从火光冲天中缓缓驶来,甲板上黑压压一片,立着一群腰悬金刀、红纹黑衣的人。
  为首的人立在船头,身着黑色描金内衬,外披云纹白锦缎,腰系一条紫带,右肩上的银色软甲在月色下泛着凛冽寒光,左肩披着白狐裘,外罩着槿紫宽袍,衣摆随江风猎猎翻飞。
  她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鬓边随意留下两缕青丝,面覆半张镂空的金面具,只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颚和殷红的薄唇。
  “文武袖,紫玉带,金面具……”闲老三喃喃道,后退几步,不敢置信:“这、这是……”
  “沈大人!”
  陆婉容带着哭腔喊出。
  烟花爆鸣声再次响彻夜空,震得齐彻心口发麻。
  巨船靠岸的一瞬间,烟花也灭了去,四周顷刻间静谧了下来,徒留月光流转着洒落江面。
  齐彻却怔在原地,心如擂鼓。
  月色下,那人的身形现了个分明,她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托着的——正是方才他放的那盏花灯。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5:55:39

第十五章:(小剧场)上元·中
  齐彻怔怔地望着,直到那人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淡淡掠过,他才猛地移开视线。
  受方才那一掌,他的五脏六腑好似被移位了一般抽痛,偏生这一眼惊得他心跳倏地剧烈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膛,震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怎么来了?
  她不是在宫中批折子吗?她不是说今日的事务比往日多,都堆在这一日了吗?
  她不是……不答应陪他出来赏灯吗?
  “前辈,别来无恙。”
  沈衾站在船头,朝那老人笑道,对这一片混乱的场面视而不见。
  老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嗤笑一声:“我还倒你真够沉得住气,没想到……看来这小子有几分本事。”
  齐彻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瞬间便感觉有一道视线扫过自己,立马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后暗自点住穴位,试图抑制浑身乱窜的血液。
  不行了,心真的要跳出来了。
  随后,便听见一声轻笑传来:“前辈不必试我,今日上元佳节,为官者,当与民同乐,每年望水这一片风景,可不容辜负。”
  “可老夫看大人手里也拿着盏灯,难不成大人也有未了的心愿?”老人哼笑道。
  沈衾的目光移到手上那盏花灯上,语气颇为新奇:“说来也是奇怪,方才我的船就在江上行驶,忽然一阵江风吹过,好巧不巧就将这盏灯吹到船上来了,想来也是有缘,我便将它留下了。待此间事了,我便看看上面许了什么心愿,若是在下能做到的,看在我们的缘分上,在下必定会尽力满足。”
  老人看着她脚下那艘巨船,船身近乎一丈高,要真如她所说,不知是哪门子的邪风有这般威力。
  于是他又闷闷笑了两声:“总有人说这花灯不灵,依老夫看啊,灵或不灵,全在人心。”
  “事在人为啊。”
  “既然如此,”他语调一转,敛了笑容,道:“老夫就不扰大人雅兴,大人尽管赏灯观舞、与民同乐——”
  说完,他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那渔夫手一抓,押着齐彻跟上他。
  “别说老夫不念旧情,留一个给你。”老人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地走。
  陆婉容着急地看向沈衾,却见她神色淡淡,面色平静。
  齐彻被渔夫擒住,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走了几步仍旧没听到身后有动静。
  她就这么看着我被抓走了?!他心中大震,莫名窜起一股慌乱又气急的火。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眸中一喜,迅速回头。
  看见的却是陆婉容。
  她拉住齐彻,看着那老人,大声道:“如果你非要带走他,那便连我一起绑上好了!”
  齐彻视线一转,看向船上那人,她依旧站在船上,衣带随江风飘摇,面容隐在面具下,看不清神情。
  那老人脚步一顿,微微侧目,见沈衾还没有动作,便道:“好啊,抓一个送一个,好得很。”
  他刚要提脚,“铮”的一声剑鸣顿时响起。
  密集的剑气裹挟着秋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抬头看向前方,十二道雪白的剑光在夜色下寒意凌冽,是方才那些黑衣斗笠的人。
  “前辈,说好给我留一个的。”
  沈衾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
  “这两个孩子都算是在我手下长大的,若是你两个都带走了,我又得找个人来坐这个位子,还得花心思培养,这么亏本的买卖,在下自是不愿的。”
  老人终于转身,看着她。
  沈衾似乎笑了笑,话语一转:“这样吧,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外头露重,不如前辈上船来谈,正好晚辈船中备了一坛十年的蓬莱香,正愁无人对饮,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老人扬了扬眉,抚上了白须,也不说话。
  “他咽口水了。”陆婉容带着鼻音的声音在一旁闷闷响起。
  不知为何,明明此时这渔夫就在身旁,她却并不害怕。
  她偷偷瞥向船上的人,看见沈衾嘴角浮现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老人被戳穿,也不在意,只不屑地哼了一声:“两个小娃娃,待老夫喝完了酒,你们要对那酒坛子磕三个响头。若不是它,你们早已被分成八段丢入江中喂鱼了。”
  说完便一甩袍子,大步朝船上走去。
  那渔夫也放开了齐彻,立刻跟了上去。
  陆婉容立马去查看齐彻的情况,见他面上并无大碍,便朝沈衾跑去,急忙开口想解释方才的情况:“沈……”
  沈衾朝她看来,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婉容一怔,没有再说。
  齐彻一直默默盯着她,却见她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正眼,实在按耐不住,便快走几步,踏上船去刚想开口。
  谁知下一刻,沈衾一转身,掀起幕帘进了船中,随风扬起的发丝堪堪擦过他的指尖。
  陆婉容瞧着气氛不对,上前来看,发现齐彻沉默地站在原地。
  “太子哥哥,沈大人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她想起方才面具后面那双淡漠的双眼,瞬间有些慌乱。
  她很少这样看自己,向来是淡然的、温和的,有时甚至会带上笑意。
  “都怪我,我又闯祸了……”陆婉容越想越乱,忽然就鼻头一酸。
  回去兄长一定会责罚她的……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偏要去放灯……”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齐彻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是我要带你出来的,要罚也是罚我。再说,她气便气了,有什么要紧的……”
  “噗!”
  话还未完,齐彻突然喷出一口血,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殿下!”一道惊叫传来,那人着急忙慌地闪过来,扶着他慢慢坐下。
  齐彻撑开眼皮一看,是常宋。
  他登时清醒了几分,抹了把嘴边的血,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宋一边喊着传太医,一边目光闪躲,回避齐彻的眼神。
  他总不能说是沈大人早就知道他们偷跑出宫、让他陪他们演了一出戏、她却在后面把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齐彻看他那副样子,心下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忽然扯了扯嘴角,一把推开他,顺势靠在船木上,闭上了眼。
  “都滚开,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在意吗?无所谓吗?
  那方才为何紧张地手脚发麻?为何又莫名其妙地生气?
  狂跳的心脏,酸涩的心口,乱七八糟的思绪。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一有她,他就开始变得奇怪,他就开始变得陌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冰凉的江风吹到他面上来,都缓解不了滚烫灼人的温度。
  闲老三暗自顺了顺差点没提上来的一口气,方才那副场面可把他吓得不轻,今日是造了什么孽,竟遇上三个活阎王,只能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见几个人都上了船,他才暗自咽了口唾沫,动了动发麻的手脚,连摊子都不想收拾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张惨白的脸,长眼笑成一条缝,领口处绣了华丽繁复的宫纹。
  “闲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常宋笑眯眯问道。
  他刚在齐彻那吃了瘪,现在正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
  那小祖宗不知道又怎么了,受了伤不愿去医治,非得守在那船门口。好在太医说他受的是内伤,一时半会儿无大碍,况且这一掌伤及几处极怪的地方,恐怕只有那老人身上有解药。
  明明这几年长高了许多,也不似从前爱笑了,他还觉着殿下长大了,稳重了。
  怎么一对上沈大人,又变得幼稚了呢?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
  他这脑瓜子是越想越想不明白,对着眼前的人就笑得越微妙。
  闲老三被他柔和的尖细腔调吓得一哆嗦,勉强扯开一个笑,忽然发现周围空空如也,哪还有人的影子。
  “我就活动活动,天冷,大人多吃……不是,多添点衣。”
  “常公公,你就别吓他了。”陆婉容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太子哥哥一直坐在那门口一言不发,她实在坐不住,看见两人在说话,这才走了过来。
  常宋的脸忽然跨了下来,有气无力道:“这附近都有侍卫把守,劳烦闲老板待在此处等一会儿,待沈大人出来,你是死是活,自有定论。”
  “什么是死是活,放心吧,沈大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责罚你的……”她顿了顿,忽然看见了什么,奇怪道:“我先前便想问了,闲老板,你这铺子的名字有意思的很,怎么取个这样的名?”
  闲老三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破旧的旗子,久远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他长长一叹,道:“说起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的上元节,也是这样一个月朗风清的夜里,处处灯火辉煌,有如星汉。那一日我照常摆摊,没想到,有一位大人物来微服私巡了。”他顿了顿,看了看两人,压低声音:“你们猜是谁?”
  “正是方才这位国师大人。”
  说到此处,他又叹了口气:“没想到啊,一晃五年过去了,我等草民已经白发渐生,国师的容貌却恍若未变。”
  “当时烟花齐鸣,锣鼓喧天,国师大人也是坐在一艘巨船上,同我们一起观舞赏乐,最后大家开始放花灯了,我们看只有国师没有要放灯的意思,便有人问她,放花灯灵还是不灵。”
  “她没有回答,只问小人叫何名字,小人如实回答,就听她似是笑了一声,接着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就登船走了。小人哪敢去看,只等船走远了,才将那纸摊开,打眼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
  他指了指旗子,道:“就是闲得慌。”
  陆婉容笑了:“闲老板,沈大人这是揶揄你呢,你还真将这个玩笑话作为你的摊名了?”
  “小人又何尝不知,但当时众人看见这几个字,都纷纷解读它的意思,认为其中必有它的深意,十几种解释众说纷纭,几乎传得满城皆知。”
  “小人一介粗人,哪里知道它有什么寓意,只知自从这事传开以后,来买花灯的人越来越多,为感谢大人的恩泽,就将它作为摊名了。”
  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我记得,国师大人当时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年。我们这一带有个习俗,说是这望水坐落于崇元塔下,水边有颗古树,扎根千年,受涓涓望水与佛塔的香火所滋养,才长成如今这般遮天蔽日的模样。在上元节的前一日,由庙里的主持方丈们将祈过福的红绸挂满树枝,挂的越高的,也就越灵验。那少年想来也是个练家子,年纪轻轻,轻功了得,三两下便上了树,与一位年龄大他好些的武师在树上缠斗,几次险些掉下树去,叫我们看得心惊肉跳,好在最后拔得了最顶上的红绸。”
  “人群顿时连连喝彩,叫他写上心愿,保管能实现。谁知道,他跳下树,上了船,说什么不喜欢这绸子,往国师大人手中一塞,就不见了身影。你说说,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看他穿着不俗,又这般没大没小地登船,国师大人竟也不生气,笑着收下了,时人猜想他或许是哪家的公子……”
  “噗,”陆婉容忍不住掩嘴笑道:“闫老板,五年如此长的时间,也怪不得你眼拙,你不觉得今日同我一道来的太子哥哥有些眼熟么?”
  闫老三一怔,顿时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看了好几眼不远处靠在船上的背影,叹道:“竟然是太子殿下,恕小人老眼昏花,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 船内,烛火烬落,酒香四溢。
  “我原以为你是个心思深沉的,这样看来,是老夫高看你了。”老人睁着眼,一对漆黑的窟窿似在打量面前斟酒的人,面露嘲讽。
  “前辈说笑了,今日在下的确是出城来赏灯的,一年到头,忙个不停,也就今日能忙里偷闲,出来透透气。”沈衾半点也不生气,一面倒酒一面说。
  她放下酒壶,微微一笑:“你做你的河神受百姓敬仰,我做我的奸臣在暗处赏赏花灯,这也不许?”
  老人默了默,似在判别她话里的真假,随后嗤道:“论伶牙俐齿我比不过你,你若真当老夫是河神,就应当像他们一样,交些报酬。”
  “比如?”
  “比如……河西的三十吨救济,一个月的粮草,五十精锐,只要玄雪军。”
  老人的面色沉了下来,嘴角却微微翘起。
  “好说。”
  老人神色一顿。
  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前辈的要求,在下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到时写一张折子,送往将军府,陆将军一点头,我便派人快马加鞭送到您手里。”
  老人端起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衾继续添酒,淡道:“前辈认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了一眼再次被斟满的酒杯,也不拿,突然开口道:“陆长麟在夺你的权?”
  沈衾微微一怔,笑道:“前辈真是……心直口快。”
  这般直白的话她好像很久没听到过了,同宫里的那些老狐狸打多了交道,说话不绕上十八个弯再出口都觉得变扭。
  “不过,”她话锋一转,将酒杯往老人面前一推,道:“不足为惧。”
  老人忽的大笑几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哑着嗓子叹道:“好酒,好酒啊!”
  “不过你跟老夫说这些也没用,我管不了这么多,也不想管。就算是河神,也只能保一方风调雨顺,顾不得天下苍生,更遑论老夫一介草民。”
  “在下知道,今日过节,在下都推了所有事务出宫而来,自然也是要入乡随俗,放灯许愿的。”沈衾看着他,笑容在烛火下更加昭彰:“前辈只需当好这一方河神,全了我这一个心愿便好。”
  老人沉默半晌,才摇头叹道:“老夫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常人想三步走一步,你要想一百步才肯走一步。你这样的人,必定早就有了万全之策的退路,可是这千万条退路,你却一条都不肯走,非要去走前头的死路一条。”
  “丫头,”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些东西积弊太久太深,单靠你一人逆天而行,那你最后的命运注定是无力回天。”
  沈衾低低笑了起来,笑罢抬起眸,眸中倒映着簇簇隐约的烛火:“前辈,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的命,是一直走下去,直到筋疲力竭,直到这条烂命被耗尽。”
  夜色越来越浓,直至蜡烛烧了快大半截,船内的交谈声才停止。
  老人喝得满面通红走出来,脚步却四平八稳,他径直向一旁晕晕沉沉的齐彻走去,常宋见了,与一众侍卫立马挡在齐彻面前,纷纷拔剑相对。
  “常宋。”一道声音传来。
  沈衾从船仓内掀帘而出。
  常宋一看,立马带着侍卫退了下去。
  老人伸手在他胸前几处穴位快速点了几下,随即抓起他的手臂,两指顺着手臂划下,再抬手打出一掌击在他的掌心。
  “噗!”
