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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先把舌头伸出来
秋杳就在他的房门后,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被他直白又轻佻的问话刺得耳根发热。
于是她强迫自己忽略刚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只尴尬含糊地点了点头,“没见过…不是,我也没看清什么…”
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她只想立刻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她埋着头避开他的视线,然后跟程斯聿摊开手,低声询问自己的书包。
“我来了,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
程斯聿看着秋杳低下头露出来的发旋,不由冷笑一声,他不知不觉想着她下午翘起来的屁股,就让自己硬了起来,可她除了不自在的脸红,其余什么反应都没有。
“吱呀——”一声,是他彻底拉开了房门。他没再看她,转身往里走,声音听不出波澜:“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再说。”
一股偏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斯聿的房间很大,秋杳走进来,发现房间里的色调是沉静的黑白色,线条冷硬。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铺开的星河。其余的布置很简单,玻璃柜陈列着书籍和一些昂贵的模型,地上随意扔着几双限量版球鞋。
秋杳觉得现在仿佛踏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带着压迫感的空间。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踩着柔软的地毯。可房间太大,没走几步,还是靠近了他。
然后,程斯聿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秋杳猝不及防,额头结结实实撞上他的后背。
程斯聿还没说什么,可秋杳在接触上的一瞬间,立马就像是被什么毒蜂蛰了一下那样,她惊恐的往后退缩了一大步,和程斯聿拉开距离,拖鞋蹭过地毯,发出突兀的摩擦声。
程斯聿回头,看到她这避之不及的动作,一股无名火腾起。
“站那么远干什么?”他的咬音很重,眉心敛紧,显露不悦:“是要我把书包给你扔过去吗?””
他说完,也不打算等秋杳的回复,长臂一伸,直接伸手攥住秋杳的手腕,把人往身边带了一步。
秋杳只觉得手腕像被烙铁烫到,那股陌生的灼热温度瞬间顺着胳膊蔓延上来,很热,像糖浆蜂蜜一样粘在她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然后,她就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还没说条件……”
“你别说了!”
她不用听也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秋杳打断他的话头,又挡开他的手,整张脸红透,眼睫猛颤。
程斯聿仔细端详秋杳对着他充满抗拒的表情,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只害羞的野兔子,谨慎胆小得过分。
设下陷阱的猎人,哪里舍得放过已经踏入领地,惊慌失措的猎物。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他欣赏够了她的窘迫,缓缓开口:“听说你成绩很好,入学面试高分通过。”
话题跳跃得毫无逻辑。
秋杳蹙眉,警惕地看着他:“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他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温度,“成绩好,说明你听得懂人话。下午的意思是书包还你,有条件。”
秋杳眼皮狠狠一跳:“嗯?”
程斯聿的目光如有实质,缓缓扫过她微微张开的唇瓣,里面粉红色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声音低沉下去,近乎蛊惑的直白:“我想玩你的舌头。”
“?”
秋杳倒吸一口冷气,双眸瞠大,“你说什么?”
“我想玩你的舌头。”程斯聿声音平静,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脚下靠近她,步步逼近。
“你不太理解的话,要不先演练一下?”
太过于匪夷所思,秋杳眼里的震惊还未散去,身体反应让她忍不住想逃离这里,她往门口看了一眼。
捕捉到她想逃的反应,程斯聿眼神一凛,再次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他俯下身,视线与她惊惶的眼睛齐平,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你的东西会还给你,你还有什么条件,也可以跟我开。”
秋杳没有这么近距离和他接触过,被他现在的顽劣样子吓到,她的精神高度敏感,觉得自己快燃起来了。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个神经病说出来的话到底有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程斯聿低头看向她,身体的阴影将她慢慢笼罩:“你想要什么,最直接的东西——钱。或者,你在德瑞如果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摆平。”
……
一阵沉默蔓延开来。
秋杳眼睫颤了颤,她慢慢抽空了力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眼程斯聿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
长发垂过她的肩颈,藏起她苍白清秀的眉目。缓了半晌,她的喉咙发紧,颤声问他:“什么条件都行吗?”
程斯聿挑眉:“对。只要我可以做到。”
秋杳咬紧牙关,抬头和他视线撞上。
“好,你想怎么玩儿?”
程斯聿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眼尾倏地一收,瞬间的惊异过后,他感到腿间的勃起更加发胀。
他不再犹豫,身体向后一沉,稳稳坐回了床沿。几乎同一时间,修长有力的手握上了秋杳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了下来。
秋杳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道袭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就像一片轻泠泠的的叶子,毫无抵抗之力地向前扑跌,直接撞进程斯聿坚实滚烫的怀里。
程斯聿顺势收拢双臂,对方的身高和力量能轻轻松松将她钳制在怀中。
“你干什么?!”
秋杳挣扎,双手本能地推拒着程斯聿。
见她眼里满是无措,程斯聿轻挑了下眉,抬眼看她,在她耳朵旁嘘了一声。
短暂的僵持下,他略微偏头,鼻梁蹭过秋杳的脸颊,距离近的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先把舌头伸出来。”他说。
(十五)舔指
从上学起,秋杳的坐姿就很端正。
即便此刻双腿跨在程斯聿身上,以这么暧昧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中间,秋杳仍然保持刻板的端正,脊背挺直,双肩自然下沉,表现出一副规规矩矩,自尊自爱的模样。
她没抬头也没看他。和傍晚相同的是那条沾染过泥土的白裙,原来坐在他身上,裙摆自垂时已经要盖过她的膝盖。
并不是故意浪荡作态,程斯聿一直知道,所以落在他眼里的她,身上微鼓的小胸脯和浑圆的屁股,都是他在自我臆想。
程斯聿觉得她可真是有意思,浑身上下都有趣得很,亟待他去发掘,去逗弄。
他的手指捏起秋杳的下巴,看她顶着这张招摇的脸,却露出很老实又木然的表情。
起初,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肌肤目光在秋杳故作平静的脸上逡巡,欣赏着她眼底努力压抑的慌乱。
然后,在秋杳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撬开了她紧闭的唇瓣,探入了温热柔软的口腔,精准地抵住了湿滑的舌头。
小巧的舌尖被程斯聿挟在温热的指腹间揉捻、玩弄,带来一种强烈的异物感。
秋杳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想往后躲,却被他另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按住了后脑勺,动弹不得。
“躲什么?”他声音沉下来,带着点惩罚性的意味,手指微微用力,捏住她敏感的舌尖向上轻挑。
秋杳承受不住,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淅淅沥沥渗出来。
狼狈和羞耻感漫上来,秋杳不敢动了,她越是小心翼翼地想吞咽,想控制住口中泛滥的水,可柔软的舌尖总蹭过嘴里的指腹,程斯聿就被被她舔得越痒,越难耐。
可惜她的嘴巴太小,只能塞下他的两根手指,他只能借着缓慢分泌的湿润,指尖带着点试探往舌根探了探。
秋杳的舌头本能地瑟缩躲闪,这种抵抗彻底消磨掉了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唔…唔…”
秋杳难受地发出呜咽,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
她现在被迫跨坐在他坚实的大腿上,感受到硬硬的一根东西在顶她,戳她,这个姿势和舔他手指的动作让她感到屈辱,像个被操控的玩偶。
“不……不玩了……”她含糊地哀求,试图别开脸。
程斯聿面色骤然冷了下来,猛地将手指抽了出来,他肃声警告,眼神压迫:“不行,我还没玩够。”
秋杳讨厌他这种倨傲的样子,她扭头别开脸,眼神清冷倔强。
她是在某些方面比同龄人更懵懂些,但不代表她真的无知。
程斯聿现在的行为,早已超出了任何玩笑或恶作剧的界限,带着对她赤裸裸的侵犯意味。
胸腔里像有浪潮在翻涌,勇气一阵阵地冲击着恐惧的边缘,退去后又留下更深的胆怯。
秋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
“程斯聿……你不是一直很嫌弃我,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捉弄我?”
半晌没人接话,她疑惑的盯着程斯聿的神情变化,然后就对上他一双冷然的眼睛,以及皮笑肉不笑的俊脸。
“是啊,因为讨厌你,所以想捉弄你。”
他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呢,秋杳反而被他看得心头一慌,下意识移开视线,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你……”
话音未落,程斯聿突然毫无预兆地俯下身,亲了下她的唇。
秋杳:“……!”
