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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横生枝节
云城县衙,大堂之上。
「威!武!」
两班衙役各持水火杀尾棍分列两侧,齐声唱喝起来,震的梁上尘土簌簌而落。
彭怜一身六品官服端坐团案之后,俊俏面容多了稀疏髭须,眉宇间稚涩尽去,多出一份从容世故之意,他手捧一纸诉状看了几眼,装模作样细看堂下两方,不由皱起眉来。
这田家争产之案,情节倒不复杂,举告之人姓徐名文明,乃是田海生妾室所生庶子,只是年幼时便过继与徐家继承宗祧。
孰料那田海生到头来嫡子早夭,反倒成了无后之人,他死后家中无人承继宗祧,便有族亲定下由旁支晚辈田文举承继宗祧、奉养田海生妻女。
只是那田家如今正妻早死,留下妾室杨氏主持中馈,她自己亲生的骨肉仍旧在世,自然想让亲生儿子承继家业、孝养自己,尤其那徐文明继承了徐家家业,却因挥霍无度,早将家产败了个干净,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氏便也有意接济儿子一番,有她其后撺掇,才有徐文明举告争产一案。
彭怜微微抬头,冷眼扫过台下二人,那田文举秀才出身,样貌不甚出奇,一身粗制布衣,看着倒是文质彬彬,颇有些书生之气;那徐文明却尖嘴猴腮、油光满面,一身锦衣华服,所佩珠玉也是价值不菲,当此时节也拿着一柄折扇,冒充翩翩浊世佳公子。
彭怜看得心中厌烦,便有些偏向于那田文举,他转头望向身旁幕僚,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若是据属下所言,徐文明乃是田家庶子、杨氏亲儿,若按成例,由其承继田家家产倒也无可厚非。
那田文举承继田海生家宗祧,便是田家后嗣,其奉养杨氏数年,并无悖逆不孝之举,由此判那徐文明败诉,倒也合乎常理。
正是因此,彭怜前任那位陈大人才会拖延至今,只看哪家刮的油水多些,便判哪家赢了官司,如此待价而沽,竟将民间诉讼,当成了敛财捷径。
他心中犹疑不定,一时有些难以决断,却见一位僚属从后堂小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彭怜心中一喜,随即故作淡定,与那堂下二人说道:「你二人状子写得清楚,本官也已知晓实情,只是如何决断,且容本官斟酌一二,你等莫要散去,且都在此候着!」
他喜盈盈来到后堂,却见厅中下首位子坐着一位盛装妇人,面上描红画黛,头顶簪金戴玉,面容白皙姣好,不是樊丽锦更是何人?
见他进来,妇人连忙起身,躬身福了一福,甜声说道:「妾身见过大人!」
相处日久,彭怜愈加贪恋妇人妖娆,尤其樊丽锦外冷内热,床笫间风骚之处,比之柳芙蓉、应白雪毫不逊色,每每于丈夫身边与彭怜欢爱,更是让彭怜快活至极、流连忘返。
只是彭怜心中欢喜却非因此而来,他身着官服,此时又在县衙后堂,樊丽锦一声浪叫,只怕前面大堂里的十几个人都能听见。
僚属与丫鬟无法去远,彭怜按捺心中欢喜色欲,与樊丽锦色眯眯一笑,随即伸手虚扶一记,坐在上位,喜不自胜对妇人说道:「锦儿今日怎么这般好看,若非实在形势不许,为夫眼下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他随即正色朗声说道:「吕夫人今日来的倒早,不知所为何事?」
樊丽锦面色微红,她转头看了眼门外,知道旁人听不见二人窃窃私语之声,便也朗声说道:「大人日理万机,妾身实在不敢随意打扰,只是……只是妾身所托之事,不知……不知大人可有消息了?」
她随即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好相公,奴一见了你,也心里乱乱的,想要被你疼爱……」
妇人如此妖娆,彭怜更加难捱,只是无奈说道:「好叫夫人得知,这事儿……」
他压低声音,话已至此,两人窃窃私语便是理所应当,「为夫昨日去见了知州大人,他与我商议妥当,白银两万五千两,起复吕大人做个州衙属官,只是却是个从七品官职……」
樊丽锦不由一愣,她丈夫吕锡通乃是七品县令任上被免,若是起复,自当也是七品官职,这平白降了半格,岂不是吃了暗亏?
「好相公,为何却是个从七品?」
「江涴说是没有其他空闲职位了,我倒不这么觉得,只是这两万五千两白银花出去,却只换来个从七品,多少有些不值……」
樊丽锦贝齿轻咬红唇,沉默片刻说道:「从七品便从七品,两万五千两便两万五千两!」
彭怜为难说道:「这些倒还好说,你可想过,在江涴任上起复,吕大人便要进府拜见上官,每日两人朝夕相对,便是江涴如何心胸似海,吕大人这般器量,再要有些非分之举,锦儿一番努力,岂不尽付东流?」
樊丽锦无奈一笑,轻声说道:「奴早就想过,若他还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说不得以后自是再也不肯管他了!」
彭怜笑笑摇头,「不去说他了,徒惹锦儿生气!如今为夫这里倒是有几桩官司犹疑不决,锦儿可否为我参详一二?」
樊丽锦闻言一笑说道:「相公不妨详细说来,奴自当尽心竭力为相公参详!」
彭怜先说起田家争产一案大概,最后才道:「以我所见,那徐文明纨绔无形,便是给他多少家产都要败光;那田文举倒是一表人才,承继田家宗祧才是理所应当。」
樊丽锦微微一笑,「所以相公之意,可是要判那徐文明败诉?」
彭怜微微点头,「为夫正有此意,只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樊丽锦媚眼横波,伸出一支纤纤玉指点在身旁桌案上,悄声笑道:「相公只想着谁能承继家业、守业有成,却忘了那杨氏眼看着亲生儿子败光家产,哪会不心急如焚?这田家争产一案,要害却在这杨氏身上……」
见彭怜微微点头,樊丽锦又以手指比划说道:「相公将家产判予田文举,自然众人服帖,只是那杨氏眼看爱子即将家破人亡,又哪里开心得起来?若是尽数判予那徐文明,便似乎又有断事不明之嫌……」
「此事究其根本,还是杨氏与那田文举非是亲生母子,两人离心离德,长久下去,必然难以善罢甘休,既是如此,相公不妨快刀乱麻、直取要害……」
「锦儿快说,此案该如何决断?」彭怜早将樊丽锦看成在世女诸葛,是以听到她来才这般欢喜,此时情急之下,便起身过来捉住妇人玉手,就要轻薄起来。
那樊丽锦恋奸情热,自然千肯万肯,尤其眼前彭怜少年得志,如此小小年纪便是从六品县令,一身六品官服衬得风流倜傥、威武绝伦,早就看得心痒难搔,此时彭怜情难自禁、以身犯险,她又哪里在意与情郎亲热一二?
两人抱在一处亲吻不休,樊丽锦只觉一只大手深入衣襟搓揉胸前硕乳,她娇喘吁吁按住情郎手腕,断断续续低声说道:「好相公……不妨将那田海生留下家产一分为二……一份与那田文举,由他承继田家宗祧传宗接代……另一份与那徐文明,令其将乃母接回家中奉养,这家产便是奉养之资……」
彭怜官服穿脱不便,自然不便与妇人真个欢娱,他牵过樊丽锦玉手隔着官袍放在膨大阳根之上,闻言便是一愣,随即问道:「两家平分?」
「是否平分倒是还可斟酌,唔……」妇人娇喘吁吁,时而被彭怜搓揉得爽利了便有些难以言语,「只是给那田文举多些钱财杂物,给那徐文明多些田产店铺,看似二人均分,其实乃是田文举与那杨氏分家,如此一来,田文举不必每日担惊受怕、只盼杨氏早死,那徐文明也与乃母团圆,有亲母一旁督促管教,他那些田产店铺也能维系生计,最后纵是家产败光,也算死得其所,又与田文举何干?」
「如此一来,田文举得了家产,与那杨氏分道扬镳,有大人判案为凭,那杨氏也不敢去找他麻烦,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徐文明得了家财,杨氏与爱子团聚,自然更无二话……」
彭怜瞬时豁然开朗,不住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便多给那徐文明几分倒也无妨,田家家产不少,看那田文举衣着,只怕一直被那杨氏限着,并未真个当家作主!」
彭怜搓揉妇人心中快意,又将两宗官司说与樊丽锦,听她三言两语便能切中要害,所言更是为自己指点迷津、拨云见日,不由心中更是爱极,只在妇人耳边小声求道:「好锦儿!不如为夫今夜去将你偷来,以后你便在为夫身边做个亲近僚属,也省的为夫整日里为这些公务愁得白头!」
樊丽锦轻抚情郎面颊,娇滴滴笑道:「好相公!奴也想与你长相厮守,只是奴与他夫妻一场,这般偷偷离去,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彭怜实在无可奈何,又与樊丽锦亲热一会儿,恰好门外脚步声响,这才赶忙松开。
不表彭怜重又升堂断案如何故作英明神武,只说樊丽锦告辞离开县衙回到家中,来到后院书房,却见吕锡通正在摇椅中躺着无所事事,不知在琢磨什么。
「老爷!」
「哟!夫人回来了!」吕锡通连忙起身迎接,「那彭怜怎么说?」
「彭大人说,江涴意思,同意助老爷起复,任的是州衙经历……」樊丽锦有些欲言又止,说起话来自然吞吞吐吐。
「从七品?」吕锡通面上勃然变色,却又不敢冲妻子轻易发作,他自知理亏,若非自己行事莽撞,也不致有今日之灾,随即强忍怒意问道:「却要多少银钱?」
「一万五千两……」樊丽锦故意少说了一万两,只因她早与彭怜商议妥当,江涴故意替彭怜多要的一万两,彭怜到时只说收到了,两边相瞒,只看他与樊丽锦彼此情意面上,彭怜便少了这一万两的赚头。
若非彭怜夜里不便出来,只这一万两的差头,樊丽锦便要曲意逢迎一番将情郎服侍爽利,任他予取予求才好。
吕锡通怒哼一声,愤恨说道:「江涴欺人太甚,收了这许多钱财,却只是个从七品官职!老夫为官多年,在七品任上毫无寸进,临到头来,却要倒退一步么!」
樊丽锦情知丈夫心结,二人夫妻多年,她又如何不知丈夫心思?只是如今形势如此,哪里容得吕锡通不肯低头?
要么选官出仕低个半品,要么赋闲在家等江涴去职赴京,怎么抉择,其实夫妻两人均是心知肚明。
江涴任上便能起复个从七品,新来的继任者稍微用些银钱,似吕锡通这般为官多年、声名卓著之辈,再任一县父母只怕易如反掌。
尤其樊丽锦心里,彭怜为她省下万两白银,将来新任知州到任,这一万两白银买个知县绰绰有余,只是这话不便与丈夫明言,便就不知该从何劝起。
夫妻二人一时无言,樊丽锦自言倦了起身离开,吕锡通书房枯坐半晌,这才吩咐下人,将樊丽锦贴身丫鬟芝儿唤了过来。
吕锡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杯中茶水已然凉了,苦中带涩,难以入喉。
「……奴婢随夫人进了县衙后堂,随后那彭大人便回来了,他一身官服,县衙的人说是正在升堂……」
「夫人说起来什么『请托之事』,随后二人话语声就低了,奴婢偷看了几眼,初时还不如何,只是后来……」丫鬟芝儿沉吟起来,不肯再往下说。
吕锡通瞳孔一缩,眼睛微闭,皱眉问道:「后来什么?」
见芝儿欲言又止,吕锡通冷哼一声说道:「莫看夫人待你不薄,若她知道了你与小厮私通,只怕便要将你打个半死逐出府去,你且想好了要不要说!」
那芝儿毕竟年纪尚幼,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恫吓,闻言娇躯一颤,连忙轻声说道:「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就说,后来到底如何了!」
「后来……后来奴婢偷偷再去看时,正……正看到夫人……夫人与那彭大人抱……抱着亲嘴儿……」芝儿战战兢兢说起日间所见,话一出口,心神登时一松跌坐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主母背夫偷汉,偷的还是那彭怜,此事到了如今,只怕难以善了。
吕锡通手握躺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绷得发白,如是良久,这才缓缓说道:「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芝儿挣扎几下,这才勉力起身行礼离开。
吕锡通一人枯坐良久,眼看天色渐暗,这才踉跄起身,回到后院卧房。
樊丽锦正在对镜整理红妆,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关切问道:「老爷可曾用过饭了?气色为何这般不好?」
吕锡通面沉似水,在床榻对面罗汉床上坐下,他抬头看了芝儿一眼,这才与妻子说道:「夫人与那彭怜勾搭到一起多久了?」
樊丽锦面上笑意瞬间凝住,她转头去看芝儿,只见贴身丫鬟垂首不语看不清脸色,只是双手在身前捏着衣角搓揉不住,娇躯轻颤、瑟瑟发抖,显是害怕至极。
樊丽锦瞬间明白,不由苦笑一声,与吕锡通说道:「老爷却是何时起疑的?」
吕锡通不动声色,轻轻说道:「自我去官以后,每日茶饭不思,夜里辗转难眠,夫人却是气色愈来愈好,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妾身不似老爷这般心思深沉也是有的。」樊丽锦语声淡淡,面上沉凝似水,在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对镜继续整理红妆,只是她方才正要卸去妆容,此时却将玉簪金钗重新插上。
「夫人心胸宽广,老夫素来敬服,只是夫人气色之好,比之当年初嫁之时亦是不遑多让……」吕锡通毕竟是读书之人,胸中愤恨难平,却仍是不肯恶言相向,「这般娇艳欲滴,若非男女之情所致,又能是何因由?」
「老爷赋闲在家,总是免不了胡思乱想,妾身不过闲暇多了,不必操心忧虑,气色好些,却也是人之常情。」樊丽锦取出脂粉,先在脸上轻轻涂抹,随即取了一张口脂,红唇轻启微微用力抿了起来。
「那夜老夫便疑房中有人,只是门窗紧锁,却不知夫人用了什么手段,将那彭怜藏在何处……」吕锡通面色铁青,那夜他醒来察觉不对,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事后想起,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若非如此,也不会勒令芝儿为其监视发妻。
夫妻二人本来伉俪情深,便是樊丽锦因着欲求不满又聪慧过人有些强势,吕锡通也从未想过,素来端庄矜持的夫人会与人勾搭成奸,他命芝儿监视樊丽锦,其实内心极其矛盾,既希望芝儿发现蛛丝马迹,却又害怕真个证实夫人奸情。
樊丽锦梳妆完毕,转过身来看着丈夫,随即看向婢女芝儿,叹气说道:「你随我也三年了罢?你可知道,今日似你这般胡言乱语,便是老爷将我休了或者杖毙了,又岂会留你活命、任你出去宣扬家丑?」
她转过头来与丈夫说道:「事到如今,老爷只是信了芝儿片面之词,便要与妾身兴师问罪,妾身却是无话可说,但凭老爷处置便是。」
吕锡通面色涨红,看着眼前发妻貌美如花、娇艳欲滴,心中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多年夫妻恩爱和睦,却被那彭怜横插一脚,如今夫妻反目成仇,过往深情全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樊丽锦面若平湖,心中却已泛起惊涛骇浪,她自负聪慧,以为凭自己聪明才智与彭怜绝世功夫,二人奸情定能轻易遮掩,却是从未想过,竟这般轻易便被丈夫知晓。
细想起来,彭怜年少轻狂,自己恋奸情热,情到浓处不管不顾,才致有今日之祸,樊丽锦心中暗自想到,以丈夫脾气秉性,只怕今日有死无生,彭郎情深似海,不想日间一见竟是永别。
吕锡通看着爱妻,却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反而眼神幽幽,竟似对那彭怜念念不忘,他心中愤恨猛然站起,一掌将樊丽锦抽翻在地,指着妇人肿胀俏脸怒声问道:「你这淫妇,事到如今,竟是毫无悔意么!」
樊丽锦左脸迅速肿起,却不伸手捂脸,只是抬头看向丈夫,眼中闪过一丝迷离光辉,随即坚定说道:「那日妾身与你求爱不成,自渎之时被彭郎趁虚而入,此后才知世间男女情事竟能这般极乐!你我夫妻一场,妾身做下这般丑事,自然心中愧对于你,也对芊芊不起,只是你问我是否后悔……」
她稍微停顿片刻,随即语声坚定缓缓说道:「妾身从不后悔与彭郎成就好事,便是从头来过,纵是千刀万剐,妾身也要与他重温旧梦、双宿双栖……」
吕锡通心中万念俱灰,只觉满腔恨意忽然消失不见,眼前爱妻美艳如花,却又陌生至极,从前诸般恩爱仿佛便如过眼云烟一般消散而去,他伸手想去抓住那抹轻烟,却是徒劳无功。
事已至此,人生一切仿佛都没了意义,官位,权势,书生意气,儿女情长……吕锡通胸口忽然剧痛,一口鲜血涌上喉咙,随即猛然喷出,淋了樊丽锦满头满脸。
「老爷!」
第二章 有时而穷
京师。
禁宫门外。
一列车马缓缓行来,队列之中旌旗招展、冠盖如云,阵势之大,令人咋舌不已。
宫门守卫却不敢怠慢,早有宫门监喝令大开中门,迎接车队入内。
御道两侧,宫娥内侍跪了一地,有人趴伏在地不忘与同伴窃窃私语:「秦王入宫了?他都多少年不进宫了?」
一旁一个年长内侍低声说道:「别说入宫,都十几年没进城了,一直在城外住着,今天怎么转性了?」
队列缓缓而行,其中一杆高挑旗杆,上面挂着一面玄色大旗,斗大「秦」字迎风招展,显出无上威仪。
队列之中,一座宽大抬辇上,秦王晏修一身九蟒朝服巍然端坐,在他身前不远,玄真一袭天青色道袍悠然盘腿而坐,面上笑容淡淡浅浅,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津津有味看着辇外景象。
「市井红尘,不过如是,仙师化外高人,倒是委屈了些。」御辇宽敞,又有书案又有床榻,晏修自斟自饮,喝的却是葡萄美酒,随他饮尽杯中醇酒,两旁自有俏丽侍女为其斟满。
玄真微微一笑,看着眼前巍峨宫楼,轻声说道:「不入红尘,焉知世外清幽?我辈从此而来,却也不可随意忘本。」
两人随即默然。
这步辇极大,需三十二名脚夫抬着,行出一里便要换人,比起骑马乘轿,实在慢的太多。
只是玄真却明白,为何秦王这般作派,宫中传旨宣召,他却如此迟缓,此中深意,怕是尽人皆知。
穿过两道宫门,晏修抬头看向前方巍峨殿宇,笑着说道:「皇兄所赐恩泽到此为止,仙师,咱们下去步行吧!」
晏修话里有话,玄真微微点头仿若不知,与他先后下了御辇,一起朝宫门走去。
「皇兄赐我这一字并肩王,可谓位极人臣,便是这御辇,也是帝王才能享用,只是……」晏修负手前行,身形佝偻毫无挺拔之意,便如老农行于自家田垄之上,随意潇洒至极,「只是到了这第三重门,孤王也要下马,呵呵。」
秦王戎马一生,立下不世功勋,虽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只是臣子,那一步近在咫尺,却也远胜天涯,此刻所言,已是大逆不道。
玄真略略落后秦王半步,轻轻说道:「昔日种因,今日结果,诸般对错,皆是自取,所谓『时也命也』,大抵便是如此?」
秦王身形一滞,随即摇了摇头,自嘲笑道:「仙师究竟通透,倒是老夫痴妄了。」
一众随从俱都留在宫门之外,二人沿着步道缓缓而行,两旁宫娥内侍自然看得更加清楚。
晏修身形本来高大,只是如今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佝偻,他又常年沉湎女色,眉眼中自然有股颓然之意,此时身着朝服,倒是将瘦削身形遮掩起来,看着不再单薄。
只是他此时毫无王侯气度,负手而行、闲庭信步,哪里有与帝王比肩的威严气概?
