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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旧日回声
杨裕田推开玄关门时,客厅那盏暖色立灯在玻璃茶几上映着一小团暧昧金影。艾明羽已在等他。她坐在沙发扶手上,黑色吊带睡裙勾勒出弧线极其利落的肩线,银白耳骨夹在灯下闪着小刀一样的光。
他看着她,一秒都不肯浪费。直接扯开领带,外套胡乱甩在沙发靠背。几步踏到她面前,目光锁死在她肩头的细带与胸口柔白的肌肤上。
目光这一下点燃了火药线,他抬手摁住艾明羽肩膀,把她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唇舌急切掠过她的唇线,鼻息粗重。声音贴着她耳廓,“故意穿成这样?”
“那天逛街看到,觉得好,顺手买了。”艾明羽说着,指尖滑进他的衬衫,扣子一粒粒解开,指节划过他小腹硬绷的肌肉,慢慢往下,一边动作,一边将他往卧室引。
杨裕田深吸一口气,将衬衫脱掉扔下,把肌肤暴露在她手下,青灰色西裤鼓胀得厉害。
艾明羽挑了挑眉,故意凑得更近,指尖从胸膛滑到腹部,然后扯下他的裤腰,指腹沿着他早已涨硬的阴茎根部缓慢游走,一路捏弄、拉扯。
龟头赤红,前端湿润,沿着浅紫色脉络直挺跳动。
两人行至卧室,衣裤散落一地,她将杨裕田按坐在床榻,掀起睡裙,一双修长白腿跨坐到他膝上,细软黑布只剩胸前贴合雪肤。
接着侧头贴近他耳廓,“上周一整周都在出差,今儿可得补偿我,否则以后别想碰我第二次。”说罢纤细指尖捏住他灼热的肉棒,从根部到顶端一下一下套弄,而自己蜜穴下已经沾湿裙底。
杨裕田喘息变重,握住她一侧大腿,将她拉向自己怀里。
“今晚保证让你舒服。”手从她裙摆滑入,大掌直接按在内裤湿透的花户上,手指隔着布料揉压阴蒂。
“嗯,别停……”艾明羽嘴唇泛红,两条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下身主动往他掌心蹭动。
杨裕田低头咬住她耳垂,喘息里夹着得意,“这么快想要了?”他单手扯下她湿透的内裤,将指尖蘸满花蜜缓缓插入,先是一根指指来回捅弄,再添一根粗硬指节,把她的小穴撑到颤抖。
“宝贝,想要我的什么?说出来。”他边揉搓边问。
艾明羽身体早已控制不住地摇晃,嘴角挂着笑,将那根怒胀的阴茎死死握在掌中,掌心裹挟着蜜液把龟头磨得一片润滑。“快点,把你的东西塞进来——”
话音刚落,杨裕田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上,裙底整个撩到腰际,一双白皙大腿张得更开些,小腹低陷处的蜜穴被灯光照出清晰水痕,湿润晶亮地泛着一圈细腻光泽。
杨裕田喘息短促,握着那根怒胀阴茎的手越发用力,青筋起伏。
他低头,看着她那因情欲而泛起粉晕的穴口,用龟头贴近,缓缓蹭过湿滑花唇。
“这么湿,嗯?”他的声音低哑。龟头缓慢一寸寸压入,她的穴口像是饥渴地吞咬过来,温热又紧致。
“嗯啊……进去……”艾明羽勾着他的脖子,喉间轻哼,粗大龟头顶开穴口的瞬间,她眉心微蹙,肩膀紧绷,指甲陷进他背上的肌肉。
整根阴茎缓缓挺入,肉壁被硬热的男根撑开,层层软嫩媚肉因扩张而向四周绷张,湿滑蜜液顺着两人结合处淌下,将他整根茎身涂得黏糊湿润。
艾明羽喘着气,额发粘在鬓角,“再不动,我可要翻脸了。”
“你急什么。”杨裕田露出半笑,双掌攀上她纤腰,忽然发力一挺。整根粗大的肉棒如长枪般向上猛插,直接捣进她花心最深处。
“啊——!”她终于忍不住一声叫出,细腰随他的撞击弓起,臀部悬浮离床几分。蜜穴被贯穿到最深处,花心震荡不止,爱液迸出,在交合处啪啦啪啦地溅起水声。
他维持着挺起的角度,一下一下,从下往上冲刺。每一下都精准地撞击着她穴道最敏感的点,龟头摩擦过每一道软肉褶皱,让她整个人绷紧、扭动、喘息不止。
艾明羽身上因快感而爆出细汗,她咬着唇,却控制不住呻吟往外漏:“……再深一点……啊、再狠点……”
杨裕田眯着眼,一手揽紧她后背,将她整个人摁入怀里,一边继续猛挺,“这样够不够,嗯?”
他在她耳边低语,随后猛地加快腰部律动,沉闷肉响与水声交织成淫靡的节奏。
她的胸前剧烈起伏,双乳在吊带裙布内不断震颤,低头喘息时,嘴角湿漉漉的,眼神因高潮濒临而泛红。
杨裕田看着她这幅模样,欲火更甚,手滑入她臀沟,将她蜜穴更贴紧自己。
艾明羽再也憋不住,一声颤吟伴随着全身一阵痉挛,小穴骤然一紧,将他整根阳具死死绞住。
“操……”他低骂一句,也忍不住泄出一口浊气,龟头在她高潮收缩中被刺激得几乎射精,却强忍着未发,改为减慢动作,用棒身在蜜穴中来回浅磨,把高潮余韵拉得更久;而后,才尽数射出。
她整个人瘫在床上,身体微颤,一滴滴爱液顺着两人交合处淌下,打湿床单。空气里尽是浓烈的腥甜与汗香味。
他轻咬她耳垂,低声问:“够了吗?”
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和汗味纠缠的湿热,杨裕田喜欢事后用被角随手裹住下半身,右手则慢条斯理地挑起她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他拥着艾明羽,笑意懒散,眸色暗,露在被褥外的手臂线条起伏分明。
“有一家新的私募找到我,你明天对接一下,要是能成,咱们的资金周转就有救了。”
她愣了愣,指尖收缩了一下,下意识掩住身体的一侧。“哪家?”
按道理,这类事情,最先联系的应是她。她向来掌控公司外部资源的对接——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杨裕田歪着头望了她两秒,“红湖资本。现在是沈翯那小子在打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五年前在春丰你下面待过的一个小孩。”
仿佛有什么声响涌上来,又很快被抑制下去,艾明羽稳了稳心神,那名字像夜色里的一杯红酒,沿着身体冷不丁流过去。
她思索着该如何回应,顺手把滑落到腰际的薄毯往上扯了扯;下一秒又担心,自己的沉默是不是足以被敏锐的人捕捉到异常。
杨裕田却似乎并未察觉什么,他已自顾自坐到床沿,伸手去点一支烟。
打火机啪地响起,橙火投在他指背上,印出清晰的咬痕。
他吸一口气,烟雾在空气里缓慢扩散。“你不用压力太大,就是聊一聊而已。成不成都无所谓,能过这一关,后面再说。”
艾明依然安静着,在对方没点明的地方都规避锋芒。她盯着远处落地窗外的高楼轮廓,不动声色地平复呼吸,将指尖收回掌心。
杨裕田在烟快燃尽时转过头:“没印象了?他好像还记得你,说当年在春丰多亏你带着他,特别感激。”
艾明羽神色未变,轻轻摇头,额角发丝落下来遮住侧脸。“名字听着耳熟,但太久了,记不太清。”
“我明天会安排。”
听到满意的答复,杨裕田没再多言。他信手将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懒懒地躺回去,一双眼安静地注视着艾明羽背影。
她把睡裙拢上,指尖还留有余烬一般的麻意,仿佛杨裕田口中那支烟方才是燃在她的指尖。
夜色之中,二人都不知晓对方真正的心思,每个沉默的缝隙都装满了旧日回声。
(二)初见
落地窗没拉死,艾明羽望向那边时,城市边缘的光散成一圈病恹恹的灰。
她背朝杨裕田侧躺着,裸露的后背贴在丝绸床单上,肌肤泛出潮后的细腻水光。
那只臂膀依旧搭在她腰上,呼吸厚重,一下下打进她脊椎后窝。热度从他的小臂处攀沿过来,缠得她无法入眠。
身边的男人依然以一贯的姿势占据空间,就连做爱,也像要宣告对对她每一寸肌肤的占有欲。
他总觉得,肌肤之亲是信任的凭证,而信任,则可以兑换成合作和权力。
但艾明羽心里却隐隐意识到,这只是他虚弱的一种变体,一种对于世界底层的不安全感——用女人的身体确认地位,也用谈判的方式确认亲密。
她时常觉得,这人根本有病。
他喜欢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在她伏案工作的办公桌上,做些最无法见人、最失序的事情,撕扯她的套装,弄乱她的头发,仿佛每一次侵占,都是对他拥有她的再次确认。可偏偏,他又极喜欢在床上,在这张本该只属于休憩与欢愉的温软之地,冷静地、条分缕析地,跟她聊工作,聊那些冰冷的数字、复杂的股权结构和人事布局。
界限在他那里是模糊的,或者说,他享受这种刻意模糊界限带来的尽在掌握的错觉。
今夜也不例外。
将腰上的臂膀挪开后,她盯着窗缝反射出的灯线,长睫轻颤,完全没有一点睡意。性事方歇,可脑子里的每一秒都依旧紧绷如拉线,无从安宁。
闭上眼,看到另一个夜晚倒灌进来。
五年前,杨裕田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次刚结束的交合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有个LP说送小孩来锻炼一下,”
当时她正在舔他喉结,下意识嗯了声。他接着笑了,说那孩子还挺聪明,哈佛双学位,“叫沈翯,比你小两岁,你多带带他,关系处好了,将来他家里,咱们用得着。”
余下的,她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天很热,他手掌摸她腰的时候全是薄汗。
沈翯。脑海中有关这个名字在无数种情境,像幻灯片似得一张张放过去。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盛夏尾声,玻璃幕墙后光线清冷,她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指尖正翻阅着一份pre-IPO企业尽调清单。
门被敲了两下,那种循规蹈矩的节奏,接着门开,人事主管Cathy露出头。
“Grace,这是你们组的新同事,沈翯。”她语气和缓,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职业假笑,“来,打个招呼。”
艾明羽抬头,看向那张她日后会无数次梦回的脸。
那天他穿一件定制深蓝衬衫,袖口露出一枚Vacheron Constantin的旧款陀飞轮表,侧边光泽温吞地划开空间。面庞俊朗,鼻梁挺直,五官清淡而锐利,没有半点初入职场的怯懦。
“Hi, Grace。叫我Alex就好。”
她嘴角也扬了一下,回应式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Wee on board.”
