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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吻
课间休息结束,程斯聿划开手机,陈柯桥的消息跳出来。
学习谁不疯:【买饮料的时候帮你问了。】
lazy dog:【怎么说?】
学习谁不疯:【夏梨说是秋杳的隐私,就含糊提了句班里有些嘴欠的男生说她坏话来着。】
lazy dog:【知道了。】
程斯聿指尖划过屏幕退出微信,顺手给家里司机发了条信息,告知晚点来接。
这节课是园艺实践,分了五人小组。就近组合,他和秋杳、夏梨,还有周扬安、陈柯桥凑到了一块儿。建了个小群,任务就是每天拍照打卡记录分到的几盆植物生长情况。
园艺厅地方大,除了照料植物,每周还有固定的清洁区域。
秦教授布置了任务,他们小组今天清洁园艺厅附属的花园长廊。长廊蜿蜒,连接着几个功能区域。
小组五人分工,夏梨和周扬安被分去整理靠近入口的花架区域,陈柯桥则负责清点工具室库存。
剩下的花园长廊,程斯聿和秋杳一起打扫。
两人穿过绿意盎然的植物区,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程斯聿推开,里面是个狭小的储藏间,各式清扫工具整齐排列。
他随手拎起一把长柄扫帚,掂量了一下,转身朝洒满午后阳光的花园栈道走去,秋杳走在他旁边。
霞云在天际悠然舒卷,西斜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泼洒进来,将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一直延伸到长廊的尽头。
程斯聿被直射的阳光晃得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望向光影斑驳的花园过道,许多落叶安静地躺在光洁的地面上。他轻啧了一声,眉宇间毫不掩饰地嫌起麻烦。
秋杳的目光落在他抬起的手背上,手面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过粗活的样子。
这位少爷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拿过扫把这种东西,她声音平静地提议:“要不我来扫吧。”
程斯聿侧眸看她,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戏谑道:“还挺会心疼人。”
秋杳顿了一下,实话实说,语气坦诚得近乎耿直:“不是,是感觉你不太会干活儿,扫不干净我还得返工,太耽误时间了。”
程斯聿:“……”
他瞬间被噎得没了脾气,直接把扫帚塞进秋杳手里,自己懒洋洋地往旁边干净的玻璃墙上一靠,双臂环胸,一副监工模样。
“行,那你干,我给你精神支持。”
“嗯,”秋杳接过扫帚,点点头,极其自然地说,“你要无聊了就玩会儿手机。”
话音刚落,她便不再看他,握着扫帚柄的手腕一沉,腰背微微拱起,动作干脆,灰尘落叶很快聚拢起来。
程斯聿倚在墙边,他极度怀疑,这姑娘看着单薄,身体里是不是装了个永动机,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除了上学浇花收拾家,她还能再锄二里地去。
—— 长廊里一时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摩挲。秋杳专注地清扫着,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程斯聿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那股刚刚残留的郁气似乎又萦绕在她周身。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肩膀抵着冰凉的玻璃,声音慵懒,像随口闲聊。
“喂,吃了我的面包还不高兴啊?”
秋杳摇头:“没有。”
“我让司机晚点来接,”程斯聿的目光追随着她移动的身影,“一会儿弄完了,带你去学校后街逛逛,想吃什么再买点儿。”
秋杳终于停下动作,拄着扫帚,转过身,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真诚发问:“后街有什么好逛的?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程斯聿:“……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想陪你逛,”他指了指自己,又说:
“因为这个,这条街就变得特别、特别、特别好逛了呢?”
秋杳先是被他这股无语凝噎的样子逗笑,别开脸弯起唇角,细小的金色尘埃在光束里飘荡,温柔地吻上她的眉梢眼角,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她脸上沾了灰,像只花猫。
窗外树影婆娑,在地面投下深浅摇曳的光斑,如同流动的水波,搅乱了程斯聿的心跳。
—— 程斯聿挺想告诉秋杳,可以笑得更开心一些,只要她一笑,他就忍不住也想跟着笑。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
程斯聿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眼底的笑意温柔得不像话。他忽而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她面前。
秋杳还沉浸在笑意里,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已经轻轻覆上了她的脸颊。他的本意只是想拂去她眼尾附近沾的灰,指尖却擦过了她柔软的唇角。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暖融融地包裹着两人。程斯聿指腹的触感摩挲过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秋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干燥而熨帖,带着少年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柔软。
他的视线落在她染着霞光的脸上,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声音低沉,是近乎虔诚的认真:
“秋杳,你好漂亮。”
秋杳顿觉心尖一颤,握着扫帚的手指蜷缩,却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只是小声嘟囔了句:“……你又想耍流氓。”
“是啊。”程斯聿坦然地承认,很愉悦地说:“被你发现了。”
下一秒,他就捧起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在秋杳睁大的眼眸注视下,他低下头,唇瓣覆了上来。
秋杳只觉得周遭的声音瞬间褪去,连扫把倒地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又迅速模糊。
他俯身下来的瞬间,秋杳突然想起上周的文学鉴赏课上,ppt上展示的关于“吻”的描绘。
「有人问我一个吻最好的部分是什么?」
我说是那一刻,你看见他向你靠近。
你知道你们就要接吻——」
于是秋杳闭上眼睛,等待他的降临。
(三十九)宝宝你好香
程斯聿温热的唇先是试探般轻轻印在她刚刚被擦过的唇角。
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却像火星溅入干草,浅尝辄止的克制在瞬间崩塌。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凌乱,秋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从被他触碰的地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她抓紧了他腰侧的校服衣料,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
程斯聿似乎并不满足,手臂稍一用力,储藏室的门被合上,他顺势将秋杳轻轻抵在门边的墙壁上,眷恋地将下巴埋进她颈窝里不停吮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秋杳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混合着一种令人眩晕的亲昵。
—— 秋杳被他紧密地圈在怀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然后,程斯聿的手就开始不安分地钻进秋杳的衣服里游走,带着探索欲和占有的急切。手掌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揉按,力道适中,直到揉得她舒服地溢出嘤咛,才前往沉甸甸的两只嫩乳上。
秋杳的衬衫扣子被他的动作蹭开了两颗,衣襟微敞。她身形发育得太好,胸衣包裹不完全,勾勒出一道深深的乳沟。
程斯聿的视线自黏住那里便移不开。他喉结滚了滚,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毛茸茸的脑袋就急切地拱了过来。
温热的鼻息毫无章法地落在她颈窝和锁骨的皮肤上,带着点急躁的痒意。
他像只认准了地盘的小狗,埋着头,嘴唇胡乱地贴蹭着那片温软,发出几声闷闷的,带着湿气的吮吻声。
手下也开始沿着腰线滑落,探入了她校服裙摆之下。指腹隔着薄薄的棉质内裤,找到了隐秘的穴心。中指和食指带着温存的力道,挑开内裤边缘,直接触上了秋杳的阴蒂。
一回生两回熟,程斯聿了悟能力极佳,这次已经可以熟稔地用指腹刮蹭着秋杳敏感的软肉,感受着指尖迅速濡湿的触感。中指在紧致湿滑的肉缝间按压、揉弄,寻到入口,直接挤进一个指节。
“唔……”秋杳浑身一颤,身体开始泛软。
“宝宝,”程斯聿贴着她滚烫的耳廓,声音沙哑黏腻,“就亲一下,下面都湿成这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根入侵的手指在她紧致湿热的内里缓慢地抠挖抽送,指腹刮蹭着敏感的软肉,感受着内壁的紧裹和汩汩涌出的春水。
她实在太漂亮了,顶着这样一张纯情的脸,下面却在流水,因为他手指的插入而流水。
如果他能把下面的鸡巴直接插进去,捣来捣去,操到她冲他可怜巴巴地求饶,或者主动夹紧小穴央求他快点射给她。
无论哪一种,都让程斯聿光想想,便硬得发痛。
他嘴上还在装模作样地沟通,语气甚至认真正经:“上次我说我想操你,还记得吗?”