两旁宫娥内侍早就见过无数王侯将相,明知眼前之人声名远播,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秦王威名赫赫,竟是这般一个平常老头?
只是愈是宫中旧人,愈加神态恭敬,这些宫女太监,早都练就一颗七巧玲珑心,哪敢露出丝毫不敬之意?便是心中不明究竟,却也有样学样,神态全无不同。
相比之下,秦王身后那位道姑却又别样不同,她身形高挑曼妙,竟似比秦王还要高出半头,身上一件天青色道袍,行走间露出下面素白底衬,其下一双修长玉腿不时露出秀美线条,面上云淡风轻、仿佛拒人千里之外,却又依稀有些红尘烟火气息,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
玄真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衬得头上一顶玄天白玉冠光彩夺目,一段修长脖颈若隐若现,一片白腻肌肤在衣领消失不见,明明曲线婀娜、媚意天成,却让人丝毫难起遐思。
仿佛一片落叶浮于秋水之上,她只是那般随意行着,便让周遭众人各个自惭形秽,只觉看她一眼,心中万千污秽便能涤荡一空。
进了宫门,却见路上一座圆形水池拦住去路。
那水池平地而起,高出地面一尺有余,内里一座假山巍然耸立,假山一旁立着两只白玉雕成的仙鹤,水中一只神龟若隐若现,此时初春时节景致单调,想来盛夏时分池中长满荷花,怕是又有别样不同。
那水池乃是白玉砌成,年深日久之下青苔覆盖,早已不复昔日光泽,却多了一份厚重沉凝之意,其上纹路顺畅自然,便是无绿植相衬,也让人心旷神怡。
玄真神情微动,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假山、白鹤、玄龟与那水池连为一体,竟是整块白玉雕琢而成。
见她这般瞩目,晏修停下脚步,笑着说道:「此乃前朝旧物,如此巨大一块白玉已是难得,这般雕琢刻画,不说其中所需钱财几何,只说这份才情技艺,便是今人无法想象。」
那仙鹤振翅欲飞,颇有凌云绝顶之意,那玄龟俯首水中,却又慵懒写意,只说这份雕琢技艺,便已非比寻常,二者与那假山相辅相成,若是再有夏日荷花掩映,便是一处绝佳盛景。
玄真绕过白玉池,与晏修继续前行,淡淡一笑说道:「王爷不必厚古薄今,我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不必羡慕这些。」
晏修回头看了一眼道姑,微笑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进殿。
大殿中门大开,早有太监过来迎接,引着二人进殿。
秦王轻车熟路信步而行,问那领路太监道:「李公公这身子骨倒是硬实的紧,你比孤王还大了三岁呢吧?」
那太监一身大红蟒袍,头上黑发希微,面上却是红光满面,步履间有些老态,却仍稳健有力,闻言赶忙躬身说道:「有劳王爷记着,托您的洪福,老奴身子骨还算结实堪用!」
三人来到一处暖阁门外,李公公入内通禀,随即宣召觐见。
进到门内,却见西边整面墙上打着高大书架,后衬明黄织锦,架上书本琳琅满目,珍本古卷分门别类,怕是摆了上万本书籍。
书架不远处摆着一方书案,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后面,面上带着平和微笑,看着晏修玄真二人。
「臣弟见过皇兄。」晏修拱手一礼,实在谈不上如何恭敬。
玄真自不敢这般轻慢,连忙躬身行礼,恭谨说道:「贫道玄真,见过陛下。」
晏文双手叠握放在小腹之上,靠着椅背与玄真笑道:「朕早听皇后和国师提起仙师,如今一见,果然超尘脱俗,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与晏修相比,晏文气度沉凝悠远,看着和蔼可亲,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份威严气度,让人心生亲近却又不敢直视。
只是玄真终究与常人不同,她冲晏文谦和一笑,微微顿首说道:「陛下过誉,贫道愧不敢当。」
两人对谈,晏修却已走到书架前取了本书翻看,晏文看他一眼,随即吩咐说道:「快与仙长看座!」
内侍捧来锦凳,等玄真落座,晏文才又说道:「承蒙仙师施法,太子如今身体颇见起色,朕还要多谢仙长恩德!」
见玄真笑而不语,晏文又道:「若是寻常金玉之物,想来仙师定然不屑一顾,朕虽愚妄,却也不能如此唐突无状。仙师若有所钟,不妨直言不讳,朕能做主的,自然无不允准!」
玄真微笑说道:「陛下多虑了,贫道入世修行,金银之物本来便是孜孜以求、多多益善,除此之外,贫道还有不情之请,盼陛下恩准。」
晏文一愣,眼见玄真竟是如此世俗市侩、毫不故作高深,不由饶有趣味问道:「仙师快人快语,有求不妨直言!」
「壁遮山下有处官产,占地约有四百余顷,贫道所求,便是此地,陛下若能将其赐予敝观,贫道定当不胜感激。」
「哦?」晏修明显一愣,随即笑道:「仙师行事,果然与众不同,此事倒也简单,若是果然有此官产,朕便赐你便是!」
「谢陛下隆恩!」
「太子大病初愈,有心当面向仙师致谢,只是他不良于行,还请仙师移步东宫,由太子向仙师当面致谢。」
「谨遵圣谕!」玄真告辞而去,随着内侍领路去见太子,留下晏文晏修兄弟二人相对无言。
晏修斜靠坐在旁边锦榻之上,手中书卷根本未曾翻起,等玄真去远,他才说道:「她派人去了云州。」
晏文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问道:「此事当真?」
晏修点了点头,「明聪自作主张将人拦下了,倒是替你省了不少麻烦。」
晏文瞳孔一缩,身子猛然坐起,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才道:「她用了红鸾?」
见秦王微微点头,晏文身子渐渐瘫软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妇人之见,实在是妇人之见!」
晏修默然不语,屋中一时落针可闻。
「若是明聪没有出手拦下红鸾,你……」晏文一时难以启齿,终于咬牙问道:「你……便真的要反么?」
晏修仍是默然,只是看着眼前香炉青烟缭绕,神情专注至极。
「我早就嘱咐过她,莫要再来为难于你……」晏文满脸无奈,仿佛瞬间苍老许多。
「那是你的皇后!」晏修猛然坐起,一把扫去身前案上书卷茶盏,嘈杂声响之中大声说道:「十余年来她咄咄逼人,做了什么你一清二楚!至今不肯废后,真当我是傻子么!」
暖阁中只有那李公公一人服侍,眼见秦王如此暴怒,李公公吓得连忙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去看兄弟二人。
名贵官窑瓷盏摔得粉碎,响声惊动外面护卫,李公公连忙起身,借着阻拦之机逃出门去,不敢旁听这兄弟二人所言之事。
晏修视如不见,继续怒声说道:「当年云儿死的蹊跷,你说天意如此;如今我竟意外还有子息在世,这才多久,她便派人前去暗杀?你说你嘱咐过她,你却不想想,她是能轻易听你嘱咐的人么!」
「红鸾是你我当年所创,她说『此乃国之重器』,你便让我交权,」晏修瞬间平静下来,「没事,天下,军权,这些我都交过,红鸾虽是我毕生心血,给她却也无妨……」
「但怜儿是我唯一血脉,若是他果然有个三长两短……」晏修平静起身,随意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朝外面走去,「无他,唯有鱼死网破而已。」
秦王迈步出门,留下晏文一人眉头紧锁,不言不语愣在当场。
*** *** ***
云州城内。
西门大街靠近城门处,有条青石小巷,巷尾有户胡姓人家,临街开了一间棺材铺。
胡家祖上木匠出身,代代相传一门打造棺椁寿材的独门手艺,传到如今胡掌柜这代,已然绵延了上百年的香火。
胡家所制棺椁寿材,做工精良,手艺精湛,又因原料皆是采自大山之中,素来大气沉稳,虽是价格不菲,却也慕名者众,不少他州之人远道而来,只为定制一口胡家棺椁。
今日天光明媚,胡掌柜坐在店中,面上却挂满了愁容。
「掌柜的,山里大木还要三日才能运来,店里的存货已经卖空了,眼下却该如何是好?」店伙计小心翼翼递上茶水,面上也泛起愁容。
历来棺材铺中寿材都是提前定制、量身定做,只是胡家与众不同,店中常有上等木料做就的昂贵寿材,为的便是达官显贵之家骤然有人夭亡,以其下葬才不至于失了体面。
只是如今,莫说这些提前做下的寿材销售一空,便连店里做棺材的木料都被订购一空,作坊紧赶慢赶,却还是赶不上前来下定的数量,胡掌柜特地多请了些木匠,仍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如今木料用尽,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闻听伙计问起,胡掌柜脸上抽了抽,一脸郁闷说道:「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云州城大大小小十一间棺材铺,这几天各色寿材都已售罄!我就奇了怪了,怎么死人都集中到了这几天!」
「按理说,死人多了,那些便宜的寿材卖的通畅也算合理,你说咱家这一副棺椁上百两白银,怎么竟也这般供不应求?」
胡掌柜挠头不已,面上愁云惨淡,眉头打成了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供不应求,咱就不卖便是,掌柜的何必这般发愁?」店伙计出言宽慰,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愁倒不是愁别的,少卖几副不过少赚些银钱,这世上金银哪有尽赚到手的道理?只是咱们做死人生意的,有那买不到棺椁的,岂不便是有人曝尸在外?若是没了这份慈悲之心,咱们胡家与别的棺材铺又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和老祖宗们一样宅心仁厚,小的实在佩服!」
店伙计抬了自家掌柜一记,两人正自闲谈,却听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朗声问道:「掌柜的,可有上好的现成棺椁?我家急用!」
胡掌柜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室外春光明媚,照得身上阴森之意尽去,他轻轻缩了缩肩膀,笑着与来人说道:「客官请了!实不相瞒,店中棺椁早已售罄,便是木料都定了出去,这会儿……这会儿实在是没有现成的了,您不如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来人年岁不小,面上枯黄干瘦,看着貌不惊人,却有些威严气度,闻言皱眉说道:「城里这几家棺材铺我都走遍了,都说没有现成的、让我来你这里看看,怎的你这店里竟也没有现成的么?」
胡掌柜陪着笑脸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整个云州城里,往常也只有小店一家常备上等寿材,寻常人家有人暴毙身亡,不过几块板子钉在一起就打发了,有那达官显贵人家有人忽然登仙,一年里却也有不上几回……」
「这几日却不知抽了什么风,接连有人去世不说,还都是用的上好棺木,这不,小人这店里的成品被人抢购一空,店里加班加点赶制,最快却也要七天以后才能完成。」
来人眉头一皱,扯过胡掌柜手臂小声说道:「实话跟你说罢,我乃县衙执事,受咱彭老父母之命,出来寻一副上等棺木,要赠予彭大人一位故交……」
「这差事大人交托给我,若是办砸了,我面上无光倒是无妨,弄得彭大人丢了面子,怕是咱们都吃罪不起,胡掌柜的可晓得其中利害?」
胡掌柜听得一愣,连忙愈加恭谨说道:「原来是衙门里的官爷!小人有眼无珠、失敬失敬!若是能为大人分忧,小人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这寿材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了呀……」
来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却听说,胡掌柜当年曾亲手打制了一副上等寿材,只留着到时候自用,据说那木料本已颇为难得,胡掌柜更是盛年之时倾力而为,每日里摆在家中把玩欣赏,不知可有其事?」
胡掌柜大惊失色,连忙摇头说道:「官爷容禀!那寿材是小老儿为自己量身定制,上面已点了生辰八字、姓甚名谁,实在不能转手让人的!」
来人微微皱眉,轻拍胡掌柜手臂说道:「我家大人年纪轻轻便是本县一方父母,将来前程只怕不可限量,若不是事急从权,也不会非要买你一副用过的寿材!你且想好了,若是真个不卖,怕是错过了与我家大人结个善缘的良机!」
那胡掌柜神情变幻,若是旁人来买也就罢了,本县父母派人来买,自己若是不识抬举,可不是结不结善缘的事了。
一念至此,胡掌柜黄牙暗咬决然说道:「既是老父母遣官爷来寻,小人便忍痛割爱,那棺木厚重非常,何时何地送往何处,还请官爷示下!」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来人面色轻松下来,随即悄声笑道:「这寿材如此贵重,却不知胡掌柜作价几何?」
胡掌柜一愣,随即苦笑说道:「官爷尽管拉走便是,何必谈钱?」
来人转头四处看看,见左近并无旁人,这才小声说道:「我家大人吩咐过了,『不拘银钱几何,只管尽快买来』,以我之见,胡掌柜不妨要价一千五百两……」
「啊?」胡掌柜大惊失色,那寿材他虽爱若珍宝,却也值不上千两纹银,纵是自己手艺精贵些,算上木料也不过三五百两纹银上下,这一千五百两……
他从商多年,为人本就极是精明,未等来人细说,便已明白其中关键,连忙赔笑说道:「官爷这般豪爽,小人心里有数,定然不让官爷吃亏!」
来人看他如此上路,这才笑着点头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你且抓紧时间,将那寿材表面涂抹干净,弄好后送到百柳巷吕家宅子,那吕家老爷已然殁了,如今停灵在家,只等棺椁下葬,却是越快越好!」
胡掌柜被人夺了心头所爱,只是一想到对方是本县太爷,便是给眼前之人不少孝敬,自己也能赚上数百两银子,心中虽然不快,倒也不如何难过,闻言连忙说道:「官爷放心,小人这就张罗,天黑前定能送到!」
——未完待续——
第三章 死生契阔
云州地处西南,冬日并不如何寒冷,入春之后,更是一日暖过一日,正午时分,有时便如盛夏一般。
只是到了晚间,天地间寒气又起,寻常人家却仍要关好门窗睡觉,有那畏寒怕冷之人,还要继续点燃炭火取暖方可入眠。
西门大街百柳巷上,一家民宅门前挂着白色绢花,随着夜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
庭院东侧搭着一座灵堂,灵堂之下,一位美貌妇人一身缟素跪坐在地,看着身旁丫鬟朝着火盆填入黄纸。
庭院西侧,四位僧人团团而坐,各自低声诵经超度亡魂,经文声声入耳,顿生慈悲之心。
「夫人,天色不早了,外面太冷,您还是回去歇息吧!」丫鬟芝儿看着主母面色哀戚,心中五味杂陈,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出言相劝。
樊丽锦抬起头来,眼角泪痕犹在,面容惨淡看着眼前丫鬟,神情有些复杂。
吕锡通去官之后回到省城,身边所留丫鬟仆役不多,芝儿便是其中之一,昨日之事,若非芝儿告发,吕锡通也不会含恨而死。
只是樊丽锦心里却也明白,自己与彭怜勾搭成奸在先,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芝儿窥见二人亲热情形,继而说与丈夫,才有今日生死离别。
她与吕锡通二十年结发之情,近半年来虽因有了新欢不似从前恩爱,终究情意仍在,吕锡通在时只觉神憎鬼厌,待他溘然长逝,却又暗暗自责起来。
樊丽锦与彭怜成奸,虽说事出有因,又是彭怜强迫在先,她却也并非全无过错,几次恋奸情热、相思成灾之下铤而走险、白日偷情,可谓全无顾忌、恣意妄为,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县衙后堂情难自禁,被丫鬟芝儿撞破奸情。