他对这句职场标准回答并不意外,目光却在她脸上略作停留,那一瞬不逾矩,却也说不上恭敬。
Cathy转身,对组里每个人逐一介绍架构,“这是 Faye,另一位VP,这位是Eric,业务核心……”声音拉成一串平滑的水线。
沈翯微微颔首,每个人名后都能给出恰到好处的寒暄,“你好, Eric。”“我们校友会见过, Faye。”
“让他先熟悉几天,再慢慢参与我们几个case。”Cathy站在一旁介绍,“Alex中间gap了两年创业,所以今年刚从Harvard毕业。”
艾明羽眉不置可否地点了头,她早听说红乔老沈家两个儿子,一个接班,一个随性,如今看来这位的做派,倒是与传闻中无差。
他冲她勾了勾唇,眉眼却未动,露出一个经典的美式笑容。“我在Harvard数学+金融双主修,之前在美国G司的TMT实习,后来也在石水做过一段二级,大部分活我都能直接上手。”
艾明羽不动声色点头。又是一个家里用力包装出来的二代,课程表、推荐信、投行落点……精致地一层层迭起,用纸币铺成的台阶。
人事继续道:“Alex会坐你旁边,你带一下熟悉流程。Mars说可以让他从京跃项目先了解起。”
那一瞬,艾明羽看见他唇角仿佛勾出一点点极轻微的——不屑?
或许也不奇怪,毕竟这在职场确实不是个体面的英文名。若不是那个时候她父亲入狱,刚经历家道中落、学会趋炎附势,她本来也会嘲笑这样自命为火星的人。
沈翯自然地落座于她旁边,她侧过头,将文件递到桌边,纤长手指无声点过每个资料夹。“今天就从Q2的数据和京跃的材料看起,有不懂的直接问我,或者问Faye。”
“嗯。”沈翯淡定自若地应道,转身时,光线落在他鞋尖与手腕的金属表盘上,一切都光滑明亮。
见面第一天,艾明羽在心里给这位新人下了定论:用钱和资源雕刻出来的教养、内里确是与生俱来的傲慢,骨子里和自己并无二致。
不过她后来熬出了另一层壳。
但如果仅仅如此,她也不会记得他这么深。
春丰来来去去的小年轻太多,有关系、有履历、有张好皮囊,并不稀奇。
可偏偏是沈翯,她脑海中浮现起他后来穿着睡衣,在那座三层宅邸楼下厨房熬汤时回头看她的一眼;或是那场午夜雪落,他们一边听外面暴风雨冲刷房檐,一边抵在书房柜前接吻时,那种缠绵不舍、本能的身体凑近。
这些记忆,如同脉搏被提起,又一次扎入血液中央。而此刻,她还侧卧在另一人的臂弯中,被他的体味和温度裹住。
艾明羽缓缓闭上眼,胸腔浅浅起伏,终究在思绪中睡去。
(三)明裕
第二天,一向晴朗的华澜市竟下起稀碎的雨。
早晨天刚刚亮,艾明羽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素白衬衣披在肩上,领口微敞,裸露出的锁骨沾了些夜色残余的凉意。
此时杨裕田已经在浴室里冲洗,水声有节奏地从门缝漏出来。
半小时后,两人下楼,明裕公馆门前的枫树叶滴着水。杨裕田穿一身深灰色西装,手表在腕上露出小半截,脸色比平常更寡淡。他开惯那辆凯宴,后视镜里偶尔瞥见艾明羽的侧影,眼神没有太多情绪。
路上,市区堵得死死的。他用一贯低缓的声线交代,公司邮件和财务数据要重新梳理,今天红湖资本的人或许会来打探。
艾明羽只点了点头,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将最新C轮募资项目PPT从邮件转存到本地。
明裕的前身,是杨裕田与大学同学苏力共同创立的一家半导体设计制造公司。
杨裕田最初动了从春丰离职创业的念头,一方面是因为不甘心一辈子给人打工,另一方面是因为当初来科技园参观时,整各园区里四处是昂扬的气息,高管说话步调带风,杨裕田难免心动,想要赶上风口,从中分一杯羹。 于是他与当时在外企就任CTO的苏力一拍即合,瞄准国家政策扶持下的国产芯片浪潮迅速起步。公司成立不久,杨裕田便以理所当然的姿态让艾明羽从春丰资本离职,加入担任董秘,成为他手边最重要的战略助手。
正值国内半导体产业资本热潮,公司在短短一年内完成三轮融资,估值水涨船高。然而苏力却有着不同的野心;在虚拟币概念方兴未艾之际,他决定抽身转向区块链赛道,将全部实际经营权让渡给杨裕田,仅保留股份,公司也随之更名为“明裕”。
又三年后,IPO窗口期关闭,资本寒冬来临,整个行业融资骤停,明裕也被迫从扩张节奏中骤然刹车。
这创业的体验,简直像在做过山车。
电梯里,她和杨裕田一前一后站着。他对着手机低声吩咐助理:“把财务报表和Q2资金流全部打出来。”
艾明羽只微微偏头,透过镜面看到自己的表情一如往常没有波澜。身旁的几名中层默默站定,没有谁敢多嘴。
出了电梯,她和杨裕田各自往不同方向走。
艾明羽走到董秘办公室,黑色高跟鞋踏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助理递上咖啡和最新邮件,神色忐忑:“艾总,今天上午有两家FA约了电话,还有一封红湖的会面邀请函,您要现在处理吗?”