  齐彻登时吐出一口黑血,面上却渐渐有了些血色。
  老人喝了酒,眼神有些迷糊,他眯起眼睛看了齐彻半晌,突然道:“你还是更像你母亲。”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往前走。
  “诸位,有缘再见。”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04:47

第十六章:(小剧场)上元·下
  “前辈!”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老人脚步一顿,回过头,眉梢微挑,看着方才还一口一个“老东西”叫他的人。
  齐彻勉强站起来,撑着一旁的栏杆,气息有些不稳:“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沈衾投去幽幽目光,沈衾随即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自己则往另一边的甲板处走去。
  * 寒蝉从船舱内走出,就见沈衾站在船头,看着对岸的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衣带飘摇的背影好像总是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微微一叹,随后上前道:“大人,冯老准备走了。”
  沈衾点点头,过去与那老人道别。
  另一边,常宋躬着身子,在齐彻旁边小声催促道:“殿下,起来了……”
  方才不知怎么回事,殿下与那老人交谈后,竟是四肢发软似的一屁股跌坐在船边,他一时也不知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齐彻却把头撇过一边去,闭着眼装死。
  常宋实在没办法,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寒蝉,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寒蝉无语地倪了他一眼。
  等沈衾目送那老人离去,回过身来,寒蝉便上前道:“大人,殿下有伤在身,一直坐在这儿恐怕会染上风寒……”
  沈衾却看也不看他,径直往船舱走。
  “让他躺着。”
  话落,齐彻立马睁开了眼,吓了常宋一跳,他迅速爬起来,大步走向沈衾,猛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沈衾看着他的手,淡淡道:“放手。”
  “我不放!你……”说到急处,心火攻上来,齐彻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就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直直栽到沈衾怀中,脑袋好似灌了铅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
  “太子哥哥!”
  “殿下!”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沈衾眉头一皱,摸了摸他的额头,便立马扶着他进了船舱:“去请李怀锦过来。”
  “禀大人,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凉,微臣开几副药让殿下服下便好,后续一个月内以调理身体为主,切不可再动气受伤。”老人收拾好东西,起身叮嘱道。
  李怀锦是宫中的老御医了,一出事就抗着药箱哧吭哧吭赶了过来,原本看事情已了,准备乘船先回去了,脚还没踏上船呢又返了回来。
  “有劳了。”
  沈衾刚要起身送他,就听见榻上突然传来有些含糊不清的梦话:“为什么……”
  李怀锦见状,便躬身道:“大人请留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着面前的二人,道:“大人,微臣还是多嘴一句。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太子殿下脉象不稳,心结积郁已久,长此以往,恐怕没有病也养出病来了。”
  “微臣在宫中三十年了,太子殿下这种情况,让微臣想起了十几年前,皇后娘娘也是这般……”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长长叹了口气,只道了句“微臣告退”便走出了船舱。
  室内烛火摇曳,沈衾站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榻上的人,他唇色苍白,平时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眶有些红肿,狭长的眼尾带出一片不正常的酡红。
  “为什么……”
  “又是我的错吗?”
  “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一声声低喃似的质问从他口中断断续续溢出。
  说着,他紧闭着的双眼落下了两行热泪,顺着眼尾,落入了乌黑的鬓发中。
  良久,一声轻叹在室内响起。
  沈衾伸出手替他抹去颊边的泪痕,指腹在肌肤上轻轻摩挲:“乖乖听话不好吗?非要吃这么多苦头。”
  齐彻似是感觉到颊边的凉意,呼吸顿时有些紊乱,侧过头在那手上贴了贴。
  “沈大人,药煎好了。”外头传来常宋的声音。
  沈衾应了一声,准备抽回手,却被齐彻一把抓住。
  “别走……”
  看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身子微微发抖的样子,怕是还未从梦魇中醒过来。
  “拿进来吧。”沈衾在榻边坐下道。
  常宋端着药,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对这位捉摸不透的沈大人一向是又敬又畏,别说沈衾了,就连她身边的寒蝉都够他吃一壶了,成天见面了就是鞍前马后、姐姐长姐姐短的。
  此时他那头更是恨不得低到汤碗里去,但余光还是不免瞥见了齐彻似乎正抓着沈衾的手,端盘的手抖了一抖,好在沈衾没有注意他,他便赶紧把盘子放下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齐彻终于醒了。
  一睁眼,他就看见沈衾坐在他身旁,靠在床沿边,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他目光一转,看见自己正抓着她的手,登时一怔。
  这一刻,他心里那些愤怒和委屈忽然就消散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的,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可是他再想生气,却是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都怪她,都怪这个人,她怎么能做到那么平静,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又想起了先前问那老人的话。
  “前辈,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那老人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谁,还故意装傻:“她?她是谁?”
  齐彻默了默,不理会他的戏谑,又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么?你一个江湖中人,她又久在宫中,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那老人笑了笑:“小子,我们的确很早就认识,不过……谁告诉你她一直在宫中的?”
  “她在你这个年纪,就已名振江湖了,不然你以为闻名天下的十二武陵客,怎么会甘心蜗居在你身边?”
  “只不过后来,她选择了与江湖截然不同的道路,走向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
  齐彻没有说话,时至今日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那个人。
  而这种不了解,让他感到心慌。
  “前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丫头是个奇才,在小小年纪便能展露出不可逼视的锋芒,后来……后来我们见面得越来越少了,今日这一面,我发现她又变了,变得愈发沉默、愈发坚韧、愈发……深藏不露。”
  “前辈,她以前……”
  老人打断他:“小子,三个问题已经问完,再问下去老夫可就吃亏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
  齐彻恍然回神,目光投向烛火下那张阖着眼的脸庞,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眼间带着几分疲倦。
  不料眼前安静睡着的人突然开口。
  “终于舍得醒了?”
  齐彻一惊,顿时撒开手,蹭的一下坐起来:“你、你你装睡?”
  沈衾缓缓睁开了眼,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准备起身:“不装睡我怎么知道谁明明醒了还故意不出声?”
  齐彻面上瞬间跟火烧似的,看她要走,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跟殿下有关系么?”沈衾转头看着他,平静道。
  齐彻看她脸上永远不变的淡然神情,顿时心头火起,手下的力道骤然加大,仿佛积蓄一天的怒火都要在此刻喷发出来。
  “怎么跟我没关系?!是谁把我搞成这样的?是谁害的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齐彻越说越气:“本殿下特意提前一个月筹备的烟花盛会,旁人眼巴巴求了几年都不见得能看一眼,先生却连赏个脸出宫都不肯!真是好大的架子!”
  室内沉寂良久,只有齐彻浓重的呼吸声。
  沈衾看着他满面通红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开口道:“我去拿药。”
  齐彻瞥见一旁桌上放着的碗,动作一僵,撤回了手,将头转过一边去。
  沈衾拿了药递给他:“殿下,先喝药吧。”
  齐彻看也不看:“不想喝!”
  沈衾笑了笑:“殿下可没有告诉臣你准备了烟花盛会。”
  齐彻转头瞪着她:“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惊喜!”
  “先生倒好,不给面子就算了,还安排常宋监视我,我身边哪个不是你的人,就一个常宋你也要拉拢吗?!”
  沈衾听了这话,目光一沉,笑容微敛,淡淡道:“不能拢住身边之人的心,是殿下没本事罢了,如今却要怪臣?”
  “是!我就要怪你!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你教我的那些权术心计,我又何尝不会用?对谁我都使得,只是唯独不想用这劳什子与你去周旋!”他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愤然低低道:“你做得出来,不代表旁人也能如你这般无心无情……”
  他跪坐在榻上,鬓发散乱,一边忍着脑袋的胀痛,一边拼命抹去眼中盈满的泪水,却是越抹越多:“也是,要怪就怪我蠢笨,怪我天真,怪我狠不下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呼吸逐渐急促,越说越喘不上气来,头疼欲裂,耳内阵阵嗡鸣,他仿佛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最后实在忍不住,哽咽出声:“你总是这样……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这太子之位你若这么稀罕,拿去就是!我……”
  话到一半,齐彻突然哽住,喉中一腥,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沈衾心下一惊,伸手接住了瞬间瘫软下来的人,立马点了他的穴,捉起他的手腕把脉:“殿下,别说话了。”
  “不,我偏要说……”怀中的人拼命挣扎,口中含着血,言辞都模糊不清。
  沈衾将他用力按在怀中,在他耳边软下了语气:“好了好了,是为师的错,我不该拒绝你,不该使心计对待你。”
  听到这话,齐彻才彻底松垮下来,无力地靠在她肩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隐隐抽泣。
  许久,才听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母亲走后,就没有人陪我一起看烟花了……”
  沈衾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船舱内寂静无言,只有窗外传来的晃荡江水声,齐彻伸出轻颤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一言不发,隐忍的哭声在昏黄的烛光中飘摇破碎。
  脖颈间早已濡湿一片,沈衾看着跳跃的烛火,忽然想起来很多事。
  想到很多年前,皇后离世时,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也是这般在她怀中,哭到昏死过去。
  想到很多年前,她有一次遭人陷害而被陛下责罚,阴冷的大牢中,他冲进来抱着她,说:“我在这里陪你。”
  沈衾忽然发现,在这深宫,他们竟是如此的相像,都是孤身一人。
  她缓缓闭上了眼,抬手抚了抚齐彻的头,任由他放肆地哭泣。
  * 不知过了多久,齐彻的抽泣声渐渐停止,只是依旧疲软地靠在她肩上。
  沈衾把了把脉,脉象稳定了许多。
  她端起碗,靠在他嘴边:“殿下,把药喝了。”
  齐彻将那闻着就发涩的药推远了些:“我不喝,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沈衾心下一叹,将药搁在一边:“说吧,什么事?”
  “把你以前在宫外的事讲给我听。”
  “怎么突然想听这个?”
  “若不是今天碰到那老头,我还不知原来先生在江湖上也是个风云人物。”
  “……”
  船外夜色寂寥,渔火几点,船内叙述声不断,直至靠岸。
  “殿下,到了。”
  齐彻听得入了迷,被这一声提醒叫得突然回神。
  心头涌上没由来的酸涩,他忽然想,他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老头到底是谁?他怎么会见过母亲?”
  沈衾起身,走至船舱外,看着幽幽江水,一字一句道:“前朝国师,冯庭生。”
  齐彻怔住了,一时心情颇有些复杂,只道:“那他怎么又到江湖上做起河神了?”
  “你喜欢待在宫里吗?”
  “……不喜欢。”
  “你为什么厌恶这座皇宫,他当初就为什么宁愿自废双目也要辞去国师一职,永不回宫。”
  齐彻站在原地,看着沈衾下船的身影,久久无言,心底有一个问题呼之欲出,他却不敢也不想问出口。
  “还不跟上?”沈衾驻足回头。
  齐彻下了船,却走向了另一辆马车:“我还有事,先回宫了。”
  临上车前,他动作一顿,侧目道:“你……回去的路上慢些。”
  沈衾看着他慌忙钻进车内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寒蝉,我们就不坐马车了,陪我走走吧。”
  “是。”
  还没走两步,寒蝉就递上来一个卷好的绸缎:“大人,方才婉容郡主上车前,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说是多谢大人这些年不嫌她愚笨,还愿时常教导她。”
  沈衾摊开一看,是一幅精致秀美的绣画,画上一轮圆月悬于墨空,清幽月色下,一池粉嫩娇艳的荷花正静静盛放,碧绿的荷叶上残留着莹莹露珠,画布抖开时,更有满池荷花随风轻晃、送来清香之感。
  画的右上角还绣了两行小诗:
  花焰千光照、江月清辉阑;
  愿得年年日,常见此团圆。
  沈衾想起来,这几年有时她去教齐彻练字,恰逢陆婉容也在一旁的话,她便一同指点一二。
  前阵子也是一样的情况,休息间隙时,她却忽然轻声问:“沈大人,妾身想问问,大人平时喜好看些什么画?”
  沈衾微微扬眉:“郡主有什么事么?不妨与臣直说。”
  陆婉容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便随口一问。”
  沈衾颔了颔首。
  陆婉容似是有些失落,垂下头摆弄着笔下的墨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声音:“臣画艺不精,自然也谈不上赏画,只是平时看得花草山石图多一些。”
  她眸中一亮,又赶忙低头掩饰:“大人最喜欢什么花?”
  “荷花吧,臣府上那池荷花开得不错。”
  沈衾回过神,让寒蝉将绣画收起。
  “大人,听线人来报,婉容郡主这阵子的确都在忙着绣画,谁知竟是送给大人的元夕贺礼,先前情况如此危险,她也将那画死死护在怀中,倒是有心了。”
  “寒蝉,你竟也会帮她说话了?”
  寒蝉一抬眸,见沈衾嘴角挂着淡笑,便也笑道:“大人说笑了,属下从不帮谁说话,只是陈述事实,不过是人心本身多变、难以捉摸罢了。”
  沈衾还想说什么,两人正好走到了府邸门口,就听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
  她回头一看,辽阔无垠的夜幕中炸开了无数朵烟花,轰鸣声接连不断,万千彩焰点亮了整个苍穹,璀璨炫目的烟火将这个被笼罩在黑暗中的森冷皇宫照亮。
  “看来有心人也不止郡主一个呢。不枉太子殿下为这场烟花精心准备了一个月,明明都打算全丢到江中泡烂,这会子又赶忙去拦住,想让大人回府前看见。”
  看沈衾没有应话,寒蝉又掏出一盏花灯呈上,正是齐彻当时放的那盏:“当时江水湍急,大人费尽心思也要将殿下这盏花灯打捞上来,大人又何尝不是有心之人呢?”
  沈衾看了她片刻,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不予置否道:“打开看看吧。”
  灯芯已经烧得很短了,泛着淡淡的暖光,上面寥寥几笔,只勾勒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长袍束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折扇,微微侧身回首,面上笑意淡然。
  此时烟花的爆鸣声也渐渐停了,夜空中只余一轮明月,沈衾忽然想起来,从前的那些元夕夜,她便是一个人站在府中庭院,看着这轮明月度过的。
  而今夜的此时,望着月亮的人,也不止她一个了。)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13:55

第十七章:揽芳
  陆长麟的目光投向碧绿的水面,上面掉落了几片粉红花瓣,激起一圈圈涟漪。
  “没有,只是……”
  话还未完,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啸声。
  沈衾一抬头,一支利箭裹挟着疾风直冲她破空而来。
  四周静谧无风,庭中树木却倏的发出了细微的窸窣声音。
  她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上下摆动了两下。
  那细碎的晃动声立马停止了。
  沈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眸子里倒映着那支极速驰来的箭。
  “小心!”
  身旁传来一道急促而低沉的叫声,陆长麟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箭已经来到眼前。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箭身,手侧不慎被箭尖擦过,瞬间撕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片刻后,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就立马变成了黑紫色,沈衾见了,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大人没事吧?可有受惊?”陆长麟将箭丢在一边,抽出剑盯着前方来箭的方向,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询问道。
  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他刚要回头,一双手忽然在他身上几处穴位快速点过。
  “哐当!”