平日里在县衙后院厅中,她与彭怜如何亲热,终究隔着老远,屋外之人天光明媚之下看向屋内,目力自有难及之处,那县衙后堂却颇为狭小,稍微言语声音大些便能听见,里外只隔着一扇木门,有心之人稍微窥探便能一览无余,两人接连玩火终于引火烧身。
那彭怜自负武功,平日里还能凭耳力判断是否有人近前窥探,那日在县衙后堂却是明知左近有人仍旧情不自禁,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情郎少年心性管不住自身,自己这般年纪,却也如此狂悖无端,一念至此,樊丽锦心中便极是懊悔。
她此时扪心自问,成婚多年,丈夫对待自己无可指摘,若非当日彭怜忽然出现强行坏了贞洁,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会这般背夫偷情。
只是天理昭彰,吕锡通暗示高家大爷出手暗害彭怜,而后惹来彭怜蓄意报复,可谓一饮一啄、皆由前定,半点也不由人。
妇人神情痴痴呆呆,全无平日精明聪慧模样,丫鬟芝儿看在眼里,又是心痛又是自责,樊丽锦待她不薄,若非吕锡通苦苦相逼,她断然不会告发主母。
院中灯火通明映照之下,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默然无语。
不知过去多久,院外长街之上传来更夫梆子响声,却已到了二更时分。
「你去睡吧!」眼见芝儿不住瞌睡,樊丽锦坐起身来,取了黄纸填到火盆之中,面上仍是掩不住哀戚之情。
芝儿毕竟年少,早已困倦非常,只是仍强打精神说道:「小姐远在京城不能回来,夫人身子贵重,昨晚一夜未睡,千万保重身体,偌大家业还要您来操持!奴婢心中有愧,今夜便与老爷做个孝女在此守灵,也算报答夫人与老爷山海之恩!」
樊丽锦劝她几句,见她仍是不肯,知道多言无益,只得说道:「那便辛苦你了,我先去睡会,后半夜再来换你。」
芝儿摇头说道:「夫人一天一夜未曾合眼,明日里还要接待亲友宾朋,若是不好好歇息,万一病倒了,谁来主持大局?您且去睡便是,奴婢撑得住的!」
樊丽锦知她所言不虚,闻言点头说道:「也罢!一会儿我命人给你送些衣裳过来,夜里风大,莫要着凉才好。」
她站起身来,吩咐管家备足炭火衣物,安排了替换人手,这才回到卧房躺下。
堪堪正要躺下,却听窗扉轻启,随即一人掀开床幔钻进床榻,正是那惹得她朝思暮想、渴盼至极的情郎彭怜。
樊丽锦一天一夜心力交瘁,此时终于放松下来,悲叫一声「相公」,便扑入彭怜怀中。
少年身上火热滚烫,抵去衣衫所带寒气,樊丽锦紧紧抱着情郎,眼角垂泪哽咽起来。
「究竟出了何事?日间传信之人语焉不详,我也不好细问。」彭怜靠着栏杆坐下,将妇人团团抱在怀里,柔声呵哄问起究竟。
「那日自县衙与相公别后回来……」樊丽锦凄凄惨惨说起当时情景,夫妇二人如何对质,吕锡通如何急火攻心而死,其后诸般种种,尽皆娓娓道来,「……奴实在是无法可想,这才派人到县衙送信,若非如此,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这般上等寿材……」
彭怜与吕锡通不过有些同僚之谊,更因樊丽锦缘故,对这位昔日上官毫无尊敬之意,今日他肯出面为吕锡通寻觅寿材,却全是看在樊丽锦面上。
他只道吕锡通之死另有缘故,如今才知竟是自己与樊丽锦奸情败露活活气死,心中多少便有些过意不去,尤其他此时抱着半裸妇人,更觉有些愧疚难当,胯下昂扬之物,竟也软瘫下来。
樊丽锦悲情切切,却也知他心思从何而来,见状温言说道:「相公倒是不必自责,他撺掇高家害你在先,相公趁虚而入坏奴贞洁在后,今日灾祸,其实早已埋下伏笔,想他在天有灵,也不会埋怨相公……」
彭怜不置可否,妇人这般自欺欺人,连她自己都未必肯信,只是事已至此,多言只怕无异。
他来时还想着如何疼爱、亵玩樊丽锦一番,此时却全然没了兴致,只是将妇人软玉温香抱个满怀,不住宽慰说道:「斯人已去,锦儿倒要宽心才是,家中诸事可曾安排妥当?」
樊丽锦身心俱疲,此时只觉昏昏欲睡,闻言呢喃说道:「好相公,昨夜忙碌至今,只觉心力交瘁,家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只待明日家乡亲友前来奔丧吊唁,到时入土为安便是。」
彭怜点了点头,抱着妇人躺下说道:「锦儿这般疲惫,便在为夫怀中安睡罢!」
樊丽锦却微闭双眼轻哼说道:「好相公,你那宝贝能令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不妨插进奴的淫牝中来,用那双修秘法,为奴恢复些精神可好?」
彭怜一愣,不由为难说道:「我与他虽说毫无情谊,终究他是因我而死,如今他尸骨未寒,我便这般与你媾和,岂不……岂不实在过意不去?」
樊丽锦也不睁眼,面上现出羞赧神情,只是柔媚说道:「相公当日强占了奴的身子,却没有如何过意不去……」
「如今家里,奴一人操持上下,若是一病不起,折损的却是吕家颜面,相公若是能为奴补益精血、提振元气,只怕他泉下有知,还会感谢相公呢!」
言语之间,妇人已伸手捉住情郎腿间阳物,不住搓揉把玩起来,早把之前心中一丝愧疚纠结忘得一干二净。
彭怜只觉火热阳物被一双冰凉玉手并叠握住,阳龟顶在一处软腻所在,想来便是妇人肚脐,他本就带着情欲而来,初时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此时见妇人淫心似火,终究情难自禁,抱着樊丽锦亲热起来。
两人恋奸情热,白日里便敢在县衙后堂当众亲热,此时妇人丈夫新故,再也不必担心被人撞破奸情,便在吕家主人房里雕花大床之上行云布雨起来。
两人早已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勾连一处,这个缓抽慢插、连呼心肝宝贝,那个扭腰抖臀直叫达达亲亲,一时间你侬我侬、云雨尽欢,弄得地动山摇、满室皆春。
二人多日不曾欢愉,此时干柴烈火,自然一触即燃,那樊丽锦失了丈夫心中悲切,却又为今后能与新欢终日缱绻暗自窃喜,那彭怜却一边享受美妇别样春情美肉,一边暗自盘算,如何将樊丽锦据为己有。
樊丽锦终究透支过度,承欢一次便力有不逮,彭怜运起双修秘法,为她补益精元调理身体,一切处置妥当,见樊丽锦已然睡熟,这才起身离开。
樊丽锦一夜酣睡,果然翌日天明醒来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混不似昨夜六神无主模样,她心中暗暗感激情郎来得及时,郑重梳洗打扮穿上孝服,来到前院灵堂跪好,准备迎接前来吊唁亲友。
吕家在故乡不算显贵,只是吕锡通为官多年,少不得有些同窗故旧、远近族人前来吊唁,举凡吕锡通在时亲近往来的,樊丽锦俱都写了书信过去,尽心尽力操持亡夫葬礼,丝毫不因移情别恋而略微敷衍,尽责之处,惹得一众亲友交口称赞。
樊丽锦面色平静受了这些赞赏,只是想及昨夜枕边风流,看向一旁亡夫灵位,便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她心中愧疚之感,早在亡夫在时便已消失殆尽,此时吕锡通已死,她更是再无顾忌,心中悲戚之情仍在,却毫不影响她想起昨夜枕间极乐。
尤其欢爱间歇说起将来去向,彭怜直言不讳,盼与她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樊丽锦心知肚明,自己这般身份年纪,便是有个名分,不过是彭府小妾,断不可能名列正妻之位。
以她这般身份,便是再嫁也不能做人妾室,尤其女儿芊芊嫁入京城显贵人家,自己与人做妾,岂不有损女儿颜面?
至于另嫁他人为妻,樊丽锦却是从未想过,她如今终于脱离苦海,有机会与情郎双宿双飞,哪肯再入藩篱、捆住手脚?
樊丽锦心意已决,铁了心要追随彭怜而去,只是究竟以何种方式离开吕家,又以何种身份随侍彭怜,却是一时难以决断。
往来宾朋如走马灯一般接连来去,樊丽锦一一见礼,对答得体大方,有那淳厚之人自然赞赏有加,却也有那好色之徒见猎心喜,看着一身缟素的樊丽锦,颇有恋栈不去、跃跃欲试之意。
「早先只知吕兄惧内,却不知嫂夫人这般美貌,如今吕兄既去,却不知嫂夫人将来如何打算?」
刚过晌午,樊丽锦吩咐管家招呼众位宾客用过酒饭一一打发出去,却有一个锦衣男子流连不去,借口有事相商,与樊丽锦到厅中坐下叙话。
这男子乃是吕锡通昔日县学同窗,姓吴名杰,年纪不大,读书不成,家资却是殷实,人物生得风流倜傥,倒也不惹人厌。
樊丽锦闻言抬头,见吴杰眼神飘忽,自然便明白他是何意,她并不戳破,只是肃然说道:「妾身未曾想过此事,想来不过为老爷守寡罢了,还能作何打算?」
眼见面前妇人肌肤白里透红,眉宇间春情暗涌,素白孝服之下更是曲线婀娜、体态玲珑,吴杰心中激起万千怜爱之情,长吸口气虎着胆子低声说道:「嫂夫人有所不知,小弟家中发妻故去多年,如今家中无人主持中馈,千亩良田、七间铺面无人打理,如今堪堪便要荒废,小弟醉心科举,实在是独木难支……」
樊丽锦不肯接他话茬,只是说道:「叔叔这般年纪,还要尝试科举仕途么?」
吴杰见她并不接话,无奈长叹一声,故作深沉说道:「寻常庸脂俗粉,小弟自然不看在眼里,若是能有嫂夫人这般才貌双全之人,小弟怎会独身至今?」
眼前男子正当盛年,面容颇有可取之处,据樊丽锦所知,吴家累世经商,家资厚重殷实,绝非自家可比,只是这吴杰敢在亡夫灵前勾搭自己,如何贪花好色不问可知,看他脚步虚浮、满面油光,只怕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底子。
她如今试过彭怜伟岸,寻常男子尚且看不入眼,这般银样镴枪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便是吴家如何豪富,这吴杰此时能勾搭自己,将来未必不会如此勾搭旁人,自己已是自由之身,岂肯再束缚手脚?
樊丽锦自是毫不动心,却也好奇这吴杰能使出什么手段,便虚与委蛇说道:「叔叔谬赞了,妾身不通文墨、相貌丑陋,哪里称得上才貌双全?」
吴杰连忙摆手说道:「嫂嫂有所不知!当日吕兄在时,便在酒席之上说过,嫂夫人聪慧过人,他能有如今成就,全是拜嫂夫人所赐!当时小弟还不肯信,如今见了嫂夫人当面,才知吕兄当时所言并非虚言!」
「亡夫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有的,叔叔却当不得真。」樊丽锦面上含羞带怯,偷眼去看吴杰,果然见他被自己诱得六神无主,心中不由得意万分,却也对其更加鄙夷起来。
吴杰见她油盐不进,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好嫂嫂!小弟与嫂嫂一见如故,心中只想与嫂嫂亲近一二,若是嫂嫂有意,小弟愿明媒正娶接嫂嫂过门,却不知嫂嫂意下如何?」
樊丽锦连忙正色说道:「叔叔慎言!莫说妾身尚在丧中,便是三年守孝期满,叔叔也不该这般唐突无礼,你与亡夫本有同窗之谊,若非如此,妾身便要喊人将你乱棍打出府去!」
那吴杰见她方才还风情万种,此时忽然严苛起来,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实在急色了些,连忙出言致歉、将话拉了回来。
「嫂夫人……」
他话说一半,却见吕府下人小跑进来,对樊丽锦禀报说道:「夫人,县太爷前来吊唁,轿子就到门口了。」
樊丽锦一愣,随即心中一喜,暗想情郎倒是来得及时,她站起身来冲吴杰深施一礼,轻笑说道:「有贵客登门,妾身礼数不周,还请叔叔见谅!」
说完,头也不回出门而去,留下吴杰站在那里,看着妇人秀美背影愣怔不已。
樊丽锦出了厅堂站在阶上,正见彭怜一身官服迈步进来,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看的她心花怒放、欢喜不已,若非缟素在身,怕是直接便要扑入情郎怀里。
妇人面上媚眼横波、风情无限转瞬即逝,随即步履婀娜走下台阶,冲着明明昨夜方才来过、更是在自己淫穴内丢了一泡浓精的少年情郎深施一礼,恭声说道:「妾身见过大人!」
「夫人快快请起!」彭怜虚扶一记,叹声说道:「与吕大人同县为官恍如昨日,如今却已人鬼殊途,实在可悲、可叹!夫人还要节哀顺变才是!」
两人做戏做足,樊丽锦扯出一条素白香帕擦拭眼角泪滴,寒暄两句过后,便将彭怜让到厅中。
那吴杰早就回避一旁,绕着从侧门躲了出去,他若看到此时樊丽锦面上神情,只怕要惊掉了下巴。
院中仆役丫鬟俱在,还有诵经超度的僧人,二人眼神交汇、情意绵绵,却仍是装模作样、故作忧伤,只是那樊丽锦夫婿新丧、却有情郎近在眼前,昨夜一番云雨,彭怜为她补益精元,此时神完气足、精力充沛,对眼前少年更是爱得发狂,若说昨夜她还心有顾忌、心存愧疚,今日那份哀戚尽去,满心满脑想得却都是与爱人双宿双栖了。
此时妇人相由心生,满脸俱是无边爱意,进了厅中更是毫不顾忌,眼神火热之处,比之方才对待吴生已是云泥之别。
两人进了厅堂分宾主落座,等丫鬟奉上茶水离去,樊丽锦才轻声说道:「好相公,昨夜怎么未听你说今日要来?」
彭怜笑道:「你派人捎信给我为他寻觅寿材,若是不来吊唁,岂不惹人非议?不说同县为官一场,只说你多日来到我那里为他奔波走动,我来凭吊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樊丽锦微微点头,看着那吴杰仍在门口徘徊不去,不由掩嘴轻笑一声说道:「相公可知,门口那人是何来路?」
彭怜探头一看,与那男子目光相对,未及细看,那人已经低下头去灰溜溜走了,他不明所以,好奇问道:「锦儿此言何意?」
樊丽锦得意笑道:「奴还在守孝,便有人动了心思,要将奴接过府去续弦呢!」
第四章 满座皆欢
岳府后宅。
柳芙蓉一身淡紫华服,胸前露着大片肌肤,头上仍是簪满金玉发饰,面上浓妆淡抹,无边冷艳中藏着一股火热春情,此时卓然站在院中,看着那株海棠心神不属,一众丫鬟仆妇站在远处回廊之下,等她随时吩咐使唤。
忽然脚步声响,院门处闪过一道倩丽身影,丫鬟采蘩一路小跑过来,来到身前冲着主母福了一福。
柳芙蓉神情自若,眼中却闪过一抹火热之情,她转身上了台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头也不回小声问道:「慌慌张张什么样子!一会儿相公可来么?」
她这「相公」,自然说的不是丈夫岳元佑,而是那让她魂牵梦萦的外甥、女婿彭怜。
今日岳府家宴,柳芙蓉早就安排采蘩亲自去给彭怜送信,随后便坐立不安,此时到院中名为赏花,实为等彭怜回信。
她平日里从不曾这般渴盼与情郎相见,只因从前彭怜夜里进出方便,不时便能过府亲热团聚一番,近些日子彭怜夜里不敢出门,倒是冷落了她。
彭怜白日里偶尔去知州衙门求见上司,还有机会与那白玉箫亲近一二,与柳芙蓉却已连着七八日未曾相见,正因如此,柳芙蓉才撺掇丈夫岳元佑安排一顿家宴,想与情郎趁机见上一面,便是无缘亲热,也好过这般相思成灾。
采蘩跟着柳芙蓉身后进了房门,这才笑着说道:「回夫人的话,老爷说了,今日要去吊唁一位故人,那边忙完了便可过来。」
柳芙蓉随意坐下,闻言终于放下心来,拍拍胸口笑道:「这个没良心的,便是夜里不肯出来,白天也不说过来走动走动!」
采蘩微笑说道:「老爷白日里公务繁忙,如今任着一县父母,比不得从前逍遥自在也是有的!」
柳芙蓉撇了撇嘴,斜了一眼心腹丫鬟,「就你体贴懂事,就你善解人意!」
采蘩也不害怕,只是笑道:「这醋夫人吃得,奴婢却不敢吃,奴婢本来便人微言轻,再不善解人意,岂不遭人嫌弃?」
柳芙蓉知她所言不虚,真比起来,似采蘩这般身份,在彭怜面前,连个拈酸呷醋的资格都没有,妇人莞尔一笑,转又问道:「可见着溪菱池莲了?她们娘几个可能回来?」
「奴婢特地到后院见了两位姑奶奶,」采蘩小声说道:「两位姑奶奶、许家少夫人小姐还有咱家小姐都怀着身子,好在都还不算明显,说是都能回来凑个热闹,奴婢走时,她们正在梳洗打扮,应该快要到了。」
柳芙蓉这才放下心来,岳家一子四女,如今公婆故去,自家丈夫长兄如父,姐妹四个终于久别重逢、合家团聚,这顿家宴拖延至今,原因却在自己身上。
原来柳家诸事皆是由她操持,若是从前,只怕湖萍海棠回家当日便要团聚,只是如今柳芙蓉心灰意冷,家中事务俱都慢慢交给儿媳叶青霓操持,她不提醒,那叶青霓一来年少思虑不周,二来也不知柳芙蓉是否愿意,这才慢慢拖延下来。
夫妻两个如今面都不见,有事都是下人居中传话,真要办了家宴,柳芙蓉不肯赏脸露面,或者酒桌上闹出事来,岂不弄得天下皆知、彼此难看?