可动作却截然相反,不等秋杳回答,手下便陡然加快了速度和力度,指节凶猛地在她湿滑的花径内按压某个凸起的敏感点,强势而激烈地把秋杳送上了高潮。
“额,啊……”快感像烟花在脑中炸开,让她瞬间失神。
秋杳浑身瘫软,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程斯聿这个人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点。
“……”
她平复着呼吸,幽幽地?说:“或许你可以换个不那么粗俗的表述。”
程斯聿低笑,欣赏着她高潮后失神的媚态,手指却还留恋地在湿漉漉的花穴口打着转。
“我说我想插入你的身体。”
“不行,”秋杳找回一丝理智,声音绵软,“我们还是高中生。”
“好,”他退而求其次,手指却恶劣地又往里顶了顶,感受着内壁的收缩,“那先让我蹭蹭。”
—— 此刻,程斯聿脑子里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觉得,她妈和他爸搞在一起也无所谓,她现在有没有真的喜欢他也无所谓,他喜欢就够了。
没办法,他沦陷了,被什么都没做的秋杳勾得神魂颠倒。
他想操进去。
他一定要进去,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干她顶她。
—— 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他偷偷查过。
等那个时候,他就正式跟她表白,然后在她18岁那天,狠狠地撞进去,操她的小穴。
秋杳仍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下体痉挛着,大口喘息,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摇无依。
她双腿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被程斯聿一把捞住,紧紧箍在怀里。她像找到依靠般,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
程斯聿开始精虫上脑,什么都不管,另一只手急切地扯开自己裤子的拉链,将内裤往下拽。
早已硬胀到发痛的阴茎瞬间弹跳出来,狰狞粗硕,青筋虬结,硕大的龟头沾了一点前液。
—— 储藏室里弥漫着清洁剂和他们情欲蒸腾的混合气息。狭小的空间里,堆迭的清扫工具在交缠的二人身旁投下杂乱的阴影。
“宝宝,站稳,把腿再分开一点。”
程斯聿说完,扶着她的腰让她微微前倾,秋杳身体被他禁锢在怀里,底下又被他用手揉着,细微的哼吟无法抑制地从唇齿间溢出。
她闭着眼,意识昏沉,任由他引导着她发软的手,向下探去。柔软的掌心倏地贴上那根滚烫坚硬的巨物。
对方惊人的热度和尺寸让秋杳心惊,一只手几乎难以完全握住。
狰狞的龟头正缓缓渗出黏腻的液体,沾满了她白皙的掌心,带来滑腻的触感。
程斯聿闷哼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被她握住的肉棒,然后缓缓抵上那片被他手指碾开,早已泥泞不堪的缝隙。
秋杳的肌肤细嫩,腿心一片水光潋滟,原本闭合的花瓣被粗硬的柱身磨开,露出内里的嫩红色软肉。每一次摩擦,都引得她小腹轻颤,花穴里更是春潮泛滥。
他低喘着,握着她的腰臀,将滚烫的龟头,对准湿淋淋的穴,用力地向里蹭去,研磨着入口。
这样狠狠摩擦却又不插进去,弄得秋杳小腹酥麻不已,不停地往上顶起又落下。
“嗯……”
两人的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激烈地交缠。秋杳感觉自己像一朵被暴雨打湿的花苞,柔顺地伏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发出细碎无助的泣音。
程斯聿咬着牙,艰难地克制着立刻冲进去的欲望,贴着缝隙狠狠一撞,低头吻向她的唇瓣:“这里环境不好,回去再好好弄你。”
秋杳腿心间泛滥的春水一股股涌出,沾湿了两人紧贴的下身。她忍不住低头看去,男生硬挺骇人的性器上青筋跳动,龟头蹭过她暴露在外,充血敏感的阴蒂,磨着被撑开的花瓣狠狠碾过。
仅仅是几下粗暴的摩擦抽送,饱胀的头部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顶开穴口钻进去。他的柱身早已被她的水液充分润滑,圆硕的冠首上全是她身体里溢出的晶莹。
秋杳喘息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看到他眯着眼,盯着她双腿间那羞耻的泥泞之地,下意识敏感得想并拢双腿。可只是微微一动,残留的快感便如电流般窜过,让她又泄出一股水。
“好乖,”程斯聿喘息着赞叹,低头爱怜地亲亲她被泪水濡湿的眼睫,“难怪你那么会浇花,原来你自己就是水做的,都浇给我了。”
他边说挺腰,又用那硬得发痛的肉棒重重碾过她湿透的花心。
“唔,别……”秋杳被他磨得气喘吁吁,浑身发软,终于忍不住用手掌抵住他的胸膛,摇头求饶,“难受,你先别弄了……”
“好,”程斯聿嘴上应着,动作却慢了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但并未完全停止磨蹭,同时像怀里的人提出了条件,“以后离那个周扬安远一点。”
“什么?”秋杳有些茫然,思绪迟缓。
他埋在她的脖子处,舔了一下她的唇瓣和鼻尖,闷声说:“他就差把眼睛黏你身上了。”
程斯聿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型人格,“我不喜欢别人那么看你。”
身体被他那根硬物在湿滑的入口处一戳一戳,秋杳无力抵抗,只能软软应承:“知道了,我本来就没怎么注意他。”
程斯聿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刚才的沉郁瞬间一扫而空。
他心满意足地埋在她颈窝里拱来拱去,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像黏在主人身上一只肆无忌惮撒欢求爱的小狗。
“宝宝你好香,哪里都香香的。”
(四十)回家
两人从储藏室出来时,天光已经染上暮色,校园里的喧嚣褪去大半,只剩下零星的人影和归巢鸟雀的啁啾。
他们并肩朝学校附近的后街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把你书包给我。”程斯聿单肩挂着自己书包,姿态随意,另一只手已经朝秋杳背后的书包伸去。
秋杳今天放学替他做了园艺课的值日,没说什么,顺从地把沉甸甸的书包脱下来递给他,今天她背了深蓝色的那个,两人的书包款式一模一样。
程斯聿顺手接过,手臂往下一坠,差点没拿稳。他那只象征性塞了几个蓝莓面包的书包轻飘飘挂在另一边肩膀上,对比之下,秋杳这个简直像装了半袋子砖头。
“……秋杳,”程斯聿掂量了一下,磨了磨后槽牙,难以置信的控诉道,“你在这里面装了铁?”