  他手腕一软,长剑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刺啦——”
  又是一道刺耳的裂锦声,沈衾猛地撕下他的长袖,露出整只修长的手臂,又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
  “大人……”陆长麟一怔。
  “得罪了,”沈衾将撕下的布条紧紧绑在他的小臂上,握住他的手臂,盯着伤口,口吻依旧平静:“陆将军,你要做好下半辈子单手练枪的准备了。”
  说完,手指在他掌心的一处穴位一击。
  陆长麟虽随身佩剑,但最出名的还是那一柄长枪,得陆老将军亲传,一身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剧痛袭来,爬上整个手臂,他不禁闷哼一声。
  手臂因为布条的捆绑和方才的剧痛,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充血涨红,在他手侧伤口的上方,渐渐显出了一条近三寸的黑紫色脉络。
  “恭喜将军,这条手臂保住了,”沈衾把布条解开:“将军这一身精妙枪法没有白练二十年。”
  “这是……”陆长麟正疑惑开口,眼前忽然一阵昏黑,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沈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让他倚在石桥的栏杆上。
  “箭上有毒,西域三毒之一,半盏春。中毒之人,毒气会迅速蔓延到全身经脉,半盏茶之内,必定暴毙而亡。将军能撑到现在,已是出乎我的意料。”
  陆长麟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见自己借力抓着沈衾的手臂,顿时有些错愕,指尖微微一动,本想放开,可是隔着布料触到的那层温热,却灼得他掌心发热,竟是黏上一般挪不开了。
  于是他干脆移开目光,垂下眼装作没有察觉:“大人怎么知道?”
  “因为我中过。”
  陆长麟又是一怔。
  “方才我只是替你点穴封住了周身经脉,这毒气还在流动,只是很慢而已,所以这块肉,得尽快去除。”沈衾捡起了地上的剑,看着他道。
  “大人,”陆长麟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勉力对她笑了笑:“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莫脏了大人的衣袖。”
  沈衾看了一眼他的另一只手,尽管竭力克制,仍是轻颤不停。
  恐怕连剑都拿不稳。
  这毒性烈得很,发作起来仿佛浑身刺针遍布、蚁群噬肉的钻心之痛。
  她中毒那次,险些把自己的肉咬下来。
  目光一转,她瞥见这只手臂上遍布的数条狰狞伤疤,比之这条毒痕,怕是差不了多少。
  沈衾收回目光,笑道:“陆将军莫不是怕在我面前失了颜面?若是疼了喊出来便是,沈某必定守口如瓶。”
  陆长麟哑声失笑,一时牵扯到身上的筋脉,登时疼痛加剧,宛若烈火焚身,气息已有些不稳:“……那便有劳大人了。”
  沈衾正要下刀,忽然一顿,长剑在手中一转,朝桥旁的花树一挥,凛冽剑气带起寒风,霎那间,粉嫩花瓣漫天飞舞,簌簌落下,迷乱了他的视线。
  一股幽幽异香霸道地占据了嗅觉,让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突然,手侧一痛,点点鲜血喷溅在柔嫩花瓣上,血腥气混杂着馥郁花香,让他一瞬间来不及感知疼痛,而是深刻地记住了这个味道。
  “灵霄花,状似桃花,却在秋冬之际开得最盛,是一种名贵药材。其香异常,有安神镇痛之效。”
  沈衾的声音淡淡响起。
  花雨落定,石桥上铺满花瓣,待陆长麟回过神来,视线清晰时,却见沈衾已经将那条血丝割下,正用布条包扎他的伤口。
  “大人,这种事让太医来便好……”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衾头也不抬:“等太医来了,将军的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他半倚在石桥上,脚下是微漾的碧水,风中是纷飞飘散的幽芳。
  陆长麟看着正低头包扎的人,那双手修长纤细,白皙如玉,看起来颇有些脆弱,可指尖翻动时,却又能隐约瞧见掌心的薄茧。
  他知道,她有一身极好的剑术。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见了那只手上还未完全消散的咬痕,一时眸中情绪翻涌,晦涩不明。
  眼前的人低垂着眉目,只能看见远山般的黛色长眉,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角,纤长浓密的羽睫,如同月影一般在人心上晃荡。
  可一旦她抬起眸,里头只有一片冰冷黏腻的潮水,深不见底,无波无澜。偶尔闪过的情绪,就如同雨夜里闪过的一道雪亮剑光,令人心惊。
  “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寒蝉的到来打破了庭中短暂的宁静。
  沈衾缠好最后一个结:“太医呢?”
  “回大人,在路上了。”
  “派人护送陆将军去见太医,不可有任何差池。另外封锁城门,加派人手去追,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了贵客。”
  “是。”
  陆长麟将手隐在宽袖下,手指在那布条上轻轻摩挲,随后抬起眸,对上沈衾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多谢大人了。”
  走了两步,陆长麟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李尚书的帖子想必大人已经收到了。”
  “今晚鎏金宴,臣等恭候大人莅临。”
  * 国师府中。
  沈衾一回府,寒蝉就上前来查看,见她面色无恙,才松了松眉头:“大人,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沈衾摆了摆手,还是任由她给自己把了把脉,掀起袖子左右看了一番。
  “大人,刺客找到了,还没出宫就自己服毒自尽了。”
  沈衾颔首:“把尸体送去乱葬岗。”
  “是,”寒蝉顿了顿道:“尸体不用处理吗?”
  沈衾听了,唇角一弯:“会有人来处理的。”
  寒蝉在心中思索一番,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这刺客不是陆将军派来的?”
  “自然不是,”她在案前坐下,提笔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他还没有蠢到拿自己性命来演戏。”
  “莫非真是西域的人?可西域已几十年不曾参与过中原纷争……”寒蝉道。
  “不要忘了中原还有一位西域旧人。”
  “大人是说……齐敬王?”
  齐敬王这人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早年入赘给西域前公主,公主死后,又回了中原。
  “可是以那位的胆量,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宫中行刺。”
  “那个草包还有个草包儿子……”沈衾想到此处,语气里少见地带上了一丝无奈。
  寒蝉这才想起来,那位草包世子恰好又看上了卫慎。
  卫慎此人,才华横溢,博闻广识,乃今年科举的探花。
  沈衾对她颇为赏识,钦点她入翰林院任职,只不过她的性子实在过于不羁,身边桃花不断,莺莺燕燕常常将翰林院围得水泄不通。
  寒蝉一时语塞,这算是闹了出乌龙:“这么说来,陆将军方才是真心出手救人?”
  寒蝉想起在揽芳庭中,那刺客射箭之后,沈衾制止了暗卫的行动,怕就是想以此试探陆长麟。
  沈衾笔下一顿,嗤笑一声:“救人是真,但有时候过分求真反而会露出马脚。”
  以他的功力,明明能躲掉那支箭,却偏要在她面前落下一道伤口。
  “那李尚书府上的晚宴,大人还去吗?”印象中,沈衾很少参加这种宴会。
  “陆长麟最后还不忘提醒我,”她搁下毛笔,将字条递给寒蝉:“若是不去,岂不是要错过一场好戏。”
  “挑几件料子上好的新衣来。”
  寒蝉接过纸条,心领神会,对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就有人呈上了几件男子款式的华袍。
  沈衾看了两眼,指着一件绣着金纹的玄色袍子:“就这件吧。”
  寒蝉随即拿出一个青色瓷瓶,吩咐人将这件衣裳带下去处理。
  “等陆长麟回府了,就给他送过去。”
  寒蝉有些顾虑:“大人,这药量会不会多了?”
  沈衾站在案前,目光投向远处露出一隙檐角的揽芳庭,嘴角缓缓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不会穿的。”
  * 另一头,陆长麟已经回府,遣走了要替他换纱布的太医,盯着已经浸了血的布条微微出神。
  “禀将军,尸体找到了。”
  那人上前禀告,将一个黑色布裹放在他面前,布裹揭开,赫然是一个带血头颅。
  陆长麟回过神,看了一眼,随后便起身向房中走去:“给他送过去,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再闹笑话。”
  “是。”
  待陆长麟走进房间,那人拎着布裹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对立在一旁的人道:“将军的伤……”
  “你就别多嘴了,那伤将军都不让太医碰呢,”那人又往房门瞅了一眼:“小心被将军听见,军棍伺候。”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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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开局被甩,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19:01

第十八章:新衣
  “郡主醒了吗?”
  听见外头的声音,好一会儿,陆婉容才回过神来。
  随后门被推开,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来人,声音微弱:“太子哥哥?”
  “是我。”齐彻走至榻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目光涣散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容容,你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会不小心落水?”
  陆婉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的话,神色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有些发抖:“就是……天太黑了,我没看清……”
  她说着,耳内忽然一阵嗡鸣,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那个冰冷窒息的夜晚。
  昨日晚上她熬了莲子羹,想着兄长近日事物繁忙,夜晚也不得休息,便想着送一些去将军府。
  谁知到他房门口,侍卫说他出去了。那侍卫本想找人去通报,她拦住了,不想兄长因为这些小事分心。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陆长麟还未回,便想着到府中走走,兴许能碰见他。
  走至一个偏僻的小院中,四周漆黑一片,一盏灯也不曾点,只有一两缕浅淡月光掠过杂草。
  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禀将军,都已经部署好了。”
  “青州那边办妥了?”
  “将军放心,此次必定让他有去无回。”
  她心下一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僵在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将军,若是这次太子……”那人说着,忽然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四下是死一般的寂静,许久,才听另一人极轻地叹了一声,可那叹声中似乎并没有几分惋惜,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出了院子。
  她长松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回了府。
  路过府中的湖边时,看见黑漆漆的湖面,她就想起了方才的事,不禁忧心道:“小诗,你说,阿兄他……”
  话到一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很久没有听见小诗的声音了。
  她猛地回头,就见一个黑衣人伸手朝她门面袭来,勒住她的脖颈,死死捂住她的嘴。
  她无力地挣扎,想着要是晚些从兄长府中出来就好了,他一定会救她的。
  那人把她的双手用绳子绑住,狠狠推入水中。
  她在水中拼命蹬着脚,利用浮出水面的间隙大声呼救,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被水模糊的视线中,忽然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在湖边站定。
  沉默地看着她垂死挣扎。
  她狂跳的心脏猛地一滞,惊恐之余,力气已经用尽,带着不可置信绝望地沉入湖底。
  那张脸,是兄长。
  是幻觉吧?一定是临死前的幻觉。
  她宁愿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如果不是,她不敢想象往后该如何活下去……
  孤身在这深宫中飘摇,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伺机将她拖入炼狱。
  那样好像比死可怕多了。
  这么想着,陆婉容缓缓闭上了眼。
  意识快要消散的最后,忽然有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一下一下好像踩在她的心上。
  随即“嘭”的一声,水花四溅,湖水涌动,有人跳进了湖中。
  一双手猛地拉住了她。
  那双手随即把她拉入一个与冰冷湖水截然不同的温热怀抱,带着她奋力上游。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了睁眼,恰逢月光透进湖水,那人回眸看向她,溶溶水光中,她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容容?”齐彻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陆婉容苍白着一张脸笑了笑,道:“太子哥哥,我没事……沈、沈大人呢?她怎么样了?”
  齐彻一顿,脑海中又浮现方才那些画面,放在膝上的手登时握紧:“……她没事,怎么了?”
  “若不是沈大人,我……”陆婉容眸光闪了闪,顿了顿,道:“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改日婉容必定要登门拜谢。”
  齐彻看她方才几次走神,神色有异,此事恐怕不是只单单落水那么简单。可看她不愿多说的样子,他也不便一直逼问。
  他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郡主府。
  齐彻心不在焉地在宫中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应天殿”叁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怎么走到她府上来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心中暗骂一句,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又停下。
  他为什么要走?他想去哪就去哪!
  这么想着,他绕了个路,从侧门翻墙而入。
  每次走正门,那些人一见到他就要去跟那个女人通报。
  他如今心中烦得要死,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
  心中这么想着,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往她的住所走去。
  期间路过一间厢房,窗户开了一半,从窗边走过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突然停下了脚步。
  里面只挂着一件衣服。
  而那件衣服是男子款式的。
  他一皱眉,退了回去,盯着那件袍子打量。
  料子柔滑如水,玄色为底,其上绣着的金纹隐隐有暗光流动。
  看大小,倒是和他的身量差不多。
  他微微挑眉,正打算翻进去看时,前方似乎有人察觉,传来脚步声。
  他左右看了两眼,纵身一跃,翻上屋檐。
  “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你可别吓我啊,这差事是上面的命令,想必这衣服沈大人珍视得紧,眼下宴会在即,半分差错也出不得。”
  这话提醒了他,李尚书今晚会在府上办晚宴,昨日给他发了请帖。
  他本不打算去的,毕竟前些日子刚把那位李世子灌得不知道现在醒没醒,正好他也不想看见那个饭桶。
  如今看来,去去也未尝不可。
  齐彻嘴角不自觉扬起,又听了一阵两人的碎嘴,随后便溜出了府。
  待他走后,一个人影在另一边屋檐上出现,黑衣斗笠,衣绣桃花,看着齐彻走远的身影,黑纱下的眼睛隐约露出一丝迷惑。
  “他在屋檐上偷听了半炷香的闲话,就回去了。”黑衣人悄然出现沈衾身后,抱剑倚在檀木门上。
  沈衾靠在座椅上,翻书的手一顿。
  这么闲?
  就在这时,寒蝉前来汇报:“大人,方才已经让人将衣服送过去了。”
  沈衾应了一声,抽出一本书:“派人把这本书给齐彻送过去,让他写一篇概要给我。”
  寒蝉拿起那本和砖头一般厚的古籍,恐怕没个两叁天看不下来。
  “那夜里的鎏金宴……”
  “我本就没打算让他去,”沈衾又翻了一页书:“让他去做什么?去再把李世子喝死一次?”
  “这次可不是在倚春楼。”
  * 常宋看着眼前这个自从踏进府便心情颇好的人,心中称奇,明明昨日还把东西摔了一地,关了自己一个晚上。
  只见他四处走动,东翻西看,眉梢却全是喜色,可见心思早飞到别处去了,随即又抽出案几上架着着的宝剑,到庭中舞起剑来。
  常宋趁机在一边拍掌附和:“殿下与这件衣裳真是相称,舞起剑来更是威风凛凛。”
  今儿早出门火急火燎去沈大人殿中时连鞋都没穿,一回来便换了身行头,一看就是在沈大人那儿换的。
  齐彻听了,轻笑一声,收剑道:“本殿下穿什么不好看?今儿这只是一件,后面还有你看的!”