“发给财务,让他们先准备数据。”艾明羽把一沓C轮项目材料从文件夹里调出来,发给助理,“这是一般性清单,有什么不懂随时问我。”
会议桌上摊开的文件越堆越厚她羽皱着眉,她手指下意识点了点桌面,对自己的助手简短吩咐:“中午前要个A方案出来,还有,催下法务,把材料里那个政府补贴项做成单独附件。”
财务部的赵丹拎着文件夹敲门,进门时眼神极快地在艾明羽肩膀和脸上掠过一遍,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艾董,上季度营收明细和成本预警做出来了,您看下,杨总那边说十一点要报审。”
艾明羽“嗯”了一声,拿过材料时视线没有一丝波澜,只淡淡点头。
手指骨节分明,美甲弧度恰到好处,文件被一页页翻开。她迅速扫过数据,在最后一栏上顿了一下,没说什么,把报表又递回去。
赵丹等了一秒,自觉没趣,便笑着退下,门板合上后声音变重了几分。
门外隐隐传来几句碎语,“谁不知道,从春丰起,她就是靠杨董爬上来的……要不是那一层关系,哪有她的位置?”“啧,那副劲头,看着就烦。”
艾明羽神色未变。她站在落地窗前,视线掠过产业园中氤氲的雾气,只觉得荒谬。
这个圈子,人人都踩着别人的肩膀上位,有的靠父母铺路,有的赶上风口。
杨裕田当年在春丰混出名头,不过是仗着母亲有关系,加之赶上时代红利。
他们不过各自选了适合自己的筹码,有人选了金钱,有人选了肉身。
只可惜,权力是传播的结果,但没人允许你用性作为媒介。
轮到她,众人就要恶意加倍。
她在心里冷笑。公司资金如履薄冰,融资窗口逼仄,她若稍一分心,这摊烂账就是坟墓。杨裕田能给她的,终究也有限。
思及此,艾明羽再没时间自怜。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点半,她刚和财务核完上一季度账目,PPT风险页反复斟酌,回到自己办公室,咖啡已经凉了。
电脑右上角弹出和红湖会面提醒,她内心抗拒,但想到公司资金流撑不过半年——总归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影响大局。
于是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拉到沈翯助理“张岑”那一栏。拨通,对方很快接通,声音疏淡:“您好,艾总。”
“张岑,你好,关于融资的具体材料我已经准备齐全,想和沈总约一个初步会议。”
“没问题,我——”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一阵压低的摩擦声,窸窸窣窣。
然后另一道男声穿透线缆,比记忆里更加沉静,带着慵懒揶揄的调门。
“合作之前,艾总是不是先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
(四)邀约
毕竟拿人手软,艾明羽只能将沈翯从黑名单移除,还主动把他加了回来。
余光触及他朋友圈的背景图,竟然是查尔斯河冬日的冰层,淡灰的水色,桥身在一片无声的雾里消失。
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停,鼻腔涌起一种陈年未散的气味,随即收住,敛了敛神,把自己重新摆进工作的坐标系。
微信界面跳动,她没顾得上打招呼,只发去:
「尽调会的时间地点,咱们早点定下来吧。」
沈翯很快回了消息,
「不着急,很多年没见,先聚一聚怎么样?周五晚,榕雁山庄,你和杨董一起来。」
他这话发过来,屏幕那头隐约是含着笑的温度,半真半假地打探,又带着主场的闲适。
艾明羽微停几秒,手掌搭在桌角,屏幕上方光标闪烁,似是提醒她此刻权力归属不在己方。
她权衡片刻,将消息转发给杨裕田,并随手拨通内线。
那头回得慢,空气里有打字声和翻纸的沙沙,杨裕田嗓音略哑,透着昨夜放纵后的倦色。
“红湖那边主动邀?”他顿了下,“去,当然得去。融资窗口难得,二来能和沈翯搭上关系,更是好机会。”
艾明羽“好”了一声,简短,不留情绪缝隙。“我这边定下来跟你说。”
“咱们别露底过多,先看看他那边什么态度。”
对话结束,她转回微信:“周五晚七点见。”语气一如往常。
沈翯秒回了个“OK”,附带一个冷淡的“到了说是我的客人就好”。
艾明羽顺手关掉屏幕,视线落在窗外,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把整个世界涂成一块雾气腾腾的幕布。
她静静坐了两分钟,胸口那点隐隐作痛像被薄刀锋来回摩挲,却被她掩进最深处。
会议、文件、沟通,所有的日程都像严丝合缝的钟摆一一卡上,不曾错乱。
屏幕亮起,又是一封邮件提醒:
「榕雁山庄,七点整。」
信息跳跃出来,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图标记。
另一座大楼内,沈翯合上最后一份协议文件,顺手将钢笔搁到镇纸旁,低头看了眼表,唤张岑,“饿不饿?下楼随便吃点。”
张岑早已习惯沈翯用餐不规律的日常,立刻起身跟在后头。电梯里灯光泛着冷意,气流在沉默间游移。
大堂外细雨未歇,张岑撑着一把伞,踱步跟在沈翯身侧,余光时不时去偷觑那张难以琢磨的脸。
想到刚才老板抢过他手里的听筒,低低说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他到底还是咬忍不住开口:“明裕这笔融资,最多也就投三个亿,以前像这种金额您都不见创始人的。”
沈翯停下脚步,伞沿刚好挡住额头的光线,侧过脸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资本市场变了,老项目错综盘杂,新项目未必值钱。有时候亲自走一趟,比较放心。”
张岑迟疑了一下,没有再问。
自家老板做事一贯惜字如金,但并不像别的领导那样,说的话总带三分虚和七分藏,等下属自己去猜。大部分情况下,问他什么,能告诉你的都会简明扼要地交代清楚。
但眼下,哪怕傻子也能听出来,沈翯说的并非实话。
雨线像丝帘垂伞外,沈翯忽然低声问:“那家意大利菜馆从前的主厨还在吗?”张岑赶忙答:“还在,上个月刚换了新菜单。”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带头走进温热的大厅。
等菜上来,他只是浅尝即止,对味道似乎并不上心,目光时常在手机屏幕与桌角间游移。
张岑只得低头吃面,生怕自己多问一句又撞进老板的心事里。
“明裕的项目,你们初步尽调做好了吗?”沈翯忽然开口。
“都做过了,重要数据的文档我一会儿发您。”张岑立刻收敛心神,正色应答。
沈翯没再多问。窗外有雨滴击打玻璃,投射出水光迷离,他的视线飘到窗外,又扫向餐盘旁的手机屏幕。
两人吃罢回电梯途中,张岑低声又补了一句:“周五晚上,需要我去提前布置场地么?”
“不必,”沈翯语气淡淡,“给你放假了。”
(五)自渎
华澜市入秋的夜雨比其他季节更温柔些,从窗外流淌下来,把整面落地窗刷得像镀上了一层薄玻璃的雾。
沈翯回到位于三环边上的高层公寓,一身黑色运动T恤被汗水渗透,布料贴在皮肤上,将宽肩、狭腰、绷紧的背肌线条悉数暴露。
他动作利落地将健身包甩进玄关,鞋尖点地,带起一点潮湿空气的微凉。
屋里极为简约,黑白灰主色调,没有多余陈设。
落地窗前,一尊矮凳随意搁着,茶几上摊着几本杂志。沈翯向厨房走去,捞起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喉结随水波滑动,带着下颌肌肉都紧绷成一体。
他微阖着眼,短暂歇息,然后转身进浴室,褪去残余服饰。
镜中身影锋利优雅,脖颈修长,锁骨如浅浅的沟壑横贯肩头。胸肌隆起,腹肌横列清晰,纵向的人鱼线蜿蜒没入微低的腰线下。大腿笔直有力,小腿上肌腱绷紧。
淋浴喷头下,水柱重重砸在肩背、胸口。
热气很快氤氲整间浴室,他闭眼靠在冰冷瓷砖上,汗水、洗液混杂滑落每一寸皮肤。指尖抚过小腹、肋骨、腹股沟,在那片细密卷发下缓缓探向下体——他忽然回想起下午那通电话。
艾明羽那句冷静的回应,在胸腔深处幽幽荡开。
手心下意识包裹住坚硬的阴茎,指节缓缓下滑,从根部到紫胀赤红的龟头,湿热与触感交缠在一处。
他的阴茎长而粗壮,皮肤包裹之下青筋浮现,灼热坚硬,顶端早已渗出一层透明黏滑的前列腺液,在指间拉出银亮水丝。
沈翯开始缓缓套弄,动作克制,却带着隐忍的狠劲,肩胛紧绷,背部肌肉微微起伏。水声裹挟着细碎喘息。
脑海中却骤然浮现那张清冷的脸:薄唇带笑,眉眼间只剩淡漠的寒意。
她以往骑坐在他身上时的情态,她纤细的指尖攀着他结实的肩臂,她唇舌从他锁骨一路滑向胸肌下缘,啮咬、舔舐,留下暗红齿痕与水痕。
他想起她用掌心握住他阳具的触觉,和一寸寸压制不住的欲望。
手中动作愈发粗重,他低头,额前湿发滴下水珠。身下骤然一紧,强烈快感自龟头传至脊髓。胸膛剧烈起伏,阴茎顶端渗出的精液沿着柱身流下,混在滚烫的水流中。
“明羽——”沈翯咬牙低喘,滚烫精液射溅而出,浓稠白浊与水珠一并滑过他的耻骨、大腿,滑到瓷砖上。
片刻后,他才缓慢松开手掌,靠着瓷砖低头喘息。浴室镜面上蒙着一层雾气,里面倒映出男人裸露结实的上半身,胸口余温尚存。
整个房间静谧无声,只余他孤身站立、赤裸着背脊和修长四肢,如同雕塑般陷在夜色深处。
欲望退去,他静静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双眼,已泛起猩红血丝。
水声渐息。沈翯甩了甩头,把自己从记忆和肉体的欲望里生生剥离出来。
他披上浴袍走回卧室,独自坐到床沿时,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湿意。
坐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指尖极自然地解锁屏幕,点进那个特别的相册。
里面大多是生活化的场景,构图零散;车门外她匆匆走远的背影,雨夜餐馆里低头剥虾的纤长手指,或者玻璃橱窗前,她透过倒影瞪他的那一瞬。
艾明羽从不喜欢合影,哪怕是他勉强求来的,她也只会冷淡偏头,眉眼总有种随时撤退的意思。
他要么乘她转身时偷偷拍下照片,要么使出强硬地拉着她的手不松开,反复软磨硬泡才换来一张不情不愿的定格。
手机里,他们的合照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张——异国小巷里勉强拼出的一寸肩膀;又或者,沈翯自己的手臂入镜,远端那一点她的衣角。
他看着这些“战利品”,嘴角挑起极淡极短的讥笑。
她担心他们的关系被杨裕田知道,这是沈翯一开始就知晓的。
艾明羽太会盘算关系里的利益,甚至可以为此把所有热烈收回。
但他不在意,甚至一直认为,男人之间共享一个女人,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她那里有一小块属于他自己的残余空间。
可到头来,她是把全部的自己都剥离出去,一个片段也不肯多留。
他指尖往下滑,相册最深处存着一段极短的视频。
那天她没防备,被晨光照着半边脸,眼里浮着倦意,他本能地拿起手机,她却反射般收敛神情,“删了。”
最终也没有删。
他盯着那张视频的最后一帧许久,拇指触在屏幕上久久不动,四壁寂静如水。
在一起的那半年里,他觉得自己真的爱她。
艾明羽那时偶尔会带一点疲惫倦怠,把头搁在他膝盖上,两个人夜里光着身子蜷在床上,看窗外暴雨。
明明气息凌乱,她却可以在下一秒于黑暗中冷静剖析他们的关系。
“人天生会因为堕落的事情快乐。见不得人的情景,近乎畸形的关系,会给人莫大的刺激。人们常常把这种刺激当作爱情。”
她总用理智把所有热情压扁,拆分出快感、刺激、权力和欲望,每一样都贴标签、装进抽屉,然后推到他面前让他自己选择。
沈翯回想那时的话,嘴角扬起一点浅淡的笑。他指腹轻轻摩挲屏幕上她的脸,慢慢地自言自语:“如果只是刺激,怎么会五年都无法忘掉?”