“没有啊,”秋杳一脸坦然,掰着手指数,语气平平:“就今天的作业、复习要用的参考书、一个平板,还有笔记本和水杯。没别的了。” 她自打上了高中,书包就没轻过,这重量对她来说理所当然。
“……你可真是,”程斯聿被她这副样子噎住,半天才憋出一句,“爱学习爱得感天动地。”
枉他平时还打羽毛球练出的那点臂力,此刻也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绷住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那个沉甸甸的书包甩到另一侧肩膀上,硬着头皮迈开长腿往前走。
—— 晚风吹过,带着惬意的凉感。程斯聿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侧过头,瞥了一眼身边步履轻松,仿佛卸下重担的女生。
他鼻腔里哼出一声,带着点少爷脾气,“喂,书包都给你背了,连声谢谢都不说啊。”
秋杳脚步没停,闻言转过头,路灯恰好在这时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他此刻有点幼稚的计较,她现在也不太惯着他,反问道:“那我下午帮你多打扫了那么长的走廊,你说谢谢了吗?”
程斯聿:“……”
半晌没动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秋杳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旁边才传来程斯聿闷闷的声音,那调子拖得老长,委委屈屈说:“谢谢你,今天帮我扫地。”
他本意是想逗她,让她软软地说声谢谢,最好带点害羞。结果她的脑回路永远像条笔直的公路,精准地绕过了他所有预设的弯道,直接把他堵死。
秋杳语气诚恳,眼神却带了一点狡黠:“嗯,不客气。也谢谢你帮我背书包,程斯聿学长。”
程斯聿彻底没脾气了,只能对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肩膀上的书包又往上掂了掂,认命地跟在她身边,朝灯火光亮处走去。
———— 程斯聿所说的后街离国际高中不算远,这里却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狭窄的巷道被各色摊档挤得满满当当,铁皮推车蒙着经年的油渍,塑料棚子下溢出暖黄的光,空气里是各种小吃的混合香气。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程斯聿侧头问她,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清朗。
秋杳有些意外,抬眼看他:“看不出来,你竟然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额……其实程斯聿压根没来过,是陈柯桥总来这的一家网吧开黑,顺带提过这里的小吃摊子很受女生欢迎。
这话当然不能说,他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怎么了?都是好吃的,进了嘴还能分个高低贵贱?”
这话秋杳纯当他在放屁,别人不知道,她天天在程园吃许菘蓝做的饭,可太清楚这位大少爷的挑食有多令人发指,火腿丁要切得像正方体才吃,胡萝卜青椒这类蔬菜更是碰都不碰。
她没拆穿,目光被旁边一家酥饼铺子牢牢吸住。刚出炉的板栗饼香气扑鼻,排队的人流刚好松散了些。
“等我一下。”程斯聿利落地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放到秋杳脚边,“站这儿,别乱跑。”
说完,他长腿一迈就挤进了队伍里。
秋杳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灵活地往前挪动。一身校服清爽干净,在烟火缭绕的背景里,像一株拔节生长的青竹。
没过多久,他端着一个纸盒挤出人群,里面是混搭的五种招牌酥饼,香气四溢。接着,又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巧的纸袋,单独递给她:“喏,刚出锅的板栗饼,尝一下。”
秋杳眼睛一亮,伸手接过那温热的纸袋:“谢谢。” 她打开袋子,一股浓郁的板栗甜香混合着烘烤的焦香扑面而来。
金黄的饼皮酥得掉渣,秋杳咬一口,滚烫软糯的板栗馅儿在舌尖划开,她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吃着,不知不觉就解决掉一整块。
“好吃吗?”程斯聿问她。
秋杳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酥皮碎,诚实点头:“嗯,很香。”
“那就好。”他应了一声,把自己手里那个混搭的纸盒也顺势塞到她空着的那只手里,“帮我拿一下这个。”
秋杳接过去吃的,然后程斯聿把两只书包又再次背到肩膀上。
两人继续往前逛,板栗饼的香气实在太诱人,混搭盒子里飘出的其他香味也勾得人心痒。秋杳抱着两个盒子,眼睛忍不住往里面瞟,小声试探:“那个……我能再尝尝别的口味吗?”
程斯聿瞥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的不好意思,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吃吧。”
秋杳一边新奇地打量着两旁花花绿绿的招牌和忙碌的摊主,一边无意识地从纸盒里摸出不同口味的酥饼品尝。
等她反应过来,两个盒子都快要见底了,只剩下几块口味比较猎奇的。
“对不起……没给你剩多少。”
程斯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嘴角一点没擦干净的芝麻粒上。
他眉头习惯性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嫌弃的话,但最终只是伸出手,指腹在她嘴角一抹:“秋杳,你怎么这么馋?”
“我……”秋杳被他抹得一愣,脸上更热了。
他收回手,指尖捻了捻那点芝麻粒,目光转向别处,“也没见你对我什么时候馋过。”
“……”
———— 程斯聿轻笑了声又道:“好啦,不逗你了,吃了好吃的,开心一点了吗?”
秋杳因为白天被班里的男生那么说,自然心里不快,但她现在感觉不好的情绪已经消散大半。
“啊,没有心情不好。”
夏梨虽然没明说,程斯聿其实已经猜到那些男生是怎么造的谣。上午那个外教被辞退的消息刚传来,下午她就不开心。
但要是明着说,秋杳肯定不会高兴, 他想了想,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前面不远的地面,语调拖长:“喂,小心点,前面好像有狗屎……”
秋杳紧张地低头去找,然而地面干干净净,只有几个模糊的水渍倒影。
她立刻反应过来又被逗了,气恼地瞪向他:“程斯聿,你又骗人!”