是以未得柳芙蓉授意,便无人敢张罗此事,如今柳芙蓉为了一己之私,主动提出举办家宴,倒是合了岳元佑的心思。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却听门外脚步声响,有丫鬟门外禀报说道:「启禀夫人,几位姑奶奶和小姐们都到了!」
柳芙蓉心头一喜,笑着说道:「快快有请!」
她是长嫂,自然不会亲自出门相迎,只是正襟危坐,由采蘩代她出面迎接。
采蘩出门不久,外面便传来阵阵莺歌言语,时辰不大,岳溪菱当先一步进来,三个姐妹紧随其后,接着便是凝香冰澜与曼琬紫嫣四个小辈。
「见过嫂嫂!」
「见过舅母!」
「娘!」
众女各自见礼,柳芙蓉一一笑着答应,最后才问池莲说道:「生莲怎么没来?」
岳池莲看了看曼琬紫嫣两个外甥女,小声与嫂嫂说道:「她大着肚子,若是来了不好解释,正好她也懒得动弹,我便让她在家歇着了……」
柳芙蓉微微点头,随即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除了你们两姐妹,谁大着肚子都合情合理!」
姑嫂二人本有嫌隙,只是岳池莲素来软弱,那许鲲鹏也是自作自受,如今她受了彭怜雨露,也就慢慢放下心中怨恨,与柳芙蓉几次同床共枕同侍一夫,算不上如何亲近,却也算是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了。
如今岳池莲宛如新生一般,心心念念只是外甥情郎,那许鲲鹏虽是至亲骨肉,终究已是过眼云烟、阴阳两隔,她此时一心想着腹中孩儿,知道情郎钟爱柳芙蓉,自然不肯惹彭怜不快,对柳芙蓉恭敬亲近,却非是因自家兄长而来。
姑嫂两个窃窃私语,一旁岳溪菱不以为意,岳海棠却看得眼热,泼辣辣说道:「嫂嫂忒也偏心,只顾跟大姐嘘寒问暖,怎么不关心我与二姐三姐?」
岳家四女,池莲宽厚温和,湖萍深沉内敛,溪菱乐观豁达,海棠跳脱活泼,姐妹四人性格迥异,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只论相貌身姿,岳溪菱当仁不让,湖萍稍逊一筹,海棠仗着年轻与二姐差相仿佛,池莲熟媚有余,容颜秀美却是排在最末。
与姐妹四人相比,柳芙蓉略逊三妹溪菱,比起湖萍海棠却又略强,姑嫂几个坐在一起,可谓各擅胜场、各有千秋。
至于各家女儿,更是继承乃母风姿,便连性子都差相仿佛,只是冰澜活泼跳脱却与紫嫣相仿,凝香沉稳却又与那曼琬颇为相似。
柳芙蓉闻听四妹娇嗔,不由白她一眼笑道:「还该怎么关心,难不成再给你买糖吃不成?」
话音刚落,姐妹几个已然会心笑了起来。
蔺紫嫣不明所以,扯过表姐许冰澜问道:「她们在笑什么?」
岳溪菱一旁听见,笑着说道:「嫂嫂过门那天,你娘将她盖头掀了,好说歹说买了糖果才算换了回来,不然的话,新婚之夜,你舅舅便没盖头可掀了!」
蔺紫嫣闻言豁然,随即好奇问道:「舅舅成亲之时,我娘岂不和我这般大了?」
岳溪菱嫣然一笑摇头说道:「哪有你大?我那时才十二三岁,你娘怕是十岁都不到呢!」
众女笑了一回,柳芙蓉冲女儿点头示意,岳凝香冰雪聪明,便扯着两位表妹去西边厢房玩起双陆。
少女欢笑声中,柳芙蓉望向岳溪菱,见她微微点头,这才轻声说道:「溪菱已与你们说了?」
她说得漫无边际,姐妹四个却都了然于心,岳湖萍轻轻点头,岳海棠轻声说道:「只是千算万算,却不知嫂嫂也与怜儿成了好事……」
柳芙蓉微微一笑,知道岳溪菱必然已与两个小姑说过当日具体情由,便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道:「如今池莲溪菱都更名改姓做了怜儿妾室,我也寄名彭府做了小妾,你们两个在那青楼里也与怜儿成了好事,却不知今后作何打算?」
岳湖萍沉吟不语,岳海棠却道:「我们姐妹倒是不必赘言!只是这两个丫头……」
岳湖萍接话说道:「若是平常,打发她们嫁人也就是了,只是如今这般景象……」
她言犹未尽,柳芙蓉却是心知肚明,这些日子四人住在彭家,眼见池莲溪菱与彭怜夫妻相称,凝香冰澜与那陆氏又都做了彭怜小妾,两个少女冰雪聪明,哪里还不知其中猫腻?只不过那层窗纸一直没有捅破,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两女怎么能不动那效仿之心?
岳海棠说道:「说的便是这个!咱们姐妹试过怜儿本事,知道这般男子世间绝无仅有,哪个比得怜儿这般威猛无俦?我听三姐说,怜儿还会那双修秘法,能助女子青春不老、容颜永存,还能益寿延年、祛病消灾,真若如此,便是我是三姐,怕是早就勾引了他,岂能平白肥了外人?」
岳湖萍微微点头,一旁岳池莲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去与各自女儿良言相劝,若是愿意,便挑个日子共同服侍怜儿,若是不愿,咱们便风风光光打发出门去,却不知你们纠结什么!」
岳溪菱闻言摇头笑道:「大姐有所不知,这两个孩子心高气傲,哪个不盼着明媒正娶、嫁个显贵人家?如今怜儿身边莺莺燕燕,却都是无名无分居多,只是做妾,多少有些委屈了她们。」
众女纷纷点头,岳池莲却道:「怜儿出身高贵,莫说三妻四妾,三宫六院也是稀松平常,便是无名无分,也不算辱没了两个孩子!似他这般人物,真若宣扬出去,世人只怕趋之若鹜,谁会觉得委屈,又哪里轮得到咱家!」
湖萍海棠不知究竟,自然看向自家三姐,岳溪菱白了一眼大姐,无奈说起了彭怜生父乃是当朝秦王一事,末了才道:「此事从未说与外人知晓,你们千万守口如瓶,别学大姐似的四处漏风!」
岳池莲面色一红却是不敢回嘴,她素来温和软弱,如今三妹乃是自己婆母,更是不敢轻撄其锋。
岳湖萍面色变幻不定,她原来只道彭怜人物生得俊俏风流,如今又官居六品,年纪轻轻便已与长兄相当,比自己那死鬼丈夫倥偬一生品秩还要高上不少,将来必然不可限量,如此这般自己母女已是高攀不起,此时闻听三妹所言,这外甥情郎竟还是天潢贵胄、帝室血脉?
她久在边关,素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亡夫与长兄差距悬殊,与那秦王世子更是判若云泥,自己失了贞洁,与彭怜做个情妇也就罢了,女儿云英未嫁,做个县令小妾倒也不算攀附,若是换做世子殿下,那可实在是高攀不起了。
岳海棠却不似二姐一般心机深沉,她心直口快直接说道:「怜儿真要是那秦王世子,你们腹中所怀骨肉,岂不都是帝王血脉!这要生个儿子出来,岂不便要一步登天?」
柳芙蓉挑眉瞪她一眼,岳海棠最怕嫂嫂,连忙闭口不言,却听柳芙蓉低声说道:「帝室血脉尊贵倒也尊贵,只是牵涉大宝,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岳海棠不明所以,岳湖萍却心知肚明柳芙蓉所言深意,轻轻点头说道:「如今太子病重,怜儿这身份若是暴露出去,怕是……」
岳溪菱笑笑说道:「事已至此,多虑无益,这般大事,岂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说了算的?与其殚精竭虑,不如珍惜当下……」
她看着西边暖阁几个姐妹叽叽喳喳玩得正欢,意味深长说道:「劝君惜取少年时,劝君惜取眼前人……」
众女一时默然。
袖携一纸故友书,
摩肩蹑足吁屠贩。
不忧夏潦忧甲子,
久看英子声名早。
化龙宁吝墨一点,
老翁真令似童儿。
又云海怪久不死,
归趁看灯更奇绝。
柳芙蓉与岳元佑貌合神离,几个小姑俱都心知肚明其中因由,只是一来柳芙蓉素来威仪深厚,姐妹四个除了岳溪菱与她分庭抗礼,其余三个俱都怕她,哪敢轻言利害、牵涉其中?
二来她们都受了彭怜恩惠,一颗芳心都在彭怜身上,又哪里敢得罪情郎?
姑嫂五人却因此比从前相处还要更加融洽,在一起闲话家常,直到一同用过午饭,这才各自散去,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岳家房舍众多,姐妹四个俱都回了自己旧日所住闺房,那岳湖萍也带着女儿吴曼琬回了从前所住闺阁,母女两个贴身躺下,窃窃私语起来。
「母亲这几日心事重重,却不知因何而起?」吴曼琬性子沉着,早就看出母亲藏着心事,此时趁机问起。
岳湖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今日与嫂嫂闲谈,方知你那彭怜表弟,却是当朝秦王殿下之子……」
吴曼琬闻言一愣,母亲素来沉稳,断不至于拿此事玩笑,她见惯了边塞低阶武官作威作福,比谁都清楚王爵意味什么,传言那秦王膝下无子,若是果然彭怜是秦王血脉……
「如此说来,当年溪菱姨母便是与那秦王……」
岳湖萍轻轻点头,「这倒说的过去,当年她未婚先孕,正是秦王巡狩西南之时,以她姿色容貌,那秦王一见钟情倒是合情合理……」
吴曼琬毫不惊讶,轻轻点头说道:「女儿知道……」
岳湖萍与女儿推心置腹,竟是毫不隐瞒心思,只是说道:「吾儿如何看待怜儿?可愿与他结为连理?」
吴曼琬面上飞起一朵红云,眼神有些躲闪说道:「女儿与他相识不久,哪里便能动了这般心思?尤其他家里如今妾室众多,哪里还有女儿的位置?」
「傻孩子!从前娘也觉得,他不过是个六品文官,纳了这些妾室,早晚要反噬自身,谁想他竟是秦王之子?」岳湖萍将女儿揽进怀里,轻声说道:「日间你舅母说怜儿这般血脉,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为娘却对此不以为然……」
看女儿抬头露出探询眼神,岳湖萍轻笑说道:「真要牵涉大宝之争,咱们都在九族之内,不说为娘,你便嫁予旁人,难道就不受牵连了?」
「左右都要受到牵连,何不再进一步?」岳湖萍谆谆善诱,与女儿推心置腹说道:「为娘此前未曾劝你,只是为娘也未想好,如今却又不同……」
岳湖萍得意一笑,随即说道:「怜儿家里那些妻妾你也都见过,那练倾城年届五十,看着却与为娘相差不大,那应白雪怀着身孕不说,女儿都那般大了,看着便如二八少女一般!为娘夜里问过怜儿,这正是阴阳双修之效……」
「不说这容颜永驻之效,单说怜儿天赋异禀,为娘这般尚且抵不过他,每每极乐之际飘飘欲仙,其中快活,实在言语无法形容……」岳湖萍语重心长说道:「为娘之前犹豫不决,便是又想让你得此极乐,又不想委屈了你无名无分,如今既然知道怜儿这般身份,为娘这才决心劝你,不妨考虑考虑,是否要与他成就一段良缘……」
吴曼琬面色红透,将头埋进母亲怀里说道:「母亲忒也荒唐!哪有做娘的为女儿说媒的道理!」
岳湖萍吃吃笑道:「彭家宅子里各个母女相荐,你池莲姨母连自家儿媳都献了出来,为娘如此,倒不是为了自己,用心良苦之处,吾儿可要明白才是……」
母女两个絮絮低语,午觉自然没有睡成,等到丫鬟传话说岳元佑回家了,连忙便即起身,到前院来见兄长。
湖萍海棠归来后便一直住在彭怜府上,岳元佑与柳芙蓉貌合神离,自己焦头烂额也管不得两个妹妹如何,今日见柳芙蓉主动张罗家宴,以为妻子回心转意,心情自然好了不少,与几个妹妹嘘寒问暖,多日阴郁一扫而空。
众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说话声音,随即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而来。
岳树廷一身八品官服,与身着六品官服的彭怜并肩而行,两人说说笑笑,面上皆是从容潇洒,各个俱都俊秀非常。
众人坐在厅中,看着门外天光映照下二人,心思却是各有不同。
岳元佑看着爱子如此出众自然骄傲得意,见自家外甥如此出类拔萃,想及他血脉尊贵,自然也与有荣焉。
岳溪菱目光却都在爱子身上,相比侄儿文质彬彬,彭怜身形高大结实厚重,面容虽也俊朗,却因常年习武,眉宇间多出不少英雄气概,行走间虎虎生威,比岳树廷不知道强出多少。
她虽也疼爱自家侄儿,只是适可而止,对爱子却是既有母爱又有情爱,只觉儿子实在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直想此刻便扑入他怀中欢声叫着「哥哥」「达达」求他怜爱。
柳芙蓉远远看着情郎,心头登时火热,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掩饰的却是极好,她轻轻绞动手中香帕,想及爱子怪疾,偷着看了儿媳叶青霓一眼,却见叶青霓也在看她。
婆媳二人相视一笑,想及那日婆媳同床服侍彭怜,俱都心儿一荡,一切尽在不言中。
岳池莲与凝香冰澜看着自家丈夫,眼光却又别有不同,三女都已有了名分,却唯独瞒着岳家父子,想着其中异样,自然心思有些不同。
岳湖萍岳海棠二女看着彭怜,感受却与之前迥异,少年情郎床笫间所赐极乐自是让人流连忘返,只是他那六品官身却更加让人痴迷,尤其彭怜将自己母女从青楼赎身,这份再造之恩却比什么都要厚重。
自来女子崇慕强者,似彭怜这般本就极得女人青睐,如今又知彭怜竟是那秦王世子,便将来不能承袭秦王之位,这份贵重不能弄得天下皆知,怕是在那秦王帮衬之下,位极人臣也非全无可能。
如此一来,姐妹二人眼神自然更加火热起来。
相比之下,吴曼琬与蔺紫嫣却又心思各异。午间时分,果然湖萍海棠姐妹连心,都与自家女儿说了彭怜身世之秘,吴曼琬怦然心动,那蔺紫嫣却丝毫不觉如何。
细究其中根由,吴曼琬自幼便随父母漂泊在外,见惯了世态炎凉、尔虞我诈,父亲去后,母女二人更是遭人欺凌白眼,若非如此,也不会千里奔波回乡投亲,以致路上遭遇劫匪,连母亲都失了贞洁。
她比谁都清楚,身边有人可以依靠是何等幸福,诚如母亲所言,即便彭怜真个牵涉大宝之争,自家也难逃牵连,与其远避不及,不如主动迎上,纵是彭怜妻妾成群,自己这般姿色,又有母亲相佐,到时生个一儿半女,还怕没个名分?
她这边心意已决,那蔺紫嫣却心念电转,只是想着母亲所言彭怜床笫风流、手段了得,少女思春之心悄然萌动,只是想入非非,哪里在乎彭怜身份如何?
她与吴曼琬在那青楼之中软禁多日,耳闻目染都是男欢女爱,其实早就动了少女春心,一直苦苦坚持誓死不屈,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得遇良人、托付终生?
如今母亲有意牵线搭桥,彭怜又是来者不拒,蔺紫嫣心里,已将于己有救命之恩的表哥彭怜当作首选。
只是一样都是表哥,彭怜明显不如树廷表兄稳重,相貌上二人不相伯仲,树廷表哥却多了些书生意气,不似彭怜一般平易随和,看着文质彬彬,似乎更加讨人喜欢。
蔺紫嫣这边胡思乱想,自己当然是不能嫁给树廷表哥做妾的,若是与母亲一道做彭怜表哥外室,似乎倒也不错……
她偷眼看向冰澜表姐与池莲姨母,想着眼前母女两个竟都怀着彭怜表哥血脉,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与母亲这般,却不知该是何种景象?