快感、偷情、隐秘的肉体欢愉,当然都给人巨大的兴奋。但深埋骨髓的钝痛,在真正失去后才知道,刺激会退潮,可执念如同微尘,无孔不入,沉进每一个漫长失眠的夜里。
明羽,你看,我是真心爱你的。
他闭了闭眼睛,掌心压住屏幕,余温在指间蔓延。
窗外是远方城市模糊的灯火,夜风刮过百叶窗的罅隙,把男人宽阔的胸膛吹出一道弧度。浴袍前襟微敞,胸口仍带未褪的潮热。
她走得干脆,他却还留在夜色中央,无可逃脱地沉溺于一个背影里。
(六)各司其职
连着下了两天雨,窗外石榴树叶上积着水滴,明明是晴天,屋子里还氤氲着一种说不清的凉意。
衣帽间里,艾明羽花了太多时间。
指尖摸过每一种布料的纹理——丝绸旗袍、半旧开衫、简洁衬衣,天光照进来,有点热。
她站在两排衣服之间,右手攥着衣角,思绪打结。
门无声打开,杨裕田进来了。男人脚步很轻,穿着新换的Brioni西服,脸上还残着一点淡青胡茬。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靠近她左耳,嗓音低而慢:“今天怎么这么久还没换好。”
一句寻常的话,艾明羽却僵了下。空气收紧,杨裕田呼吸的热度掺着熟悉的烟香,在她脖子后窝徘徊。
他并没真正等她解释,手掌沿着她手臂滑到指缝。
她顺势靠近进他的怀抱,“前两天下雨降温,今天晴了怕冷热不匀,穿少了容易着凉,穿多了又闷得出汗。”
嘴里胡诌一通,眼睛却没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杨裕田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松开手,走到衣架边替她挑了件旗袍——孔雀蓝色,细碎暗纹,领口立得高,裙摆收束窄。
“这个颜色衬你。”他递给她,等她换上,又扯了件羊毛开衫过来。
“外面早晚还是冷。”说完又站在她背后,帮她拉上旗袍后背拉链,动作很慢,拉链经过肩胛骨时,他指腹按了下去。
艾明羽背脊一颤,心里却什么也没说,唯有眼尾余光从镜中扫过男人的倒影,冷冷淡淡。
杨裕田帮她理好开衫袖口,两人近乎贴身站了一会儿。
“走吧,”他说。
艾明羽最后看了一眼镜中被包裹好的自己,喉头动了动,把所有多余的念头都压进身体最深处。
九点一刻,二人已各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
艾明羽在红湖资本的融资资料上又过了一遍,却总觉不安,像绣娘针下来,线总差一分对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让助理把赵丹喊进来,亲自一项一项核对数据。
赵丹踩着低跟鞋推门进来时,步子沉稳,但神色里总隐隐带着审视的冷淡。此刻公司财务压力压得人喘不上气,赵丹平日里心底再如何看不上这位董秘,今天也只能将酸涩的观点压在唇舌之下。
“销售成本一栏的数据有没有更新到最新季度?投资人敏感于毛利率波动,不要大意疏漏。”艾明羽盯紧电脑屏幕,头也未抬地翻着表格。
赵丹站在桌前,左右手端握汇报材料,衣袖齐整,她声音平平,只努力瞒去微微的不悦:“销售成本我们昨天已经重新确认了,最新季度数据已全部更新,包括材料和人力开销,您放心。”
艾明羽终于抬头,面容疏离冷然,眼神略作停顿,似乎捕捉到赵丹语气中的不满,却也懒得理会。只低低地道,“最晚两周后和红湖开会,我希望你们再三核对,无论财务报表还是估值模型,有任何细节疏漏我都无法向杨总以及投资方面解释。”
“知道了,艾总。”赵丹的口吻这才软下来些。
另一边的会议室里,杨裕田正与CTO徐鸣鸿相对而坐,一旁投影布上的技术方案与示意图铺展一片。
徐鸣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圈出流程图上一块区域:“杨总,我们从RM新挖来的那个高级工程师推荐这种‘备用制程’方案,转换过来产线立刻能提高至少10%的产能,而且能耗优化相当明显。”
杨裕田十指交迭,慢慢靠进椅背,眉头微微一挑:“能耗方面省多少?”
徐鸣鸿连忙翻过一页说明:“节能效果很突出,能省下3%的材料成本,还有20%的冷却能耗。”
“这么明显的改善为何之前一直没有提?” 说着,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抬眸间已有质疑。
徐鸣鸿吞下一口口水,连忙应道:“因为这个新制程背后技术复杂,期间涉及高纯氢氟酸残液回收这一重要环节。之前的技术顾问一直质疑这样做的安全性,新聘来的工程师已经在外企安全高效实际运行数年,我们才敢考虑启用。”
杨裕田低下头,似在权衡利弊,沉了一阵,最终露出笑意:“技术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决策方面我负责承担。”
“新制程马上启用,包括高纯氢氟酸残液回收的环节,也一并实施。”
听到这话,徐鸣鸿面上显出如释重负之情,刚欲点头,却被杨裕田一句轻飘飘的话卡住了喉咙。
“既然是你们极力推荐的新方案,出了岔子,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窗外晴光有些刺目,明裕科技外墙上龙骨般的水渍尚未消尽。
(七)不能提的家事
五点半不到,杨裕田已提前收拾了手边文件,站在艾明羽办公室门口,提醒道:“准备一下吧,早点下去,免得被堵在环线上。”
下楼时,两人并肩,杨裕田步幅快,西裤绷得紧,皮鞋踏在石板地砖上。艾明羽穿着上午那身那身孔雀蓝旗袍与深灰羊毛衫,细高跟鞋鞋跟轻点地面,每一步都踏进冷清的回响。
她垂眸,指尖在手提包边缘抚摸着,有规律地绕了几圈。
一出大门,那辆银灰色宾利已在门口等着,司机替他们开门,杨裕田等她钻进车厢后,紧跟着上去,挨着她坐好。
车厢里温度适中,空气中还残着杨裕田办公室那点檀香味。
起步后,杨裕田缓缓把后排窗降下一小截,让外面的凉意钻进来稀释密闭气息。他沉默了一阵,忽然问:“我们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吧?”