程斯聿收回目光,嘴角向上弯起弧度,评价道:“笨死了。”
不等秋杳反驳,他就看向她,眼睛显得格外清亮,语气也认真了几分,“你说,如果有人像故意丢在那里的狗屎一样,用些不入流的话恶心你,你会自己主动踩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秋杳怔住了,白天那些男生不怀好意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又浮现在脑海,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道理我知道,可听到了,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程斯聿侧身,替她挡开一个推着车吆喝而过的摊贩。他垂眸看着她微低的发顶,声音沉下来,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很笃定的真诚。
“秋杳,德瑞也好,你以前的高中也好,说到底都只是个念书的地方。我以前觉得你们那边是挺偏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带着韧劲的眉眼上,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但那里的学校和环境能把你养成这样……应该很好很好,现在想想,有机会真该去看看。”
程斯聿似乎觉得这话有点过于正经了,轻咳一声,迅速切换回惯常那种略带调侃的语调:“咳,扯远了。我是想说,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闲话。那些偏见,有时候恰恰是因为你比他们亮眼。”
他看着她,眼神干净而直接,“做好你自己就够了,管别人放什么屁。”
秋杳听完他说的话,感觉心里一阵暖意涌出,热得她脸都要烧起来,她打开袋子,掩饰性又咬了一大口酥饼 程斯聿看着秋杳又吃了一嘴边碎屑,嘶了一声,故作嫌弃扒拉着伸手抹开,然后毫不客气地在她头顶一阵胡乱揉搓,把她柔顺的发丝揉得像个鸟窝。
“喂!” 秋杳被揉得东倒西歪,含糊地抗议。
程斯聿收回手,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你就不能学学我?我就觉得自己挺好,聪明又长得帅,别人说什么那都是酸葡萄心理,嫉妒懂不懂?”
晚霞最后的余烬将天际染成温柔的橙紫色,光晕柔柔地洒在秋杳仰起的脸上。
她刚被揉乱的头发还俏皮地翘着,脸颊绯红,一双杏眼因为他的话和这温柔的暮色,亮得惊人,里面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子。
程斯聿看着她,不免有些自负地想,真要说起来,除了他,没有人可以配得上这样的秋杳。
“程斯聿!”秋杳忽然反应过来,指着他刚才蹭她嘴角又揉她头发的手,“你手上都是油!” 她又恼又气,下意识拳头朝他胳膊捶过去。
程斯聿反应极快,在她拳头碰到衣服前就敏捷地一缩肩膀闪开,顺势往前轻松地跳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巷口那片被晚霞点燃的天空。
熔金般的巨大落日悬在鳞次栉比的矮楼剪影之上,少年颀长的身影被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他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看向秋杳。
晚风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程斯聿眼里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整个黄昏的温柔。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穿透了身后渐渐升腾的市井喧嚣。
“好了,回家。”
(四十一)李向翊
这不是许菘蓝第一次发现女儿和雇主家的儿子在一起。
此刻,她斜靠在房间的沙发里,身上搭着一条薄毯,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按在小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小月子的虚弱感阵阵涌来。
她视线望向窗外和程斯聿一道回来说笑亲昵的女儿,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上一次,她去给程斯聿送水果,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随意套在腕骨上的黑色发绳,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个简单的小兔子装饰,款式她再熟悉不过,是她买给秋杳的。
窗外,程斯聿正低头对秋杳说着什么,少年身形挺拔,侧脸在阳光下线条分明,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秋杳则仰着脸听,眼睛弯弯的,是许菘蓝很少在女儿身上看到的那种全然的放松和亲昵。
……
这让许菘蓝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程斯聿是程振邦唯一的儿子,而她和女儿现在不过是暂时依附于此。
就连她肚子里那个短暂意外存在过的生命,也因为她这样的身份,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怕“斯聿知道了会抵触”,被程振邦几天前轻描淡写地用“处理掉吧”,抹去了痕迹。
他待她是不薄。优渥的报酬,慷慨的物质,甚至在她小心翼翼提出让秋杳转学来港城时,他也爽快应承了。
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情,也曾让异乡漂泊,尝尽冷暖的许菘蓝有过片刻恍惚的心动。
可这份好,边界在哪里,许菘蓝一直看得分明。
——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秋杳回来了。
“妈?你怎么坐这儿,不舒服吗?”秋杳看到母亲裹着毯子,脸色不好,立刻敛了笑容,关切地走过来。
许菘蓝勉强扯出一个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会儿,杳杳,妈妈刚喝了点汤,想透透气。你今天回来这么晚。”
“嗯,和…同学在后街买了点酥饼。”秋杳挨着她坐下,把手里一个精致的纸袋放在茶几上。
许菘蓝的目光在那纸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到女儿青春洋溢的脸上。眉眼依稀能看出自己年轻时的轮廓,却比自己当年明亮,有生气得多,带着一种未经磋磨的韧劲。
强烈的酸楚和愧疚涌上鼻尖,她的眼眶瞬间发热。她错过了秋杳的整个童年和大部分少年时光,为了生计把她留在老家。如今好不容易在身边了,她却连保护女儿远离潜在伤害的能力都没有。
“杳杳,”许菘蓝的声音干涩,她端起温水喝了一口,斟酌着开口,“最近学习压力大吗?和同学们相处都还好吧?”