一旁叶青霓与众女格格不入,她是岳家儿媳,与屋中诸女毫不相干,从前陆冰澜在此,两人还能惺惺相惜,如今只她孤身一人,看向门外两人,感觉却又别样不同。
她是岳树廷发妻,自然熟知丈夫底细,夫妻二人本来还算情意甚笃,只是自岳树廷揭破隐疾之后,她便再难如从前一般敬爱丈夫,尤其她受过彭怜疼爱,知晓男欢女爱竟能如此快活,更是将丈夫弃如敝履。
夫妻二人偶尔枕席间谈论起来,叶青霓越是鄙夷,丈夫却越是兴奋,如此一来,叶青霓便愈加瞧他不起,如今夜里同床共枕,竟是连碰都不让岳树廷碰了。
说来也是巧合,岳家父子俱是温和醇厚之辈,却都娶了悍妒娇妻,柳芙蓉天性好强也就罢了,叶青霓明明天生温和醇厚,却也慢慢被丈夫养得刻薄起来。
她此时看着情郎远远过来,想起柳芙蓉刚才那个眼神,不由心中一荡,腿间淫穴竟泌出一股水来。
彭怜多日不来,她与柳芙蓉一样望眼欲穿,只是柳芙蓉一人独住,好过她还要与丈夫虚与委蛇,如此看来,婆媳两个倒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叶青霓复又望向婆婆,却见柳芙蓉端坐在那,面上挂着平和笑容,手中香帕却已绞成细绳,内心思绪已是溢于言表。
柳芙蓉正自情不自禁,感受儿媳异样目光投送过来,见她望向自己手上,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放松手中香帕,随即冲叶青霓微微点头致意以示感谢。
屋中诸女,除了吴曼琬蔺紫嫣这般心向彭怜却尚未成就好事之辈,其余都与彭怜情意甚笃,目光火热多情,已是昭然若揭。
岳树廷当先迈步进门,自是首当其冲感到异样,只是他不知其中究竟,只道众人亲情厚重才会如此,他只是惦记爱妻看见表弟不知会是如何模样,又是纠结担心叶青霓移情别恋,又是渴盼叶青霓与彭怜眉目传情,心中纠结,却又别样不同。
彭怜却已见惯不怪,他如今已是花丛老手,众女火热目光注视之下,仍是从容淡定、潇洒自如,随着岳树廷与诸位长辈一一见礼,这才在母亲身后坐下,听着众人闲谈。
「你们兄弟两个也别坐着了,快去换了官服,这般坐着太不像话!」柳芙蓉见状,出言吩咐说道:「既然人到齐了,一会儿早些开席,吃过饭了,怜儿还要连夜回去!」
兄弟二人各着官服,却都未坐在上位,虽说以孝为先,却也于礼不合,柳芙蓉此言倒也合情合理。
柳芙蓉又道:「怜儿不必去远,取了衣衫在书房更换便是,你们兄妹且先坐着说话,霓儿随我一起,去看看酒席准备得如何了!」
她在岳家颐指气使惯了,公婆在时尚能留些余地,如今公婆尽去,岳家上下便是她一人独大,不是出了彭怜这个异数将她彻底降服,只怕比这还要肆意妄为。
世间诸事,一饮一啄,皆由前定,柳芙蓉若非遇到彭怜,只怕也要偷奸养汉,如今肥水流入自家田地,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兄弟两个自然听命,岳树廷回去自己住处,彭怜前去东边跨院书房,柳芙蓉与叶青霓也一同起身,一起出门离去。
别人不知柳芙蓉心思,岳溪菱却是一清二楚,她与长姐相视一笑,姐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漫不经心问起兄长衙中是否忙碌等等,一时言笑晏晏,却没人在意柳芙蓉为何非要此时离开。
如今岳树廷夫妇住着柳芙蓉后来买下的罗家宅院,与前院书房却是都在东边,四人一道出门,穿过抄手游廊,岳树廷拜别母亲回去更换衣裳,彭怜也要一起过去,却被柳芙蓉一个眼色止住。
「采蘩,你去服侍表少爷更衣,我与少夫人一起走走,你等便不用跟着了。」柳芙蓉出行向来随从众多,便在家中也是如此,只是今日她故意摆下家宴要与情郎团聚,早就想到此节,因此早就将一众丫鬟仆妇打发去了后院布置家宴,身边只留下采蘩一人。
她这般吩咐,那叶青霓贴身丫鬟自然不再跟着,叶青霓微笑吩咐丫鬟飘雪说道:「你且回去院里服侍少爷,一会儿随他一起过来便是。」
飘雪是叶青霓从娘家带来的通房丫鬟,以常理论,将来自然便是岳树廷纳妾的首要人选,是以叶青霓这般说辞,众人听了都晓得其中深意,面上自然露出暧昧笑容。
自来大户人家养育女儿,都要挑些年岁小些、样貌身材俱都上乘的女童陪伴长大,小姐丫鬟相伴多年,便能亲如姐妹一般,到时一同嫁到夫家,自然同心协力笼络丈夫心思,不至于被外人抢了先机。
有那通房丫鬟,遇到那贪花好色的新姑爷,新婚之夜便同新娘子一起失了贞操,平常时节里,遇上自家小姐来了月事或是身子抱恙,还要代主承欢。
王朝初年禁止百姓纳妾,大户人家便都这般阳奉阴违,有的女儿出嫁,通房丫鬟竟有十人之多,家里莺莺燕燕,只是没有妾室名分罢了,如今礼乐废弛,世人更是无所顾忌,彭怜连纳十房妾室,便是上官知道,也只是一笑了之。
便如那陈府之中,翠竹便是随着少爷泉安一同长大的通房丫鬟,彩衣却是洛行云的随嫁丫鬟,若非陈泉安意外阵亡,怕是早晚也要与翠竹一道为其做妾。
那飘雪与叶青霓一同长大,只是年岁要小上不少,如今尚且不到十六,正是面嫩的年纪,闻言不由羞得通红,一路小跑追着岳树廷而去。
二人如何暧昧无人知晓,只说彭怜进了书房,正要与采蘩搂抱亲热,却听俏婢笑着说道:「老爷莫急,夫人可等着呢!」
彭怜不觉一愣,他自然知道柳芙蓉别出机杼,原本只道是要采蘩服侍自己一番,谁料竟还别有安排。
采蘩早就被他采撷不知几次,此时被情郎搂着,相思之情不可抑制,趁机在彭怜面上轻啄一口,这才又羞又喜挣开情郎怀抱,来到书房西面墙边,信手打开轩窗,随即笑盈盈看着彭怜。
彭怜扫目过去,却见那窗台离地不过尺余,挑高却有六尺,外面一副枣木窗棂,里面两扇糊纸窗扉,盛夏时节便可开着通风,此时洞开之下,便有阵阵微风吹拂而来。
轩窗外面窗棂墙壁做得平整,里面却有个巴掌宽窄的窗台,铺着一条四尺长短红油木板,从前放些花花草草,如今却空无一物,只留下摆过花盆所留下的圆形痕迹。
彭怜不明所以,看向俏婢便带着探询之意,采蘩却笑而不语,只是贴在窗棂上朝南边望去。
彭怜耳聪目明,天生又极是聪慧,于这窃玉偷香之事更是上心,他听见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明白过来。
一双俏丽身姿从轩窗处显露出来,一个紫色锦服雍容华贵,一个杏黄衣衫曼妙玲珑,正是柳芙蓉婆媳两个到了。
柳芙蓉前后看了一眼,这才将俏脸贴在窗棂边上,冲着彭怜娇滴滴叫道:「好哥哥,想死奴了!」
彭怜又是喜欢又是愧疚,伸出手去隔窗轻抚美妇面颊,心疼说道:「芙蓉儿有心了,为夫这几日冷落了你,实在是很不应该。」
那窗棂空隙勉强能容他伸过手去,柳芙蓉将面颊贴在丈夫温热掌心上摩挲不已,轻笑说道:「相公自有难处,奴倒是不怪相公,事急从权,还请相公宽衣解带,让奴服侍相公一回!」
彭怜一愣,随即好奇问道:「这里如何行事?」
柳芙蓉美目一翻白他一眼,娇嗔说道:「当日在那山中,相公尚能隔着篱笆坏了奴的贞节,怎的今日便不能隔着轩窗欢好了?」
想及当日风流场景,彭怜瞬间了然于心,却见柳芙蓉已经转过身来,两手向后撩起裙摆,露出一团雪白臀儿,俏生生翘到窗前,等候丈夫恩宠。
叶青霓看着咋舌不已,她只道自家婆婆只是来与情郎亲热一会儿说上几句情话,万万未曾想到,柳芙蓉竟是这般大胆,敢在白昼宣淫。
这回廊靠近主人书房,平常府里下人进出后宅都是绕行,轻易不从这边经过,以免打扰主人读书,饶是如此,回廊连接前后,举凡有人站在尽头处细看,便能发现柳芙蓉异样,似她这般大胆行事、异想天开,其实可谓祸患无穷。
彭怜与那樊丽锦玩火以致气死吕锡通,此时多少有些顾忌,只是柳芙蓉情深义重,在轩窗外已经撩了裙摆,那雪白臀儿露在春风之中,显然亵裤早就剪开了裆,眼前花盆也已提前移走,这般处心积虑,只为奉承自己,心念至此,彭怜哪里还肯故作矜持?
他随手解去衣衫,将胯下阳物扯出绸裤,对着爱妾淫穴便送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窗台隔着便有些局促,只能半蹲马步,才能迁就柳芙蓉臀儿,好在他阳物远比常人粗长,这般身子前倾隔着窗棂仍能露出大半,倒是堪堪合用,不必刻意迁就妇人淫穴深度。
那阳龟轻车熟路穿过臀瓣贯入妇人美穴,甫一入体,柳芙蓉便轻吟浪叫起来。
「好哥哥……想死奴了……好美……撑的奴儿淫穴好胀……」柳芙蓉轻声媚叫,寂静回廊中显得极是突兀,便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彭怜弄得爽利,只觉阳龟所及火热湿滑柔嫩紧致,诸多快美纷至沓来,见状连忙吩咐叶青霓说道:「表嫂快用锦帕将芙蓉儿小嘴堵住!」
叶青霓面色羞红,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小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说柳芙蓉是她婆母,只论平日威严,她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去封柳芙蓉的嘴。
她正犹豫,却见柳芙蓉转头过来,美妇面上春情浓郁,双眼秋水欲滴,却是冲她点了点头。
叶青霓本也是个果决之人,便即不再犹豫,随手抽出锦帕团成一团,塞进婆母檀口之中。
那柳芙蓉被儿媳堵住樱唇,口中浪叫便成了闷哼,美妇本来双臂回手勾着窗棂,此时却被丈夫从窗缝伸出死死拉住,直将臀儿凑到窗棂上迎接撞击,这会儿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远处角门随时可能有人过来,诸多快美纷至沓来,一股凌虐之情油然而生,娇躯却比平常敏感万分。
「唔……唔唔……」不过七十余抽,柳芙蓉便闷哼不住、娇躯颤抖不已,叶青霓不明就里,却见彭怜猛然后退半步,粗壮阳根赫然退出,只留半截阳龟堵在妇人蛤口,而后一股激流劲射而出,就要淋在彭怜身上。
好在彭怜见机极快,那淫液刚要劲射,便被他纵身向前尽数堵了回去,他阳物粗壮,柳芙蓉年纪虽长,紧窄却不逊青春少女,尤其此时阴中急剧收缩,便将那股体液尽皆憋在穴中。
彭怜如是反复,弄得妇人淫汁淋漓不断、「咕叽」之声连绵不绝,无边快意之下,竟也精关松动,堪堪便要丢精,他正要压下快意,却见柳芙蓉回过头来,美目之中秋水横波,两汪妙目媚意无限,央求渴盼之意溢于言表。
妇人妖娆乖顺,激得少年心中爱意无限,只恨此时窗棂相阻,不能拥爱人入怀,他放开心神,瞬间精关松动,一股浓精激射而出,穿过妇人澎湃淫水,直入柳芙蓉花心。
柳芙蓉忽而神情一僵,浑身再不抽搐,仿如泥塑一般凝立不动,面上阵红阵白,良久过后,方才娇躯松软下来。
叶青霓一旁看得呆住,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手扶住婆母手臂,回头去看情郎,面上自然含羞带怯、隐隐期待。
彭怜松开柳芙蓉双手,听任妇人瘫软向前,只听「啵」一声轻响,柳芙蓉淫穴脱开阳物,一摊莹白液体淋漓淌下,将妇人双腿尽数浸湿,另有一些洒在地面,淋湿青砖好大一块。
柳芙蓉喘息良久,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扯去口中锦帕,回首深情看向丈夫,娇嗔说道:「坏相公,险些被你弄死了!」
彭怜「嘿嘿」一笑,「芙蓉儿淫媚了得,这么快便哄出为夫精来,却是以前从所未见。」
「不是相公怜爱,奴哪能这般厉害呢?」柳芙蓉春心满足,登时风情万种,娇嗔软语,便将叶青霓都看得呆住了。
「青霓也来试试,别有一番趣味呢!」由着儿媳服侍穿好衣裙,柳芙蓉也不在意腿间濡湿一片,牵着儿媳玉手,令她也有样学样,学自己那般凑上臀儿,供彭怜淫玩。
叶青霓却不如柳芙蓉那般收放自如,扭捏良久这才学着婆母样子,翘起臀儿贴到窗棂上,等着彭怜轻薄。
有了与柳芙蓉欢好经验,彭怜更加轻车熟路,依法施为,便与叶青霓敦伦起来。
叶青霓不如柳芙蓉风流,床笫间却也是员骁将,尤其年轻貌美、身体结实,却比柳芙蓉坚持的久,情到浓处忍不住低声媚叫,仍被婆母堵住檀口,婆媳二人前赴后继,竟是如出一辙。
只是终究此处欢爱与床榻不同,叶青霓也未能坚持太久,两百余抽之后便即泄身,彭怜也不压抑,也丢了浓精与表嫂,这才放开叶青霓。
柳芙蓉一旁看的春心荡漾,一双秋水中柔情无限,见二人身子分开,不待彭怜吩咐便立刻凑上前去,将那沾满儿媳淫液与丈夫浓精的阳龟吞入口中细细舔弄,面上满是讨好之意,哪里还有平日里威严凌厉、颐指气使的模样?
叶青霓拢好衣裙,看着风情无限的婆母,一时便有些恍惚起来。
眼前女子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厅堂之上便如上将一般,纵横千军万马大气磅礴,让人望之生畏,却又无比敬服,而床笫之间,却又淫媚至极,比那娼妓淫娃还要曲意逢迎、风骚妩媚。
年轻妇人忽而心中有感,大概如此才算不负此生千金韶华,不负上苍所赐这一副美丽皮囊?
她凑上前去,与柳芙蓉相对而立,也伸出香舌,舔弄那阳根棒身,继而张开樱唇,从侧面紧紧裹住,与婆婆一道,服侍起那根刚让自己仿如登天一般的宝贝。
婆媳两个俱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此时隔着窗棂舔弄阳根,其中淫媚妖艳,彭怜看在眼中,只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三人正得其乐,忽然远处角门传来脚步声响,柳芙蓉不为所动,竟不回头去看,只是继续舔弄,她臻首微侧,恰好挡住彭怜阳根露出部分,倒是不虞身后来人看见。
叶青霓正自慌乱,却见柳芙蓉一个眼神过来,她见状一愣,随即心领神会,侧身向前站在柳芙蓉身旁,挡在婆母身前。
来人是个府里丫鬟,年纪不大,一路小跑过来,气息便有些不匀,见到柳芙蓉婆媳在此,连忙躬身行礼问安。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什么事!」叶青霓故作威严,已然颇有主母模样。
有柳芙蓉在此,那丫鬟丝毫不敢抬头,躬身说道:「回禀夫人、少夫人,小姐命奴婢过来传话,老爷和姑奶奶们准备入席了,请夫人、少夫人和表少爷快些入席。」
彭怜如今是岳家姑爷,下人们仍唤他作「表少爷」,这却是柳芙蓉的吩咐,「姑爷」便是女儿下嫁外人做妾,「表少爷」则是岳家子纳妾,彭怜是岳家后人,纳女儿为妾,便也无可厚非。
「知道了,表少爷那里,你不用去知会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丫鬟得了吩咐,赶忙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不提丫鬟心里嘀咕婆媳两个在此站着何事,彭怜眼见柳芙蓉胆大包天,便连丫鬟来了都不肯松口,等丫鬟去远,这才小声说道:「芙蓉儿忒也胡闹,若是被人发现,岂不不好收拾?」
柳芙蓉嫣然一笑,隔着窗棂看着丈夫,俏生生说道:「不好收拾便不收拾,奴正好学你娘一般,专心去彭家与相公做妾,每日里便这般含着相公宝贝才好……」
第五章 似是而非
天色将晚,岳家后宅远较平常忙碌。
厨房里,老管家岳诚盯着几个丫鬟仆妇将花瓣一一摘下洗净摆入盘中,在他注视之下,众人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将各色菜肴摆的花团锦簇一般,美轮美奂之处,丝毫不逊仙鹤楼最精致的万仙席。
「管家老爷,不过就是顿家宴,至于您这么小心细致么!」一个圆胖男子扯着大勺翻炒菜肴,将其盛放到下人们摆好绿叶花瓣的菜盘上,小心翼翼至极,生怕烫到了那些花瓣。
岳诚摇头不语,一旁另一位厨子端下灶上沙煲,见状笑道:「刘师傅有所不知,我家夫人极是讲究,这一日三餐俱都如此,今日府上家宴,几位姑奶奶多年不见,难得今日团聚一回,比从前精细些也是有的……」
一旁一个年长仆妇站直身子抻了抻腰,爽朗笑道:「不是几位小姐身在孕中,吃不得咱家老吴的菜,也不敢麻烦刘师傅您来襄助!您这几道小炒,一样的佐料一样的果蔬,做出来便这般清淡可口,不像老吴,炒什么都一个味道!」
「三嫂可莫要过河拆桥!有了刘师傅就忘了我老吴的好!」
「啐!你个老不正经的!」那年长仆妇毫不在意被厨子占些口舌便宜,爽朗一笑继续手上活计。
岳诚待众人布置妥当,这才松了口气,吩咐说道:「曲三家的,这里你多照应着些,规矩大伙儿都懂,刘师傅不了解,你多提醒着点,千万别出了岔子,到时候谁都落不下好!」
「您老放心,奴婢在这里盯着,万万错不了的!」曲三家的赶忙躬身答应,岳诚素来随和,从不为难下人,但他身后站着的可是柳芙蓉,众人都知道他话中之意,自然心领神会。
岳诚挑帘出门,快步来到膳厅,却见厅中摆着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的长案,岳元佑与柳芙蓉端坐首位,依次便是岳家四位姑奶奶分列两侧,而后便是岳树廷与彭怜两位岳家男丁,岳树廷身边坐着叶青霓,彭怜身旁则坐着岳凝香,至于吴曼琬、许冰澜与蔺紫嫣三女,都在末端落座。
岳元佑新纳的几房小妾则没有出席,岳诚心知肚明,如今柳芙蓉与自家老爷势同水火,那几位夫人自然不敢与柳芙蓉照面触犯霉头。
众位丫鬟侍奉在侧,个个皆是貌美如花,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将诸位主母衬得人比花娇、国色天香,岳诚看着心中欣慰,只觉眼前仿似乱花迷人眼一般,连他这般年纪,都有些心神不属起来。
岳家人丁不旺,连着三代都是单传,便是四个女儿,也只有岳池莲和岳溪菱生了儿子,其余两姐妹俱都生的女儿,到了这一辈,如今只有岳树廷与彭怜两个男丁,可谓单薄至极。
好在彭怜娶妻纳妾众多,如今府上夫人们俱都有了身孕,家族兴旺却是指日可待。
彭宅众女之中,唯独陆冰澜大腹便便身子沉重,众女虽有身孕,只是略微发福,并不如何显怀,若非如此,岳溪菱与岳池莲也不敢前来赴宴。
岳元佑极是开心,菜色未及上全,便已有了醉意,如今他仕途一帆风顺,州府之中尽是恭维奉承之人,自觉已是人生极致;长子树廷也极是争气,年纪轻轻便已是八品职司,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女儿凝香嫁予外甥,彭怜更是不得了,不说血脉尊贵,便是官职,便已是从六品的一县主官,比自己还要强出许多。
更有一桩,他今日方知,小妾晴芙已然有了身孕,此事他藏在心中许久,想与妻子说说,却又不得机缘,若是再添个儿子,岳家香火绵延便有了保障,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兄长慢些,这菜还未上齐,便喝了这许多烈酒!」岳池莲紧挨着兄长,看柳芙蓉并不管束自家丈夫,见状出言劝说起来。
岳元佑面色红润,闻言笑道:「池莲有心,为兄略有醉意,今日全家团聚,不妨多饮几杯!」
岳池莲还要再劝,却被三妹拉住衣角,她转头看了岳溪菱一眼,却见妹妹另一只手在桌下探到丈夫腿间,隔着衣衫搓揉不住。
妇人暗啐一口,便不再劝自家兄长,继续听众人闲谈。
岳湖萍久在边关,见惯了将士兵卒大碗喝酒,对男子饮酒并不如何在意,此时她正说起当日辛酸往事,面上便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吴家不肯,无可奈何之下,便只能舍了家财,趁夜逃了出来……」
「好在平日里皆是我管着家中用度,多年来四处迁徙,除了必须之物,甚少添置家什,这才不至于人财两空……」说起当日旧事,岳湖萍语调幽幽,虽已时过境迁,却仍心中惊悸莫名。
柳芙蓉抬手轻拍小姑玉手,温言说道:「吴家忒也欺人太甚,这般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当真不将岳家看在眼里,湖萍且放宽心,日后嫂嫂定然为你讨个公道!」
那吴家本是云州官宦人家,虽已开枝散叶子孙遍布四房,根基却仍在云州,岳家难称财雄势大,柳家却在云州经营已久,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柳芙蓉此言,绝非虚言慰藉。
岳湖萍感激一笑,随即说道:「如今时过境迁,何必徒增烦恼?左右我们母女二人如今有了依靠,倒也不必再去招惹吴家。」
一旁吴曼琬轻轻点头,岳溪菱笑着说道:「二姐所言甚是,嫂嫂倒也不必讨什么公道,只是修书一封,与吴家要人便是,千万不可泄露了二姐行藏,到时吴家找上门来,反倒是咱们理亏了。」
柳芙蓉微笑点头,众人继续用餐,自然说起各自种种。
岳元佑醉意渐浓,笑问四妹岳海棠说道:「你那夫婿近来可好?这般在外漂泊,家中岂不惦记?」
岳海棠双眸一暗,随即若无其事笑道:「兄长容禀,我那死鬼丈夫,嫌弃我未能为家中延续香火,每日里勾三搭四,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呢!当日随二姐离开时带着紫嫣,便是想着若他不肯来接,便再也不回去了!」
岳元佑难以赞同,只是想起小妹当年代姐出嫁,而后未能生下子息以致婆家嫌弃,回家路上又被强盗劫走险些丧命,而今在娘家暂住,自己若是过多相劝,岂不显得不近人情?