艾明羽还以为他说的是公司的危机,转而发现他在说的是“他们”。
男人眼神投来,“你看,等这事儿扛过去,我们年底把证领了,明年春天趁着大家都清闲,把婚礼也办了。”
“结婚是大事。两家总要见见父母吧?你妈妈那边,我从没见过。我们家那头,也从没正式和你碰过面。”
她每个字都规矩妥帖,面上似在顺水推舟。
杨裕田表情凝住一瞬,很快就恢复得体,只眉间蹙起一道隐线。男人轻轻叹口气,“再说吧,最近你工作也累,先把眼前的事扛过去。”
话锋至此,他再不多说。窗外灯线往后拖成一束束闪烁的尾影。
艾明羽叹了口气,从包中取出手机,在手里拨弄几下,页面停留在与母亲钱荔的对话框上,上一次消息停在半年前。
外头正是明媚晴天,高速公路上,晚霞沿车窗逐步推进,投在她额角,把她整个人镶进透明的静默里。
她觉得,两个人的某些本质缺口,反倒意外地严丝合缝。比如:他们都对家人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厌恶被往事和“原生家庭”那些脏乱话题牵扯。
艾明羽近年来极少与家里联系,杨裕田对她母亲更是向来只字不提——每当别人嘴碎好奇问起时,他总是表情寡淡地敷衍过去,只在夜深时分抱着她,声音沙哑,“家这种东西,只是个人简历的注脚。”
可艾明羽明白,哪有什么天作之合,不过是同样将过往的烂泥藏得漂亮。
车厢被阳光切割得分外透亮,她垂眼盯着手机,思绪早飘到北方那栋早被法院封掉的老宅。
父亲艾振兴,九十年代就在一片泥泞工地间抄起了第一桶金,吃喝嫖赌都不落下。地皮来路不明,账面糊得一团浆糊。后来旧案翻出来,灰头土脸进了监。
而钱荔呢?这么多年安安分分做个家庭主妇。丈夫出轨、私生女来敲门都只会抱着枕头掉泪。艾振兴入狱那会儿,艾明羽扔下工作,三天两头陪母亲奔律师楼,试着替她争取点骨气,帮她准备材料要离婚。
可钱荔一边抽纸巾,一边啜泣着说:“女人这辈子哪有几天好命……我这都熬过来了,还能再过二十年。”
艾明羽气极反笑。后来索性再没主动联系母亲。
正陷入回忆时,杨裕田忽然合上手机,侧身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膝盖,“快到了。”
艾明羽微微一愣,抬眸与他对视,眼里瞬间恢复清醒。
车窗外道路一圈圈蜿蜒,松林深绿、道路干净。
她侧头看去,远处山脚下几株杜鹃开得疏落,山影斜长,投出横在记忆深处的一道门槛。
车速渐慢,司机很快在庄园门岗前停下,摇下车窗,说明来意。门卫核实后,神色郑重地弯身致意,“沈总已在包厢等二位贵宾。往前直行,第二个路口右转就是中餐厅。”
这山间空气比市区要冷冽许多,带着点植物的潮气和泥土被晒热的味道。
艾明羽眨了下眼,余光里杨裕田的西装轮廓如山石嶙峋。
司机踩油门重新启程,几分钟后,汽车在一片修剪得极规整的园林前停下。面前的圆顶建筑像一颗琥珀色巨蛋,被落地的玻璃围成密密匝匝的栏栅形状,顶上镀铜线条隐约映着夕阳金光。
杨裕田没等司机动作便自己开门下车,艾明羽微一点头,理了理外套衣角,将包带顺着手肘提稳,落地那一瞬,旗袍裙摆被风向身后拂去,显露出小腿线条。
两人沿着半圆形甬道并肩而行,入口自动门静默滑开,门内是一道浅色回廊,两侧点缀着紫檀木与磨砂玻璃屏风,光影游走。
过第二道屏风时,一名侍者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沈总已经在镜水廊恭候多时,请二位随我来。”
廊道尽头,包厢门虚掩着,她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外的山色,深吸了口气,往前走去。
(八)饭局
包厢门内,光线比外头走廊更加柔和,嵌灯温黄,木地板微微反着光,圆桌中央嵌着一整块翠绿玉石旋盘。
沈翯起身时,动作自然不带一点年轻人的惶促,长身玉立,剪裁良好的藏蓝西装搭配浅灰衬衣,冷色中透着从容。
“杨总,艾总,许久不见了。”
“真是不好意思,”杨裕田一笑,微倾身体,“这顿本该我们请才对。”
“刚请了个做粤菜的师傅。”沈翯扬了下下巴,“说是在某家米其林一星干过——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今天就请二位来试试菜,顺便评评斤两。”
说完他笑了笑,眉眼展开。
杨裕田接话快,奉上一句“沈总真是年少有为,、不像我这把年纪创业还在挣扎。”
“不过是帮家里打打杂。”沈翯笑容更深些,“两位才算是这行里的前辈。我还在春丰的时候,在两位那儿学到不少。”
杨裕田抬手摆摆,“不敢当,我跟你们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你入职没几个月,我就出去另起炉灶了。现在能再见上面,也算是有缘。”
沈翯将酒杯轻轻转动一圈,指腹擦着玻璃表面,忽然偏头看向艾明羽。
“和杨总确实遗憾,没能深入合作。但艾总,确实值得我尊称一句‘老师’。”
“老师”二字说得不轻不重,却仿佛裹着几段时间轴上未被厘清的波纹。
杨裕田闻言只是笑:“沈总太客气,她呀,虽然年轻,但做事情拼命,执行力强,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放心。”
艾明羽静静地望着前方桌面,微侧身时才轻轻一笑:“彼时都是并肩共事,不敢担什么‘教’的份。”
不冷不热,指尖落在杯把上,缓缓转了个角度。
二人落座于沈翯一左一右,侍者上前,为三人斟满白葡萄酒,光泽透过杯壁微微闪着金色。
杨裕田看向酒液说:“今天这个地方真不错,我看外头庭院设计得也别致。”
沈翯语气随意,却意有所指:“这是老地方了,我父亲当年建的,那时候还没有这些陈设,后来重新修缮过。”
杨裕田听罢抬眉,道一句“讲究。”
“地方是老的,”沈翯懒怠地掀了眼皮,视线撇过艾明羽,“但人……都换了一波。”
话轻飘飘,但如雾中剑意,一寸寸探入桌下涌动的暗流。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就看到服务生穿行推门而入,动作娴熟,将第一道前菜端上桌。
“山药蟹籽千层冻。”他低声报菜,碟中是一道极致清雅的组合,透明薄如蝉翼的山药片如雕刻般堆迭,顶上覆一小团橙金蟹籽,四周点缀紫苏花。
沈翯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轻松:“先来一道清鲜的。”
艾明羽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时眼睫轻颤,山药冰凉带微甜,蟹籽轻轻炸裂出腥香,她未作评价,只细嚼慢咽。
杨裕田点点头,“这味道……蛮意外的,比我预期的要轻巧不少。”
沈翯浅笑,“山药用了阳朔白心品种,一季只收一次,想到客人可能怕腥,蟹籽下面还放了两滴姜油中和。”
杨裕田侧身望他,“沈总不止会看项目,连菜都研究得透。”
“都一样。”沈翯拈着酒杯浅抿,“是判断力的问题。”
接着上桌的是一道热菜:“黄焖鹿筋配碧螺春蒸蛋。”鹿筋光亮弹润,垫在一层极浅的茶香蛋羹上,边缘勾着松露油微光。
艾明羽不动声色地擦了下嘴角,低声问侍者要了淡茶。
杨裕田夹了一筷,“这火候精细。”说着又转向沈翯,“不知这厨子是哪家店挖来的?”