“挺好的,妈妈,周考成绩也很不错。”秋杳乖乖点头道。
“那就好。”许菘蓝顿了顿,捻着毯子的边缘,目光投向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在寻找着措辞。
“你们这个年纪啊,心思容易懵懂。看到优秀的异性,心里有一些朦胧的念头,妈是过来人,知道这很正常。”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不要伤害到女儿的心。
秋杳的心“咯噔”一下,她开始紧张地有些无措,手指绞在了一起。
所以妈妈刚才看见了,可她和程斯聿现在其实什么也没有明确。
见秋杳不吭声,许菘蓝又接着缓缓道,“杳杳,妈妈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在我看来,青春期这种最不稳定最不清晰的阶段,两个人能相互喜欢、并且长久在一起的概率是没有的,”
她的心里沉沉地落下去,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疲惫和清醒:“有些东西,光觉得好,觉得心动是不够的。人和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不是靠一点好感就能跨过去的。”
“就像程家他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他的人生轨迹是早就铺好的,出国深造,继承家业,然后找他们认为适合的人结婚,接触的都是那个圈子的人和事。”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不想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经历了这次怀孕流产,她比谁都清楚所谓深情在现实和利益面前有多脆弱。
就算程斯聿和他父亲不同,是个好人,那又怎样。秋杳要承受的豪门压力和异样眼光,足以压垮一个年轻女孩。
她忍不住揣测着,或者更糟,程斯聿现在仗着身份,一时兴起,让秋杳吃了亏却不负责,他们都太年轻了。
许菘蓝越想越心惊,尤其刚才瞥见程斯聿看向秋杳的眼神,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炽热。
—— 她蹙眉,还是含蓄提醒,“高二了,杳杳。”
如果程斯聿玩腻了,他有无数退路和选择。可她的女儿,没有那样挥霍青春的资本。
秋杳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怔忡。她一直刻意忽略的鸿沟,被母亲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妈妈,我明白。”秋杳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学习当然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让那些有的没的,影响我考大学的。”
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清亮,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决定权并不全在我手上。”
这句决定权不都在我手上,像一把钝刀割在许菘蓝心上。她听懂了女儿的潜台词,她对程斯聿确实动了心,但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在被动地等待对方的态度。
这比女儿盲目投入更让许菘蓝心焦。她太清楚这种悬殊关系里,处于弱势的一方会经历什么。
她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她想再开口告诫,想把自己的经历剖开给她看,想告诉她程振邦在得知她怀孕时那一瞬间的犹豫和最终冷酷的决断。
可话到嘴边,看着女儿那双信任又带脆弱依赖的眼睛,所有的警示都变成了她开始懊悔自己的不堪,懊悔无法给女儿更坚实的依靠。
她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拢了拢秋杳颊边散落的碎发,把她搂在怀里,声音疲惫而温柔。
“杳杳,对不起…妈妈只是怕你受伤。记住,任何时候,如果他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有任何强迫你的事,立刻告诉妈妈。我们收拾东西就回老家,这地方我们不待了。”
“妈妈相信你有分寸。无论你怎么选,妈妈都站在你这边。”
许菘蓝紧了紧手臂,给予了一个母亲所能给予的最大支持和空间。
秋杳是个早慧的女生,很多时候比她坚韧且有想法,她没有参与她的过去,自然也不能粗暴干涉她的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把利害摊开,希望女儿能多一分谨慎,多一分自我保护。
秋杳依偎在母亲带着淡淡药味的怀里,鼻尖酸涩。妈妈的怀抱是她此刻唯一确定的港湾。那些因程斯聿而起的悸动和迷茫,暂时被这份温暖消解。
—— 气氛正有些温情,许菘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秋杳的背:“哦,对了,杳杳。李向翊今天把电话打到妈妈这里来了。”
秋杳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李向翊?”
“嗯,”许菘蓝点点头,“他说校队集训刚结束,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去你外婆家,你外婆刚好不在。你没跟他说你来港城了?”
许菘蓝记得这个从小和秋杳认识,总跟在秋杳屁股后面的男孩子,两家住得近,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
“啊?我今天手机可能静音了没听见。” 秋杳一整天没看消息,这才想起来,从包里摸出手机。
“妈妈没跟他说你在这边,他说加你微信了,你们自己联系吧。” 许菘蓝看着女儿低头摆弄手机,便起身出去准备晚饭。
秋杳点开微信,消息栏果然被一个熟悉的头像刷了屏,他头像是一只呲着雪白尖牙,眼神却莫名透着股傻憨劲儿的杜宾犬。
(未接语音通话)
(未接语音通话)
【接电话。】
【秋杳!你什么意思?】
【我集训完第一个找你,你玩失踪?】
(四十二)烦人的狗们(一)
秋杳盯着屏幕上那只呲牙的杜宾犬头像,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并不想回复李向翊。
不是厌恶这个人。而是那人心思单纯,直来直去,甚至有点傻气。她只是不想给他任何继续误解的信号。
她读高一的时候,李向翊读高二。
有一次,秋杳的月考成绩滑铁卢,她捏着卷子躲在楼梯拐角,眼眶发酸。
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靠近,是李向翊。他刚训练完,额发还滴着汗,校服外套随意甩在肩上。秋杳下意识以为,因为从幼儿园两个人就认识,他至少安慰一句“下次考好就行”。
结果,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狭窄的楼道里,眼睛亮得惊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秋杳,别管那破分数了!你跟我好吧,我以后肯定能养活你。”
“……”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秋杳当时就懵了,李妈妈从小爱开玩笑,总指着她说“这是我家的儿媳妇”,秋杳小时候不懂,大了只觉得是长辈无心的戏谑,尴尬地笑笑就过去了。
可李向翊,他好像把那些玩笑话全盘接收,当成了某种既定的事实,并且在他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顺理成章地认为,到了年纪,就该让她兑现。
自打他情窦初开,他对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训练间隙硬塞给她一瓶她根本不喝的运动饮料;放学路上不由分说抢过她的书包;甚至在课间操时,隔着乌泱泱的人群,眼神也锁住她。
秋杳试过跟他讲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我们只是邻居,是朋友”,李向翊拧着浓眉,一脸困惑;她也试过冷脸相对,甚至故意绕路走,可他那股性格就不依不饶地凑上来。
面对这种头脑较为简单四肢却很发达的一根筋,秋杳是晓之以情不行,动之以武不行。
所以,当得知李向翊暑假要去邻省参加为期数月的封闭式集训时,秋杳几乎是松了一口气。那段时间,他发来的消息,从每天十几条汇报日常琐碎,什么“食堂的鸡腿还行”、“教练骂人了”,到后来渐渐变成询问她:“秋杳你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生我气了?”,她都刻意忽略了,回复变得简短而疏离。
后来,妈妈这边工作稳定,她也顺利转学来了港城,干脆换了本地号码,没有特意通知他。
—— 而且现在,秋杳每天光是应付程斯聿那黏黏糊糊的劲儿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手机屏幕又固执地亮起,她瞥了一眼那个杜宾犬头像,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眼不见心不烦,开始专心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等洗漱完爬上床,想刷点短视频放松一下,手机又开始噔噔噔地振动。
……