  常松顺着他的话又拍了顿马屁,心情也颇好。
  不过很快,就不好了。
  不过一会儿,齐彻就逐渐有些坐立不安,常宋在一旁疑惑道:“殿下,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没有。”齐彻烦躁地蹙起眉。
  话落,就有人进来通报:“殿下,国师府有人来了。”
  齐彻眼前一亮,立马起身走了出去。
  常宋赶紧跟上去,还没走到院外呢,就见齐彻又折了回来。
  面色冷得吓人,气冲冲往里走。
  他心中一突,小跑到门口,见到个眼熟的人,怔了怔,便立马笑眯眯迎上去:“柳大人,许久未见呐,您怎么突然从青州回来了?”
  那人笑着点点头:“办完事了,今日刚到的京城。”
  常宋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佳,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望见谅。”
  那人倒是很客气地把手中的东西给他:“不碍事,这是沈大人吩咐送过来的,在下正好顺路,还请常公公给太子殿下带到。”
  这人也是沈衾府上的,不过常年在外。姓柳名奚,温润和善,为人低调。可越是低调,常宋就越不敢轻视,在沈衾身边的,又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
  常宋接过那本厚重的书,回院看见齐彻坐在桌边喝酒。
  他自然是不敢这个时候凑上去挨骂的,只是将书放到一边,心中暗自琢磨,沈大人让殿下写一篇概要,这意思……是不打算让殿下去晚宴了?
  齐彻喝了半天的闷酒,似乎又气不过,拿起剑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出了一身汗,靠在树旁喘着粗气。
  沉默半晌,他将剑丢给常宋,径直往里走去。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他打着哈哈上前问道。
  “沐浴,”齐彻脚步不停,口气冰冷:“随后启程,去李尚书府。”
  常宋看了看外头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看这风刮的,今晚怕是要下雨。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23:01

第十九章:夜宴
  卫慎与庭中宾客一个个寒暄完,才得空喝了口茶歇歇干涸的嗓子。
  无趣啊,真是无趣。
  这么想着,她目光一凝,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角落处,盯着盆栽出神。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见她,随即一怔。
  “卫大人。”他赶忙走上前来,颔首作揖,神色有些不自然。
  卫慎轻笑一声,道:“你不必觉得尴尬,欢情一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上午你在沈大人和陆将军面前失了方寸,想必也是觉得与我在一起有失颜面。”
  后续他也没有再来找她,她不是喜欢强求的人,自然便随他去了。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声道。
  他家中贫苦,苦读多年,才在翰林院有个小小职位。他与这位世家嫡女见过几面,有过几次愉快的交谈,两人心中便渐渐互生好感。
  先前在揽芳庭中相遇,一时冲动没想到失了礼数。
  如今冷静下来,自然没了那心思。
  卫慎可以放荡不羁,他不能。
  要是沈陆二人有一个对他不满,甚至不用禀告陛下,悄无声息地撤了他的职、让他卷铺盖走人不过一句话的事。
  “休缘……”应该是这个名字,卫慎顿了顿,继续道:“我知你心有难处,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卫慎虽然风流,但不是下流鼠辈。此事已过,往后我们再无女男纠葛,只有同事之谊。”
  这人相貌清秀,性子也合她的心意,不过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了。
  许休缘默了默,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多余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一位头戴方巾、身穿暗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两鬓微微斑白,面容温和,双眼倒是有神,笑着招呼着庭院中的客人。
  正是李尚书,李公淳。
  “诸位请坐,此次鎏金宴的主角马上到场。”
  众人纷纷落座,不多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踏进了庭院。
  席间一时喧哗起来。
  “陆将军在关外两年,竟也没被风沙侵蚀面容,尤其穿上这身华袍,瞧着竟是越发年轻了!”
  真真假假的赞赏声不绝于耳,许休缘看了一眼陆长麟,又看了看正自顾自喝酒的卫慎,不自觉捏紧了酒杯。
  陆将军来了,不知那位沈大人……
  他心下一怔,努力把脑海里那抹白色身影甩掉,自己喝了两杯酒也是脑子发昏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陆长麟在堂下站定,一一道谢,沉稳的气度让众人又高看了他两分。
  待他落座后,有人有意无意往门口瞧了两眼,目光闪了闪。
  众人有些诡异的安静,都知道还有一尊大佛没到,又都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
  陆长麟只平静斟酒。
  卫慎倒是觉得这些人有意思的很,但笑不语。
  简单聊了两句后,李公淳忽然倒了杯酒:“这杯酒,我要敬一位新官,从前只与你家中长辈见过,未曾想多年前的小丫头如今已在翰林院任职。云华君才华横溢之名冠绝京城,比起令母当年风采也是不逊几分。”
  话落,席间发出了两声隐晦的笑声。
  只因这位云华君冠绝京城的不止才华之名,还有她那些风流韵事。
  卫家作为宣炎王朝的开国功臣,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乃朝中清流之首,世家大族的典范,无数才子、文臣皆出于此。
  只是这几十年来已渐渐没落,早没了昔日辉煌。
  当今卫家家主,卫慎的外祖母,闻名天下的当世大儒,现年事过高,缠绵病榻,只能隐居江南。
  卫慎的母亲卫青阑年仅十六便一举夺得状元之名,后入朝为官,成为先帝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天妒英才,生下卫慎不久后便重病去世。其夫君家世虽不显赫,但也是书香门户,这位诗书里浸润出的男子担不起偌大一个卫家,在卫青阑去世的半年后也跟着悲痛而亡。
  卫家的气运仿佛也跟着卫青阑的逝世而一落千丈,卫慎一脉同出的嫡亲姐姐,天赋惊人,被誉为百年难见的神童,却在十叁岁时意外身亡。
  剩下的几个妹妹弟弟尚小,能撑起卫家便只有卫慎一人,可惜她继承了卫家的才华,却没有继承卫家德行高洁、持正自守的风骨。
  煊赫百年的卫家到卫慎这一代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卫慎看着小厮呈上来的酒,也不接,只笑道:“多谢李大人。在下多问一句,这是什么酒?”
  “梨花酒。”
  “哎,可惜了。”卫慎叹了口气:“在下从儿时起,便吃不得梨花酿造的食物,吃了便频频呕吐。”
  “大人的好意,云华心领了。”
  李公淳一顿,笑道:“无妨,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便请人替卫大人喝吧!”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身影从院内走出来,眼神阴郁,眼下一片乌青,步子虚浮,似乎刚醒来一般。
  卫慎见了,神色微动,转头对身边的侍从低声说了句什么。
  后头的李管家见李公淳看了自己一眼,颇有责备之意,只得低声在他耳边道:“大人,怎么拦都拦不住。”
  这小公子上次与太子殿下比试喝酒,醉了好几日,今儿下午才醒,李大人让他在院中好生修养,谁知他偏要来宴会凑一脚热闹。
  真要动用武力拦也不是不行,只是京城谁不知道李尚书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嫡出的小儿子,偏生这小儿子又是个脑袋空空的酒囊饭袋,李家几个小姐公子,哪个不比他强,尤其是李叁小姐,虽是个庶出的,但才貌兼备,性子稳重,偏生不得宠。
  好在是宫中那位太子爷今儿没来,不然这饭是吃不成了。李管家心中长叹,头疼不已。
  李公淳倒真没有让人将他拦下去,只皱了皱眉:“昌儿,不得无礼。”
  李昌阴测测笑了笑:“爹,孩儿省得,孩儿只是看这席上来了些新面孔,想认识认识。比如……那位!似乎也是翰林院的人吧!”
  许休缘心下一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连忙起身到宴席中央跪下。
  “回李公子,正是。”
  “这位大人长得倒是清秀喜人,听闻卫大人向来好美人,想必日日与这样的人共事,心情颇为愉悦罢!”
  许休缘立马在人群细微的嗤笑声中涨红了脸。
  卫慎神色不变,只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正用余光瞟她的齐敬王,对方猛地收回目光,赶紧给自己倒了杯酒。
  也有人在一旁嘲弄冷笑,大哥不笑二哥,这李昌自己本就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平日里逛花楼喝花酒就是家常便饭,强抢良民的事也没少做。跟他比起来,卫慎可以说是风雅至极。
  “既然如此,那这杯酒你替卫大人喝!梨花酒,梨花泪,梨花美人醉!”
  此话一出,卫慎动作一顿。
  她品酒无数,对各类酒的气味尤其敏感,梨花酒自然也在其中。
  那酒不对劲。
  许休缘端着酒杯,众人或是嘲讽或是看戏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脊梁骨戳出一个洞来。
  “怎么,这位大人不给本公子面子?还是说只有卫大人喂你的酒你才肯喝?”李昌讥讽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下不敢。”
  许休缘涨红着脖子,一咬牙,颤着手刚准备一口饮下,就听一个带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梨花酒,梨花泪,梨花美人醉……”
  “李公子好文采啊。”
  许休缘听着这有点熟悉的声音,忽然怔住了,端着酒一时忘了动作。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股淡而悠远的梅香传来,一只白皙的手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白色的云纹袖子垂下。
  他余光一瞥,瞥见一截垂落的黑缎似的乌发。
  随后,那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不如我来尝尝这梨花醉,比之去年李大人送来我府上的那坛如何?”
  李公淳看见来人,顿了顿,随后笑道:“沈大人,老夫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许休缘又是一怔,耳边的嘈杂声似乎都消失了,只有身后的冷香萦绕鼻尖。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久闻国师大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沈大人,见你尊容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呐!”
  四下顿时议论声起,颇为喧闹。
  有那么一瞬间,许休缘以为自己回到了漫天花雨的揽芳庭,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忍住,在心如擂鼓中,缓缓侧过头,抬眸一看。
  来人站在朦胧灯火下,一袭白色银龙暗纹流云锦衣,其上用银丝绣着的飞鹰昂首展翅,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衣袖在天地间展翅翱翔,腰束黑金带,玄色披风在飒飒风响的庭中飘扬,与夜色融为一体。
  乌发只用一枝银叶簪子半挽在脑后,垂落的青丝在身后悠悠飘荡。
  暗淡的灯光下,只见她肤光如玉,一双修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眉如远山,挺鼻菱唇,鼻尖莹润。
  一眼望去清冷华贵仿佛天人之资,却因那双狭长明眸带上几分写意的秀丽风流。
  这样一副隽秀无双的样貌,可她站在檐下,长身玉立,衣袍飞扬,周身气度却是淡雅清逸,从容不迫,如一场萧萧秋雨给酒暖肉香的夜宴带来了几分凉意。
  “沈大人,”一直沉默着陆长麟突然开口,道:“先坐下吧。”
  沈衾这才抬眼看向陆长麟,目光在他那身熟悉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对上他的双眸。
  陆长麟坐在席间,灯火昏暗,衬得玄衣越发如墨漆黑,衣上的花纹闪过迷离的金色,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晦暗沉浮。
  “对,来人,给沈大人赐座!”李公淳立马接话,看了一眼身旁呆怔的人,厉声道:“昌儿,还不快见过沈大人。”
  “见、见过沈大人……”李昌痴痴盯着沈衾,话都说不利索。
  话落,李管家便觉得有道冰冷目光朝这边扫来,吓得他老骨头一哆嗦。抬头一看发现是沈衾身边的侍从,也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皮肤苍白不似常人,细眉杏目,面色冷漠。
  他只恨自己方才怎么没一棍子将他敲晕拖下去,小公子这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上次因为婉容郡主吃得亏还不够么,也不看看眼前这尊煞神是谁?
  “李叔,沈大人……如此皮囊,怎么没在上京倾城图上见过?”李昌一边怔然看着沈衾,一边问道。
  “小公子有所不知,此乃我朝国师,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手段……了得,并不适合画在倾城图上……”李管家连忙低声道,这里人多耳杂,因此他说的也很是委婉。
  上京倾城图是一副绘有历代有名美人的精美画卷,可这东西再怎么风雅,说到底还是有观赏调侃之意。
  而宣炎王朝对神权颇为尊崇,历代国师哪怕是天子都要礼让叁分,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国师虽说生了一副风光霁月的好模样,行事却残忍狠厉,令人闻风丧胆,画师也得掂量掂量手中的画笔和脖子上的脑袋哪个更重些。
  沈衾对李公淳的话置若罔闻,只唇角一勾:“不急,正好诸位都到了,沈某姗姗来迟,自罚一杯。”
  说罢,抬手饮下了杯中酒。
  “大人!”李公淳一惊,从坐上站了起来。
  李昌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更是大惊失色:“李叔!快!快请大夫!”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脸色皆是一白,李管家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撅了过去。
  只有李昌还一副火急火燎、忧心忡忡的样子,一想到这么一个尊贵清雅的俊秀美人马上就要口吐黑血倒下他就心痛不已。
  “噢?”沈衾看了李昌一眼,神色依旧温和淡然:“李公子说要请大夫,这是何意?”
  李昌此时也察觉了宴席上氛围的不对劲,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铁青的李公淳,犹豫不安:“这、这酒里有……”
  “沈大人,此事是臣管教不严,让昌儿犯了大错。大人事后怎么责罚,臣绝无一句怨言。只是望大人以身体为重,先请太医就诊!”李公淳出声打断了李昌,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李大人言重了,一杯酒而已,李公子也是好意,何来责罚一说,”沈衾微微一笑,仿若清风徐来:“李公子,你方才说酒里有什么?”
  李公淳面色难看到了极点,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
  李昌左右看了两眼,发现气氛凝重得可怕,想到李管家方才说的话,猛地一抬眸,只见对方那双如墨的眸子幽幽盯着自己,仿佛一把冰冷的尖刀,锐利的寒意刺得他头皮发麻,心口悚然,不禁抖着嗓子脱口而出。
  “毒!酒里有毒!”
  话落,“轰”的一声,惊雷滚滚,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自天上猛然劈下,照亮了檐下依旧笔挺如竹的修长身影。
  阴森白光划破黑暗的一刹那,却将那张秀逸玉面映得十分诡谲。

新婚夜,植物人老公忽然睁开眼
简默
父亲公司濒临倒闭,秦安安被后妈嫁给身患恶疾的大人物傅时霆。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变成寡妇,被傅家赶出门。 不久,傅时霆意外苏醒。 醒来后的他,阴鸷暴戾:“秦安安,就算你怀上我的孩子,我也会亲手掐死他!”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27:05

第二十章:梨花血酿
  隆隆雷声过后,席上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是应了李昌的话,沈衾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大人!”有些人回过神来,惊呼出声。
  许休缘更是错愕不已,只瞪大双目,呆呆地看着沈衾。
  沈衾一抬手,那些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她拿过寒蝉递上的帕子,擦净嘴角的血迹。
  这时有人搬来一张檀木椅,沈衾撩开披风坐下,端过一旁呈上的茶盏,倒也不像是中毒至深的样子。
  众人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李公子,这酒原是要给翰林院的人,你与他到底有何纠葛,怎么要下如此杀手?”沈衾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李昌被身后的李管家捅了一肘,猛地回神,看见沈衾似乎暂时没事,还有力气坐在椅子上神态怡然地喝茶,心下忽然有了点底气:“本公子只是听下人说在里头放了些吃了会坏肚子的药,正好看那仗着一副恶心皮囊上位的小白脸不爽,便想着治他一治罢了!”