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可她反应很大,胸膛起伏地,立刻抬起手擦拭被他触碰过的嘴角。
女孩儿原本秀丽的脸蛋多了几分被轻薄后的可怜。
秋杳看向程斯聿,勉强顺了两口气,忍住想扇死他的冲动,撑着床垫想从他身上站起来。
程斯聿依旧坐在床边,没有阻拦她逃离的动作,只是微微抬起下颌,目光落在她脸上。
窗外灯火渐深,映在她脸上。
秋杳气得两腮微鼓,像只炸了毛的河豚。挺翘的鼻尖上,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凝起一层细小的水珠。
没办法,天生有点泪失禁体质,她情绪一激动,哪怕心里再不想示弱,眼眶也会不受控制地泛红。
没一会儿,她眼眶里已经水汽氤氲,正眼泪汪汪地瞪着程斯聿,质问他:“你有病吗,条件里有说你可以亲我吗?”
程斯聿依旧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视线扫过她濡湿的睫毛,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慢悠悠地反问,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看,你不是也讨厌我,嫌弃我吗?”
秋杳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这根本就是在偷换概念,用她的情绪反应来诡辩他方才耍流氓的行径。
她干脆不否认,毫不避讳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用力地点了下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是,我也讨厌你,所以你把书包赶紧还给我,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吗?”
“还你,可以。”程斯聿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仿佛她的激烈反应与他无关。
他起身,往前踱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但请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本上的英文字迹,会和我的一模一样?”
秋杳瞬间僵住,呼吸都是抑着的,“你偷看我的笔记本……”
程斯聿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慌乱,他很是笃定道:“难道你没有吗?”
“如果你没有偷偷看过我的东西,怎么会连我写字的习惯和笔锋转折都学得那么像?”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秋杳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安静耷着眼尾,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她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所有的质问和愤怒都像是被抽走了底气。
“……”
(十六)一封来信
卧室里,空气仿佛凝滞。
秋杳微垂着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悄然落在程斯聿随意垂落的手上。
他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微微凸起,从虎口处一路蜿蜒向下,隐没在紧实的腕骨线条里,显得充满力量感。
男生还在等待她的解释,在某一刻,似乎心有所感,倏然看向她。
秋杳收回了视线,心道他如果知道她现在正想什么,或许会毫不留情地又一次嘲笑她。
——
程园那个带给她下马威的初见,并非秋杳第一次认识程斯聿,她其实早就知道“程斯聿”这个名字。
一年前,那时她在宜南读书,教室里总弥漫着南方小城特有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潮气。
某天快要下课,英文老师给她们展示了全国中学生英语作文大赛的特等奖。老师还特意调出了组委会提供的、全程录制的写作视频片段,在班里展示。
画面亮起,镜头短暂地掠过一张年轻而专注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沉浸于思考的疏淡感。
随即,画面迅速聚焦,稳稳落在了一只握笔的手上。为了保证公平,参赛者需在手背贴上清晰的姓名标签。
秋杳的目光,几乎瞬间就被那只手和他的名字所吸引。
那是一只属于少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蜿蜒着几道淡青色的血管,随着书写的动作微微起伏。最吸引她视线的,是手背标签上那三个墨色的黑字:
“程斯聿”
“聿”在古代为笔,秋杳忍不住想,果然字如其名,名如其行。
他写单词的速度很快,流畅的书写动作带出行云流水的笔锋,每个词都收束得干脆利落。
视频很短,那个写字的少年面容在画面中一闪即逝,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水汽。秋杳甚至没能清晰地记住他的长相。
可那只手,连同那手背上很特别的青筋走向,让秋杳格外印象深刻。
书桌前,昏黄的台灯下,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个写作视频片段,反复暂停、倒带,目光紧紧追随着屏幕里男生握笔的走向,笔尖如何起承转合,力道如何收放,她都细细揣摩,然后一笔一划地临摹。
看得太久了,所以记得太深了。
这么漂亮的字迹,终于也成了她的。
后来的某个夏夜,窗外蝉鸣聒噪,外婆已经睡下,房间里闷热得只有老旧风扇在吱呀转动。秋杳伏在案头学习,意识渐渐昏昏沉沉。
梦里,出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男生。
唯一清晰的,是那只无数次出现在视频上的手。右手背侧有一条青筋,从虎口往下的位置暴起,一直延伸到了腕骨。
是第三方的视角,男生开始用这只手,指间顺着她光滑的皮肤,往肩颈滑过去,勾着细细的内衣带往下褪,再解掉内衣扣,梦里的秋杳睡得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很快,他的手插入床和她之间的缝隙,抓着她胸前的软肉捏了捏,秋杳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明显害羞,又挣扎。可身体却依然在诚实地讨好起这个男生,顺着他的节奏耸动着胸脯。偶尔几下,乳尖摩擦过他手背侧的青筋,激起颤栗。
……
等惊醒时,窗外月凉如水,房间里一片寂静。
秋杳捂着发烫的脸颊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一种陌生而甜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惊惶,羞耻,还有一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悸动。
后来,她一直试图驱散那些令人脸红的画面。但不可否认,在被那只手搅乱的梦境里,最初弥漫开的,是一种很懵懂而纯粹的甜。
某个傍晚,秋杳坐在窗前,铺开一张干净的信纸。窗外是邻居家小孩追逐打闹的笑语,空气里满是外婆做晚饭的香气。
她没有写收件地址,也没有落款。
只是凭着心头那股被视频和梦境反复撩拨过的,纯粹而朦胧的欣赏,用自己最认真、最接近“他”的笔迹,写下了长长一段话。
少女情涩,也只是在末尾表达了一点懵懂的悸动——
「你的字真好看,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优秀。」
秋杳曾无数次想象过,能写出那样的文字、拥有这么漂亮一双手的“程斯聿”,该是怎样一个温润沉静、严谨而散发光芒的少年。
就像她看过的那些老电影里,带着书卷气的男主角。
然而,现实给了她一个有些讽刺的答案。
眼前这个程斯聿,在她看来,就像一个被金钱和骄纵堆砌起来的、昂贵的半成品,甚至连半成品都算不上。
他颓唐,粗野又倨傲无礼,空有一副老天赏饭吃的漂亮皮囊,内里却盛满了浅薄的自大和刻薄的优越感,像一件被摆错了位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劣质珠宝。
而且,他似乎尤其讨厌她。
秋杳想过,这厌恶大概源于她到来的方式——一个突兀地闯入他领地的拖油瓶。
是她先认识他的,虽然只是单方面。
秋杳过去,也抱有过一点会不会能和这个男生碰到的傻傻憧憬。
她很确定,那个梦到他手的夜晚,是甜的味道更多一些。
——
现在,面对程斯聿追问两人笔迹为什么这么相似,秋杳心底漫过涩然,她无法宣之于口过去隐晦的心事。
她在失望中带着一点释然,像弄丢了珍藏很久的物件。
没有谁规定人要和别人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调整好了情绪,淡淡一笑,露出皎白的虎牙,颊边的梨涡更让她显得温静。
“你刚才说,我也可以向你提一个条件。”
程斯聿眉棱一挑,有些好奇她会说出什么来。
“对。”
秋杳的声色清亮坦然,目光直直对上程斯聿隐隐染上审视和探究的眼神。
“好,我的条件就是,关于这个事情,你不要再问我了。”
(十七)我喜欢养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校园里那些绿树的叶子,边缘开始染上秋黄。
秋杳在德瑞的学习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自从那晚她没有回答他的质问,程斯聿把书包还给她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对方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极少在她视线范围内出现。他读高三,秋杳所在的高二教学楼和他不在一片区域。
校园这么大,两人竟真的一次都没碰上过。
秋杳心底那点因为对峙而掀起的波澜,终于也彻底平复下去。
挺好,她心想。
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偶尔交错了一下,现在各自回归正轨,再正常不过。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要他不再来招惹她,她也绝不会主动靠近他。这样,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
港城的天气虽然一直晴好,但夜里风却大了起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刮得窗户呜呜作响。
秋杳心里惦记着程园花圃里那几株刚冒芽的花苗,怕夜风太猛,每天放学后总要去看看。
有时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被风一吹,丝丝缕缕黏在脸上,她撩了几回,烦了,索性随它去。
蹲在花圃角落,借着园灯昏黄的光检查土壤时,偶尔一抬头,秋杳的目光会掠过主宅三楼程斯聿房间的那扇窗户,总是黑沉沉的。
有时星星的影子反射上去,除此之外,漆漆的玻璃就像一口深井,无声无息,没有生气。
她收回目光,指尖拂过嫩绿的小叶片,心里一片平静的踏实。
——
周五早晨,港城的阳光略微泛起热度。
德瑞国际高中的校门口,各式线条流畅的豪车陆续停下,有一些没有选择住校的学生们从车上下来。大家皆是统一着装,深蓝色西装外套熨帖合身,男生是灰色西裤配领带,女生则是同色系格子短裙配领结。
一阵略显尖利的呵斥声,刺破了晨间校门口惯有的结伴聊天声。
秋杳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女生正微扬着下巴,一脸毫不掩饰的愠怒和不耐烦。
她长得很夺目,是那种带着精心修饰和优越感滋养出的漂亮,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骄矜的怒火。她正对着面前一个微微躬身的司机发难。
“我刚刚说的话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女生的声音拔得很高,理所当然地颐指气使,“让你避开那个水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偏要把车停在这里。”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自己那双小羊皮鞋的鞋尖,边角果然溅上了一小点泥渍。
司机连声解释:“对不起,林小姐,实在是因为车太多了,一时没找到更合适的停车位……”
“没找到,一句没找到就完了?”被称作“林小姐”的女生秀丽的眉毛狠狠压下,不等司机说完就打断他,“算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回去跟我爸爸解释吧。”
她说话实在太过刻薄鄙夷,引得周围一些学生侧目,但似乎又习以为常,看了一眼便匆匆走开,显然这位林小姐的脾气在德瑞怕是出了名的。
秋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类富家千金生活的世界,离她这样的人太遥远。她无意评判人家,于是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准备绕过这片地方,继续往校园里走。
刚走到校门内侧,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秋杳,这边!”