秋杳太了解李向翊了,直接让他别烦自己,那只会招来他更猛烈的信息轰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一点,把李向翊的聊天框设置成了免打扰,世界总算清净了点。
指尖滑到朋友圈,她带着点小郁闷发了条动态:
秋天的小苍耳:【鉴于噪音污染持续超标,现正式启动“耳聋模式”。[捂耳朵.jpg]】
很快,动态底下就冒出了一串点赞和评论,有调侃的,也有表示同感的。
秋杳刷了会儿视频,看到小红点,就点开朋友圈想看看反应。手指刚划下去,一条最新留言赫然撞进眼里:
【呵,朋友圈发得挺欢,装看不见我消息?】
秋杳一愣,于是切回微信聊天界面。
果然,程斯聿的消息安静地躺在上面,时间显示是一个多小时前:
lazy dog:【我要吃板栗饼,你把剩下的给我拿上来。】
(十分钟后)
lazy dog:【?人呢】
(又过了一会儿)
lazy dog:【内涵谁呢,是内涵我给你发消息?】
秋杳:“……”
她几乎能看见程少爷此刻的模样,肯定拧着眉毛,嘴角撇着,一脸“我很不爽快来哄我”的表情。
她赶紧敲字灭火:【没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我刚才没看到。】
单说一句好像有点干巴,想到好像程斯聿挺喜欢兔子的,秋杳在表情包界面里飞快滑动,精准地选中一个粉白柔软的垂耳兔,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呆萌。
[垂耳兔啃萝卜.jpg] 发送成功。
—— 没什么意思,程斯聿可觉得太有意思了,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书桌上,发完最后那条质问,就把手机反扣过去,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但是耳朵又捕捉着任何可能的提示音。
手机终于震动了两下。
程斯聿几乎是立刻把它捞起来,看到秋杳的回复,尤其是那个可爱的垂耳兔表情,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但心里那股憋了一个多小时的气还没完全顺下去。她回去那么久,就一点都没想起他。
枉他晚上还绞尽脑汁地开解她让她不要不开心。他十分想问问秋杳是不是压根吃人的嘴短,结果一点都不心软,不见他就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打出一长串控诉:
【回去那么久都不跟我说话,一点都没想着给我发个消息?是不是不见面你就压根想不起还有我这个人?】
打完了,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透着一股浓烈的酸气和怨夫味儿,矫情得不行。程斯聿的耳朵尖开始发热,他飞快地长按删除键,把那串丢人的文字清空了。
删完,无名火不仅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他腾地从床上弹起来,在宽敞的卧室里来回踱步。走到落地窗前,习惯性地往下瞥了一眼,楼下的小花圃,今晚黑漆漆的,秋杳没去浇花。
他刚被兔子表情包哄得勉强上扬了几个像素点的嘴角,瞬间又耷拉了回去,比之前垂得更低了。
算了,程斯聿有些赌气地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她的事情,反正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干嘛像个舔狗似的眼巴巴等着她回复,显得他多掉价。
所以,没事的,他只是有一点点在意她没回复消息而已,才不是因为只分开一会就想她想得辗转反侧,找各种理由想要见他。
毕竟程斯聿对板栗过敏。
(四十三)烦人的狗们(二)
清晨的程园,香樟树郁郁青青,被初升的太阳蒸腾出清冽的草木香气,弥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秋杳背着书包站在大门口等司机。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来,是程斯聿。
他穿着板正的深蓝色校服,明明是黯淡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清爽的明媚感。
待他走近,秋杳想起昨晚剩的板栗饼,从书包侧袋掏出来递过去:“喏,给你。”
程斯聿瞥了一眼纸袋,嫌弃地耸了耸鼻子,语气欠欠的:“不要。”
“我嘴没碰到的。”秋杳耐着性子解释。
“你昨天没想着和我分享,”程斯聿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现在,我、不、要。”
秋杳无语地瞪着他,忍无可忍:“程斯聿,你怎么这么事儿多啊,讨厌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吃你买的了。”
“又讨厌我啦?”程斯聿非但没恼,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底漾开笑意。
他像是被取悦了,失笑地说,“逗你的,跟吃枪药似的。”
他现在就爱看秋杳生气的样子。
多可爱啊,她那张脸就该像花瓣一样柔软又细腻,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偶尔还会给他一拳,力道重到肩膀痛,心却痒痒的,还想犯贱再惹她一下。
……
秋杳气呼呼地瞪着他:“程斯聿,你烦不烦,为什么老爱逗我,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程斯聿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眼神从她生动的眉眼间移开,微微垂下了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在晨光里投下小片阴影。
因为我想你,我喜欢你啊,但是你看起来不喜欢我,不在意我。
程斯聿在心里忍不住想,他是馋她,每天都想跟她黏在一起做爱。但是现在也越来越在意她,喜欢她这个人。
看不到她,心里就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看到她,又忍不住想招惹,想确认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这种性格大概率接受不了告白被失败,所以在秋杳生日之前,他一定要让她喜欢上自己,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然后让他们的初夜非常完美。
想到此,他心念微动,刚想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乱她毛茸茸的发顶—— “秋杳——”不远处传来一声陌生的男音。秋杳和程斯聿同时循声回头。
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运动外套的高大男生。他个子几乎和程斯聿不相上下,但骨架更宽厚,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线条结实流畅。
大概是赶路急了,男生的额发微湿,肤色是长期运动晒成的小麦色,在晨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
此刻,他浓眉下的眼睛,牢牢锁在秋杳身上,带着一股子怨气。
待秋杳看清人,讶异地道:“李向翊?”
陌生的名字,程斯聿一下子警惕起来。
“不然呢?”李向翊抬步就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走到秋杳面前站定,语气委屈,“除了我,还会有谁从宜南坐了一晚上火车,天没亮就在这儿傻等你。”
说完,李向翊的视线移到秋杳身边的程斯聿身上,眉头一拧,带着敌意和审视,语气不善地问:“你是谁啊?”
这人话中带刺,浑身上下都写着“情敌”两个大字。
程斯聿刚才逗弄秋杳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望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生。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仿佛有火星子在闪。半晌,程斯聿轻嗤一声:
“你又是谁?站我家门口。”
再在这跟他逼逼两句,他就叫保安把他赶走。
……
果然,李向翊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下眼前这气派得不像话的庄园,又看向程斯聿:“这是你家?”
程斯聿姿态闲适地点头,陈述着事实:“嗯,我家。”
李向翊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噎住了,他转向秋杳,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和受伤:“秋杳,你外婆不是说你是借读吗,他是许阿姨雇主家的儿子?” 他声音紧绷道“你没背着我交男朋友吧……”
“嗯。” 秋杳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烦躁地应了一声,语气极其敷衍,“你还有事吗,我赶着上学。”
—— 阳光明媚,万物美好,但在程斯聿眼里,眼前这个男的比乌云还碍眼,越看他心里越烦乱。
他不动声色地往秋杳身前挪了半步,以一种近乎护食的姿态,将她隐隐挡在自己身后。眸光带着冷意,从眼尾斜斜地睨向李向翊: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她交不交男朋友又关你屁事。”
李向翊立刻梗着脖子呛回去:“这是我问秋杳的事,也不关你的事!”