  “原来如此,”沈衾放下茶盏,道:“来人。”
  “喂李公子喝酒。”
  两个黑衣红纹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李昌左右,将他踹倒在地,拿起酒就要往他嘴里倒。
  李管家本想伸手去拦,却被他们身上的煞气骇得愣在原地。
  这两人身形高大矫健,面容却十分普通,僵着一张脸,嘴唇像缝上一般不曾发出一点声音,通身萦绕着沉沉死气。
  这不像是宫里的普通侍卫,莫非—— 听说沈衾养了一支私人暗卫,来无影去无踪,鲜少露面,无人知其规模,只听闻行事诡异,所到处必定血流成河。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朝中也有臣子弹劾,可陛下却从来置之不理。
  “这酒就是本尊方才喝的,李公子可以放心喝,无非是坏肚子罢了。卫大人是本尊点入翰林院的,这位兄台又在卫大人手下任职,本尊自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沈衾说话向来少用“本尊”一词,这番话表明了是要用国师的名头压李昌赔罪。别说是给卫慎一个交代,凭着沈衾自个喝了那杯有问题的酒,让李昌再喝十杯作赔那也使得。
  “不、不要!我不喝!我不喝!”
  李昌突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他清楚的很,这哪里是什么坏肚子的泻药,这是杯实打实的毒酒。
  但他不知为何沈衾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
  “沈大人!”李公淳忽然开口,声音透着几分急切:“此事是臣管教不力,方才臣让人去查了,这酒里确实有毒。想必昌儿也不知这毒会要人性命,一时失言,还望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沈衾挥了挥手,那两人便放开了他。
  李昌惊出一身冷汗,心下一松,刚要瘫倒在地,就听一个声音催命般响起。
  “李大人说得是,李公子的话真真假假实在让人难以分辨,本尊听得也颇为困扰。”
  “巽叁,掌嘴。”
  话落,“啪”的一声脆响炸开,李昌硕大的脑袋被扇得歪在一边,口中涌出鲜血,两颗牙齿掉在地上。
  那人手劲极大,丝毫不在乎眼前这养尊处优的公子的死活,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脸上赫然五个紫红的指印。
  李昌眼前一阵昏黑,还没从火辣辣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你敢打我……”
  “啪!”
  话还未落,又是一巴掌,打得他口中血糊一片,再吐不出半个字。
  清脆的巴掌声连续不断,不一会儿席间就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沈衾只是半阖的眸子,看着瓷白茶盏上的青竹叶纹样,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公淳脸色煞白,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他知道这次沈衾是不打算轻易了结此事,自己说的越多,李昌遭的罪就越多。
  直到李昌一张脸高高肿起,满是血痕,嘴唇血肉模糊,牙齿也不剩下几颗时,沈衾才一抬手,示意那人停下。
  “李公子,接下来,我的话,你可要想清楚再答了。”
  李昌疼得眼泪直流,看着眼前那张有些模糊的玉面,仿佛见了修罗阎王一般,发出颤抖的呜声,连忙点头。
  沈衾站了起来,走至他面前,低头看着脚下的人:“第一,李公子知不知道这酒里的毒可以要人命?”
  李昌被扇得头晕眼花,眼泪鼻涕和血水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个人样,只能看见一颗头上下用力晃了晃。
  席上一片哗然。
  沈衾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李公淳。
  这是打他老子的脸了。
  “很好,”沈衾收回目光,声音如山间泉水,扣人心弦,煞是好听:“第二,是谁下的毒?”
  李昌匍匐在地,口中滴下血水,疯狂摇头,哭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衾颔首,晦暗灯火中,看不清神情。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着他爹的叮嘱,将幕后之人瞒的死死的。
  看来这李家父子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一无是处。
  此时李公淳脸色依旧难看,只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想着如何开口了结此事。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但握刀之人的力道掌握得很好,那血溅在沈衾垂落的袍子旁边,没有沾上雪白衣角。
  “我的手……”李昌看着汩汩冒血、白骨森然的断口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地上那只手掌被人拿碗装起,淋上梨花酒,放入托盘,呈在沈衾面前。
  先前被唤作巽叁的人插刀入鞘,踩上李昌还在突突冒血的断口处,乌靴一蹬,使劲蹂躏起来。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不成调子的凄厉尖叫,他从昏死中痛醒过来,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抖如筛糠。
  沈衾端起装着断手的碗,搭在瓷碗上的指尖微微用力,掌心气波涌动,一点仿佛雪化的细碎声音响起。
  碗中的断手已经化成一滩血水。
  李昌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浓烈的血腥味让席上众人也不禁面露菜色、胃中翻涌,只有卫慎和陆长麟,一个还在慢悠悠喝酒吃菜,一个端坐在原位纹丝不动。
  恶心之余,有人更震惊于沈衾的内力,早就听说国师修得邪功,实力深不可测,不想竟是到了如此可怖的地步。
  “听说李公子不爱舞文弄墨,让李大人也很是头疼,今日本尊砍下你的右手,让你今生都不用拿笔,也算是了你的烦心事。”
  巽叁接过沈衾手中的碗。
  寒蝉在一旁低眉敛目,面无表情,只是忽然想起,上次赏花宴上,李昌欲对陆婉容行不轨之事,好在侍卫赶来及时,只让他在郡主肩膀上留下一个手印。
  “又听说李公子一向爱酒,今日这碗梨花血酿,不如你来品鉴一番。”
  巽叁死死掐着他的下巴,力道大的快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冰冷的瓷碗碰上嘴唇,强烈的腥臭味冲入鼻腔,酸水混杂着血气瞬间涌上咽喉。
  “南烨!”
  他抖着嗓子叫出声来,声音因为身体的剧痛几乎成了哀嚎,尖利颤抖。
  “是南烨世子!”
  * “殿下,几个门都有人拦着,您出不去的……”常宋提上酸软的双腿,跟上齐彻,只见他飞上屋檐,环顾四下一圈。
  齐彻嗤了一声:“就凭那几个废物点心也想拦我……”
  他话语一顿,又转头挑眉看着常宋:“你就别跟上来了,带着你这小身板本殿下就是真长双翅膀也飞不出去。”
  常宋含泪掩面而去。
  齐彻悄然飞上靠近侧门的屋檐,弹出手中两颗石子,“咻”的一声,精准击打在两名侍卫的脖颈上,那两人便齐齐软了下去。
  他纵身一跃,猫儿一般轻巧落地,一手扶住一个,将二人缓缓放倒。
  齐彻嘴角勾起,不想脚还没伸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殿下,又见面了。”柳奚微笑作揖。
  柳奚长了一张与她性子极为相称的脸,眉眼如丹青描画,线条清淡柔和,瞳孔颜色也浅,眉目间仿佛笼着一层蒙蒙烟雨。
  齐彻看见这张前不久刚给他送书的面容,心中的兴奋仿佛被人一盆水浇了个透凉,表情很是冷淡,只暗嗤一声,就自觉往回走。
  “殿下,且慢。”
  齐彻脚步一顿,回过头。
  柳奚侧身让出前方的道路:“劳烦殿下去时带一支御林军随行。”
  齐彻一怔,心中警觉:“怎么?”
  柳奚笑道:“殿下不必多心,只是沈大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
  齐彻心下一跳:“……是她放我出门的?”
  之前不是说不让他出去吗,难道是遇到什么变故了?
  柳奚微微一笑:“自然,没有大人的命令,臣等不敢擅作主张。”
  齐彻刚要走,柳奚又叫住了他,掏出一个药瓶:“劳烦殿下将这药带给大人。”
  齐彻立马抓住了关键字眼:“……她怎么了?”
  柳奚听他这么问,似是有点讶异,犹豫片刻,还是道:“大人难道未曾告诉殿下么?大人身中蛊毒已有六年之久,这蛊毒奇怪非常,无数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将这毒控制住不继续恶化,却无法根除。”
  “后来寻到一位江湖神医,她说要解这毒还缺一味药材,名叫观音魂,可是这观音魂失传已久,是不是传说也未可知。”
  齐彻震惊不已,心口涌上一股涩意,随之而来的是恼怒和不解,还有抑制不住的心慌。
  她为什么从来没跟他说过?
  柳奚将齐彻的神情看在眼中,又道:“殿下不必过多担忧,这蛊毒目前看来不会危害到大人的性命,只是发作起来尤其折磨人,以前是一年几次,现在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不过,我等也一直在寻找解毒的法子,这瓶药便是属下在青州找了一味药材,让神医研制而成,看看能否奏效。”
  齐彻攥紧了手中的白玉瓶,只道了句“多谢”就带着人走了。
  柳奚也正打算离开,一个声音突然出现身后。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那人靠在树下,微风吹起他的衣摆,现出片片桃花:“你擅自违抗大人的命令。”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柳奚道。
  黑衣人沉默了,他想说因为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对方必定会反驳:那你又何必问呢?
  是啊,他又为什么要问呢?
  柳奚没有听见身后的回答,只淡淡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 李昌话语一落,座上的齐敬王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李昌,指尖颤抖:“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看见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他,他目光闪了闪,一甩袖子,沉声道:“有些话,李公子还是慎言!”
  “我儿今日都未曾出席晚宴,如何下毒?李公子这般无凭无据的——”
  话未完,不远处一道扬声打断了他。
  “谁说南烨世子没来?”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身量颀长,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黑色金边蟒袍,玉带勒出劲窄的腰身,衣襟处透出一抹暗红色内衬,在深色玄衣中尤为醒目,仿佛一朵红梅从黑潮中破土而出。
  墨发用金冠高束头顶,垂落在腰间。
  眸如点漆,飞眉入鬓,凤眸斜长,深邃轮廓在灯火下愈发锋利,不可逼视。
  齐彻继承了陛下年轻时俊美到张扬的面孔。唯独一双眼睛,像极了已故的崔皇后,柔情似水,又不卑不亢,深处仿佛总是飘荡着一种淡淡的伤怀。
  可这位太子殿下的眼中并没有那股坚定的温柔,而是一种警惕的机敏。
  如果说陆长麟是一把久经试炼的剑,那齐彻就是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
  他一手按在腰间长剑上,一手拎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
  走至庭院中央,齐彻松了手,抬脚往他屁股上一踹,那人便哎呦一声跪趴在地。
  “本殿下来时看见有人在院外鬼鬼祟祟偷听,不知听到了什么,竟是落荒而逃。看此人行迹古怪,本殿下便派人擒住了他。”
  “打眼一看,巧了,这不是我那许久未见的堂哥么?”
  齐敬王身体僵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说完这些,齐彻才用余光瞥了一眼沈衾,她站在灯火阑珊下,昏黄光晕将她的五官映得柔和了几分。
  原本是打算不理会她的,可是这一眼望去,目光不自觉从她唇上掠过,他心下一悸,一抹绯红不受控制地飞上耳根。
  齐彻不自觉松了眉头,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漆黑如水的眸子,依旧是那么沉静幽凉,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
  他舒展的眉头倏的一皱,心也一紧。
  又是那样的眼神,不会有任何波动,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明明之前在温泉里她什么都做了,明明是她瞒着自己的蛊毒,好像把他当一个外人。
  没由来的酸涩和怒意在心中反复纠缠,杂糅成一团。
  他冷哼一声,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从沈衾身边走过,隐约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抓住她的肩膀把所有事都问个清楚。
  到底还是忍住了,心里却憋屈的难受,真想撞开这个站在原地淡定自若的人。
  可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柳奚的话,眸光在她肩颈上扫过,又觉得她这肩膀是不是有些薄了,在深秋中竟显出几分莫名的萧瑟。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在脑中天人交战了数个来回。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是疯了。
  眼看就要撞上沈衾,思绪纷乱间他只得慌忙将身子一侧,贴着肩膀与她擦肩而过。
  衣料摩擦时,两人柔软的肌肤相贴,带起一阵酥麻的暖意。
  沈衾垂下眸,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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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41:08

第二十一章:支离香
  “南烨世子,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齐宣揉着屁股支支吾吾半天。
  齐彻往前两步,先是看到了一地的血,然后再是血泊中半死不活的李昌。
  呦,这不老熟人吗?他心中轻嗤。
  若是往常,他必然要踩着李昌好好嘲讽一番,可今日他却没有这个心情,只转头皱眉看了一眼沈衾。
  随后他向她走去,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见沈衾身上似乎没有受伤的痕迹,才低声问道:“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沈衾看了齐宣一眼,道:“这就要问南烨世子了,为何要在给卫大人的酒里下毒?”
  “不是!”齐宣立马反驳,一抬头见卫慎正看着自己,面上一红,咬牙道:“我从没有想要过害卫大人!”
  他爱慕卫慎不得,第一时间知道卫慎在宫中私会许休缘,他就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派刺客去“刺杀”许休缘。
  虽说是刺杀,可他哪来的胆子下这种死命令,只让那刺客吓一吓他,谁知那刺客竟动了真格,如今人也死了,他找谁对账去?
  更冤的是,他下令说是一女一男,那个蠢货竟然错把沈陆二人当成了卫慎与许休缘。
  齐宣抬头看了一眼齐敬王,只觉得父亲刀子般的目光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当时刺客的头被送来王府,得知一切的齐敬王就大发雷霆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扬言想要送死就直接去国师府门前一头撞死,大可不必用如此愚蠢的法子,甚至还想将他送往西域避避风头。
  他慌了,国师的名头他也听过,传言在宫中那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可他不知道竟能让父亲忌惮到这个地步。
  可恐慌过后,却涌出更多不甘,赔了人不算还得挨罚,说不定还要被送去西域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如何放心得下卫慎在京中与他人卿卿我我?
  又听说卫慎会带许休缘出席尚书府的鎏金宴,他便再次动了心思,谁知谋划到一半被齐敬王发现,说要打他五十大板再扔出府去。
  这时李公淳突然到了府上,两人喝了一阵茶,送走李公淳后,齐敬王竟然没有再提这事,看样子是默许了他。
  他仔细地调查过卫慎,知道她对酒研究颇深,必定能察觉出酒的气味不对,便可乘机指使李昌将那杯酒赐给许休缘。
  一个小小的翰林庶吉士,死了就死了,倘若有人非要追究起来,卫家如今在朝中势单力薄,又偏生不肯站队,这样一趟浑水,又有谁会为了她趟进来呢?