是夏梨,一个笑起来眼睛像弯月的女生,也是秋杳这几天在英文文学课上熟络起来的同学。
两人都主修这门课程,连着几天被分在一个小组讨论文本,很快就成了朋友。
夏梨性格开朗随和,她觉得秋杳长得不仅清秀漂亮,性格又认真踏实,很愿意和她亲近。
“早啊。”秋杳走过去,露出笑容打招呼。
“早!刚才看到林梦薇又在训人了吧。”夏梨朝校门口方向努努嘴,带着点见怪不怪的调侃,“她那脾气,就仗着家里宠,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不过听说她跟陈柯桥他们那群高三的学长玩得挺好。”
秋杳没太在意这些人谁是谁,两人并肩穿过种着高大棕榈的校园主道,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刚开学的课程上。
德瑞国际高中历来实行走班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班主任,但有负责各学院日常事务的辅导老师。
课程设置也偏于国际化,除了必修的语数英,科学人文这些主科目,还有大量选修课供不同需求的学生进行深造学习,比如全球政治、戏剧艺术、计算机科学,甚至马术和帆船这类拓展课也有,都是为了学生将来无缝衔接世界各地的顶尖大学做准备。
秋杳适应得不算轻松。
像她这样在学年中间从公立体制转入国际学校的情况本就少见。就算基础扎实,但德瑞的课程的深奥程度,尤其是全英文授课的环境,还是让她感到了压力。
晚上预习时,对着厚厚的原文教材和密集的学术词汇,秋杳有时会生出几分力不从心的烦躁。
好在,这些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是绝对相信努力本身,是一种可以超越天赋壁垒的力量。课程节奏是快,学习起来花的时间比想象的多不少。不过她依旧坚定,觉得只要慢慢啃,总能跟上。
而且让她感到安心的是,周围的同学虽大多家境优渥,但整体氛围很好,大家似乎更热衷于讨论某个竞赛项目的备赛、社团活动或者国外大学的申请,都忙着提升自己,鲜少有人把精力放在无聊低级的歧视或者霸凌上。
这让秋杳能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学习和追赶的节奏里。
“欸,秋杳,”两人并肩穿过种满凤凰木的林荫校道,夏梨想起什么,问她:“Tutor昨天发的选修课清单,你看了没,想好选什么了吗?”
她掰着手指数,最后纠结着:“我有点想选戏剧,但是听说摄影老师很年轻,超级帅!”
秋杳点点头,她也记得这事。这次的选修课是高中面相三个年级同时开放,选课结束后会打乱年级混班上课。清单上五花八门的课程里,有一门叫《园艺与植物生理学实践》。
她心里微微一动,想起自己照料的那几株花苗。
“我……可能想选那个园艺课。”她轻声说。
“啊?园艺啊。”夏梨有点惊讶,侧头看她,“你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啊?”
“嗯,”秋杳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带着点明媚的暖意,“我喜欢养花。”
(十八)破坏欲
上午最后一节,是外教Mr. Collins的文学赏析课。地点在阶梯教室,深蓝色的座椅呈扇形向讲台展开,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散坐着,空间颇为宽敞,一面巨大的投影屏幕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
今天讲的是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的《一位贵妇人的画像》。其中有涉及亲吻的几个桥段,Mr. Collins特意挑出了小说中几个涉及亲吻的关键情节,重点讲解。
PPT翻到新的一页,背景是一幅古典油画,昏暗的光线中,一对恋人紧密相拥,唇瓣即将触碰,气氛暧昧浓烈。
“The kiss,” Mr. Collins 是个刚被聘用过来不久的意大利人,他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带着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a potent symbol ……” 他想表达的是亲吻在作品中,是一种象征,代表着激情,臣服,有时也意味着僭越。
周围不时有同学们在窃窃私语今天的上课主题。
秋杳的目光也不免落在屏幕上即将相接的唇上,指尖放下笔,她无意识地蹭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凉意。
她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指尖蜷缩起来。
“秋杳,” 坐在旁边的夏梨用笔帽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凑过来,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八卦的兴奋,“老实交代,你谈过恋爱吗,接过吻没?”
秋杳的脸“腾”地就热了,下意识摇头。
“哎呀别害羞嘛。”夏梨的圆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学校风气很开明的,只要不影响最后的GPA成绩,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就凭你这张脸,这气质,我敢打包票,等大家熟悉你了,追你的人能从这儿排到校门口。”
她说罢,笑嘻嘻地用手比划了一下长长的阶梯教室。
秋杳被她这种直白的话闹得有些臊意,只能含糊地否认了一声,想把注意力拉回讲台。
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跑偏了。
那晚在程园,程斯聿带着侵略的一个吻,虽然是转瞬即逝的触碰,画面却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毫无疑问,她对程斯聿已经彻底幻灭,他傲慢又恶劣,那点基于遥远印象的好感早已碎得干干净净。
可他俯下身来那一刻,她仿佛能感受到萦绕在他们肢体间隙时的温度,这时,程斯聿短暂地,又变成她过去梦中的他。
她心里曾模糊勾勒出的那个专注沉静的影子,一个干净纯粹,仅仅存在于她想象里的错觉。
—— 就在这时,Collins 的目光扫视全场的学生,最终定格在秋杳身上,嘴角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他用英文提问她道:“秋同学,也许你可以分享一下你的想法,你认为吻在文学中承载的象征意义还有什么,它代表纯粹的爱,还是某种更本能的东西?”
Collins刻意加重了“本能”这个词的发音,目光似乎在这位女学生身上掠过,快得像错觉。
他话音刚落,拿着激光笔的手就对准了秋杳,全教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这里来。
———— 定了定神,秋杳站起身,将脑海中不合时宜的联想压下去,用英文清晰而程式化地回答起来。
她引用了几个经典文学例子,谈及吻象征着纯真,炽热的爱意以及承诺等等,内容标准,避开了任何私人化的解读或暧昧的暗示。
Collins 听完,脸上那抹笑容似乎淡了些,带着点意兴阑珊。他点点头,示意秋杳坐下。
秋杳刚重新拿起笔,旁边的夏梨就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替她不平的同情:“我的天,你也太倒霉了吧,我怎么感觉Collins老师每节课都盯着你提问啊?还总挑这种很难回答的问题。”
秋杳摇摇头,把摊开的笔记本抚平,语气平静:“没什么。可能因为我是新转来的,基础不算特别好。” 她顿了顿,继续道,“老师是想多锻炼我的语感和临场反应能力吧。”
夏梨皱了皱鼻子,视线飘向了讲台上的人,她之前就听说过,这个新来不久的老师虽然专业能力很强,但似乎私下里总爱和女学生聊天搭讪……
可德瑞的老师们大多性格和善,基本没有听说过有作风上面的问题出现。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考虑下课后,和秋杳一起去餐厅吃什么午饭好。
———— 下课铃响,夏梨就拉着秋杳直奔餐厅。德瑞的校园很大,因此餐厅也有好几处。
夏梨心心念念要去离高三教学楼比较近的兰苑餐厅吃饭,说是那里的排骨玉米饭一绝。
大片的玻璃幕墙让阳光洒进餐厅,显得明亮开阔。正值饭点,里面人声鼎沸,取餐的队伍排得很长。
夏梨拉着秋杳排在队伍的末尾,她伸长脖子张望了两眼排骨饭的窗口,叽叽喳喳说着刚才最近家里的事情。
突然,夏梨的声音顿住了,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秋杳,下巴朝右前方一点,压低声音:“快看!有帅哥。”
秋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隔着几排队伍和攒动的人头,果然看到了那两道高挑的身影。
程斯聿穿着挺括的制服,身姿颀长,正微微侧头听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自动隔绝了周围的喧嚣,自成一方冷淡的气质。
“就他,开学典礼上发言的学长,追他的女生超级多。”夏梨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用大白话表达赞美,“成绩顶尖,家世好,长得又这么牛逼,真是没天理啊……哎,你刚转学过来,听说过他吗?”