沈翯笑道:“这些都是他们安排,我向来不过问。杨总要是觉得好,回头我让经理时不时做点送上门就是。”
第三道是清蒸阿拉斯加帝王蟹腿佐柠檬柚香汁。整段蟹腿去壳后裸露在白瓷碟中央,蟹肉透白饱满,汁液晶亮如轻雪。
“今晚重头。”沈翯说着,顺手替二人添满酒。
艾明羽眸光略转,“沈总光照顾我们,自己还没怎么动筷。”
沈翯垂眼笑,避开她的问题,举杯轻撞她酒杯边缘。
杨裕田看着沈翯笑意,只当气氛良好,更加殷勤举杯。
餐桌上的酒杯已斟了一轮又一轮,杨裕田微带醉意,眸色比先前更深,忽地放下酒杯,笑声带点试探,“沈总也知道,其实我们今天来,不光是叙旧。”
沈翯把玩着杯中琥珀色酒液,眸光平静,“这个项目我确实感兴趣,但要下决定,还得多了解公司目前的状况,以及——你们的诚意。”
艾明羽低下头,杯中酒色映在睫毛下方,她明白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可面上只是应对职场的那副清冷。
杨裕田只当他在说业务,笑容里沾了酒气,“放心,让明羽回头安排妥当。你和明羽是老相识,有什么疑问尽管找她。”
沈翯也顺势点头,唇边挂着得体笑意,“那就麻烦艾总,下周我让助理和你对接。”
杨裕田一颗心逐渐安放,暗自庆幸沈翯态度积极,不自觉又添了几分醉态,连话语都轻飘起来。酒杯接连碰响,他眨了眨泛红的眼角,暗示一旁的侍者要去洗手间。
侍者瞧见,立刻上前领路。杨裕田起身时略有晃意,临走前还笑着拍了沈翯一把肩,“你们年轻人多聊聊,不用管我。”
门掩上,桌边只剩下艾明羽和沈翯。
(九)挑逗
窗外夜色愈沉,山庄包厢内灯光一层一层柔和迭落。
沈翯静静站起,身形高大挺拔,他缓步绕过到艾明羽椅背后,那身深色西装在灯下映出清冷剪影。
艾明羽从耳廓捕捉到后方空气的晃动。那一瞬,嗅觉里浮现男人淡淡白松香,温热的气息在脖颈后浅浅打漩。
沈翯止步于她身后,垂下头,几乎贴近耳畔,“艾总应该没想到能再遇见我。”
并非疑问,只是简单陈述。
艾明羽指尖在膝上摩挲,试图屏蔽一切情绪波动。可的确如他所说,她没料到。她本以为沈翯离开春丰,会远走高飞,纵情声色,不羁地在世界游荡,那才是她给他下过的定论。
但谁曾想,他回了家族办公室,沉下心、收拾锋芒,将半数权柄从长兄手里一寸一寸剥下来。
沈翯等她反应不到,忽而俯身,修长手指掠过她左边耳垂。
力道像羽毛,冷暖交错间带着试探,却也带着久违的熟稔。
艾明羽肩膀倏然一僵,那只手却沿着她颈侧慢慢向下,经过脉搏,划过柔滑肌肤,在锁骨微弯处按停。
说来也荒唐,从前三个月的隔离日夜,两个人那些贴合皮肤的亲密的时刻,把脆弱、渴望和欲望都暴露在夜色里,都没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只是一根指尖的掠触,她竟然觉出一股难堪。
那根手指还没有一点该离开的自觉,沿着锁骨突起的骨线来回描摹,停留在她过去常戴项链的小小压痕处。
艾明羽下意识收紧肩背,脸颊上的热度一寸寸逼近耳根。
她努力维持呼吸平稳,眼角余光斜扫桌面对面微微晃动的酒液。
空气中那点风声仿佛也随两人贴近变得凝滞,沈翯却忽然收手,静静停在她背后,俯身微笑。低声道:“我很好奇,你现在会怎么选?”
“明裕是我和他的心血。”她说这话时,眉眼未动,却在胸腔深处压着一股难解的疲倦。
那些年的同生共死,利益捆缚得太深,早让她与杨裕田成为牢不可破的共谋。
沈翯听她自然地将杨裕田划入同阵营,心中吃味,手掌不动声色按在她肩头,指腹摩挲,“也可以不必是杨裕田的。”
话里的可能性锋利、危险,却又没完全挑明。
艾明羽嗓子发紧,刚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三下沉稳的敲门声。沈翯立刻松手,无声退回自己的座位,如同什么都未发生。只余椅背轻轻一晃,艾明羽垂在身侧的指节泛白。
侍者引着杨裕田进来,杨裕田眼角略带倦意,环视一圈,在沈翯和艾明羽之间短暂停顿。
他注意到空气里残存的暧昧氤氲,却在心底迅速做出判断——宴席间所有失态都能归为“酒后无心”,没有什么值得大做文章。
毕竟此时此刻,他更关心“能否谈成”。
沈翯率先破局,举杯浅笑,唤回饭局的表面温和,“杨总,今晚菜色合口味吗?还有什么需要再加的?”
杨裕田笑着接过话头,“很好,沈总有心了。”
包厢里的气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翻卷无数次,终归还是顺着侍者一一撤盘的动作,慢慢沉静下来。
宴毕,沈翯起身送二人到门口,杨裕田还在与司机通话,沈翯侧身俯低,用只够两人听见的音量在艾明羽耳畔低语:“下回,别让他来,只有我们。”
夜色下三人穿行在玻璃长廊,一路静默。山风裹着杜鹃与杉木味道,外头不远处,移动的车灯缓缓靠近。
杨裕田坐进副驾,对沈翯道:“改天请你打球。”
艾明羽也钻进后座,一瞬回望,正见沈翯伫立灯影下,长身半倚在栏杆外侧,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冲她颔首。
(十)同床异梦
宾利车在夜色中行驶,沿着高架盘旋而下。
艾明羽背靠皮椅,双腿交迭,手指摩挲着手机边框,车窗外,是一线线靠近的霓虹,照进她目光深处。
杨裕田半躺在副驾座椅里,领带松了一寸,灯光断续打在他脸上,显出轮廓下隐约紧绷的肌肉。
他嘴角依旧挂着饭局上的余笑,手指下意识敲击着座椅把手。
方才进门时,沈翯离艾明羽过近的距离、那种微妙气场让他短暂不适。但旋即,他用多年洗练出的“自信”将疑窦压下。
无非是年轻人喝高了,酒席上的失礼在圈里也不是新鲜事。
他和艾明羽认识那都是五年前的旧账,况且她这几年几乎寸步不离地在自己身边——日日相对、夜夜同床。她若真有什么事,怎会瞒得住他?
但一想起那画面,他还是感到胸口有点发闷。
想着想着,杨裕田额上冒出一层薄汗,一股胃酸味直冲喉口,他脸色陡然一沉,忍不住咳嗽着干呕了几声。
“杨总?”司机心中一紧,连忙放慢车速,小心翼翼看后视镜,怕被认为开得不稳,“对不起,是不是刚刚转弯有点急了?”
“……没事。”杨裕田摆手,眉峰皱紧。
艾明羽反应极快,抽出几张湿纸巾递过去,又探身过去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嗔怪道:“医生不是说你最近肠胃有点问题?还每顿酒喝到这程度。”
杨裕田大口喘息着,呼吸间泛起酒精苦意,“应酬嘛。”
他不愿多说,始终将面子捏得死死的。
艾明羽没说什么,替他从箱里取了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
杨裕田喝下一口水,液体顺着喉管而下,酒意终于散开几分,头脑也清明了些。
目光滑过窗外模糊的灯带,他重新望向艾明羽,只觉她的面容在夜色灯影下分外温柔。
那瞬间他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已陪自己走了创业五年;她吃过苦、顶过风,也从不对外声张两人关系中任何东西,却把明裕科技几乎半壁江山揽在肩上。
就算……就算沈翯真的对她有意,如今她仍站在自己这边。现在怀疑她,似乎也没有必要。
显露疑心,恐怕反而激起她的不信任。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两人默契地下车,并排走进电梯厅。四周安静,电梯门徐徐闭合的一刹那,杨裕田手插在裤兜,肩背略松,而艾明羽,则望着前方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将那张精致妥帖的脸调整端正。
进门后,家里的空气也染上一点微醺。
杨裕田站在玄关,脱了外套,将领带随意搭在一旁衣架上。他咽下一口泛苦的气,把手探向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慢慢漱口。漱了两遍,总算把那股混着胃酸和陈酒的涩味从舌根冲刷掉。
他耳边传来浴室方向的水声。
浴室门虚掩着,里头雾气弥漫,乳白的灯光透出柔润光圈。他抬手推门进去,一阵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水声下,她的背影模糊如画,发尾贴在后颈,身体瘦削却柔韧,肌肤被热水蒸出一层淡粉。
那是杨裕田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的轮廓,但此刻却莫名让他觉得陌生。
他的目光一路下滑,看着她湿润的肩胛、下腰、腰窝……血气翻涌。
是酒意作祟,也是心底的躁动。
光是这么看着,他就硬得厉害,硬得发疼。
他脱下衬衣,皮带滑落地板,再踢开西裤和内裤。浴室的地砖冰冷,他一脚踩进水帘里时脚底一颤,却未退缩。
艾明羽察觉动静,转头看他一眼,稍稍往旁边让了点位置。头发沾着水顺着脖颈贴着皮肤,
他走近,从背后贴上去,手掌落在她腰间。掌心满是滑腻的热意,触感柔软得像泡在酒里的花瓣。
“一块洗?”他低声问,声音因情欲而沙哑。
浴室内水汽氤氲,玻璃墙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雾膜。水帘从天花滑落,在瓷砖上砸出轻响。
杨裕田站在她身后,看着艾明羽侧头仰起下巴,乌发湿濡贴在苍白肩头,锁骨细细蜿蜒,腰背线条在热水中显出曲线。
她偏过头,唇角勾出淡淡的弧线,在雾气中说:“你不是都进来了,还问我?”