  可是齐宣没有想到,有一个人不仅趟了进来,还将浑水搅得更加汹涌,这个人就是沈衾,那个他今日险些错杀、被父亲叮嘱绝不可再招惹的人。
  齐宣此时万分后悔今日出门前没有看黄历。
  “我……”他嘴唇蠕动,齐宣虽性子懦弱了些,但相貌在京中也算一等的好儿郎,因此很是要面子。
  要他说出实情,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无话可说。”齐宣绝望地闭上了眼。
  众人皆惊异,沈衾倒没有再问,只道:“将世子拿下,交由诏狱司,听候发落。”
  “且慢。”
  齐彻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裳正是他在沈衾殿中看见的那件。
  他瞳孔微微一缩,片刻后收回目光,面色不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嘴角的笑容有些讥诮。
  寒蝉在一旁观察到,心中纳闷。
  殿下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她忽然有些理解常宋平日里的抱怨了。
  看他今日赴宴穿的这身衣服,也不对劲,殿下平日里素来喜好明亮些的红色,眼下却穿了身黑色。
  ……倒与陆将军身上的有几分相似。
  寒蝉在宫中多年,许多事在心中打几个转就跟明镜似的,此时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沈大人,此事恐怕另有隐情。”陆长麟拱手道。
  “南烨世子前些日子被派去临近南疆的陇西县督察边防,回来禀告臣当地民间谣言四起,铁器交易增多,部分商户出现囤粮现象,似是有人在暗中作乱,却迟迟未查出反贼。”
  齐宣一愣,接着忙不迭点头:“对、对,陆将军说的是!”
  “如果臣没有记错,这位翰林的大人,祖籍就在陇西罢。”
  原本还有些低声议论的庭院突然静了下来。
  谋反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不管是真是假,许休缘这条命只怕也到头了。
  “咳咳咳!”
  一声突兀咳嗽响起。
  “没事,你们继续,继续……”卫慎咳停了,拍着胸口嬉皮笑脸道:“李大人,你这府上的菜也太咸了,一勺子盐下去,都尝不出原本的味道了。”
  还不待李公淳回应,又一个声音拖长了调子道。
  “噢,陆将军这么一说本殿下倒是想起来了,表哥,父皇派你去陇西后,次日你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还在酒宴上跟我抱怨陇西气候难捱,可把你苦瘦了一圈,”齐彻双手环胸,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齐宣,叹道:“没想到表哥竟如此忧心我朝安危,本殿下实在惭愧。”
  次日?这一日就能查到当地动乱?更别说什么查了许久却迟迟未抓到反贼的说辞。
  此话一出,众人便面有疑色,可看陆长麟一脸平静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臣、臣从未想过谋反之事,恳求沈大人明鉴!”许休缘终于回神,扑通跪下,声音恳切而颤抖。
  片刻后,沈衾开口道:“将这二人都带回诏狱司,本尊亲自审问,定会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齐敬王身躯一震:“使不得啊大人!使不得!我儿从小身子瘦弱,可经不起诏狱司那几鞭子啊!”
  开什么玩笑,让她带回去,恐怕竖着进去,只能横着出来。
  “咳,那个,”卫慎的筷子点了点身子颤抖的许休缘:“我觉得这个才更瘦弱点吧。”
  齐宣顿时红了眼,双手攥紧衣袖。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护着那个贱民!
  席间顿时又有些吵闹,暗处忽有“咻”的一道细微声响,鸟雀惊起,墙头凌空破来一支羽箭,划破静谧的浓夜,带着厉风直朝沈衾而来。
  “有刺客!”惊叫声顿起。
  齐彻与沈衾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手已经快脑子一步伸出去想拉住她,不料被一个人撞开。
  “沈大人!”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身影猛地扑起,挡在沈衾背后。
  羽箭没入胸膛,鲜血染红衣袍,那人直愣愣倒了下去。
  仔细一看,竟是跪在沈衾脚边,离她最近的许休缘。
  场面一片混乱,沈衾却盯着现出一点明月的墙头,若有所思。
  第二次了,这一次呢?也是一个乌龙吗?
  待叫来大夫将人抬下去后,在场众人既不安又疲倦。
  早知道这场鎏金宴要接二连三地见血,他们说什么也不来了。
  齐彻拨开几个乱糟糟挡住他的人,站到沈衾面前,见她没事,才硬邦邦吐出几个字:“你……没受伤吧?”
  “多谢殿下关心,臣无碍。”
  “是没事,没被箭射中,”卫慎终于放下了她那双筷子,站了起来:“但是中毒了。”
  齐彻原本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不由得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臂,瞳孔放大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中毒?!”
  方才还让他带药,怎么片刻不见又中毒了,她就不能安分些……陆长麟在不远处看见,缓缓垂下了眸子。
  “殿下,臣说了,无碍。”沈衾淡淡打断了他。
  齐彻一噎,如此近的距离,甚至可以看见她眸中自己急切的倒影,不知为何竟显得有几分滑稽。
  他恍然回神,触电似的放开手,扯了扯嘴角,退开两步,又变成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无谓模样。
  “沈大人,恕臣多言,若那人真是反贼,此事便关乎到陛下和天下的安危……”陆长麟还想再说些什么。
  沈衾转头看向他:“陆将军的意思是,那反贼替本尊这个当朝国师挡了一箭,而那箭又扎入心脏的位置,如今生死未卜?”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沈衾笑道:“那人假意替我挡箭,实则是获取我的信任,博取我的同情,你说是吗?陆将军。”
  陆长麟看着对方幽深的眸子,隐在袖下的伤口竟莫名有些隐隐作痛。
  *  一场筵席不欢而散,齐宣被带回诏狱司,众人怀着各自的心事离开了尚书府。
  沈衾、齐彻、陆长麟三人走在后头,三人行至尚书府门口,沈衾忽然停住了脚步。
  “陆将军,请留步。”
  “在下近日整理到关外的史料图集,苦于对关外地貌不甚了解,可否邀陆将军入马车内指点一二。”
  陆长麟一怔,颔首道:“自然,大人不必客气。”
  待陆长麟进了马车,沈衾转头一看,周围已没有齐彻的身影。
  寒蝉低声道:“大人,太子殿下方才一个人离开了,要派人去拦吗?”
  “不必。”沈衾说完,也进了马车。
  两人在马车内相对而坐,时间一点点流逝,陆长麟自诩有定力,此时也不免心生异样,对方从头到尾竟只问了关外地貌云云,旁的一句话都没提。
  他以为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必定有法子问得他哑口无言。
  “大人送来的这件新衣,臣很喜欢……”陆长麟道。
  还是他先忍不住了。
  “陆将军喜欢就好。”
  陆长麟看着眼前端坐微笑的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她早就看穿了他的伎俩不是吗?
  不然为何当时鎏金宴上她话里有话?
  为何非要与他作对保下势力单薄的卫家?
  为何给他送的这件新衣上沾了“支离香”,一种能诱发人的情欲,若得不到缓解则受百虫钻心之痛,而一旦缓解了体内五脏六腑皆会渐渐腐烂的剧毒!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大人,这衣上熏的是什么香?很是好闻。”
  沈衾轻笑一声:“我给陆将军的衣服上下了毒,陆将军难道不怪罪我吗?”
  陆长麟隐在袖下的手瞬间攥紧。
  他总是看不透她,就像现在,她竟然直接当面承认了,让他腹中打好的草稿不得不全部推翻重来。
  “臣……”陆长麟张了张嘴。
  “好了,不玩笑了,若是会怪罪我,陆将军又怎么会穿上它来赴宴呢?”
  陆长麟一怔,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果我没记错,陆将军几年前曾在作战时中了怪异至极的寒毒,落下了病根,至今仍未痊愈。‘支离香’属性带热,正好与你体内的寒毒相克,不仅不会中毒,还有驱寒之效。”
  没错,他敢穿上这件衣服,就是因为他体内残余的寒毒能克制这香。
  可是他中毒这件事已是多年前,除却身边几个亲信无人知晓,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在警告他,他身边有她安插的卧底?
  还是误打误撞得到消息,来赌一把印证她的猜测?
  又或是在有意试探什么?
  陆长麟又想起与衣裳一并送来的字条。
  “——扯坏将军衣袖的赔礼。
  今晚鎏金宴,期待一睹将军风姿。”
  是了,这是个陷阱。
  他原本不该穿的,过后若是问起,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就行了,说不定还能将此事作为日后的一个把柄。
  他又想起当时得知衣服上下了毒时的心情,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本该愤怒又有些郁闷,短暂的沉默后,他做了决定,打算将计就计,穿上看她作何反应,是会得逞的喜悦?还是对他轻敌的失望?
  接着就能撕破她平静而完美的面具,看她错愕、茫然、慌乱的样子。
  可现在,她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他怎么会穿呢,他不应该穿的。
  他被情绪掌控了脑子。
  他的呼吸有些乱了,阵脚也有些乱了。
  这样一件随意的小事,就能打乱他的阵脚。
  这就是对他假意挡箭、企图骗取信任的警告和报复吗?
  这一局,是他输了。
  他压下心中复杂情绪,抬眸看向沈衾。
  却见对方也正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静静含笑的眸子,仿佛能直直地望到他心底的最深处。
  里面的笑意让他少有地产生了不安,似乎在问他——陆长麟,你暴露的难道只有中过寒毒这一件事吗?

榻上欢:皇叔,有喜了!
尼图
女扮男装的小皇帝竟然被皇叔睡了,为堵住二人断袖的悠悠之口,皇叔决定为皇帝纳妃。“皇叔,朕不举,无法纳妃。”“无妨。”“皇叔,朕膝下无子,无人送终。”“无妨。” “皇叔,朕的洞房花烛夜你怎能进来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6:55:01

第二十二章:双生蛊
  沈衾送别了陆长麟,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大人,您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时间快到了。”寒蝉上前低声道。
  “还说自己没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沈衾看着齐彻:“殿下不是先行一步了么?”
  “怎么?你很希望我走?”齐彻原本冰冷的脸带上了几分隐隐的薄怒:“怕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殿下觉得是,那便是。”沈衾站在原地道。
  “你……”齐彻攥紧了手,就在沈衾觉得他马上要拂袖而去时,他忽然一顿,面色稍缓,定定地看着沈衾,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没听见方才小蝉姐的话吗?你要激我走,我偏不走!”
  说罢头一扭,转身上了她的马车。
  沈衾无奈一笑,正要跟上去时,一个身披甲胄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沈大人。”他抱拳道,面庞在月光下显出几分清俊,两道长眉压着薄薄的眼皮,高耸的鼻梁将面部分成一明一暗的两边。
  “闻统领。”
  “那刺客武功极高,属下未能抓到,请大人恕罪。”闻千重道。
  “无妨,想必那人是有备而来。”沈衾道:“闻统领辛苦。”
  闻千重一顿,道:“属下分内之事,还要多谢太子殿下,第一时间通知属下,先前与属下一同追过去,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闻千重是皇帝的人,似乎格外忠心,介于沈衾和皇帝的关系,对她一直处于观望的态度。
  *  沈衾上了马车,看着双手环臂,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的人,笑道:“倒是我小瞧殿下了。”
  齐彻不耐地睁开一丝眼皮,扫了一眼沈衾的面色,道:“卫慎说你中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衾没有回答,而是接过寒蝉从帘外递来的一方手帕,两指在肩上穴位各点几下,随后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
  齐彻一惊:“你……”
  “李昌呈上的那杯酒里确实有毒,寻常的毒而已。喝下之后,用功法压制在喉中,一个时辰内无虞。”
  “你疯了?!”齐彻双目睁大。
  “我不这样做,如何能逼得李昌说出实情?”沈衾将嘴角擦净:“将毒逼出体内后对我来说已没有危害,用药浴泡一泡清理余毒便可。”
  齐彻很不赞同地白了她一眼,道:“你从前在宫外是不是也这么不讨人喜欢。”
  “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沈衾平静道:“讨厌我的人很多,但喜欢我的也不少。”
  齐彻刚平复下来的面色又有些红,瞪着她。
  沈衾只当没看到,端起茶杯遮住嘴角翘起的一丝弧度:“殿下何处此言?”
  齐彻掏出一块玉佩,抛给她:“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在宫外有什么仇家吧。”
  “这玉佩是那刺客落下的,看花纹和玉质都不是宫里的东西。”
  沈衾看到玉佩的一刹那,眼神有一瞬的波动,仿佛一滴水珠落入汪洋,转瞬即逝,只道:“那殿下就太难为我了,想杀我的人太多,无异于大海捞针。”
  齐彻却没有忽略她方才眼中细微的起伏,问道:“这玉佩你认得?”
  “认得。”沈衾看向窗外:“这是我的玉佩。”
  “你的玉佩?!”
  “准确来说,是很久以前,别人送给我的。”
  齐彻喉中有些发紧,状似无意地问:“谁送你的?朋友?”
  沈衾收回目光,看着他:“是敌人。”
  敌人怎么会送玉佩,况且看这玉佩玉质上乘,花纹繁复,极有可能是权贵人家,怎么会把这种贴身的贵重物品随便送给别人,更别说是自己的敌人。
  齐彻鬼使神差地立马接话:“行啊,总归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不如给我算了。”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不吉利的东西他留着作甚!
  沈衾看着他,眼眸在烛火下隐约浮现一丝笑意。
  齐彻被她看得耳朵发烫,嗤道:“你舍不得拿去就是,本殿下还不稀罕这破玉呢。”
  沈衾见他马上要急了,这才移开目光:“殿下若是想要,留着便是。”
  齐彻看她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又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刺客就是你从前那位敌人?”
  “不,”沈衾语气依旧平静:“那位敌人已经死了。”
  “你杀的?”
  沈衾微微一笑:“我倒希望是。”
  “殿下,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永明宫到了,请回吧。”
  马车停下了。
  齐彻的屁股却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你别想蒙混过关,你体内的蛊毒又是怎么回事?”
  “旧事而已,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吗?”
  齐彻简直要气笑了,可心头随即涌上的酸涩堵得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又是这样,明明是他在关心她的身体,她却总是用凉薄的三言两语将他隔绝在外。
  “是!你不告诉我,本殿下今晚就不走了!”他眼角微红,赌气似的靠在马车壁上,又闭上了眼。
  片刻后,也没听人声响起,马车继续前行。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悄悄睁眼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见她也阖着眸子,面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
  不是把毒逼出来了吗?怎么脸色还变差了?
  他不懂她到底对他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又何曾害过她!
  齐彻越想越气,原先关心的话也咽了下去。
  到了应天殿,沈衾径直往里走,只留下一句话。
  “臣府上有几间空房,殿下可自行选择居住,若有事唤下人便是。”
  齐彻看了看这些个高挑健壮、统一服饰、腰佩金刀的“下人”,这哪是什么服侍他的奴仆,这分明就是看守他的侍卫!