秋杳已经收回目光,平静地摇摇头,声音没什么波澜:“没怎么注意。”
她说的是实话。程斯聿对她而言,已经是决定要划清界限的人。
夏梨只当她一心读书,不关心八卦,也没在意,便没有多说别的。
两人好不容易端着餐盘找到一张靠窗的空桌坐下。秋杳刚拿起勺子,就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在桌边响起:“夏梨,秋杳同学,这么巧,介意拼个桌吗?”
是同班的周扬安,他端着餐盘,笑容阳光,视线却直白地落在秋杳脸上,意图相当明显。
夏梨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明明还有好几张空桌子呢。
她心里门清,忍不住促狭地笑起来,拖长了调子调侃道:“周扬安,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这空位可多着呢。”
周扬安被戳穿,非但没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笑容更明亮了几分,目光却腼腆地看着秋杳:“是啊,被你看穿了。所以能坐这儿吗,我保证安静吃饭。”
说罢,他把买好的两瓶橙子汽水放在了两个女生的桌前,然后指了指秋杳对面的空位。
……
不远处,陈柯桥正跟程斯聿说着自己给他俩选了哪门选修课,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他讲话,目光飘向了餐厅的角落。
他顺着视线望过去,那里就是坐着几个学生在吃饭,感觉也没什么奇怪的。
“嘿,看什么呢?”陈柯桥用手在程斯聿眼前晃了晃,问他,“有认识的?”
程斯聿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锁在了角落那张桌子旁的一个身影上。
女孩儿安静规矩地低头吃饭,没抬头也没看那个一直冲她说话的男生。
上了一上午课,她的头发半松半束,线条柔腻的脖颈,白得晃眼,毫无防备地裸露在空气里。皮肤薄得仿佛能透出底下温热的血流,带着一点刚活动过的、鲜活诱人的粉,看起来很想让人咬一口。
视线粘上去的瞬间,程斯聿就感到喉咙深处窜起一股焦渴,他想用牙齿碾磨过去,直到那截雪白上泛起红痕,密密匝匝。
就像是给她做上标记。
……
那么这次,他又要用什么条件来威胁她呢。
对于干净事物的破坏欲涌上来,程斯聿突然感觉嘴里的饭菜寡淡无味,他错开了眼,随口回了句:“没什么。”
(十九)游泳课
下午最后一节是课外选修课程,自由游泳。这类课程重在参与和体验,德瑞的学生可以选择游泳或是在泳池旁的休息区看书、完成其他事情。
高二和高三的学生课程安排相对灵活,游泳课属于公共选修,不同年级的学生常混班上课。
秋杳换好学校配置统一的女式连体泳衣,从更衣室走出来。泳池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泳池水波荡漾,反射着顶棚透下的天光,映得整个空间光影晃动,她刚适应这光线,脚步就顿住了。
程斯聿正站在离入口不远的泳池边,做着热身拉伸。他身量挺拔,肩宽腿长,身上覆盖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线条流畅而富有少年感。
周围很多女生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水光在他身上跳跃,勾勒出清爽利落的轮廓。
他侧对着她,正高高地抻长手臂,肩胛骨的线条随着动作绷紧又舒展。
秋杳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夏梨之前就跟她说过,游泳课会高二高三年级的一起上课。
上周刚进德瑞,秋杳恰巧因为生理期所以没来游泳,这次是躲不过了。
她正犹豫着是直接下水还是先去角落适应一下,程斯聿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了身。
很快,他暂停了热身动作,朝她所站的位置靠近。
“能下水吗?”程斯聿目光扫过她慢吞吞踌躇的样子,语气平淡地问她,但眼神却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学校这种保守的泳衣将她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纤细的四肢和一截雪白的脖颈,反而更衬得她骨架小巧,皮肤在泳池的反光下白得晃眼。
秋杳本不想跟他有什么太多接触,她抿了下唇,点点头:“没事,我可以。”
程斯聿轻嗤一声,收回视线,继续活动着手腕脚踝,漫不经心地说:“有事你也不会说的,反正你讨厌我。”
他动作没停,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是吧,学妹?”
秋杳对他的调侃没接话,只是看着水面。她确实不喜欢他这种说话态度,但这会儿她心思更多在怎么克服对水的陌生感上。
“会游吗?”程斯聿忽然又问,声音近了些。秋杳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要不要我教你?学期末拿到德瑞的游泳基础证书能加学分。” 他语气带着点笃定,像是拿准了她会在意学习和成绩方面,毕竟一个破书包和一些笔记都能让她愿意委曲求全被他玩儿。
秋杳一怔,下意识看向泳池边正在巡视的游泳老师。她转过头,目光很慢地移到程斯聿脸上,眼神清澈坦荡:“还用你一个学生教?那儿不是就站着老师吗?”
程斯聿:“……”
他看着她。女孩乌黑的头发有几缕贴在额角,眼睛乌黑清亮,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全身都透着不谙世事的直率。
他很早就发现,秋杳除了总想躲开他,说话时有种天然不带弯绕的耿直劲儿,有时能一针见血地噎住他。
“你说呢?”程斯聿觉得自己的计划出师不利,没好气的无奈道:“他一个人要看管半个泳池的人,防着意外,哪有功夫单独教你?”
发生了太多类似的事,秋杳本能地觉得程斯聿不会冲她憋什么好屁,在这方面她一直警惕得可以。她皱起眉,冷冷道:“我可以找夏梨教我。”
程斯聿彻底笑出声,下巴随意朝泳池里一抬。秋杳顺着看去,就看到夏梨套着个醒目的黄色游泳圈,在浅水区里正跟一个身材健硕的高三学长聊得热火朝天,学长的手还扶在她的游泳圈边缘。
秋杳:“……”
她记得中午吃饭时,夏梨还拍着胸脯保证下午会教她。
“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会保证你的安全。”程斯聿挑眉,已经看穿她的犹豫。
这点秋杳倒是信的。他虽然恶劣爱捉弄她,但从去了他家后,他确实没做过真正危及她安全的事。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线条流畅的肌肉覆盖着小臂,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直延伸到手背的虎口上。
会用手扶着她,然后教她……
秋杳看着男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心里开始挣扎。
程斯聿没再给她犹豫的时间。他抬手,利落地将自己腕上一个深蓝色的防水手环解了下来。靠近秋杳面前,微微俯身。
泳池馆的冷气似乎不太足,空气闷热潮湿。
秋杳感觉后背沁出薄汗,颈间也有些发热。视线里,是他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腕。
空气很热,他的指尖却带着凉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激得她五指微微一蜷。
程斯聿低着头,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很专注。他捏着她的手腕,指腹偶尔无意地擦过她腕骨内侧细嫩的皮肤。
他翻动着她的手环,调整着搭扣的位置。秋杳屏住呼吸,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咔哒”一声轻响,他终于扣好了。又转了几圈手环,确认不会松脱。
“好了。”程斯聿直起身,距离拉开,那股温热气息也随之退开些许。
“这个是溺水警报器,按一下这里,”他指了指手环侧面一个凸起的按钮,然后目光落在秋杳的脸上,掀眸淡笑了声:
“然后全泳池的救生员都会收到提示。担心我害你,就随时按它。”
(二十)她明明是水做的
秋杳抬起头,目光却只堪堪落在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喉结上,她的声音有点干涩,却很清晰。
“谢谢。”
程斯聿垂眼扫了她一眼,回了句“谢什么”,随即走到池边,一个利落的起跳,扎进了泳池。
—— 周围不时有学生游过,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这对看起来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组合。
无他,程斯聿在学校太过醒目,而站在他身边的陌生女孩自然会引起他们的好奇。
秋杳踩着扶梯慢慢下水,冰凉的水波立刻包裹上来,让她浑身僵硬。程斯聿已经站在她面前,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锁骨滑落。
程斯聿站在她侧前方,水深只到他胸口,对她来说却需要踮着脚维持平衡。
“放松,别跟根木头似的。”程斯聿的声音在水面上方响起来,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朝秋杳摊开,“手给我。”
秋杳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了他摊开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指。
这让秋杳又控制不住想起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这只手写字时的样子,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双手的主人会这样闯入她平静的生活。
“身体前倾,重心交给我。”
程斯聿说话少,教人时下的指令也简洁。
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秋杳尝试将身体前倾。他手臂肌肉线条随着用力微微隆起,在粼粼水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她努力忽视掉这种心悸的感觉,尝试认真练习。
程斯聿看她适应地差不多了,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后颈,使着一点力道向下压。
“头低下去,脸埋进水里,试着憋气。”
秋杳没忸怩,闭上眼,心一横,将脸浸入水中。冰冷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感官,水流在耳边咕噜作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泳衣布料,稳稳地支撑在她腰侧和后颈,成为她在水下唯一的支点和方向。
十几秒后,肺部开始发紧。秋杳想抬头,脚下却一滑,慌乱中下意识抓住了什么。
等出了水面反应过来时,她的手臂已经环住了程斯聿的腰,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透过湿透的泳衣,她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温度和心跳的震动声。
“深呼吸,放松,好吗?”