事事事事事,秋杳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个字撑爆了,大清早的一个两个都跑来影响她去学校上学。
“都给我闭嘴。”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秋杳怄火地说了声,往前站了一步,直接隔开两人快要撞上的视线,对着李向翊没好气地说:“行了李向翊,你先去找我妈,我现在要去上学,没空在这儿看你吵。”
李向翊见她这态度,心里更难受,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拉秋杳的手腕:“秋杳,你一声不吭跑这么远,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真的很担心你!”
秋杳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这下,李向翊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心上人躲他,情敌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笑话,他一张脸涨得有点发红,但还是梗着脖子,声音低了些,“…好,我不闹。那你放学回来,我们好好聊聊,行不行?”
—— 司机把车已经开到了绿化带路边,秋杳没吭声,然后转头看着程斯聿,“走吧,咱俩上学去。”
程斯聿本来因为听到秋杳放学后还要和这个男的聊天,心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极其不爽。
但秋杳那句再自然不过的“咱俩上学去”,瞬间抚平了他炸起的毛。
他后背不自觉地挺得更直,连呼吸都顺畅了。程斯聿迈开长腿,故意从一脸憋屈的李向翊身边擦肩而过,眼神都没再给对方一个。
就像一个争宠胜利的妃子。
(四十四)挣扎
轿车平稳地驶离程园,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车厢内,程斯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最终定定落在秋杳的侧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人谁啊?”
秋杳解释道:“是我邻居。我们那片地方小,所以我和他从小一直念同一所学校。”
程斯聿立刻转过头,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想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秋杳太清楚他那点儿介意了。
程斯聿这人,领地意识强得离谱,占有欲也浓。毕竟这里是程园,是他的家,李向翊没跟她打招呼就直接堵到人家大门口来拉扯,这事本身就够让这位大少爷不爽了。
而且这属于她的私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处理得不清不楚。
她换上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试图安抚:“好啦,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他这人吧,学体育的,有时候说话口气不好,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我没提前告诉他来港城的事,你别多想。”
这话听着是客气,可字字句句都像裹着软刺,扎得程斯聿心口那股火气窜得更高。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锁住她,“什么叫你替他道歉,你俩关系有那么好吗?”
秋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眼神太直接,她原本不想提这茬,毕竟不是什么需要多说的事。
但程斯聿这副不依不饶,非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让她不免招架不住。
她败下阵来,声音无奈:“他之前跟我表过白,我拒绝了。”
李向翊经常做一些夸张的行为来表达他对秋杳的喜欢,但他从来没有理解到她是一个非常不喜欢闹腾和被别人过分注意的人。
程斯聿短促地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所以你拒绝了,他还特意跑到港城来纠缠你。”
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过激,烦躁地别开脸,揉捏眉心,缓了片刻,才恢复正常语态继续跟秋杳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秋杳摇摇头,纠正他:“是邻居,不是青梅竹马。”
“嗯?”程斯聿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狭小的后座空间里,他的气息几乎将她笼罩。
他盯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睛,继续追问:“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青梅竹马,或者白月光之类的?”
白月光—— 秋杳的视线又落到了他的手上,让她可以放下任何抵抗力的手。
可脑海里,却又想起了妈妈跟她说的,如果程斯聿玩腻了,如果他不感兴趣了,对她造成的伤害会有多大。
程斯聿这样的少爷,或许喜欢来得快走得也快,他玩得起,可她呢?
那些暧昧的亲昵,他从未给过任何明确的承诺。
他们都太小了,所以秋杳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那种追逐和占有的感觉。
—— 秋杳抿紧了唇,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平静:“没有,都没有。”
“那我呢,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程斯聿还是忍不住,盯着秋杳垂下头的后脑勺问。
他想,现在他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恶劣不屑地对待她,而且,每一次亲她吻她,她已经不排斥了,或许—— “……没什么感觉。”秋杳没有抬头,声音不大,却干脆利落地击碎了他刚冒头的希冀。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了几秒,程斯聿很想问她,那他算什么,他们这么多天的亲昵算什么。
即便已经预知到是这样的答案,程斯聿还是感到一股被辜负的涩意涌上来,忍不住判道:“所以你只是喜欢我舔你,摸你,却不喜欢我这个人,是吗?还是像以前那样讨厌我。”
秋杳觉得他又开始犯轴了,非要逼她说她喜欢他,上赶着要跟他在一起谈恋爱,上床,他才会满意是吗?
她喜欢又能怎样呢,妈妈的话像是警钟,突然点醒了她,她最近确实是有点陷入于这种偶像剧似的粉红泡泡暧昧中。
那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程斯聿突然某一天想和她分手,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的,接下来她还能待在德瑞吗?
这份悸动是真的,但现实也是冰冷的。
悬殊的差距,不确定的未来,没有坚实承诺的感情,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学业和前途去冒险?