「你们在怜儿府上住得若是不惯,不妨回来同住,你们嫂嫂买了邻家宅院,府里愈发空旷了些……」岳元佑呢喃低语,已然有些睁不开眼。
岳树廷也饮了些酒,只是话语不多,偶尔偷看发妻与彭怜眼神交汇,心中五味杂陈,几次三番过后,便也有了醉意。
岳溪菱桌下与爱子暧昧不住,岳凝香一旁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彭怜身边俱是娇妻美妾,与谁轻薄自然无可厚非,只有母亲一人,在岳家家宴之时方显身份特异,二人如是亲热,其实早已情动至极。
柳芙蓉对此一览无遗,便吩咐下人搀扶岳元佑回房歇息,叮嘱叶青霓将儿子送回房去,等父子二人去远,这才对众女笑道:「如今倒是没有外人了,咱们是在此继续喝酒,还是去我房里坐着再说会儿话?」
众女各个冰雪聪明心思灵动,哪个不知她话外之音、言外之意?便是吴曼琬、蔺紫嫣二女,见姑嫂五人与凝香、冰澜笑得暧昧,便也隐隐猜到,柳芙蓉只怕另有别意。
两女早就听说柳芙蓉威名,却从未想过,舅母这般女子,竟也是彭怜禁脔,合计着岳府上下,难道竟都与彭怜有过肌肤之亲?
岳溪菱目光灵动,玉手离了爱子阳物,微笑说道:「时辰不早,坐的也有些乏了,不如去嫂嫂房里,再陪嫂嫂说会子话……」
有她倡议,众女自然无不响应,于是各自起身,到了柳芙蓉所居院子,关起房门,只留采蘩一人伺候。
众人各自落座,唯独空了男主人的位置,湖萍海棠母女正自莫名,却见柳芙蓉扶着彭怜端坐其上,随即轻轻一福,柔声说道:「妾身见过相公。」
岳凝香随着母亲,也是微微一福,看了曼琬紫嫣一眼,随即笑道:「妾身见过相公。」
岳池莲缓步向前,款款福了一福,温温柔柔说道:「奴见过相公。」
许冰澜随着母亲上前,深施一礼笑道:「女儿见过爹爹!」
岳池莲轻推了女儿一记,「偏你瞎胡闹,这会儿叫什么『爹爹』?」
许冰澜强捺笑意,连忙又道:「妾身见过相公!」
岳湖萍正自错愕,却听三妹说道:「二姐还不上前见过相公?」
妇人闻言一愣,随即醒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到彭怜身前躬行一礼,「奴见过相公……」
眼见母亲如此娇媚婉转,吴曼琬一时不知所措起来,若是依照前例,自己也该上前行礼,只是她与彭怜无名无分,哪能这般见礼?
她正犹豫,却听岳湖萍笑道:「吾儿过来见过相公!」
一旁岳溪菱轻轻推了一记,吴曼琬排众而出,面色已是羞红一片。
她本来坚贞不屈,誓死不肯屈从青楼淫威,如今便要稀里糊涂将这位表弟当作丈夫拜见,还要与母亲同侍一夫?
她曾无数次幻想才子佳人,哪里想过这般稀里糊涂、无名无分便与人媾和?
吴曼琬脑中天人交战,万念杂陈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是转身而逃、夺门而出!
众女无不愕然,柳芙蓉看向岳湖萍,见她也是一头雾水,这才无奈说道:「琬儿年幼,且莫管她,咱们继续!」
岳溪菱笑笑点头,到爱子身前躬身一礼,同样笑道:「妾身见过相公!」
岳海棠有样学样,轮到蔺紫嫣时,她却未学表姐一般夺门而去,而是充满好奇问道:「舅妈,若是我也拜了,是否以后便要一定嫁给怜儿表哥不可了?」
岳海棠轻啐一口笑骂道:「『怜儿』也是你叫的!」
柳芙蓉忍俊不禁,笑着说道:「自该如此!嫣儿可愿意么?」
蔺紫嫣毕竟年幼,闻言歪头嘀咕片刻,这才问道:「那我要是喜欢树廷表哥怎么办?」
众女闻言一愣,仍是柳芙蓉最先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你喜欢树廷多过怜儿?」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不该这般着急才是,」蔺紫嫣大方说道:「反正给哪个表哥都是做妾,总该挑个喜欢的才是!」
柳芙蓉未及说话,却见房门忽然开了,却是叶青霓到了,她随即福至心灵,笑着说道:「这倒巧了,且让你青霓嫂嫂为你解答此事!」
叶青霓不明所以,待凝香说明究竟,这才会心一笑,上前与蔺紫嫣笑道:「树廷自然出众,只是比起你怜表哥,终究有所不如……」
见少女一脸迷茫,叶青霓温言笑道:「你当咱们这一家子人都是寡廉鲜耻之人么?不说别人,几位姑母,哪个不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若非叔叔实乃人中龙凤,咱们岂会如此趋之若鹜?」
叶青霓掩嘴娇笑,随即凑到蔺紫嫣耳畔耳语说道:「嫣儿有所不知,叔叔除了血脉高贵、才高八斗、官居六品,床笫之间,也是手段高明、风流绝顶,树廷却是万万不及的……」
旁人这般相劝,蔺紫嫣怕是难以相信,但叶青霓乃是岳树廷发妻,这般言语自然毋庸置疑。
她便不肯相信,日后真要嫁予岳树廷,也要以叶青霓为尊,自家未来主母都对彭怜如此看重,自己还何必多此一举,嫁予树廷表哥,难道将来再学叶青霓一般汲汲以求,对彭怜投怀送抱?
心念至此,蔺紫嫣上前一步,冲彭怜行礼说道:「妾身……见过相公!」
柳芙蓉抚掌而笑,喜不自胜说道:「如今阖府上下,除了曼琬,便都是相公禁脔,今夜咱们姐妹便在此尽欢如何?」
岳溪菱微笑点头,随即嗔道:「我们几个俱都有孕在身,倒不如说你们几人专心服侍相公才对!紫嫣年幼,尚未过门,不妨再等几日!府里人多眼杂,这般阵仗只怕惹人非议,不如今夜便由嫂嫂与二姐四妹服侍相公,青霓若是得便,也在一旁伺候便是……」
柳芙蓉闻言点头笑道:「溪菱所言甚是,原本这般设计,也只是为湖萍海棠张目而已,她二人只与相公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这般挑明了才好……」
商议已定,众女各自散去,只留柳芙蓉婆媳与湖萍海棠四人留下服侍彭怜,其余各人均到各自房中入睡。
当夜,湖萍海棠用出所学技法,与柳芙蓉婆媳争奇斗艳,姐妹二人阅尽千帆、洗尽铅华,与柳芙蓉婆媳天生媚骨、淫荡风流可谓各擅胜场,彭怜沉湎其中,自然流连忘返,不知身在何处。
翌日清晨他早早起床离去到衙署上值,刚刚用过午饭不久,便接到家中送来洛潭烟书信,言及老师洛高崖已然来到,此时已至家中,请彭怜速速还家。
老泰山来到,彭怜自然不敢怠慢,安排妥当衙中诸事,连忙赶回家中。
进了大门,远远便见厅堂之上,妻子潭烟与小妾行云正陪着洛高崖闲谈,父女三人言笑晏晏,不时有笑声传出。
彭怜快步进门,上前行了大礼,洛高崖连忙起身扶起,喜不自胜笑道:「怜儿如今愈发出息了,短短时日,便已官至六品!这般年纪就如此年少有为,将来官路亨通,怕是不可限量!」
彭怜抬头细看洛高崖,却见岳丈大人面容清癯红光满面,比之从前气色好了许多,等洛高崖坐下,他才一旁坐下,笑着说道:「风采容颜更胜从前,小婿实在欣慰至极!」
洛高崖拈须微笑,「方才与云儿烟儿闲谈,你如今仕途平顺,家庭和睦,可谓诸事顺遂,如此一来,为师倒也放心了……」
彭怜听出话中玄机,不由愕然问道:「您的意思……」
洛高崖轻声叹了口气,随即说道:「前日接到京中旨意,陛下宣我入京侍讲东宫,不日便要启程,因此顺路过来看看你们,随后就要赶赴京城。」
彭怜闻言一愣,江涴恩师董澄已是太子太师,怎的又宣自家恩师担任东宫讲师?
洛潭烟亦是饱读诗书,于官场倾轧比彭怜还要熟谙,她与彭怜心意相通,便出言问道:「董澄素与父亲理念不同,父亲蛰伏云州多年,便与那董澄有关,怎的如今竟肯延请父亲担任东宫侍讲?」
洛高崖轻捋胡须,微笑说道:「董澄年近八旬,学问一道,已然数十年毫无寸进,把持东宫至今,虽是根深蒂固,却已是油尽灯枯之境,他费尽心机,要将江涴调任京师,便是考虑到此节……」
「只是朝中并非只有太子一脉,便是太子身旁,也不只他董澄一系……」洛高崖轻叹一声,「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终究也要受人掣肘,为父身如浮萍随波逐流,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已。」
洛行云皱眉说道:「父亲在云州经学致世,如今已是名扬天下,何必再去京中趟这趟浑水?明知受人利用,为何还要向险而行?」
彭怜与洛潭烟轻轻点头,三人均都是存了这般心思,洛高崖如今学问精深,隐然已是儒学泰斗,此番入京便是深入权力旋涡,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洛高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边,远望辽阔天空,如是良久,方才悠然说道:「为父治学多年,饱读圣人诗书,修的便是忠君爱国之道,既是君王有命,莫说福祸莫测,便是刀山火海,为父亦当义不容辞!」
「从前太子身躯羸弱,董澄把持东宫,外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如今太子已然大好,为父正当盛年,正是建功立业大好时机,岂可迁延不进、贻误良机?」
彭怜听得暗暗摇头,洛高崖说的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侍讲东宫,便是为未来君主讲课,不说前程不可限量,位极人臣几无悬念,便是将自己毕生所学授予一位帝王,进而影响王朝气运、天下走向,于读书人来说,便根本无法拒绝。
圣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前者虚无缥缈,后者镜花水月,唯独立功一项,千百年来读书人孜孜以求,肤浅者借此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成大事者为此安邦定国、鞠躬尽瘁。
彭怜心中,洛高崖于自己有恩,只是站在栾秋水角度看来,德行却也未必如何高尚;至于立言,洛高崖蛰伏云州多年著书甚多,必将流传后世影响深远,于他而言,立德立言已是一无所求,余下便是立功,那自然要进京师。
洛潭烟与丈夫对视一眼,她心中不知彭怜如何腹诽父亲,却也猜到彭怜心中所想,只是轻轻摇头说道:「父亲意欲建功立业,也不是非去京师不可,只是如今父亲学问深厚已然自成一派,想要再进一步,偏处云州一隅,只怕难以实现,故此才有意赴京彰显学问。」
洛高崖回过身来,满脸赞许看着爱女,不住点头说道:「烟儿所言不错!侍讲东宫,既为建功立业,更为将我一身学问扬名天下!」
眼前男子刚过四旬年纪,头上却已隐现白丝,只是红光满面、英姿勃发,雄迈之意溢于言表,便是彭怜见了,都心中暗生折服之意。
姐妹二人只是担心父亲安危,见他如此坚持,又这般斗志昂扬,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来?只是终究父女连心,洛行云叹气说道:「父亲此去,千万保重身体,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万万小心才是!」
洛潭烟也道:「到了京师,只怕勾心斗角远比云州为甚,父亲千万小心提防!」
洛高崖点了点头回到椅子坐下,随即笑道:「若非情非得已,为父也不肯如此折腾,有件事倒要说与你们姐妹二人,咱们洛家,香火绵延有望了!」
「哦?」
「什么?」
姐妹二人各自惊异,却听洛高崖笑道:「你们两位姨母俱已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男丁,为父便后继有人了!哈哈哈哈!」
姐妹两个相视一眼,便都有些五味杂陈,父亲续弦另娶又有了子嗣,真能诞下麟儿,洛家香火绵延不绝自然便是好事,只是……
「啪!」后堂一声脆响传来,显然何人打翻了东西。
彭怜眉尖一挑,随即起身行礼笑道:「岳父大人稍坐,小婿去换下官服,再来陪您叙话!」
洛高崖微笑摆手,却听洛潭烟笑道:「丫鬟毛手毛脚,惹父亲笑话了……」
随即又对洛行云笑道:「烦劳姐姐过去看看,父亲这几日住在府里,可别怠慢了。」
洛高崖笑道:「一家人有何怠慢可言?净是胡言乱语!」
洛潭烟一吐香舌,顽皮笑道:「女儿初嫁,忝为一家主母,治家如何还要父亲评判,可不能让您看低了呢!」
洛行云嫣然一笑,也行了一礼,随着彭怜朝后堂走去。
转过连廊,却见栾秋水在后堂坐着,面上脸色阵红阵白,显然极是不快,见彭怜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面上又多了一份尴尬神色。
她如今是彭宅小妾,却去偷听前夫说话,还因前夫有子生气,以至于打翻茶盏,此时见到彭怜,自然有些解释不清。
彭怜随手解去官服,只着中衣走到栾秋水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问道:「水儿生气了?」
栾秋水面色通红,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嗫嚅说道:「奴……奴错了……」
彭怜微笑不语,抬手轻轻点了点美妇红唇,栾秋水与他早已云雨无数,自然心有灵犀,瞬间明白丈夫何意,她侧头看了眼连廊方向,满面央求看着彭怜,不肯在此为情郎品箫。
彭怜不以为意,抬手轻轻按住妇人头顶,栾秋水知道拗不过他,无奈跪坐在地,解开丈夫绸裤,将那根硕大宝贝显露在外,乖乖品咂起来。
一旁洛行云见到彭怜眼色示意,无奈娇嗔白他一眼,乖乖跪在栾秋水身边,与母亲一道服侍自家丈夫。
母女二人如此一同服侍彭怜已是习以为常,只是此时洛高崖便在一墙之隔、数步之外,其中感受自然极其不同。
方才栾秋水打翻茶盏,彭怜进而请辞入内,洛行云被妹妹支开,尾随彭怜而来,姐妹二人蕙质兰心,便于此早有预期,栾秋水心中羞愧,自然不敢忤逆丈夫,是以母女二人舔弄得极其卖力,面上尽是谄媚神色。
栾秋水吞吐良久,眼见彭怜神色如常,这才大着胆子吐出阳龟,一边轻轻撸弄,一边仰首曲意小声说道:「好相公……好哥哥……莫要生气可好?」
彭怜一把扯起妇人,将她推到桌案之前趴伏,随手撩起栾秋水裙摆划开亵裤,挺着粗壮阳根贯穿而入,缓慢抽插起来。
栾秋水被他弄得措手不及,却又不敢丝毫违逆,双手扶着书案,回头媚然乖巧看着丈夫,面上尽是讨好神色。
彭怜一边抽送一边扯过洛行云,将母女二人压在一起,自后抽送往复,看着母女两个压抑呻吟低声欢叫,这才轻声说道:「岳父老当益壮,为岳家延续香火合情合理,水儿怪他负心薄幸,你这淫妇又何尝不是?试过为夫这根鸡巴,难道竟还惦记着他不成?」
栾秋水娇媚喘息,低声媚叫连连,摇头不住说道:「好达达……亲哥哥……奴知错了……不该再将他如何放在心上……请相公责罚……」
母女两个俱都怀着身孕,身段远较从前丰润,体力更是不济,彭怜略作惩戒,也不敢过于施虐,直将母女二人弄得各自丢了一次便即作罢,随即换上居家常服,看着母女两人收拾衣物,忽然心念一动,与栾秋水耳语说了几句,这才到前厅来陪洛高崖说话。
翁婿二人畅谈官场旧事、学问疑难,彭怜说些县衙难解之事,聆听洛高崖谆谆教诲,不知不觉便已天色将晚。
膳厅早已备下酒宴,彭怜夫妇三人一旁相陪,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洛高崖乘兴而来,正是人生得意,自然多喝了几杯,酒意上涌,便由彭怜扶着,一同朝后院行来。
「新宅还在收拾,此处房间窄小了些,岳父大人还要多担待才是……」
洛高崖脚步踉跄,酒意已然上涌,却仍教诲彭怜说道:「天下再大,醉卧不过三尺,何来大小之分?你如今家大业大,倒要引以为戒,不可过分奢……」
他忽然住口,却见七八名美貌妇人正在花园中散步,加上各自贴身丫鬟,莺莺燕燕站了一地,灯下朦胧看去,仿佛天上仙子贬落凡间一般。
「这……这是……」
不光洛高崖愣住,便连洛潭烟也愣在当地,洛行云隐隐知道大概,却也有些惊讶。
彭怜笑道:「小婿这些妾室如今都有了身孕,不时便在此行走散心。」
他随即招手笑道:「你们过来见过岳父大人!」
洛潭烟是彭家主母,妾室便以其为尊,众女赶忙过来一起行礼,高声唱道:「见过父亲大人!」
洛高崖醉眼朦胧,眼前娇娥各个人比花娇,自家两个女儿已是国色天香,眼前众女却又各有不同、不逊多少,与其相比,自家家中妻妾,怕不是庸脂俗粉都嫌不足,他心中暗羡彭怜艳福,尤其两个风韵妇人,更是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个妇人虽也青春貌美,韵味却似熟媚至极,尤其身形高挑,竟是自己从所未见;还有一位妇人英姿飒爽,虽在孕中也是英气逼人,看着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哪里见过……
眼前众女,年龄各异,有长有少,风情各异,有妍有艳,却都因为有孕在身,各个媚意天成,皆是洛高崖从所未见。
其中却有一位黄衫女子,面上浓妆艳抹,举手投足间烟视媚行,与那高挑女子一般妩媚风流,洛高崖看了两眼,颇有心惊肉跳之感,竟是再也移不开眼。
那女子面容仿佛曾在何处见过,只是他醉意正浓,一时如何想得起来?眼见那女子如此烟视媚行,洛高崖心中暗忖,莫不是何处青楼楚馆的女子,自己曾经嫖过,如今被女婿搜罗了来?