头顶有他的声音传来,意外地柔和。
程斯聿稳稳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捞了起来,随即按住她潮湿的脸,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明明只需要将她往水面上带一下就好,可他抓她时却还是没忍住多用了一些力,让她贴上了他。
眼见可怜的女孩儿大口喘着气,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有几滴挂在睫毛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因为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口,泳衣领口处的水珠正顺着乳沟滑进去。
太诱人了,程斯聿决定收回之前说过她很土气的话。
他又用拇指抹掉了她眼尾边缘的湿痕,低头仔细凝视起她的每个细节。
他想,她明明是水做的,胸脯贴到他身上时,软软的肉滑动着,蹭着他。
———— 男生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会拂过秋杳湿漉漉的额角。
秋杳努力集中精神在他的指令上,却无法忽视程斯聿的存在感。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拇指指腹在引导她身体平衡时,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她胸侧的软肉。
秋杳怕程斯聿是在调戏她,于是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发现程斯聿表情很平淡。这种纯粹而不带杂质的审视,反而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专心点。”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声音低沉地提醒,扶在她腰侧的手微微用力,稳住她有些晃动的身体。
她慌忙低下头,再次将脸埋进水里,让冰凉的池水掩盖住脸上可疑的热度。
“还害怕吗?”程斯聿给了秋杳时间缓冲,而后开口问他。
“不怕了,继续吧。”秋杳摇摇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 秋杳跟着他游了一圈,似乎摸到了一点漂浮的门道,手脚协调了不少。
两人缓缓滑向池壁,程斯聿正准备扶她靠岸,手刚搭上池边湿滑的瓷砖边缘,却突然轻“嘶”一声,猛地收回了手。
秋杳转头看去,发现他食指指腹被泳池边的金属扣划了道小口子,正渗着血珠。
“你”秋杳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那只好看的手上现在多了道刺眼的红痕。
她想起书包里常备的创可贴,急道:“我去拿创可贴。”
“不用了,”程斯聿随意甩了甩手,不在意道:“小伤。”
秋杳心口一紧,那双手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太多次,现在却算是因为她受了伤。
歉疚涌上来。“不行,”她坚持道,“水里不干净,会感染的。”
程斯聿看着她紧蹙的脸,眉骨一挑,像是突然改了主意:“我的休息室有医药箱。”
他顿了顿,视线锁住她。“要去吗?”
程斯聿最后这句话声音很浅。
秋杳却没说话了,低回头,往岸边走去。
程斯聿没动,他长臂一伸,拽住她的手腕,视线黏在她身上:“现在这么听话?”
“你走不走?”秋杳被他拉住,身体在水中晃了一下,想挣开他的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程斯聿索性松开她,自己先一步利落地撑着池边上了岸,水珠顺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滚落。他蹲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水里的她,神色难得地松散下来。“走啊,”
随即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就是有点想不通。”
秋杳避开他伸来的手,自己攀着扶梯上来。
“人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听到他这话,她站定,学着他平时的语气,眼睛却盯着他受伤的手指,“想不通你就多读点书吧,不要把功夫浪费在讽刺别人身上。”
程斯聿眉眼间情绪都滞了一瞬,随即低笑出声。
“学妹还挺会嘲讽人。”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愉悦,“看来我教得不错。”
秋杳没吭声,默默往更衣室走,别过脸不看他。
(二十一)亲你一下,行吗
程斯聿在德瑞的那间休息室,是程振邦当初大手笔捐建新实验楼时附赠的一个私人空间。宽敞明亮,设施齐全。
靠墙摆放着米白色布艺沙发和原木茶几,一面墙是顶着天花板的书柜,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
秋杳跟着程斯聿进来,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空气里有淡淡的雪松香氛味道。她仍是有些拘谨的样子,目光扫过这片过于舒适的空间。
程斯聿没说话,让秋杳坐下后,将受伤的手随意搁在沙发扶手上,那道细小的红痕在光洁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目光扫过来,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落在秋杳身上,从微湿的发梢滑到泛红的脸颊,最后定格在她紧抿着的时候色泽浅淡的唇上。
秋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又开始升温。她轻吸一口气,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创可贴,撕开。
“手。”她低声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程斯聿很配合地把手伸过去。秋杳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只捏着他指尖的侧面,低下头,专注地将那枚创可贴对准伤口,仔细地贴好、抚平边缘。
她的动作轻柔,俯身时呼吸轻轻地拂过他指节的皮肤,带来一股痒意。
程斯聿的目光一直粘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少女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鼻尖小巧挺翘,因为专注而微微皱着。
她离得这样近,身上还带着一种干净的馨香。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颈后细小的绒毛,在夕阳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程斯聿很确定,他身下滚烫的肉棒因为这一幕,正蓄势待发的翘起。
贴好了。
秋杳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想确认一下。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戏谑或冷淡,而是像暗流涌动的深海。
她的心猛地一跳,慌忙移开眼,撑着沙发扶手就要站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束着她半干长发的皮筋毫无预兆地绷断了。
浓密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带着洗发水的淡淡香气,散落在她的肩头、后背。
而那根断掉的皮筋,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程斯聿的两腿中间,离他被校裤布料包裹着那严实的鼓囊一团,只有咫尺之遥。
空气瞬间凝固。
秋杳僵在原地,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眼神慌乱地四处飘,就是不敢再看那个位置,也不敢看程斯聿。小声嗫嚅着,“……把皮筋给我。”
程斯聿的目光从她绯红的脸颊缓缓下移,落在那根静静躺在他裤子中间的黑色皮筋。
他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再抬眼看向她时,眸色比刚才更加幽深,开口声音都哑了。
“自己来拿。”
秋杳的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蜜桃,那个位置·…她怎么可能伸手去拿。
两人僵持住了,程斯聿看着她这幅样子,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胸前的饱满鼓胀,还会想起她泳衣下方偶尔上抬,露出的白皙肉感的大腿。
喉咙更痒了,迫切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填补,他感觉自己像是丧失了理智,甚至就连脑子都跑了。
他就只有一根硬邦邦的肉棒,杵起来,因为她。
“有糖么?”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突兀地来了句。
秋杳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糖?”
“嗯,”程斯聿低应一声,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像是黏在了她微微张开的唇瓣上,仿佛那里有他渴望的东西。
“游泳,有点犯低血糖了。”他给自己的反常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说完,程斯聿把那根惹祸的皮筋随手揣进校裤口袋,然后站起来侧过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一步步朝旁边僵立的秋杳靠近。
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的窗外打过来,将他的影子笼罩在秋杳身上。
“想吃点甜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引诱,和暗示。
秋杳被他逼得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小腿膝盖抵在了沙发的边沿。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却粘稠得几乎化不开。
“上次笔迹的事,我不计较了。”程斯聿忽然旧事重提,像是漫不经心的开恩施舍,目光却灼热地落在她脸上,“这次想要回你的皮筋,就用糖来换。”
秋杳被他这强盗逻辑气得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摇头拒绝:“我自己再买一根就行了。”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观察着程斯聿冷白的脸,有些怀疑,他会不会是真的低血糖。
于是,女孩儿声音轻软地提议:“楼下超市就有糖,要不你去买点儿?”