杨裕田喉头滚动,没再开口。他的手抚上她的腰,那截腰肢细得惊人,在掌下滑如缎带。他将她翻过来,沿着她小腹缓缓探去,指尖轻轻掠过她微启的双腿之间,沾染一丝温润。
指尖贴上她的花唇时,她下意识夹了一下腿。
他半抱她入怀,右手撑住她小腹,左手探进她两腿间,轻轻拨开她湿润花唇,将手指探入温热的穴道。
“哈啊……”艾明羽呼吸变浅,下意识抓住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整个人往前靠在他肩膀上。
杨裕田手指缓慢进出,先是轻探,再逐渐深入,一下、又一下,每一寸都极尽温柔。他知道她在哪儿最敏感,哪种力度最容易让她快活。
水珠从她乳尖滚落,他转头咬了一口她颈侧,留下一个深色痕迹,随后顺势低头含住她一侧乳尖,吮吸、舔弄,齿尖不轻不重地划过她微红的乳头。
艾明羽几乎撑不住身体,两条腿在水雾中轻轻颤抖,臀部抬起、又不自觉地迎合他手指的进入。她额角贴上他湿漉的鬓发,呼吸喷在他耳后:
“……慢点儿。”
他偏不听,一根手指变成两根,更加深入、更有力地往里抽送。
杨裕田不敢问出心中猜想,只能用一遍遍持续的、沉默的侵犯来告诉她,谁才是真正在她身边的人。
当她身体微微抽搐、腿几乎软到站不住,他才将她整个抱住,让她靠墙,在她大腿根部来回摩擦着自己的性器。
那根怒胀粗硬的肉棒早已挺立得吓人,在湿热中变得尤为红紫。龟头在她双腿之间前后顶弄,磨蹭她大腿内侧柔嫩肌肤,有时蓄意顶上她敏感的阴蒂,让她忽而一颤。
贴着她微启的小穴,一下又一下地挺动肉棒,在柔腻的腿缝中猛烈来回撞击。
终于在她腿间狠狠挺动几下后,龟头高高扬起,在一声粗重的喘息中,将滚烫的精液尽数喷射在外,沿着她大腿往下淌。
艾明羽半靠在瓷砖墙上,湿漉的发丝贴满脸颊和脖颈。她闭着眼,面色泛红,喘息未尽。
而杨裕田撑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脸。
仿佛是在试图从她每一寸神情中捕捉、验证她是否还属于他。
二人回到卧室,身上还有浴后的余温与淡淡湿气,床单下的身体挨得很近。
杨裕田侧身搂住艾明羽,手臂搭在她腰间,掌心紧贴她皮肤。他呼吸略显沉重,半晌不语。空气中还残留着浴室湿热与欢爱的气息,彼此的心跳节奏在无声间迭加。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低开口,“要是红湖这事儿能成,等合同一签下来,我们就见过家人,把婚事定下来。”
艾明羽正面朝外,头靠在枕边,听见这话只是眨了眨眼,视线停留在昏暗房顶的那一线投影上。
今晚在车上,那段关于见父母的讨论还像个死结,而杨裕田忽然这样松口,倒让她意外。
她下意识思忖,这转变,大概率是他无意间撞见了自己与沈翯之间的暧昧。至于他到底看到多少,她并不确定。
既然他选择不提,她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她微微偏头,侧脸轮廓温和柔顺,“好,等忙完这一阵就去。”
床上的气氛因此彻底软下来。杨裕田的手收紧一分,指尖滑过她的腰侧皮肤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艾明羽闭上眼,将身体嵌进杨裕田的怀抱里,皮肤接触的那片地方微热,有淡淡的粘腻感。
(十一)中年男人和年轻女人
一个中年男人追求年轻女人时,如果他真的有钱,那他一定会更希望这女孩拜金,希望女孩越物质越好,越懂得换算与价格,则他在她面前才越显得拥有筹码,越能放心。因为钱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杨裕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十年前,春丰资本挖角杨裕田入职,他当时负责的是科技产业一级投资,一进公司便立刻投身于与上下打通人脉、建立自己的势力网络。
那时的艾明羽不过是底层的分析师,却总能选在恰当的时机递来简报和一杯加了冰的美式,眼睛里的明亮藏着八分算计两分伪装未成的无辜。
杨裕田有时会想,要是她只是贪图他的钱,自己反倒可以笃定底线,把所有交易都置于“恰可控”的范围。
只是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艾明羽真正需要的,远超过一只爱马仕或一套滨江公寓。
产业投资项目的窗口、晋升名单里的保驾护航,这些都只是游戏的初级入口。
她微笑时看见的不是自己钱包的数字,而是人脉、决定权、未来,那条能指挥不同世界的绳。
某个加班到后半夜的时分,艾明羽披了件风衣在前台候车,十层办公室的灯只剩他们两人未灭。
杨裕田开车把她送回家。那夜路上,他说,不用这样拼命,哪怕你不上班,我挣的钱也足够我们两个一辈子过得体面甚至奢靡。
艾明羽靠在副驾,余光里眉目浓淡分明,美丽得像稍纵即逝的湖面微光,却没被这段承诺收买。
她摇了摇头,说:“你能给我这些我当然感激。有钱很重要,但我还想要别的。能够有影响力,有人为你出力、为你考虑难题——这样才有可能真正自由,才能做更大的事情。”
所谓影响力?杨裕田嗤笑于心,嘴上却不说破。
在他看来,那终究还是权力的别名,是对所谓“资源优先顺序”的另一种礼貌说法。
只是他不好直言挑破,同时心底又隐隐害怕,她的野心比他能给的还多。
杨裕田自以为,这个人终会迷醉于他舍得挥洒的资本,却慢慢发现,女孩来的每一步,都在自己影子之上,悄悄越过他的胸膛,攀爬向更高的地方。
但即便知道了她的野心,即便心底不断滋生出恐慌,杨裕田也依然无法离开她。
有些沉迷,是在无声日常里一点点蚕食自身。杨裕田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彻底、完完整整地栽在了艾明羽身上。
想将她禁锢、框在身边,一辈子都不要走远。
想随时触碰她的发间睡痕,循着她起身后的体温去考究自己的归属感,哪怕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在明裕的这几年,杨裕田一直在努力摸索:“两个人一起,什么才叫刚刚好?”。
放手得太少,她表面上冲他撒娇抱怨,实在在内心划清界限;可一旦真的交出部分权力,纵容她去主事、去独断,他又开始惧怕她跑得更快、更远。
毕竟,他唯一可以牢牢拽住她的,大概也就剩下一点权力了不是么。
如果有天,这点筹码不再足以留人……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此刻清晨时分,室内的微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床头与被褥上晕起一圈淡影。
身边的艾明羽安静地沉睡着,一只胳膊搭着薄被,乌黑微卷的头发横卧在他的手腕处,被压出细细的褶皱。
她眉心舒展,呼吸均匀,侧脸向着幽淡的晨光,仿佛梦里什么都没有、内心也一片澄明,也许世上唯一能卸下防御、暴露出真正无害模样的时刻,便只有此刻。
他盯着她的睫毛、肌肤、隐约看得到的锁骨。在这片安静的光影里,只觉得自己竟也起了点奢望:如果时间能凝固,比如只剩下这样的几个早晨,也许就无需在现实里慌张。
但他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转瞬即逝。艾明羽终归要醒来,终归会踏回那些属于她的那片生机勃勃的世界里。
他只能默默将她揽得更近一些,试图在属于自己的清晨里,再多留住一分虚幻的感受。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阵突兀震动,氛围瞬间被扯裂。
艾明羽皱了皱眉,被铃声吵醒,下意识往被窝深处蜷了蜷。
杨裕田低头一看,是采购部的电话,铃音还没响第二遍就连忙滑开接通。电话那头带着压抑的焦急,苏南那边的核心原料供应商突然临时违约,这批货又赶在月底节点,眼下再临时找货根本来不及,只能先去现场死磕谈判。
杨裕田眉峰拧成一条利线,努力稳住声线但压不住内里的躁意:“嗯,我让助理订最近的航班,把所有过往单据和供货合同整理一份发我邮箱。”
电话挂断,他顺手揉了揉额角。艾明羽睁开眼,头发有些散乱,眼神一时间还没完全聚焦,嗓音哑哑的,“出了什么事?”