  “备水,大人要沐浴。”寒蝉一边跟着沈衾往前走,一边朝身后的人下令道。
  见沈衾进了后山温泉,她立马去清点了房中的东西,匕首、剪子、棉花、纱布……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大人的蛊毒发得越来越频繁了。
  这次沈衾泡得比以往都快,寒蝉上前给她披上外衣:“大人,东西都备好了。”
  余光却瞥见沈衾锁骨往下,薄薄的肌肤上,泛着几缕猩红的脉络。
  这才几点,怎么就毒发了?!
  往常不都是半夜开始,直到天将白结束……
  沈衾“嗯”了一声,脸色苍白地吓人,身子却一晃都不晃地往前走,脊背挺得笔直。
  寒蝉在背后看着,眸中涌上痛楚。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沈衾毒发,在那之前她见过旁人中这种蛊毒,竟是不堪折磨一刀将自己了结了,所以当时无论沈衾怎么叫她离开,她只是流着泪拼命摇头。
  沈衾用轻颤的手抚去她的泪水,声音微弱。
  “忍常人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不可得。”
  待沈衾进了房,寒蝉一如既往地守在门外,这是大人的规矩。
  那次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房间,等待的几个时辰就像一生那么漫长,她屏息听着房内的动静,时刻准备着稍有不对就冲进去,什么规矩什么命令,大人要罚要杀她都无所谓了。天将白时,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就在她马上要破门而入时,房门打开了——眼前的人浑身湿透、血迹斑斑,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沈衾看着喜极而泣的寒蝉,微微一笑,下一刻就晕死了过去。
  时至今日,寒蝉已经能够做到平静地在门外等待那漫长的几个时辰。
  而今夜,那股熟悉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  夜风微凉,齐彻在房中踱步,目光不时扫过门外阴影,怎么也睡不着。  一、二、三……七、八、九、十!十个!
  十个影卫!防贼都不带这么防的!
  若是心中没鬼,何须防他防得如此紧,一定是瞒了他什么事!
  他沉吟片刻,大步踏出门,大喇喇往外走。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影卫便上前拦住他,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夜深了,您还是尽快歇下好。”
  他恍若未闻,推开他继续走。
  “太子殿下——”身后的人还想拦他。
  齐彻忽然抽出剑,转身朝他刺去,那人神色一动,抽刀相抵。
  刀剑相撞,擦出刺耳的铮声。
  眼前的人面色木然,齐彻却嗅到了一丝隐隐浮动的冰冷杀气,他畅快地笑了出来:“正好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本殿下就来领教一番朱阙司影卫的厉害!”
  两人很快就过起了招,齐彻打得尤其狠,角度刁钻、招式狠厉,对方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要快点了,被人发现去通报她就不好了。齐彻想着,刀锋朝腰侧袭来时,他闪避的身形一顿,弯刀划破衣袍,鲜血溢出。
  齐彻吃痛,捂着腰半跪在地。
  影卫察觉到他方才刻意的停顿,已经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心下开始后悔。
  就在他伸手要抓住齐彻时,一个黑影闪过,挡在他面前,斗笠下传来冷淡的声音:“太子殿下受伤了,我要带他去医治。”
  那影卫也是一副冷冰冰的口吻:“红翎姑娘,大人有令,太子殿下需在房中休养。况且殿下并未伤到要害,只是轻微擦伤,请太医来殿中医治也未尝不可。”
  不好,这两人认识?齐彻心道。
  随后那斗笠人回头看了一眼齐彻,目光似乎停留在伤口上。
  齐彻顿时皱起眉头、大口抽气,颤抖的手移开,露出深有一寸多的骇人伤口。
  红翎回过头,看着表情有一丝古怪的影卫,道:“我要带太子殿下去医治。”
  还好他早有准备。齐彻摸着伤口处提前垫好、涂了红泥的软甲,嘴角暗自勾起。
  影卫收回打量齐彻伤口的疑惑目光:“我不能让太子殿下踏出这个院子。”
  打起来快打起来!齐彻在一旁佯装痛得直抽气。
  兵戈声再起,两边都是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想必也都是武痴,齐彻正是算准了他们这一点。倒也不见得有多在意他的事,主要是见面就手痒想切磋一下。
  齐彻不动声色退了几步,随后往假山上一蹬,跳出院子,树枝掩映间几个飞跃就不见了踪影。
  打得正起劲的两人同时停手,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懊恼,随即立马追了上去。
  *  齐彻快速摸到了沈衾的寝殿,从窗中跃入。
  暖玉铺地,朱柱描金,鎏金鹤身长明灯燃着幽幽的火光。
  空气中萦绕着好闻的檀香和墨香,还有点点温暖的湿气。
  他摸着墙根绕过纤尘不染、井井有条的正殿,正要拐过墙角踏入后殿内寝,不料迎面而来一道凌冽的掌风,他猛地旋身躲过,那厉风卷过一旁的紫檀云纹屏风一拉,正好遮住了后面的景象。
  门外随即响起了寒蝉的声音。
  “大人!太子殿下他……”
  室内一个声音打断她:“我知道,守在门外。”
  “……是。”
  还是被发现了,齐彻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
  “出去。”屏风后的人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有些低哑却不容置喙。
  “若不是你如此防着我,本殿下还不想费那功夫到这里来看看到底……”齐彻嗤了一声,余光瞥见一旁的琉璃镜,突然怔住了。
  镜中照出屏风后的情景,床榻四周帷幔飘荡,榻上被褥被扯得稀碎,紫檀案几碎得七零八落,瓷器纸笔摔了一地。
  月色如练,无声地映照着地上的白衣身影,乌发披散,发尾还带着湿润,白纱晃动间,他看清了那双嗜血的眼眸,与苍白的肌肤、如墨的青丝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了?!”他前头话都没说完,急忙奔过去,手掌触到肌肤的一瞬间,几乎一颤,滚烫到灼人。
  白皙的肌肤下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线,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如同疯狂滋生的血色藤蔓,爬满了她的四肢、胸前、下颌,甚至隐隐向额角侵蚀。那红色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一种诡异的光泽,时而深如凝固的朱砂,时而亮如灼烧的炭火,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殿下,出去。”沈衾又重复了一遍。
  齐彻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深如幽谭一般的眼眸,此时却充斥着汹涌的爆红,即便如此,瞳孔里的情绪却依旧冷漠。
  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月华下闪着微光,打湿了几缕紧贴鬓角的鸦黑发丝。那总是含着从容浅笑的唇,此刻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失了血色,唯有细微的颤抖泄露着体内正经历的风暴。
  遍布全身的血色脉络,如同无数条锁链,将她缠绕至濒死,禁锢在痛苦的深渊。烛火明灭,在她隐隐爬上赤纹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妖异而凄绝。
  齐彻身上的肌肤对沈衾来说,冰凉、柔软、诱人,吸引她堕入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魇。
  快走,快走吧,我要忍不住了。
  “我不走!”齐彻的脑子仿佛也跟着烧懵了,一把拥住她,用自己的身体帮她降温,灼热到他有些发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她,狼狈而脆弱的她,让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蝉姐她们为什么不进来?难道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受折磨?他心里冒出来无数个问题。
  这些问题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念头——他不能走。
  她这幅样子,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眸中最后一点温凉的黑色也被猩红吞噬,沈衾猛地推倒齐彻,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得他一痛,她跨坐在他身上,扯开衣领,一口咬上白净的脖颈。
  锋利的牙齿刺破了薄薄的肌肤,齐彻闷哼一声,死女人咬人怎么这么疼。
  可他仍然没有松手。
  血珠点点溢出,口中的血腥味让沈衾微微回神,她松开了嘴,贴在齐彻的耳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
  “殿下,蛊毒发时,若不自杀,便是虐杀他人,以此来缓解痛苦。”
  “你再不走,会被我杀了的。”
  齐彻顾不得脖子上的疼,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急切道:“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沈衾瞳孔一缩,身上的猩红脉络骤然变浓,她又俯身在齐彻裸露的胸膛上狠狠一咬。
  齐彻吃痛,轻哼一声,低头看着她的嘴唇,忍不住做了在马车上就想做的那个动作——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你真要把我咬死啊。”
  沈衾此时耳边没有任何声音,蛊毒控制着她的神经,皮下赤红的脉络仿佛感受到了新鲜血液的蛊惑,搏动地愈发狂乱、灼热,全身经脉被焚烧得更加剧烈,疼痛犹如万蚁啃噬,万刃穿心。
  看着伤口处缓缓溢出的甘美血液,沈衾再次俯下身,冰冷而颤抖的唇印上肌肤,这一次却没有撕咬,而是贪婪地吸吮温热的血液。
  齐彻浑身一颤,面上登时潮红一片,发出压抑的呜咽。
  血液流失的眩晕,和被吮吸带来的奇异麻痹感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沈衾的衣袖,指尖发白。
  素雅华贵的白裳与绣金的黑衣交叠在一起,烛火在暗处跳跃,将两人重叠依偎的影子投在玉壁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衾才停下了吸吮,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身体紧紧绷着。
  片刻之后,她倏然抬起头,眼中的红雾彻底充斥了她的双眸。
  齐彻头晕眼花间心一横,眼一闭。
  咬就咬吧,还真能咬死我不成。
  “啪嗒——”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有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在寂静的殿中清晰可闻。
  他睁开眼,却见沈衾正拿着一把尖利的匕首,手臂上一道红色脉络被划开,鲜血顺着小臂滴落在地。
  “你干什么?!”齐彻惊道。
  沈衾眼中红雾未散,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又往另一只手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只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够了!”齐彻呵斥出声,握住匕首。
  “不够,远远不够。”沈衾开口,声音嘶哑。
  她看向齐彻,血雾在她眸中横冲直撞:“蛊毒附在血上,放这点血起不到什么作用。”
  “殿下,快走吧,你在这里于我无任何帮助。”她闭上了眼,任血液流淌,语气归于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眼前的血腥都从未发生过。
  齐彻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晌,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室内陷入了一片幽暗和血气萦绕。
  “小蝉姐,她这蛊毒有没有法子可解?”
  寒蝉见齐彻有些失神地走出来,看他颈上的伤口便知发生了什么,目光一黯:“此种蛊毒为双生蛊,分为阴蛊和阳蛊,前者有毒,后者无毒。大人中的就是阴蛊,解法就是另一人服下阳蛊,两人血液交融即可解毒,虽无法根除,但可抑制每次毒发……”
  “为何不用?”
  “因为曾经服下阳蛊的人都死了。”寒蝉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又无力。
  她看着齐彻道:“属下只知服下阳蛊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自愿,至于是否还有其他条件,有何后果,一概不知。而那些曾经服过的人究竟是不是自愿的,也不得而知了。”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开局被甩,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

流浪汉 / 发表于: 2025/08/20 07:02:01

第二十三章:不眠夜
  内室幽深,唯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摇曳,将人影拉得细长。
  眼前的人跪坐在浅淡月华下,血液顺着一道道伤痕蜿蜒而下,在她身下聚起了一湾触目惊心的血泊,将纯白的衣摆浸湿染红。但她依旧肩背舒展,无半分狼狈,墨发顺着挺直的脊背如河流般铺在地上,黑白交错,血如红梅,开得沉寂而诡艳。
  伤口比之前又多了几处,小腿、腰腹上都有,只是不知是不是蛊毒的原因,她的血流得比常人慢的多,颜色更深、更加粘稠。
  齐彻再次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鼻尖骤然涌入陌生浓烈的气息,沈衾倏的睁开了眼,原本沉静如海的眼底掀起猩红的惊涛骇浪。随着身后之人一步步的走近,心脏开始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皮下蛰伏的脉络搏动的频率瞬间加快,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血肉都在发出贪婪的嘶鸣,渴求着身后鲜活滚烫的人。
  “别割了。”齐彻深深蹙起眉,走近将她手中的匕首夺去。
  哪知下一刻白衣晃动,他被死死地抵在墙上。
  “哐啷——”
  紧跟着匕首落地声的,是脖颈上再次传来的刺痛和酥麻。
  这次他没有反抗,只是虚扶着她任凭索求,但沈衾身上的气息不知为何让他开始腿软,撑着冰冷的墙面才没有倒下,面上浮现浅浅的潮|红:“你……别咬,用刀取……取血,别咬了……”
  沈衾恍若未闻,只顾着啃咬肌肤、啜|吮血液,齐彻无力推阻她,喉中溢出难以启齿的轻|喘。
  终于支撑不住,他脚一软滑落在地,沈衾来到他胸前未愈合的伤口,贪婪地汲取着温热的甘甜。
  夜色如墨,重重月影透过窗棂,如同幽魂不安地起伏飘荡。只有不规律的喘息,幽微的水声和吞咽声在空寂的房内回荡。
  待伤口的血大概止住,沈衾才恢复了些意识,身上的焚烧感如潮水一般退去。
  她看着身下几处伤口、快要晕过去的齐彻,和室内大片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她唤道。
  齐彻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此时微微回神,看她身上纵横的血纹已经渐渐散去,心下松了口气,拢起被扯得散乱的衣衫,面上绯红未褪:“可算清醒了,不然本殿下恐怕要失血而亡了。”
  沈衾将他扶起:“不是让殿下出去吗?怎么又进来了?”
  齐彻默了默,不答反问,话里有几分隐含的委屈:“为什么瞒着我这件事?”
  沈衾熟练地拿过一旁的药膏和纱布,一边道:“告诉殿下又有何用?”
  “让殿下更早失血而亡吗?”
  听着这玩笑,齐彻眉目柔和了几分,看她缠纱布有些慢腾腾的,忍不住走上前去帮她,轻声道:“不是有解毒的法子吗?”
  沈衾一听这话,便知齐彻定是已经知道双生蛊的事:“是,那又如何?寒蝉既然告诉了你解毒的法子,也必定告诉了你那些人的下场。”
  她淡淡一笑,眼中却是凉薄的温度:“殿下知道了还会服下阳蛊吗?”
  齐彻忽然陷入了沉默,低垂着头,碎发遮住眉眼。
  殿中又静了下来,方才空气中晦暗浮动的几分旖旎一时间荡然无存。
  两只手包扎好,沈衾看齐彻身上也有伤,便想用手上多余的纱布帮他包好。
  不料齐彻猛地将她的手拂开。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他冷冷开口。
  殿外寒风乍起,夜幕中一道闪电忽然劈下,白光照亮了室内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齐彻抬起头,双目通红:“你不会为旁人做到这种地步,于是觉得别人也和你一样不会!你满心满眼都是算计,于是觉得别人和你一样也是如此!”
  他将手上的东西狠狠掷在地上,白玉瓶应声而碎。
  沈衾抬眼看去,那是平日里装着阳蛊的瓶子,破碎的瓷片摊开,里头空无一物。
  “轰!”