“不想吃那些。”程斯聿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嘴角弯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都不够甜。”
实在摸不清他这忽冷忽热的古怪脾气,秋杳顿了两秒,试探着从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中午周扬安给她的,她一直没喝的那罐汽水。她递过去,问他。
“要不喝这个,这个也挺甜的。”
程斯聿的目光扫过那罐汽水,想起在食堂里那个喋喋不休冲她献殷勤的男生,凉凉地剜她一眼。
他手腕勾扬起,拂开秋杳的手,眼眸薄敛了光,声线也缱上几分冷淡的倦意。
“……不要。”
说完,大概自己也觉着可?笑,他眉尾掀了掀,带着自嘲地笑了声。
气氛再次陷入微妙的僵持。
程斯聿看着秋杳困惑警惕的眼神,终于放弃了迂回。他向前又逼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秋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气息。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男生声音压得极低,是一种近乎蛊惑的坦率:
“秋杳,跟你商量个事儿。”男生的语气很平静,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秋杳的心跳骤然失序,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不得不抬眼,望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亲你一下,行吗?”
大少爷语气淡然又坦荡:“你太美了,我根本忍不住。”
(二十二)嫉妒和欲望
秋杳听他说到忍不住,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滚水烫醒。
可程斯聿的身体已经俯压下来,将她牢牢困在沙发和他之间。
“不行,程斯聿!”秋杳有点被吓到了,伸出手使劲推在他胸前的校服上,可面前身躯毫无撼动。
“程斯聿……”她绷平微颤的语气,仰眸认真地看他,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可能习惯了和别的女生开玩笑,但我不行,我不接受你这么强迫我。”
秋杳默默劝自己,她不能任性,不能任性。因为她现在住在他家,她得以上这么好的学校,还好不容易和妈妈待在一起,都是因为程家。
程斯聿的双臂撑在她两侧的沙发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嘴角那点笑意淡去:“我不和女生开这种玩笑。”
秋杳蹙紧眉头,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精神病人:“我不喜欢你欺负我,你去找愿意让你欺负的不就好了吗?”
“你不一样。”程斯聿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出口,他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扯出一个懒散又带着点自嘲的笑,“你不是我‘妹妹’么?”
“......”
秋杳瞬间想起程园那晚他冰冷的那句,“哪来的妹妹”,这分明又是在戏弄她。
程斯聿看她气得咬唇,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仰头死死瞪着他,像只被逼到绝境,委屈又愤怒的小兔子,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控诉。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见过真的欺负是什么吗……”他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喉结滚动,低低叹了一声,“别摆出这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
“难道你没有欺负我吗?”秋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从我来程家的第一天起,你哪天给过我好脸色?”
……
怎么会有她这么较真的人,非要争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不服气也不顺从,眼里全是对他的抗拒。
程斯聿眼底久筑的堤坝崩塌,浮躁又不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秋杳刚说了个“不”字,托着她后脑的手指就突然开始用力,灼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秋杳开始呜咽着拼命推搡他的胸膛。“……放开!”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汹涌而出。
是真怕了,她觉得程斯聿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已经变本加厉,可他硬得像铁,箍在她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勒得她骨头生疼。
—— 应当是那个姓许的保姆给她刚洗过的校服,眼前人身上飘着一股熟透了的水蜜桃甜香,又纯又欲,勾得人发疯。
程斯聿眼神沉得吓人,像盯死猎物的狼,猛地捏住她下巴,逼得她高高仰起头,露出脆弱绷直的颈线。
“唔——!”
根本没给她半点反应,滚烫的嘴唇反复碾着,啃咬,他不管不顾地用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强硬地舔了进去,粗鲁地翻搅、吮吸,掠夺秋杳口腔里每一寸湿润的气息。
秋杳未经人事,瞬间被这狂风暴雨般的侵犯抽干了力气,身体软得像滩水,只能发出破碎的的喘息。
可程斯聿那只箍在她腰上的手也没闲着,顺着她腰线滑下去,隔着制服裙薄薄的布料,五指张开,带着惩罚和占有的渴望,缓缓揉捏她饱满的臀肉,男生修长的指节深陷进去,揉搓、挤压,带着布料摩擦出暧昧的声响。
隔着内裤,弹软的臀肉在他掌下被肆意地搓圆捏扁。
尾椎骨一阵痒意传来,秋杳回过神,羞耻、愤怒、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神经。
一股狠劲涌上,她趁他唇舌肆虐的间隙,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嘶——”
程斯聿吃痛,终于短暂地离开了她。
秋杳趁机猛地偏开头,长睫惊颤如蝶翼,蓄满眼眶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滑过潮红的脸颊。被蹂躏过的唇瓣此刻更加红肿,唇瓣上沁出一点程斯聿渗出的血。
指尖蹭到殷红,程斯聿看向她惊惶含泪,唇染血色的模样,一股近乎战栗的兴奋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第一次在程园见到她,只觉得她土里土气,傻得冒泡,逗弄她、欺负她,看她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成了他理所当然的消遣。
可她明明寄人篱下,却活得很认真,那么幼稚地用力,像一株在贫瘠土壤里长着的小草。
几乎每天夜晚,他都会回到程园,在窗前站着,看着她摆弄那些廉价的花草。
院灯混着清冷的月光,柔和地笼罩着她。她似乎不知疲倦,沉浸在那片小小的绿意里。
刚洗过的头发带着湿气,随意甚至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后背,月光如水,流淌在她身上,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泽。
这种急切向周围的事物散发光芒的执拗,于是也把他烫到了,他从没有过这样多彩的情绪和生活。
于是他嫉妒,然后对她产生了欲望。
她会一直用这张漂亮勾人的脸,不情不愿地看着他吗?那红着眼睛求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停下来,施舍一般地哄她呢?
看着秋杳被他吃肿的唇,程斯聿忍不住这样想。
……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休息里炸开。
程斯聿还在陷入回忆,陡然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浮起清晰的五指红痕,火辣辣的麻意蔓延开来。
(二十三)看,就是她
秋杳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麻,掌心的灼热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她看着程斯聿脸上迅速浮起的红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半是未消的怒火,一半是后知后觉的惊慌。
秋杳从来没有猜透过程斯聿的想法,他和她一点都不熟,那些关于“程斯聿”的,曾让她少女心萌动的粉色幻想,早在一次次不愉快的碰面中被破坏,只剩下眼前这个恶劣专横、变成了像只恶狗一样耍无赖的程斯聿。
扇他之前,秋杳只是凭着被轻薄后愤怒的本能驱使,是应激反应。扇完以后,她却瞬间有点害怕这么打他,会得罪了他。
妈妈好不容易为她争取来的德瑞入学资格,可以程叔叔在德瑞的地位……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刚来两周,被冠上攻击同学的罪名,然后狼狈退学的场景。
然而,对方被她打了后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程斯聿没太在意脸上的巴掌印,他直起身,下颌微抬,恢复了那副矜贵大少爷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失控和强吻从未发生,只有唇角的伤口和脸上的红痕昭示着一切。
秋杳很快就绷回去情绪,木然?得没表情,镇定道:“行了,你欺负我,我也打你了,你以后不要找我。”
“不行。”程斯聿像是听到了好玩儿的笑话。他无视脸上的疼痛,再次俯身,在她红肿的唇上飞快地又啄了一口。
“那要不你打回来……”秋杳无奈地说。
程斯聿的目光静谧且黏稠,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她侧脸上时,指腹贴在那里轻轻摩挲了起来。
“舍不得,还不如多亲两下。”
他轻狭起眸,有些讶异于手下的滑腻感,总之是他有问题,所以根本没计较她打他这事儿。
“你……”秋杳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软钉子气笑。她咬着牙,觉得他和她仿佛不属于一个物种:“我真的理解不了,你每天都有你的一套歪理是吧。”
—— 两人正对峙间,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秋杳一顿,看到程斯聿眼底的兴味瞬间散去几分,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门外传来陈柯桥疑惑的声音:“斯聿,在里面吗?”男生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显得有些模糊。
程斯聿眉头微蹙,目光却依然胶着在秋杳脸上,他扬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疏离,听不出任什么波澜:“什么事。”
“哦,你在就行。”陈柯桥的声音顿了顿,对程斯聿的回应速度有点意外,“也没啥大事,你一会儿看下手机,就问问你今天要不要去上今天晚辅导?tutor说要点名。”
“不去。”程斯聿答得干脆利落。
“……就你一个人在?”陈柯桥试探道。
“嗯。”程斯聿的回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他想尽快结束话题。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廊重归寂静。
—— 短暂的插曲像骤然截断了方才的氛围。秋杳回过神,心脏还在狂跳,挣开程斯聿还虚拢在她颊边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快速整理着被扯得有些凌乱的制服裙摆和衬衫领口。
“我走了。”她的声音闷闷的,看也不看程斯聿,转身就要去开门。
程斯聿看着她的背影,一副恹恹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样子,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蹙了下眉。在她指尖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他一步上前,干燥温热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秋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不高:“今天放学,跟我一起回去。”
自从住进程家,程振邦虽安排了司机接送秋杳,但她向来是和程斯聿分开走的,两人不论是在程园还是学校,从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他今天从上游泳课开始就很不对劲,秋杳一时半会也理解不了。
“我不要。”她几乎是立刻反驳,“我还有事。”
程斯聿低哂:“没事,我等你。”
———— 电梯门缓缓合拢,将走廊的夕阳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陈柯桥和林梦薇二人。
“喏,放心了吧这位大小姐。”陈柯桥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懒洋洋地靠着冰凉的轿厢壁,目光落在林梦薇紧绷的唇线上,“他说就他一个人,他那个休息室连我都不怎么能进去,能有什么事儿?”