杨裕田弯身把她鬓边的头发捋顺,“苏南供应链临时违约,我要过去一趟。你别担心,事情我会盯住。”
他顿了顿,看着她微启的唇,又忍不住亲了亲她侧脸,呼吸里还带着昨夜余温。“我不在的这几天,公司有任何变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艾明羽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更多。
杨裕田又抬头看她一眼,似乎还不放心,又交代道:“有事打我电话,不管多晚。”
她闭了闭眼,带着晨起时的鼻音,“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他终于起身换衣,等一切就绪,又折返到床前,在她唇角轻轻点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十二)喜好
艾明羽又眯了十来分钟才慢慢起身。
卧室里窗帘只拉了一半,朝东那边,晨光透进屋内,浅色地毯上映着一小块淡金。她披上披肩,赤足踩过地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几口水下去润了润喉,她放下水杯走进瑜伽房。地上是乳白色PVC垫,一边挂着浅灰色运动带,一只猫眼石色的泡沫滚筒斜靠着墙角。
她一边压腿一边伸展着后背肌群,线条流畅的背部隐约透过薄睡袍,汗微微沁出发际。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喜欢运动,也无意于去构建什么“自律美学”,只是这具身体所附的标签让她不得不这么做,在如今的资本结构里,是能换取对方良好印象的一部分。
这世界对“臃肿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对“臃肿的女人”向来苛刻。无论你有多少经验和才智,只要腰侧堆肉,一切便容易被定格为“不克己”。
正拉伸到左侧斜伸展时,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平衡。她本能回身,那台置于木地板上的手机微微动了动,屏幕朝上,亮出一个名字。
她停在拉伸动作里,指尖在瑜伽垫上敲了敲,迟疑片刻,还是点下接听。
“喂?”
电话那头,是男人一贯懒散的嗓音,“在你家附近,要不要出来喝个咖啡?”
阳光尚未刺穿雾气,艾明羽望向落地窗外那条安静的街。“你专程来这一带?”
沈翯低笑一声:“算是巧合,出来吧,我想见你。”
艾明羽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关掉蓝牙音响,把手腕上的发圈又收紧一格,然后开口,“好,地址发我。”
那头却说“我去南1门接你。”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地挂断。
从前她和沈翯私下偷见时,总是如此,他们的世界,被一条铁门分隔得既亲密又遥远。如今同样的约定,却像是时光错位,把当年的隐秘轨迹生生拖回现实。
洗漱完毕,她站在衣帽间里,用手指轻轻掸了掸一只米白色针织衫的衣领。运动鞋合脚,牛仔裤干净,妆面寡淡得近乎素颜,只刷了些睫毛和轻薄底妆,显得最普通也最不易被误读。
一出门,整个人便进入柔和的晨光。草木带着夜露的气息,从小区楼道一直延伸到南门,她径直走过去,步子缓慢,像是在给自己刨出一点心理准备。
还没走到马路边,她就看见那辆黑色的巴博斯稳妥停在路沿上。
艾明羽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沈翯这种人的审美:平日里选择低调优雅的打扮,却偏偏要开巴博斯;像是调色盘里被人洒脏水的那一笔,嚣张得莫名其妙。
上车门刚一拉开,一股熟悉的香气便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旧版Tom Ford Mystere,淡淡的琥珀、胡椒与香脂气混杂的味道,在空调送风口一圈圈散开。
她愣住两秒,关上车门。
还是老样子,这人绝对不会换香水,不会轻易更迭什么。好像修正、成长、舍弃本身就在沈翯这里成了反义词,品味混乱、审美奇特,却又固执得从一而终。
沈翯身上是灰蓝色长袖,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斜了她一眼,唇角噙着一点不甚明显的笑。
“还挺准时”
艾明羽没接茬,只侧身扣好安全带,“去哪儿?”
沈翯扬了扬下巴,示意前面不远处转角就有家她从前偏爱的小店。
车子平稳驶入主干道。空气清透,光线被前挡玻璃分割成一块一块,马路两侧人群和临街梧桐树在车速里滑行。
沈翯握着方向盘,随口问:“昨晚的菜合口味吗?”
他语调轻松,并无深意。艾明羽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能揣摩出他真正想要听的答案,便以极为公事化的方式应对,“还不错,食材挺新鲜,火候也刚好。”
下一句便转移话题,“你今天特意来这边,是有什么事?”
“想你出来陪我喝杯咖啡,这算不算有事?”车流遇到红灯,他侧身笑了笑,只回得轻巧。
艾明羽收回目光,视线落到副驾前的仪表台上,回复得既不亲近也不生硬,“要是沈总觉得值得绕一趟路,那当然算一件事。”
沈翯笑了笑,似乎在为自己的任性找台阶,也默认了这份被礼貌包裹的距离感。他没有再多说,车子安静地驶过一连串绿灯。
十几分钟后,巴博斯缓缓停在一间咖啡馆门前。玻璃门反射出两人朦胧身影。艾明羽下车后脚步落定,随手拢了拢额发。
墙角音箱里传来低缓的萨克斯,沈翯领着她在靠窗位置落座。他对服务生道:“两杯澳白。”
艾明羽伸出手,轻声打断,“我还是要杯dirty,谢谢。”
服务生愣了下,点头应下。沈翯侧脸凝视着她,笑意在唇边慢慢散开,“不喝澳白了?”
她看着咖啡单,随意道:“人的喜好总归是会变的。”
沈翯闻言也不再坚持。眉眼间笑意淡淡,他转身和服务生核对单子,接着向后一靠,便这么直勾勾看着她。
(十三)胁迫
咖啡馆内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窗洒下来,斜斜投在沈翯身侧,灰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卷至肘弯,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侧脸沐在柔光里,那张一贯清隽冷静的面孔此刻多了分戏谑意味。
艾明羽低头搅了搅手边的美式,假装没看见对面那道毫无遮掩的目光,先开了口,“沈总今天来,是想聊项目细节?”
沈翯却并未接茬,而是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艾总真想合作,我倒觉得,先续续旧情比较重要。”
她静静抬头望着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翯却忽地起身,身体略前倾,双手撑在桌沿间,整个人朝她压近。
“我知道杨裕田出差了,晚上八点,W酒店,我等你。”
他声音温吞,字字带着钝感渗入耳骨。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继续喝了口手边那杯澳白。
艾明羽怔住。她一时间分不清哪句话更离谱——是他精准知道杨裕田今日清晨才飞苏南?还是他竟毫不遮掩地约她晚上进酒店?
她轻轻转动咖啡杯。几秒后,淡声开口,“苏南的供应商问题……和你有关系吗?”
她清楚沈家的网络不止局限在金融界。那事发生得太巧,他又出现得太快。
沈翯靠回椅背,笑容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我没必要这么做。”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明裕的人我也认识几个,听点风声不难吧。”
艾明羽静默几秒,视线落回他脸上:“我们现在的身份,再纠缠下去不合适。”
沈翯却仍笑着摇头,“我说了,想合作,得先续续旧情,就看艾总……有没有诚意了。”
艾明羽手指一紧,忍了忍,把将咖啡泼上他脸的冲动压进胃里。
“沈总这是……威胁我?”她声音带着冷笑,眉眼倔强。
“你觉得呢?”他并不否认,甚至不屑解释,只随手撩了撩袖口。
她双手抱在胸前,明显的防御姿态,“市面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家投资机构。”
可沈翯却挑眉,慢慢道:“你说得对。但可惜——”
他低头扫了眼桌面,“包括春丰在内的那几家主要私募,我们都是LP。你觉得,要是你拒绝了我,还有谁愿意投明裕?”
艾明羽皱着眉偏过头,望向窗外被日光洗亮的街道。
她在心里快速权衡,沈家的势力,她比谁都清楚,得罪沈翯,对明裕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其实,换个角度说,这样的“威胁”不过是利益世界里的另一种报价而已。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难以不对这个男人升起几分讽刺的兴趣。
沈翯不过是因为当年被自己斩断关系,内心失衡,如今强行找回点男人自尊。
好笑也好理解——这世上的男人,总是会用各种方式为自己失掉的东西讨个回场子,无非是花点钱、花点精力,或者现在,花一夜床上时间。
她没表现出抗拒或困惑,反而像在评估商品那样从上到下打量起沈翯。
和三年前相比,他成熟了许多,肩膀更宽阔了,身上的肌肉线条在定制衬衫下隐隐可见。五官依旧锋利,下颌微收,神情松弛,那种精致又危险的美感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分明。
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艾明羽扯了扯嘴角,甚至在内心自嘲,就当自己主动点了份“高级男倌”,无非是熟人旧味,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身体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场合里的筹码罢了。
艾明羽抬眸与沈翯对视,两个人都没有再虚伪地绕弯。她低声道:“好,我会准时到。”声音干脆,没有一点迟疑。
沈翯嘴角满意地勾起,他终于放下端着的玻璃杯,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中午还有约,就不陪你了。”
说罢,他起身拉了拉袖口,脚步缓慢地走到桌边,忽然俯身凑近她耳侧,“晚上别穿这个,从前我送你那几身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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