只是他昔年风流浪荡,成亲后便极少出入烟花场所,亡妻病时,也因自重身份,从不轻易涉足秦楼楚馆,到底是何时见过此女呢?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彭怜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容禀,这是小婿从青楼赎身而来的小妾,最喜浓妆艳抹,倒是让您见笑了。」
洛高崖轻轻摇头,心中仍自嘀咕,实在想不起自己何年何月,何处光顾过眼前女子,只觉如此熟悉,却又难以想起……
他醉意上涌,实在有些睁不开眼,便吩咐彭怜送他回房。
客房早已收拾妥当,姐妹二人有孕在身,不便服侍父亲,便有自家丫鬟服侍洛高崖更衣上床。
彭怜一旁相陪,他在席间便苦思良久,只觉有事悬而未决,直到临走时,方才福至心灵,轻声问洛高崖道:「岳父大人说太子身子大好了,可知是因何而来,为何这般突然?之前不是说已然病入膏肓了么?」
洛高崖正要躺下,闻言醉眼朦胧呢喃说道:「说是请了一位女道姑,叫什么真的,为太子祈福禳灾,据说效果立竿见影,施法当夜,太子便能下床,陛下龙颜大悦,当即便赏了四品职司、千顷土地,金银财宝更是……呼!」
洛高崖朦胧醉倒昏睡过去,留下彭怜与娇妻美妾六目相对惊异莫名,恩师怎么去了京师,还为太子祈禳,救了太子性命?
——未完待续——
第六章 阁中弟子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与中原腹地不同,云州自古冬暖夏凉,不过刚进二月,天气便已温暖起来,春寒料峭已是不尽其实,除却晚间偶尔有些微凉,已是再无冬日寒意。
这一日,云州知州江涴接到京中旨意,正式封印卸任知州职司,赴京另有他用,云州大小官员前往北郊相送,一时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人群之中,有人指着远处一位少年官员窃窃私语说道:「江涴一去,此子只怕难以久长,这般年纪便任如此险要官职,只怕是祸非福。」
旁边那人轻笑摇头,看着上位之上江涴与州中几位上官辞别,压低声音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彭怜是江涴故旧之子倒是不假,江涴一去,自然不如从前得心应手,只是你可知道,这云州知州继任之人是谁?」
「这倒未曾听闻,瞿大人知道?」
「我有一位表亲在京中任官,日前来信说起京中人事,工部侍郎梁空已然去职外放,若是所料不错,大概便是由他来接任江涴。」
「瞿大人此言却是从何而来?我也听闻京中颇有异动,三品上下便不下三人,为何偏偏是梁侍郎前来接任?」
「你想啊,常理来说,江涴卸任赴京,总要等新官上任,两人交接妥当才好离去,可如今新官未至,江涴便封印去官,到时公私财帑,岂不成了一笔糊涂账?虽说圣眷甚隆,终究有违常理,以此看来,三人中唯独梁空与江涴有旧,两人交接,倒是不必当面……」
「瞿大人此言鞭辟入里,受教受教!」
席中窃窃私语者不乏其人,众人只当声音压低便无人知晓,却不知座中有人身负绝世神功,将这些耳语听得一清二楚。
彭怜站在一众县令之中,因他品秩高些、资历却浅,便排在两位年长且同为从六品的县令之后,他与江涴早就提前话别,此次送行,倒是不必再出风头,此时只是与身旁几人寒暄,说的无外乎官场旧事、风土人情。
时辰不早,江涴起身与众位僚属拱手作别,说了些感慨勉励之语,便即转身上车起行。
云州上下大小上百名官员拱手相送,春风缭绕,只看江涴所乘车马上了官道渐渐行远,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一时间满地车马座轿烟消云散,一众官员各自回家,彭怜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不用舟车劳顿,一顶小轿两炷香功夫,便回到县衙。
进了县衙,早有属吏迎了上来,彭怜边走边问衙中诸事,随即浑若无事问道:「金先生此时何在?」
属吏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金先生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小的之前还去送过茶水,此时大概仍在。」
彭怜点了点头,「你且去忙,本官自己过去便是。」
书房之内,一个白面书生正在书案边上一张椅子坐着,一一翻检桌上公文,在他手边放着一叠纸条,随他阅完一纸公文,便擎起一支碧玉细毫写上几句,而后便将纸条夹在公文之中,分门别类放置一旁。
一县之内,琐碎之事比之州府两级还要繁多,县令身边便多有幕僚辅佐,其中自有朝廷聘任,也有官员自己招募而来。
那书生身形高挑,面容亦是俊秀,手上肌肤莹白如雪,偏生面黄肌瘦,尤其唇上长了两撇胡须,看着大煞风景。
听见房门响动,白面书生站起身来,躬身行礼粗声粗气说道:「见过老爷!」
彭怜带上房门,面上端庄之意尽去,嬉皮笑脸说道:「锦儿这般打扮,偏偏说话声调还如此细嫩,真是看得人心痒难搔!」
樊丽锦此时女扮男装,闻言不由俏脸一红,见彭怜自己进来,不由松了口气,嫣然一笑娇嗔说道:「相公偏要奴这身装扮抛头露面,每日里故作粗声粗气说话,实在为难死人了……」
彭怜坐到椅上,一把将妇人抱进怀里,探手儒生服里握住一团浑圆椒乳把玩不住,笑着说道:「若非如此,怎得锦儿这般助我处置公务?你却不知,从前这些事情都要为夫亲力亲为,那些幕僚各个庸俗不堪,哪如锦儿这般手到擒来、举重若轻?」
「偏就相公强求,奴便是女子装扮,在这书房之中侍奉,又有何区别?」
「那却有些不同,若非锦儿这般女扮男装,哪有如今这般身份地位?如今县府上下,谁人不知金先生惊才绝艳,不夸彭某颇有伯乐识人之明?」
丈夫身故不久,樊丽锦借口赴京与女儿团聚,便将家中田地房产一一变卖,携着婢女芝儿离了云州,半路被彭怜接了回来,自此隐姓埋名,每日常伴彭怜左右,只比那世间夫妻还要亲近。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如今县衙诸事,皆有樊丽锦一人处置,彭怜每日优哉游哉,总算尝到些为官乐趣。
樊丽锦能与情郎朝夕相伴,她又极擅处置县衙公务,倒也甘之如饴、乐在其中,每日便如今日一般,彭怜外出应酬归来,总要与她亲近一番,耳鬓厮磨、两情相悦,却比从前偷偷摸摸快活许多。
春衫纤薄,妇人隔着数层衣衫,只觉腿间一物昂然而起,不由媚眼迷离、红唇翕动,搂住彭怜脖颈娇声问道:「好达达……昨夜未曾与姐妹们快活么?怎的宝贝这般坚硬?都快将奴撑起来了……」
「锦儿不是不知,如今府里妻妾俱都怀着身孕,身子各个都沉了许多,便能欢好,也极为勉强,若非有你相伴,为夫只怕要憋出病来!」
樊丽锦听他说得委屈,不由娇嗔说道:「昨日白天不是才去会过倾城姐姐么?说得这般辛酸,外人听了只怕信以为真呢!」
彭怜被她揭穿,倒也并不着恼,只是笑道:「总是昨晚空了一夜,今天起个大早去送江涴,这会儿闲来无事,便由锦儿侍候为夫吧!」
樊丽锦媚眼横波,嫣然一笑说道:「好相公,奴还有几份公文未曾看完,且待奴处置妥当,再来服侍相公如何?」
彭怜嘿嘿怪笑,「又不耽误,你看你的,我玩我的!」
未及妇人反对,彭怜已然站起身来,压着樊丽锦趴在书案边上,撩起书生常服衣摆,扯下妇人银白亵裤,露出粗大阳根,便即送入妇人湿滑美穴之中。
樊丽锦心中欢喜,之前所言不过是调情之语,此时阳龟入体,自然好不快活,只是左手撑握书案边缘,右手随意拿起一份公文,出声念道:「……今有……云谷县……啊……属吏……前赴……请替……唔……缴纳……归公……呜呜……」
妇人纤腰轻摆,扭得一对雪白丰臀肉波荡漾,时而回过头来故作沉凝姿态,眼中却全是媚然春色,樊丽锦早知彭怜喜好,最喜她这般故作端庄从容、实则淫荡魅惑,是以才假意阅览公文,实则取悦情郎。
只是彭怜情动如狂,肆意抽送之下,粗壮阳龟在美妇阴中进进出出,急剧快美纷至沓来,哪里由得她再读下去?樊丽锦不敢肆意浪叫,无奈之下,值得伏低身子,双手撑握书案,将胸脯压在桌面之上,檀口含住眼前那支碧玉狼毫,仿佛受人凌辱一般,闷声哼叫起来。
妇人兴之所至随意为之,彭怜看在眼里却喜爱至极,那碧玉翡翠与妇人雪白容颜相映成趣,虽是易容之下,樊丽锦不如平时秀美,眉宇中却多了些别样气度,她每日处置公文,一县之内大事小情皆由她随心处置,又有情郎常伴左右,正是春风得意、人比花娇,尤其此时妇人檀口含住横陈玉笔,便如吹奏玉笛一般,实在引人遐思。
彭怜兴发如狂,冲撞更趋激烈,身躯撞在樊丽锦肉臀之上,自然发出「啪啪」声响,他此时箭在弦上,再也顾不得惹人非议,快速抽送百余下,趁着樊丽锦二次泄身,便也痛快丢精出来,灌满美妇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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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丽锦被情郎弄得神魂颠倒,喘息良久方才平定,只觉被彭怜从后抱着,心中再无茫然凄惶之意,一时心满意足,此生死而无憾。
二人温存片刻,彭怜坐回椅中,樊丽锦不用吩咐,便即挣扎起身跪坐在地,将彭怜阳物含于口中品咂舔弄起来。
她本意只是为情郎舔弄干净,谁料刚刚坐下,便有人门外求见,樊丽锦正要起身整理衣衫,却被彭怜一把按住,随即吩咐来人进来。
樊丽锦吓得肝胆俱裂,只听房门轻响,情知事已至此,赶忙伏下头来,躲在书案之下不敢抬头。
那书案长约七尺,宽近三尺,上面覆了一张厚重红绸,更显威严庄重,樊丽锦在桌下跪坐着,倒是不虞有人看见。
彭怜正襟危坐,他身负绝世修为,又是年轻气盛,与樊丽锦些许欢爱,倒是云淡风轻不见疲态,谁能想到,他胯下竟坐着一位淫媚妇人为他吹箫?