林梦薇精致的眉头蹙得更紧,下巴微扬,满脸不肯轻易罢休的执拗。“有人明明看见了!”
她下午和陈柯桥在教室背单词,没去上游泳课,有班里的朋友下课回来说,程斯聿好像和一个女生在一块游泳,说得模棱两可的,让她心慌。
陈柯桥挠了挠头,试图用最朴素的逻辑安抚这位明显钻了牛角尖的千金:“那也没什么吧?兴许就是碰巧在一片游啊。”
他实在想不出程斯聿那尊冷面神能和哪个女生有“一起游泳”的交情。
两人阔步出了电梯,边说着边往教学楼走。
“碰巧?”
有风沙沙吹过,林梦薇拂了下头发,猛地转过头,一双极其精致的眼睛直直盯着陈柯桥,一股“你懂什么”的审视感扫过去,“除了我,你见过他和哪个女的在一块儿。”
这话问得陈柯桥一噎。仔细想想,程斯聿那家伙确实跟个绝缘体似的,对女生向来敬而远之,连林梦薇这样家世样貌都顶尖的,不也一概不理吗?
他心里泛起嘀咕,怕不是因为林梦薇和自己关系还算熟络,而他又总和程斯聿在一起,三人不可避免有过同行的情况,才给她造成了这种错觉吗?
“咳……”陈柯桥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薇薇,你这话说的,他也没跟你很熟吧。”
话一出口,他就看见林梦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眼神像小刀子似的飞过来。
“你老实说,有没有女生总在他跟前,叫什么名字。”
他只好赶紧找补,试图转移重点:“哎哟,我真不知道那女生叫什么,德瑞这么多人,我哪认得全?要是斯聿真对她有点什么,他能不跟我提?”
可林梦薇脸上那股“我不信”的倔强丝毫未减。
陈柯桥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一门心思钻在程斯聿身上的样子,好奇道:“不是,林梦薇,你还这么喜欢他啊?”
林梦薇被戳中心事,“喜欢他的人那么多,连初中部的都有,这很正常吧。”
陈柯桥:“你不是都跟他告白失败了吗?这都多久了。”
“!” 林梦薇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当众揭开了精心掩盖的伤疤,产生强烈的羞愤和难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像向四周张望,生怕刚才那句让她颜面扫地的“告白失败”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听了去。
好在学校里来来往往都是下课的学生,没人注意他们的对话。
她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怨气涌上心头,刚想狠狠瞪陈柯桥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笨蛋一眼。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他们刚刚离去的大楼大门开合了两下,而就在光影交错之间,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影,正脚步略快地走向高二教学大楼的方向。
那背影清瘦,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淹没在德瑞来来往往的学生里本不起眼。
可林梦薇的瞳孔却在看清那背影身后跟着的人的瞬间而骤然收缩。
她后面不远处走出来的,是程斯聿。
来自女性精准的第六感,林梦薇觉得刚才休息室里,绝对不止程斯聿一个人,一股酸涩涌上大脑,比刚才被陈柯桥提及告白失败时更甚。
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指甲掐了一下陈柯桥的手臂,目光死死盯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背影,语气哀怨:“看,就是她。”
(二十四)不要抱她
高二现在已经放学,教学楼的喧嚣褪去,夕阳的余晖为空旷的走廊镀上一层沉静的金橘色。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背着书包匆匆汇入电梯下行。
秋杳走得很快,纤瘦的身影在长长的廊道里被拉得细长,夕阳下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轻盈地跳跃穿梭,又倏忽被拉长。
程斯聿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认认真真看她的背影。
她太安静了,明明长得漂亮招摇,在学校里却不很显眼,连最好看的那双杏眼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垂着,像一朵独自开在暮色里的栀子,香气清冽,却无意引人驻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浓密的树冠筛下斑驳的光点,跳跃着落在少女的制服裙摆和少年挺括的肩头。
日暮的温柔光辉仿佛有实体,沉沉地趴伏在他们的肩膀和脊背上,随着他们的步伐微微震颤。
程斯聿闲散的脚步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肯拉近也未曾拉远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两个人步速相同,呈现相对静止状态,于是风为之停。
秋杳看着身后一道比她更长的影子一路跟随,突然停住脚步,她没有回头,一脸严肃地开口:“程斯聿,老师找我有事儿,你别跟着我了。”
程斯聿也停下脚步,目光盯着前面那颗后脑勺,“都放学了,有什么事不能上学的时候说。”
秋杳自己也觉得奇怪,外教Collins确实在放学前的企业微信里给她发了邮件,说她的艺术鉴赏作业存在问题,需要放学后面谈修改。
秋杳的周考成绩本就不理想,为了保证绝对升学率,德瑞有规定,连续三次考试成绩垫底,就会勒令卷铺盖走人。
秋杳很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飞走了,她对老师的意见向来反复琢磨,不敢怠慢,看到作业出现问题,心就揪紧了,这才急匆匆折返教学楼。
她不再理会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也顾不上解释,加快脚步径直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外教办公室。
程斯聿看着她的方向,眉头蹙了一下。
————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秋杳抬手,指节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Mr. Collins?”
无人应答。
她又敲了两下,依旧是一片死寂。想到邮件里老师的要求,她还是试探性地握住了把手,轻轻向下压—— “吱呀”一声,门开了窄窄一条缝。
就在这一瞬间,门框上方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一大桶冰冷刺骨的冷水,毫无预兆地兜头倾泻而下!
“哗啦——”
巨大的冲击力和水声几乎同时炸开。
秋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力狠狠砸在头顶和肩膀,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狼藉的空白。
冷水疯狂地钻进她的头发,衣领,浸透薄薄的制服衬衫和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黏腻感。
秋杳单薄的白色衬衫瞬间变得半透明,湿漉漉地紧裹着身体,甚至隐约透出内衣的痕迹。
拐角站着等她的程斯聿听到动静,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往办公室跑来。
然后,他就看到冷水还在顺着秋杳的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砸在地板上晕开水渍。
她僵立在原地,水珠从她苍白失色的脸颊上滚落,分不清是水还是强忍的泪,她屏住呼吸,纤弱的肩膀因为寒冷和惊吓而剧烈地颤抖着。
看到这一幕,程斯聿突然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一股尖锐的,近乎生理性的刺痛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这陌生的痛感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男生飞快上前,脱了校服,将秋杳牢牢裹住。
他身体的余温透过外套传来,秋杳一点点抬头,眼里噙着泪,接续不断地落出来,仿佛全世界的雨,都装在她这双不解委屈的眼睛里,像两泓被雨水泡胀的月亮,脆弱得让人心口发涩。
程斯聿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微微哆嗦,皮肤下细小的血管都冻得发青。
那股心脏被刺的痛感再次袭来,这让他感到烦躁又无措。
脑子里那个惯于嘲讽的声音叫嚣着:走开,别管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一个佣人的女儿,逗她亲她摸她,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然后看她笑话就好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自己此刻应该摆出的表情——那副高高在上,带着几分恶劣的事不关己之态。
可是,看着她那双浸透了委屈和脆弱的眼睛,看着她在他干燥外套下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看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你别哭了。”
他想安慰她,笨拙的四个字就这么不受控制地、低哑地滑出了齿缝:
秋杳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这句话,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疲惫不堪的声音带着一年鼻音,“除了你,我好像没有惹到其他人。”
她茫然地看向空荡荡的办公室,想起夏梨说过的话,眼神不解,“难道真的是老师在针对我吗?”