  一声巨雷响彻天边,殿外霎时暴雨倾盆,冰冷锋利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敲打在门窗上。
  “你不仅认为别人也是如此,还不屑于遮掩你的算计,”齐彻眸中逐渐盈上水雾,字句颤抖:“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为什么不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齐彻突然的质问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三年前,那天他向陈叔学了一道精巧的糕点,满心欢喜地去找她。殿中宫人说她去太乾殿了,他当时就应该明白过来,她手下都是精明之人,若不是得了她的允许怎么会把她的行踪告诉他。
  但他像个傻子一样,不以为意地走到太乾殿。殿口无人看守,他径直走入,听到一个声音说此种香料会加快陛下的病情恶化。他不可置信、愤然地走进去,却发现站在那太医身边的不是那个他整日一口一个先生的人又是谁?
  他没有掩盖脚步声,沈衾一定知道他来了,他永远忘不了她循声望来的那个眼神,竟是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情感,更别说是哪怕一点点惊慌和愧疚。
  他想大声质问,甚至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是一场误会对不对。可是看着那张一如既往秀逸绝伦、沉静如玉的脸,他只是涌出了泪水,然后落荒而逃。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看见的。
  “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在狂风暴雨中炸开,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沉默少顷,沈衾缓缓开口:“殿下说得没错,臣向来从不遮掩,所以从一开始殿下就应该知道臣是怎样一个人。”
  “我不知道!”齐彻大吼,泪水奔涌而出:“我不知道……”
  没错,他知道。
  但是他天真地以为,她唯独对他是不一样的。
  他说不出口,他无法承认,承认原来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再一次,和三年前一样,他推开门落荒而逃。
  沈衾站在一片狼藉的室内,看着殿门外在雨夜里狼狈奔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大人……”寒蝉愕然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
  “我没事,派人跟上去。”
  沈衾盯着地上玉瓶的碎片,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  齐彻挥开要为他撑伞的宫人,一路淋着大雨跑到殿外不远处,心脏忽然传来钝痛,一个不防跪倒在地,加上失血过多的伤口、持续高温的脑袋,身子一晃,倒在了雨中。
  与此同时,殿内的寒蝉突然慌乱地叫了一句“大人!”
  原本好端端站在这里的沈衾,突然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沈衾掀开袖子一看,里头的红色脉络又隐隐浮现:“是蛊毒,余毒未散,阳蛊离开,阴蛊便会察觉到。”
  寒蝉立马起身:“属下去带殿下回来!”
  沈衾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语:“难怪今日的毒解得比往常更快。”
  *  齐彻好像做了很多个梦。
  九岁那年在树下第一次见到入宫的沈衾、同年母后去世的那个雨夜、父皇留给他的无数个冷漠背影、与姊妹兄弟勾心斗角互相残杀后频频的夜半惊醒。
  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快速闪回,他想抓住的却怎么也抓不住,想忘记的却一直在身旁纠缠不休,重重深宫化为炼狱,遍地尸骨、恶鬼哭嚎,铺天盖地的熊熊火海顷刻间就能将他吞噬殆尽。
  一道冷冷的悠远香气飘来,明明很淡,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神,于是他追着香气一直跑,却发现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直到精疲力尽陷入了黑暗。
  他缓缓睁开了湿润的眼,从梦中走过一场,恍如隔世。
  待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在梦中反复出现的脸。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
  齐彻沉默地支起身子,掀开被褥就要下榻。
  “蛊毒未消,你体内的阳蛊受到牵制尚未平息,若是擅自与阴蛊隔绝开来,恐怕会遭到反噬……”
  齐彻却充耳不闻,按着伤口,赤着脚忍着身上的酸痛往门口走。
  “殿下……”沈衾站到他面前拦住他,他就绕过沈衾继续走。
  “既然殿下想出去淋雨,那臣也一道去,总归这蛊毒离了阳蛊便会毒发,比起毒发,淋雨好像更轻松一些。”
  齐彻顿住脚步,片刻后,又转身往榻上走去,重重往床榻上一躺,只留个背影给她。
  就在齐彻气得脑子一片空白时,身旁的被褥被掀开,一个柔软的身躯躺在了他身边。
  齐彻登时涨红了脸,起身瞪着这个躺得悠然自得的人:“你……”
  “你上来作甚!”
  沈衾眨了眨眼:“因为这是我的床。”
  齐彻扫了一眼周围,还真是她的寝殿,只是那些杂乱和血污早已被打扫干净。
  齐彻气极,又无法反驳,再度翻身把背影对着她。
  沈衾嘴角微微弯起,睁着双目看着罗帐上用银线绣着的海棠花,却如何也睡不着。
  没多久,她忽觉有些不对劲,身旁的人肩膀有些细微的抖动。
  “殿下!”她立马起身,以为是齐彻受阳蛊反噬了,下意识就要将他翻过来。
  没想到伸手触到了几点湿润。
  她微微错愕,看着齐彻用手臂遮住眼,面庞和脖颈一片泛红,下颚处有水滴滑落。
  不待她有动作,齐彻又发出了几声难受的呜咽,身子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沈衾此时也顾不得他愿不愿意了,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中。
  遮挡的手臂滑落,齐彻红肿的泪眼紧闭着,脸颊泛着异常的红晕,任她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就在沈衾打算唤人进来时,齐彻突然扯过她的衣袖,无意识将脸颊贴上她的颈窝,轻轻嗅着,眉头渐渐舒展,好似只有这气味能让他全身滚烫冷却下来,让他酸痛疲软的身躯得到舒缓。
  “殿下……”沈衾拂开他面上乱了的发丝,齐彻这才微微睁开了眼,看着面前模糊的面容,感受到她唇|间溢出的气息,全身沸腾的血液叫嚣着、驱使他把唇|凑了上去。
  沈衾微微偏头躲过,用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心悸胸闷、全身发热、洪脉汹涌,难道是阳蛊的副作用?
  不料齐彻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又是蹭又是咬,接着竟是哼哼的啜泣起来,泪水将脸浸的更加滚烫:“你又躲开……又躲开!我为你都……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沈衾,我讨厌死你了!”他彻底放声哭了起来,泪滴簌簌而落,砸在沈衾手上。
  原来还尚存几分清醒,沈衾唇角轻扬,捏住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问道:“殿下,要不要再试一次?”
  齐彻的泪水更加汹涌,破碎的哽咽从喉中溢出,好半天才慢慢地将脸往前挪了几不可见的一丁点。
  下一刻,沈衾捧住他泪如断珠的脸,吻了下去。
  两抹红润纠缠在一起,水液顺着嘴角流下,有的挂在唇边,有的滑入衣襟中。
  衣衫早已被蹭的敞开,挂在修长有力的手臂上,露出圆润如玉的肩头和一片结实精瘦的腰腹。
  随后她又用湿润的嘴唇,隔着纱布轻吻他仰起的脖颈,一路往下,到锁骨,再到胸前。
  湿润的暖意包裹住挺立的红梅,灵巧的舌|尖在粉嫩上轻轻打着旋儿。
  齐彻觉得自己快要烧成灰烬了。
  “嗯啊……好胀……”身下的胀痛让他难受地皱起了眉头,开始扯腰带、拽衣袍。
  没两三下就剥得一干二净。
  两腿间已经高高翘起,仿佛风中沾了晨露的荷花苞,颤颤巍巍,溢出点点露珠。身下也溢出几点难耐的湿|意,在云锦被褥上洇开痕迹。
  只听一声轻笑响起,冰凉的指节探|入,陌生的进入伴随着细微的刺痛让齐彻轻|吟出声,意识模糊中寻到了沈衾另一只手,不自觉将手指塞进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快意一阵阵窜上脊背,他鬓发尽湿,泪光盈盈,两颊霞光斐然,两眼昏黑间,勾着沈衾的脖子,紧紧扣住手中单薄的手掌,在她颊边、颈侧胡乱地亲吻|舔|舐。
  理智彻底淹没在了月夜的欲|色中。
  低而短促的吟|叫,随着腰腹猛然挺出,脉脉春水倾泻在痉|挛的肌肤上。
  ……
  烛火悠悠晃动,靠在沈衾肩上喘气的人忽然嘴角一撇,眼中又蒙上水光,泪水悄然滑落。
  “怎么又哭了?”
  “沈衾,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他好似没听见问询,将昏沉的头埋得更低,发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响。
  他哭自己没出息,哭自己明明生气至此,明明难过失望至此,发誓再也不要理她,却还是在她身下一塌糊涂。
  羞愤和酸苦盈满胸腔,他实在气不过,扯开沈衾的衣领,在如雪的肩膀上一口咬下。
  “唔……”沈衾发出轻声。
  齐彻松了口低头一看,分明只有浅浅一圈红痕。
  他又目光一转看向沈衾,却瞧见了她墨玉瞳仁里令人心痒的狡猾。
  “殿下,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不算!!”
  *  晕晕沉沉睡了不知多久,齐彻再醒来时,夜色仍浓。
  体内的蛊虫已经平复下来,只余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身旁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罗帐飘荡,一室寂寥暗香。
  他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却见沈衾披着外衣,站在廊下,霜雪一般的月华倾泻在她身上,显得清冷而疏离,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她回头看着从里头走出来,停在自己几步之外的齐彻。
  “殿下怎么起了?小心着凉。”
  “我回永明宫。”他说,声音有些哑。
  齐彻隐在黑暗中,角落飘忽的宫灯,映出了他半张沉默的脸,和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眸。
  “殿下若是不想走,在殿中住一晚也无妨。”沈衾看出他的意图。
  齐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被点着,径直往前走:“谁不想走了?自作多情!”
  沈衾看他方才明明就是还有话想说的样子:“之前的事暂且不论,今日我砍了李昌一只手,叫他在榻上至少躺几个月,殿下难道不开心?又何故生气?”
  “你砍李昌的手难道是为了我?你心中再清楚不过,全了自己的事还不忘卖我一份人情,国师大人真是好算计。”他顿住脚步,侧首道,嗓音微冷。
  看来气还未消。
  沈衾笑了,不紧不慢朝他走去。
  齐彻一时不知她想做什么,朝后退了一步,不料她没有停下,反而步步紧逼,他一退再退。
  “砰。”
  撞上了一旁的架子。
  还不待他质问,沈衾脚下一动,用巧劲将他膝盖分开,在他两腿之间,倾身靠近,贴在他耳边。
  齐彻懵了,身形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听得胸中心脏跳得厉害。
  “如果我说就是为了你呢?”
  沈衾两手按在他腰侧,微微踮脚,平稳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
  齐彻低下头,闭上眼:“我不信。”
  良久,他又重复了一句,语气轻颤。
  “我不信。”
  半晌没听见人声响起,忽然有人轻轻抬起他的下颚,随后在他紧闭着的、羽睫颤抖的眼眸上,落下一片柔软。
  齐彻呼吸一滞,蓦然睁开眼,对上沈衾微微弯起的眼眸。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气?旁人尚有华服相赠,到我这里便当叫花子随便打发了事。”齐彻脸颊微红,幸好夜色深沉,让人看不真切。
  沈衾不语,只拿一双笑眼看着他,眸中漾着温润的光泽。
  齐彻脸色更红,默了许久,又憋出三个字。
  “另一边。”
  沈衾心领神会,不再捉弄他,又在另一边轻啄一下。
  “那今晚留下来么?”
  “不留。”齐彻虽心绪平复了大半,但气还未完全消。
  心中仍有一道隔阂,让他无法忽略。
  是赌气,是期待着什么的试探,是为自己的傲气自尊树立起的防线。
  沈衾只淡笑着应了声好。
  他垂敛眼眸,掩下眸中隐秘的失望,沉默地转身要走。
  “殿下。”沈衾叫住他,取过一旁的披风,给他披上。
  还未系好,齐彻就伸手将披风扯下,塞回沈衾手里。
  “本殿下可称不上这黑色,国师大人还是拿去给旁人罢。”
  说罢转身匆匆步入了夜色中。
  在一旁侯着的宫人得了沈衾的眼神示意,赶忙追上去送人,心里直犯嘀咕:大半夜的,太子殿下这是发什么邪火呢?这府上备好的披风大多都是黑的,再说一件披风而已,哪来称不称得上这一说。
  明明两人前头还师徒情深似的畅谈至深夜,眼下一个不挽留,一个不回头,可真是咄咄怪事。
  *  寒蝉站在暗处,端着早已被夜风吹凉的莲蕊芙蓉羹,看着檐下静静而立的背影。
  她不明白,若是大人想要,完全能把太子像金丝雀一般养在笼中,让他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甘愿成为她的禁脔。
  可是大人没有这么做,她总是若即若离,做的好了有赏,做的不好就罚,看似合情合理,可这不是对待朋友,更不是对待情人的法子,哪怕是师生,也少了些师徒间的人情味。
  若是她想要除掉太子,在她初入宫,太子幼年时,明明是最好下手的时机。她却耐心教导他,大人早熟沉稳,太子故作顽劣,实则二人都只是半大孩子,她甚至是作为同伴听他倾诉,将少年一颗心握在手中。
  哪怕那个时候她暗中杀害太子,以她的才智计谋,陛下或许会发怒罚她一顿,但绝不会要她性命。从此再无人能与她竞争,只需蛰伏在皇帝身边,称帝指日可待。
  可她没有,所以太子越来越依赖她,愈来愈沉溺其中。
  寒蝉又以为她是要利用太子操控朝中局势,直到三年前,她放任太子发现是她在陛下的香炉中下药。
  虽说太子与陛下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但毕竟是血亲,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在。太子既愤怒又悲伤,事后质问她为什么。
  她只是微笑着,不作任何解释。
  因为她知晓,太子其实心知肚明,太子从来都知道她非善人,知道她的手段与城府。只是那时的太子殿下以为,大人对是他不同的。
  从此二人的关系陷入冰点,成了如今这副难以言喻的样子。
  她真心教导太子,方方面面,没有保留,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老师,却在许多针对太子的危险来临之时,视而不见,让他独自去处理面对,这并不像是在呵护一朵娇花,更像是在培养一头猛兽。
  可聪明如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此培养出来的野兽固然凶猛无比,却也会有咬死主人的风险呢?
  寒蝉实在不明白,又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
  或许大人从来就不计较这些,她连好好算计齐彻的这份心思都没有,只是凭心行事,只要不危害到大局,想做什么便做了,只是不喜欢让戏台上的傀儡死得太快,能力不行的她就扶持一把,成长太快的她就打压一番,好让各方势均力敌,才能唱一出最精彩的戏。
  若是傀儡早早死了,那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是了,或许只有看底下这些人在权力的水深火热之中互相倾轧,才能使她这颗早已冰冷黑暗的心,感受到人间的一丝乐趣。
  寒蝉苦笑了一下,她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知道她对太子殿下是有些上心的,只是这里头有几分真心,谁又知道呢?
  回过神,寒蝉看着那个月色下衣带轻扬的身影,皎皎清辉给那道轮廓投上一层光晕,显得温柔又迷离,竟让她无法再移开目光了。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