彭怜年轻任性,樊丽锦恋奸情热,二人不管不顾以至于气死吕锡通,而后略有收敛,如今却又故态复萌,实在天性如此。
来人却是县丞秦平,他见彭怜并不起身迎接自己,心中微微有异,却也不觉如何,毕竟彭怜乃是上官,这般端着架子倒也无可厚非。
一旁属吏左右打量一番,心说金先生本来在书房里,如今却不见了人,他自然不敢去问彭怜,只是一头雾水离去,吩咐丫鬟送茶,心中如何疑惑倒不必说。
「秦大人来了,请坐请坐!」彭怜面上堆起笑容,随即抬腿搭在樊丽锦背上,让她含弄得更加深些。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多日不见,大人风采湛然更胜往昔!」秦平恭维一句,与彭怜寒暄几句,等丫鬟上完茶水,左顾右盼并无旁人,这才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凑上前来说道:「大人,此乃……」
彭怜吓得一跳,连忙伸手说道:「秦大人不必起身,坐着说话便好!」
秦平一愣,不知彭怜什么意思,便将银票放在书案之上,后退两步坐了回去,这才笑着说道:「大人容禀,此乃邱掌柜一番心意,委托下官代为转达,感谢大人网开一面、不罪之恩。」
秦平说完半晌不见彭怜起身拿走银票,小心抬头去看,却见彭怜面上神情诡异,看着似乎极为欢喜,却又有些惊讶,见自己抬头看他,神情却又端庄肃穆起来,看着怪异至极。
「有劳秦大人了!就是这事儿么?」彭怜强行压住腿间快美,那樊丽锦初时慌乱手足无措,只是含着自己阳龟并不动作,等他抬腿催促,妇人却缓过神来,开始肆意舔弄吸裹起来。
樊丽锦口技本不如何出众,只是她陪伴彭怜日久,明知情郎身边妻妾众多,自己虽薄有姿色,终究不是青春少女,既然彭怜有此喜好,她便每日琢磨,似她这般熟媚妇人早对男女之事一清二楚,她又天资聪慧,用心之下,自然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尤其此时外人当面仅隔一张桌布,樊丽锦从未试过如此白昼宣淫,初时慌乱过后,便有一股淫火自心中熊熊燃起,不管不顾施展手段,全力侍弄起眼前阳物来。
彭怜少年心性,初时只是觉得好玩,此时却被樊丽锦弄得龟首麻痒难搔,尤其妇人吞吐之间「啧啧」声响渐大,他生怕被秦平发觉损了自己上官威严,只能没话找话,不停与秦平说话,不让他细察究竟。
「……秦大人当日所言,那邱家贩卖茶叶丝绸获利颇丰,可本官却听说,回来路上,却也多运了些当地土人回来……」
「……自来添人进口也是好事,只是这般行径,若被有心者察觉,只怕于你我声名有损,秦大人不妨叮嘱一番,船进云州之前,最好不要载有土人……」
彭怜正要再说,只觉腿间阳根被人轻轻摇晃,随即福至心灵,话锋一转说道:「如今江大人卸任赴京,谁来担任知州尚无定数,咱们千万小心为上,不要惹来无谓烦恼才是!」
秦平摸不清彭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只是不住点头称是,随即说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回去定将大人吩咐转告邱家,令其万万不可为大人惹是生非,还请大人放心!」
「唔……」彭怜闷哼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有劳秦大人了……」
见彭怜端起茶盏,秦平知道自己应该告退了,连忙起身告辞。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秦……大人慢走,本官恕不……呼……远送……」
秦平听得莫名其妙,一路走了出来,看见方才那位属吏等在门口,情知对方何意,便即掏出一枚银锭塞入对方衣袖,笑着问道:「咱们大人可是得了什么暗疾?方才只觉大人神情诡异,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那属吏左顾右盼,眼见四下里无人,这才低声笑道:「秦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大人年少风流,家里十余房妻妾还不满足,如今不知道怎的,竟染了那断袖之癖……」
秦平知道这属吏收礼尚且明目张胆,说起上官秘辛却左顾右盼,显然彭怜平日里威严甚重,御下却并不严苛,若非如此,此人也不敢如此妄议上官。
只是钱财虽能通神,若非彭怜上任之后竟是从未裁汰僚属,这才给了自己可趁之机,只怕也难以这般容易收买人心。
「咱们大人前些日子出城游玩,救了位落榜书生,此人姓金名黎凡,生的那是一表人才俊俏风流,便连我等……」属吏干笑两声,随即说道:「大人与那金先生一见如故,两人整日里在书房厮混,不知怎的,便……嘿嘿……嘿嘿……」
秦平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大人年纪轻轻,竟有……竟还有这般癖好?」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在富贵人家稀松平常,所谓「三扁不如一圆」,秦平对此早有耳闻,只是却从未想过,似彭怜这般人物,竟也有这般癖好。
「小的也不肯相信,只是听丫鬟说过,有日从窗下路过,听见里面哼哼呀呀,随后不久便见那金先生面带潮红出来,这般看来,只怕确有其事……」
二人窃窃私语,以为天知地知再责无旁人听见,却不知彭怜躲在书房窗后,将这一切听得真真切切,他捧着眼前美妇臻首,看着妇人红唇上点点白浊液体,不由喟然叹道:「你这淫妇,当真害我不浅!」
第七章 局中局外
天色将晚。
一顶青呢小轿出了县衙大门,两名长随跟在轿旁,另有四名衙役腰挎钢刀走在前面,路人见状纷纷避让,知是县里太爷下值还家,不敢稍微怠慢阻拦。
一般官员出任地方,大都住在县衙之内,似彭怜这般另有居所者少之又少,只是事出有因,才未如何骇人听闻。
长街之上,许多店铺已然关门闭户,有那酒肆赌坊通宵营业的,也都亮起灯烛。街上人迹寥寥,少数一两人疾行而过,也是晚归之人行色匆匆。
云州虽是一省首府,终究地处偏僻,不似京师繁华,入夜之后,街上几无人影。
小轿前行不远,忽听街旁一条巷弄有人惊声叫喊,随即便有一人冲上长街,直朝县衙方向急奔而来。
那人年岁不大,夜色之下依稀可见身上鲜红一片,面上神情惊怖至极,一边奔跑一边回头,他吓得腿软脚软,这般情境竟还回头,一个不留神便即摔倒在地,却仍是边爬边回头去看。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长街尽头,一人持刀而来,夜色如烟笼罩,看不清他面上容貌,只觉身形高大强健,不似寻常人物。
四名衙役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各自紧握手中腰刀刀柄,不知是拔刀好,还是拔腿好。
长随中那位年长者终究沉稳些,强压心头惊恐,附在轿子旁边低声问道:「大人,前……前面有……有人提刀杀……杀人……」
那逃跑之人见到县太爷官轿,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跌跌撞撞爬着过来,边爬便喊道:「大人救命!大人救命!那人……那人疯了,他……他杀了李老实一家三口,小……小人路过多看一眼,他……他便要杀我!」
他爬的不慢,身后那追赶之人却更快,只见那高大男子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逃跑之人身后,手中钢刀手起刀落,便取了对方性命。
一切俱在电光火石之间,众衙役见对方如此身手,俱都吓得肝胆欲裂,手持钢刀哪敢轻易动手?
那高大男子看了眼官轿,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唇瓣,轻啐一口,便要转身离去。
忽而轿中一声轻喝,有人大声说道:「贼子敢尔!汝敢当街杀人,真当国朝王法如无物么!」
那人回过头来,倒持手中尖刀,冷冷看着官轿,随即扫视轿旁众人,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尔不认罪伏法,竟还要行刺朝廷命官不成!」轿中人又是一声轻喝,言语间仍旧威严。
两名长随暗暗叫苦,对方都转身要走了,何必出言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家大人又何必此时徒逞口舌之快?万一激怒歹人,这四名衙役可挡不住眼前这人。
「狗官!你自己找死,黄泉路上,休要怪罪旁人!」
那男子大喊一声,手持尖刀便直奔官轿而来,眼见他来势汹汹,那四名衙役和两名轿夫竟是吓得再也站立不住,顿时作鸟兽散,跑得倒是迅捷至极。
尖刀倏然而至,堪堪便要穿破轿帘,那两名长随已然回过神来,也都踉跄逃了开去,只留下自家大人困坐愁城、坐以待毙。
「大人莫慌!某来救你!」
随着一声暴喝响起,一根铁桨凭空出现,竟是后发先至,截在男子尖刀之前,将其堪堪格开。
「当!」一声脆响,一道火花迸裂开来,持刀男子踉跄后退,顺着铁桨看去,却是一个枯瘦男子单手横持铁桨站在当地,来人一身船夫打扮,肌肤黝黑干瘪,望之不似寻常江湖人士。
持刀男子眼见对方单手持桨便能轻易将自己格退,便知自己与他实力过于悬殊,一念之下,便要抽身而退,那干瘦男子见状,不由朗声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意图刺杀朝廷命官,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罢!」
他手中铁桨舞动成风,夜色中凝成一道虚影,随即脱手而出,直奔持刀男子后心。
那铁桨去势甚急,不过丈许距离,便已有破空之声。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持刀男子情知躲避不及,急奔之中不可思议凌空转身,双手持刀,便要格开铁桨。
孰料他全力施为,那铁桨却只略略偏出寸许,「砰」一声门响,桨头击在他左胸之下,随即一人一桨齐齐坠落于地。
眼见持刀男子倒地口吐鲜血抽动几下再也一动不动,显是不活了。
巷中有人奔出,持刀男子当街杀人继而意图刺杀朝廷命官,而后持桨男子横空出世击杀匪徒,一切全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名轿夫跑得远些,四名衙役奔出不及十丈,那两名长随更是摔倒轿旁不远,众人齐齐呆住,看着那持桨男子,便如仰望天神一般。
「大人,在下越千帆,已然击毙行凶歹人,请大人示下!」
「多谢越壮士出手相助!那歹人当街行凶,见到本官威仪,不肯认罪伏法,竟还意图刺杀本官!若非越壮士英雄了得,只怕本官已然身死当场!壮士救命之恩,本官实在无以为报!」官轿之中一道人声响起,虽是说得冠冕堂皇,语调却颤颤巍巍、战战兢兢,显然吓得不轻。
「大人洪福齐天,自然有上苍庇佑,小人只是恰逢其会,当不得大人『谢』字!」越千帆半跪在地,双手抱拳,偷偷抬头看着眼前轿帘,却见轿帘纹丝不动,那县太爷竟似没有下轿的意思。
若依常理而言,那县令早该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大难不死,自然要下轿来感谢救命恩人,可眼下那县令纹丝不动,只在轿中说「无以为报」,越千帆跪在当地,便有些尴尬起来。
江湖人士救了朝廷命官,惹下这般人命官司,纵是没有赏赐,也该有些谢礼,回去再摆几桌宴席,也算成就一段赫赫声名,如此这般,越千帆平白无故杀了人结下仇家,却只落得个「无以为报」……
那名年长长随按住颤抖双腿挪到轿旁低语说道:「大人,按常理,您该下轿,与这位越壮士亲近亲近,说些温言鼓励之语,再回县衙摆上一桌酒席,请几位士绅作陪,再备些赠礼,才算全了礼数……」
「噢!你不说本官倒是不知!你看我年轻识浅,险些弄出笑话来!」言语声中轿帘挑起,露出一张俊俏面庞,面上笑意盈盈,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那长随见状一愣,显然有些意外,自家大人方才令轿子摆在院中,原来是用了这暗度陈仓之计。
「越壮士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般救命之恩,本官必然结草衔环以报!」那彭县令面上笑容满满,伸手欲扶越千帆。
「大人言重了,小人……」越千帆仍是抱拳低头自谦不已,等那县令手指触及手臂,忽然抬头冷笑说道:「……取了你的狗命便好!」
须臾之间,越千帆右手顺势探入左臂袖管,抽出一把精致短刃,径直刺向彭县令胸口要害。
「呀!」彭县令一声尖叫,却于电光火石之间捉住越千帆护腕,随即人如秋叶飘飞随风而起,险之又险避过那锋利短刃。
越千帆一击不中,随即猛然跃起,右腿自下而上撩出,直击对方腹下丹田,仍是一击必杀之技。
「哼!萤火之光,也与皓月争辉!」「彭县令」一声娇叱,人如乳燕投林旋转而去,身姿迅如鬼魅,眨眼飘落越千帆身旁,随即一掌拍出,直击越千帆肩胛。
越千帆招式用老,已然避之不及,干脆运功护住肩头,准备硬接这一掌。
「彭县令」一掌拍出,将及未及之际,忽觉身后劲风袭来,他不及思索便即抽身而退,险之又险侧身避开,闪身一旁,才发现竟是那持刀男子不知何时竟死而复生,捡起铁桨直奔自己而来。
未等他回过神来,一旁倒地死去已久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已然贴地而来,手中一把短刃,攻势竟比之前两人还要凌厉许多。
远处一间酒肆门前,两人随意坐在台阶上面,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其中一人拎着一只鹿皮酒壶,正喝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你不担心你那位小妾安危?」说话之人面黄肌瘦,个子倒是不小,一身寻常服侍,看着便似寻常老农一般,他手持鹿皮酒壶,珍而重之抿了一口,品咂良久方才眼下,随即轻叹一声,递给身旁年轻男子。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倾城内力修为比我稍逊,临敌经验却比我丰富得多,不是吃了没有兵刃的亏,这三人怕是早就死了。」
彭怜摆手不接蒋明聪递来酒壶,只是说道:「不是顾忌泄露我身负武功一事,我也不会让倾城代我铤而走险,如此看来,对方若是再无后手,这次刺杀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蒋明聪讨了个没趣,自己又饮一口醇酒,这才笑道:「这些人搞刺杀,能有这般心机已是难能可贵,若非已是势不两立,蒋某倒是有心招纳这几人……」
彭怜皱眉说道:「你说你喝退『红鸾』,对这几人不闻不问,若是果然如此,红鸾岂不比这些人还要更加高明?」
蒋明聪看着场中数人你来我往斗个不休,默然良久才道:「红鸾乃是王爷一手所创,干的都是暗杀窃听这些勾当,这些人武艺并不如何高超,只是手段毒辣些、绝户些而已……」
「你也知道,先皇……那个不正,仇家就挺多的,当时当今陛下还是太子,主要负责政事处置;王爷呢,则主要负责战事,有些事情自己动手不方便,便弄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为何名叫『红鸾』?」
「王爷有名侍女就叫红鸾,当日我问王爷,总该起个名字,当时王爷正与红鸾那个,就随口说了一句『叫红鸾吧』,然后就叫『红鸾』了……」
彭怜一时无语,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真的是太随性了……
蒋明聪看着场中三人,那彭怜小妾已然闪身轿旁抽出一柄长剑,此前她还略处下风,此时她长剑在手,攻守之势立刻不同。
但见场中剑光舞动,三人虽能彼此默契合作,却仍是难敌女子手中凛冽剑锋,三五十合之后,那持桨男子最先大腿受创,接着便是那持刀男子手腕被刺,倒是那最先出现的逃命男子武艺最高,与练倾城酣战良久,却是仍有一战之力。
「你若出手,这三人之下,能抵挡几个回合?」蒋明聪放下心来,喝了口酒去问彭怜,见他脸上面容平和似水,竟似毫不担心,不由有些诧异。
彭怜轻笑一声,说道:「只怕我不如倾城这般从容潇洒,能将这三人戏弄股掌之间,但若说几个回合,只怕前三十个回合之前,这三人就已死了……」
他不细说,蒋明聪也不细问,只是轻轻点头说道:「当日你能一击败退吴先生,我便对你极有信心,这般江湖刺杀,寻常人只怕逃无可逃,于你而言却是不足挂齿……」
「我还是不懂,为何你拦住红鸾,不拦住这几人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
蒋明聪转头看着彭怜半晌不语,直将他看得头皮发麻,这才一笑说道:「于你而言,宁可自己身受千刀万剐,也不肯你那些妻妾娇娥受一点委屈吧?」
彭怜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当然!」
「我就说嘛!」蒋明聪一拍大腿,「龙生龙,凤生凤,王爷的儿子会打……咳咳……」
眼见彭怜神色不对,蒋明聪连忙正色说道:「红鸾在王爷治下时,便已无所不用其极,投毒、纵火都是家常便饭,绑架、灭门也不稀罕,被交到秦后手上后,更是变本加厉……」
「若是红鸾进了云州,发动潜藏十几二十年的棋子,那么受伤害的,便可能是你那些娇妻美妾,也可能是你身边每个关心之人……」
「你跟王爷性子一样,伤你一人,还能权宜处置,若是伤了你身边这些人,只怕你便彻底失控,到时便与王爷所想背道而驰……」
彭怜一时愕然,随即问道:「所以是他让你拦住红鸾的?」
蒋明聪摇了摇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我自作主张,王爷倒是没有让我拦着的意思……」
他不再关注场中打斗,而是眺望远处天边,又抿一口醇酒,淡然说道:「或许王爷是想……唉!」
彭怜未及细想他言外之意,眼见场中练氏一着不慎,被那持刀男子划破衣角,他关心则乱,再也隐忍不住,手中一柄短匕骤然掷处,直奔那最先出现的逃命男子命门。
那年轻男子正与练倾城酣斗,并未察觉有暗器袭来,只是他终究常年在刀刃上打滚,此时忽然察觉不对,竟是毫不思索,就地一个翻滚,意图谋取一线生机。
只是彭怜这一掷已然用出全力,那匕首破空而去,竟是全无声息,及至男子身边,那人方才感觉不妙,想要避开却已为时已晚。
「噗!」那短匕本就锋利至极,彭怜一怒掷出,便有风雷之势,那年轻男子堪堪避开身后命门位置,却终究还是未能躲过。
那匕首全部贯入男子后心直没至柄,只留下匕首末端一段圆环裸露在衣衫外,一股鲜血浸润开来,望之可怖至极。
练倾城压力顿减,手起剑落,一剑刺死年轻男子,本文发表于禁忌书屋,SIS。随后轻而易举又取了剩余两人性命,这才收剑入鞘,取了彭怜匕首藏在袖中,远远冲彭怜点头示意,吩咐长随与衙役处置现场。
眼见大局已定,彭怜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对蒋明聪说道:「秦后意图杀我,假以时日,我必还以颜色!」
蒋明聪一拍大腿,「着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站起身来,一路小跑跟上彭怜脚步,毫不在意自家身份,便如市井之人无异。
「想要还以颜色,总在这穷乡僻壤憋着也不是事儿,不如你择日上京,干脆挑明了这秦王世子身份可好?」
彭怜驻足不前,转过头来看了蒋明聪一眼,好奇问道:「他不是命你看住我,不许我上京么?」
「时移世易,今时已然不同往日……」蒋明聪收起酒壶,轻声说道:「当日不让你进京赶考,怕的是被人发现你是王爷所生,防的便是秦后这般有心之人,如今此事已然揭破,再这么藏头露尾反为不美。」
「此话怎讲?」彭怜与蒋明聪相识日久,对方又是生父生死相托之人,对他自然渐生好感,随着日渐熟悉,彼此之间更加亲近,言语之间,再无丝毫虚伪客套。
「在这穷乡僻壤,死个芝麻绿豆官不过是小事一桩,在京里可不一样,天子脚下、京城地界,堂堂朝廷命官、秦王世子,谁敢轻易动手?」
蒋明聪谆谆诱导:「归根结底,秦后为何派人暗杀于你?真要天经地义,直接一纸诏书拿你下狱明正典刑不好么?说白了,这天下姓晏,却不是晏家一家的天下!」
彭怜一愣,蒋明聪此言却是他从所未闻,这天下既然姓晏,为何不是晏家的天下?
「世家大族,传承千载,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能屹立不倒,此其一也,」蒋明聪拈须微笑,与彭怜指点迷津说道:「先王那个不正,秦后这些年手段辛辣弄得亦是怨声载道,如今太子病病殃殃,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位文治武功皆是上上之选的天潢贵胄,她却要密谋杀害,岂不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你所说,我非去京师不可?」
「不去也行,抓紧辞官,离群索居,避世不出,销声匿迹,天下兴亡,与你再无干系!」
「这……」彭怜迟疑起来,眼前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纵是他能看开,家中娇妻美妾,又岂能个个甘心弃如敝履?
应白雪经营家中上下事务尽心竭力,众女各自摩拳擦掌,只待临街商铺建好便要大展拳脚,更不要说自己如今牵涉众多,避世隐居,哪里又能说的那般容易?
便是能说服众女随自己退隐山林,那恩师与玄清观呢?岳家呢?白氏呢?洛家呢?秦王呢?
彭怜此时方才明白,当日恩师所言,自己不入红尘,怎知自己能斩断尘缘、潜心修道?如今他身入红尘,才知尘缘牵绊丝丝缕缕,哪里便能轻易斩断?试过世间万种繁华,岂能那般轻易终老田园、与世隔绝?
「此事……再议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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