程斯聿抑着情绪,眼睑轻敛,听她继续说着。
“果然就像你说的,这里不是幼稚园,我能不能待住,还两说。”
他垂眸,看到女孩低垂的眼尾沁出难抑的红。
一阵穿堂风毫无预兆地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深秋傍晚的凉意。
不要抱她,不要抱她,他脸上现在还有她打的巴掌印呢。
程斯聿在给自己洗脑。
“呃……” 被裹在校服里的秋杳打了个寒噤,单薄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阵风吹散架。
所有的冷漠,嘲讽,置身事外的念头,在她这脆弱无助的一抖面前,溃不成军。
她头发上散出的香扑入呼吸,程斯聿啧了声,还是忍不住俯下来——伸手抱住她。
(二十五)属狗的
秋杳觉得意识像沉在温热的水底,她费力地掀开眼皮,窗外已是薄暮冥冥,而自己现在正躺在陌生的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记得,是程斯聿抱了她,可她后来头晕脑胀,开始烧得迷迷糊糊,没什么力气。
他抱着她穿过校园,又一路抱回这间他的休息室,再后来,就有医务室的医生过来给她输液。
身体像被抽走了筋骨,但冷意已经褪去大半。秋杳撑着发酸的手臂坐起身,目光扫过旁边的小圆桌。
几道清淡的饭菜,还有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整齐地摆在那里。食物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显然是刚送来不久。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许菘蓝的信息,秋杳点开:“杳杳,司机说你还在学校学习,别太累啊,早点回来。”
秋杳看着这行字,微微一怔,应该是程斯聿跟司机交代过吧。
—— 轻微的脚步声从隔间传出,秋杳抬眼望去,看到男生换了件休息室内穿的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线条。
他似乎刚冲过澡,黑色短发半干,随意地搭在额前,发梢还凝着细小的水珠,衬得他整个人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冷锐,多了点慵懒气。
程斯聿抬眼,目光没什么重量似的,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两圈。
女孩儿看起来比刚才被淋湿后虚弱的状态好了很多,她真的跟只小兔子一样,软乎乎的,刚退烧的脸颊还残留着病态的薄红,眼神因为初醒和茫然显得雾蒙蒙的,像被人欺负过。
秋杳移开对视的视线,忍不住回想起放学时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 “好点了?” 他走近,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
“嗯。”秋杳低声应着,想了下,又补了句:“谢谢你。”
“只会口头说谢谢……”程斯聿低嗤了声,挪开眼看向圆桌,示意面前的病号:“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秋杳确实饿得发虚。下午游泳课的寒意还没散尽,又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身体和心理都透支到了极限。
她没客气,坐下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扒拉起米饭。
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点的菜意外地很合她口味,茄汁牛肉滑蛋饭酸甜开胃,暖融融地滑进食道里,旁边还有点缀着蓝莓的芝士蛋糕作为甜品。
她吃得专心,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努力囤粮的小仓鼠。直到大半碗饭下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面的程斯聿几乎没动筷子,只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吃?”她含着半口饭,含糊地问。
“没胃口。”他答得随意。
于是,秋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盘子里的那一整块蓝莓芝士蛋糕。她想吃,又有点不好意思。
“想吃就吃。”程斯聿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直接把碟子推到她面前。
秋杳耳根微热,拿起小勺,斯斯文文地挖了一角送进嘴里,浓郁的芝士香混着蓝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
“跟你妈做的比,哪个好吃?”程斯聿忽然问。
“啊?”秋杳一愣,抬起头。
“我看她在家好像给你做过这个,端到花圃让你尝。”他补充道,眼神坦荡。
“你偷看我。”秋杳脱口而出,脸颊因进食和情绪鼓起来。
“什么叫偷看,那是光明正大,整个程园都是我家的,我看看你怎么了。”
他骨子里那股理所当然的少爷劲儿又冒了出来。秋杳实在被噎得无语,懒得跟他掰扯,干脆埋下头,专心对付剩下的蛋糕。
……
“反而是你那个外教,”程斯聿靠在对面椅子的靠背上,姿态看似闲散,问起秋杳:“他平时有没有不正常地看过你,或者跟你私下讲过什么不好听的。”
秋杳握着勺子的手顿住,她摇摇头,如实道:“除了上课他总叫我回答问题,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
程斯聿没立刻接话。刚才趁她昏睡输液,他不仅安排了医生和餐食,还直接动用了程家在德瑞的关系网。
他快速浏览了系统传来关于这个新外教的信息,又给陈柯桥发了消息,陈柯桥他爸是港城出入境管理局的副局长,查个外籍人员的过往底细,门路最正。
几条零星的,被压下的举报记录和陈柯桥那边初步反馈回来的模糊信息,已经足够证实出这个人的不正常。
“他有问题。有人见过他骚扰女学生。”程斯聿看着秋杳那张漂亮清纯的脸,声音冷了下来。
秋杳眼底瞬间漫上惊惶:“你是说·…那盆水是他故意的?”
“现在还不好说。”程斯聿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看到秋杳嘴角的米饭,觉得碍眼,顺手给她拂去,继续道:“但你刚来两周,能得罪谁?多半是他看没什么背景,好拿捏,盯上你了。”
“为什么是我?”
程斯聿顿了顿,眼神又淡了几分,“出于某种男性的变态心理,想看你出丑,看你狼狈,看你……”
程斯聿没说出更加污秽的话,他想,那个外教,也许刚才就躲在办公室里,也许安了监控摄像头。
而她刚才湿透的样子,不可避免将饱满圆硕的一对乳房还有胸罩都显露出来。
秋杳恍然,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所以刚才如果没有程斯聿在,那个外教很有可能,会对她不轨的想法。
她张了张嘴,那句“谢谢”还没出口,就察觉到程斯聿的视线落在了她胸前。
秋杳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衬衫不是她的,尺寸偏大,带着陌生的柔顺触感。
“你····…?”她惊愕地抬头看他。
程斯聿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促狭的笑起来。
之前她浑身湿透昏睡,医生帮她换下湿衣服,穿上了程斯聿的备用干净制服。此刻,挺括的男式衬衫罩在她纤细的身板上,领口空荡荡的,袖子长得盖过了半个手背,衣摆更是垂到了大腿。
他没有解释,故意起身绕到秋杳跟前,欺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压低:“嗯?有问题吗?是我给你换的。”
见秋杳又要生气,程斯聿微微俯身,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领口逡巡,“我和别人不一样,刚才说了,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闭嘴吧。” 秋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捂住他那张吐出这些混不吝话语的嘴。
女孩儿柔嫩的掌心贴上程斯聿的唇瓣,视线却落在他脸颊边,那道被她扇过耳光留下的淡红色指痕,在冷白的皮肤上依然清晰可见。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羞愤。
秋杳骨子里就是善良纯粹的人,即便程斯聿有错在先,但她毕竟也动手打了人。
“……我打你那下,”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你疼不疼?”
程斯聿被她捂着嘴,眼帘掀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闷在她掌心:“不疼。”
随即,他温热的舌尖,以近乎狎昵的挑逗姿态,极其缓慢地舔舐过秋杳的掌心纹路。
湿濡,滚烫。
秋杳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背到身后,又惊又怒地瞪着他,“你属狗的?还带舔人的。”
程斯聿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被她咬破的唇角,已经结了血痂。
“那你咬人,你也是属狗的。”
“首先我是属羊的,还有你不要转移话题,以后也不要对我动手动脚,舔一下,口水很恶心。”
程斯聿:“……”
他看着她气鼓鼓又羞窘的模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明明在生气,又毫无威慑力。
“你还真是?哪个乡下来的,跟个小傻子似的。”他哑拨着?声线,像嫌弃却又浸几分纵容的笑,“知道舔是什么意思吗?”
他故意逗她,“舔”字被他咬得格外暧昧缠绵。
秋杳看着他漂亮的手,不想又心软,着了他的道,她倔强地别开脸,闷声说:“你可能跟别人随便做这种开玩笑的事,但我不随便。”
“怎么就随便了?”程斯聿抬手,指着自己的侧脸,“我要是随便,我就随便找别人,非要来你这儿被打一巴掌?”
“那是你坏,你活该。”秋杳自己被他吻得唇瓣生疼,自然心有脾气。
“是,我活该。” 程斯聿看着她泫然欲泣,又一副快要被逗哭的表情,忍不住道:
“谁让我是狗呢,就想亲你舔你。”
秋杳有素质讲文明,根本呛不过这种死不要脸的人。
她不想说话,垂着眸撇嘴不看他,耳尖红红侧脸也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上去揉揉她可爱的耳垂。
真的好纯的样子。
程斯聿心头的烦躁奇异地消散了几分, 他低笑出声,握住她的手腕,向上发力,轻松地将她纤细的身体从椅子上拽起,拉向自己的胸前。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相闻。
他低下头,眼睛紧锁住她慌乱的脸,女孩儿睫毛低垂着,从高处的视角望去,侧脸恬静温顺。
“你不要污蔑我,没有别人。”
片刻后,程斯聿开口。
他靠得太近了,秋杳甚至能看清他垂眼时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他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脸上烫得厉害,又听他继续说:“那是我的初吻,秋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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