……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程斯聿却突然伸手想抓住她的手,秋杳缩着,带着点防御的姿态:“不是讨厌你,你……你别总动手动脚我就不讨厌你。”
程斯聿看着她低垂却倔强的侧脸,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带着点了然,也裹着点自嘲。
这话他也听了不少次,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应对。
他重新靠回椅背,声音清晰,坦荡。
“是么?那真可惜。”
“可惜什么?”秋杳追问,目光终于抬起,撞进他的眼底。
可惜他从那一点点的喜欢,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满心满眼的在意。可惜她只是“不讨厌”。
这丁点儿回应,在他汹涌的心意面前,显得那么不公平。
但这些话,程斯聿没说出口。他只是再次抓住她试图藏起来的手,然后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秋杳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汗湿。
感受到他没有进一步的强硬动作,只是这样贴着,秋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任他握着。
那里,一颗心正隔着胸腔撞击着她的手。
程斯聿慢慢叹了一口气,挫败感浮现,少年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委屈和笨拙的坦诚:“秋杳,以前你被欺负也不能全怪我,你实在太漂亮太可爱了。但是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那样了,我会慢慢改。”
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冲动是魔鬼,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一直靠逼迫。
开始尝试让她越来越开心,对她好,让她一点点习惯他,依赖他。
等她真正喜欢上他,他自然就掌握了主动权。
对,就是这样。
程斯聿自负地想着,他一定可以靠外表和人格魅力让秋杳无法自拔地喜欢上自己。
—— 秋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难得的示弱,内心的挣扎感汹涌而至。
她刚想试着抽回手,就感觉温热的呼吸骤然靠近,是他低下头,意图索吻的姿势。
“喂,在车上。” 秋杳声音慌乱地提醒,眼神下意识瞟向车前方那块隔开司机的挡板。
程斯聿的动作停住,没有勉强地压下去,却也固执地不肯完全退开。他目光缱绻执拗,胶着在她躲闪的侧脸上,最终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了她单薄的肩侧。
男生的手臂也环了上来,把她纤细的胳膊捞起,搁在自己腿上,像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刚说不要动手动脚。”秋杳小声抗议,身体却因为他这依赖的姿态而有些僵硬。
程斯聿反而笑了,眼神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亮光,,“你不讨厌的话,”他耍赖般地强调,声音闷在她肩头的衣料里,“那就不算动手动脚。”
他像是给自己打完气,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补充道:“我再努力一点。”
没有解释要努力什么,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的姿势,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德瑞气派的校门口。
随即,他动作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刚才被他蹭乱的头发,又拨开校服袖子看了眼腕表,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到了,下车吧,要迟到了。”
程斯聿率先推开车门走下去。
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校服外套,勾勒出少年略显清瘦却挺拔的背影。霞光穿透薄云,洒在他身上,却莫名透出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秋杳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好像有些可怜。
她叹了口气,背好书包,走到了他的旁边。
———— 校门口熙熙攘攘,这已经是林梦薇第二次碰到程斯聿和那个女生走在一起了,陈柯桥已经告诉了她秋杳的名字。
即便她拼命地劝说自己开始往前看,心里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拼命给自己洗脑:程斯聿算什么,下一个更乖,港城这么大,还有李斯聿王斯聿那样的大帅哥等着她。
可是,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飘了过去。
然后,林梦薇就感觉自己像被塞了一嘴柠檬,酸得牙都倒了。
程斯聿此刻简直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一会从包里掏吃的递给秋杳,秋杳摆摆手说不要,他又从秋杳的左边走到右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斜射的阳光。姿态自然得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当遮阳板。
秋杳似乎愣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躲开,算是默认了“人工服务”。
—— 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
林梦薇撇了下嘴,心里的酸涩瞬间被冲淡了大半。她觉得程斯聿或许应该安个尾巴放屁股后面摇,学妹可能才会多看他两眼。
(四十五)我病了
傍晚的程园笼罩在柔和的暮色里。
秋杳背着书包回到房间,一推门,果然看到李向翊坐在小沙发上。
一盘切好的水果被放在茶几上,许菘蓝温和地和他聊着老家的近况。见秋杳进来,她便体贴地站起身,朝她笑了笑:“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饭。”
说完,她轻轻带上了通往小玄关的门,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 秋杳看了一眼李向翊,放下书包,走到书桌旁,没有坐下,而是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李向翊。
李向翊也站了起来,小麦色的脸上有些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灼人。
“为什么突然就来了。”秋杳问他。
“秋杳……” 李向翊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不是突然,是集训营实在又闷又枯燥。每天泡在水里,盯着池底游到吐。越是这种环境,我越想你。我实在忍不住,就请假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语气恳切,“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
秋杳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声音清晰而冷静,“李向翊,我今天白天之所以那么生气,主要有两点。”
“第一,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我们只能是邻居和朋友。但你依然用这种好像我已经成了你女朋友的姿态,不停地给我发消息,这已经给我造成了困扰。”
“第二,你不声不响,没有跟我商量一句,就直接跑来港城找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你这样做,非常不负责任。”
李向翊被她严肃的语气震慑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眼神里的灼热也黯淡了几分。
他连连点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提前跟你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想秋杳真的讨厌他,所以现在只想让她消气。
秋杳看他态度还算诚恳,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她转身走到小冰箱前,拿出两瓶冰镇汽水,递给他一瓶。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她放下汽水瓶,目光直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我外婆应该不会直接把地址给你。”
李向翊接过汽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喉结快速滚动着。他抹了下嘴角的水渍,拧上盖子才回答:“我妈告诉我的。你外婆跟我妈关系好你也知道。”
他顿了顿,眼神垂下来有些飘忽。
秋杳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心虚:“等等,你从集训营出来,你根本就没训练完吧?”
李向翊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率:“没,跟教练磨了半天,就请了几天假。”
秋杳简直气结,瞪他一眼:“李向翊,你多大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意气用事!你那么用功刻苦,训练是你自己的前途。”
秋杳虽然不喜欢李向翊对她这种死缠烂打的追求,但是她同时非常佩服他的学习能力,从小到大,他为了自己热爱的游泳,下了很大功夫。
“没事儿。” 李向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试图用笑容掩饰,“我底子好,耽误几天不怕,大不了回去加练呗。”
老实交代完自己的“罪行”,李向翊开始把话题转向秋杳,语气里带着关切:“你在这里怎么样?阿姨说你成绩进步挺大的,还习惯吗?这边的同学。”
就在这时,秋杳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屏幕顶端跳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lazy dog:【我病了。】
秋杳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手指下意识地就要去拿手机。
李向翊正说到一半,见她心不在焉,甚至要去拿手机,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委屈噌地又冒了上来。“秋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秋杳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迅速收回手,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听着呢,你说。”
但她的心里却像被小狗爪轻轻挠了一下,她忍不住去想:程斯聿病了,怎么了。今天放学就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她也不知道他白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受凉了还是发烧了。
……
李向翊见她走神的样子,开始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切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我是说,你不要在这里谈恋爱,秋杳,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要去北城上顶尖的大学!等我考上北体大,我们——”
“李向翊,” 秋杳只觉得一阵头疼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用手掌撑着额头,坚决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我拒绝你了,咱俩不可能,你明白吗?”
李向翊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别过头,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过了好几秒,他才缓过劲,动作有些僵硬地重新看向秋杳。
—— 从小就认识的人,秋杳太了解他了。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秋杳心里也有些不忍。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李向翊,你先回去,好好训练,好好准备考试。只要你不再像之前那样信息轰炸,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和学习,我不会故意不回复你的消息。行吗?这是我们能做朋友的底线。”
“……知道了。”
—— 两人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李向翊也该走了,他还买了今天晚上回宜南的火车票。
暮色渐深,秋杳送李向翊到程园的大门口。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向翊沉默地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没憋住,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秋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一下午的问题:
“今天早上门口那个男的,” 他声音干涩,“他是不是喜欢你?”
秋杳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跑来跟她确认对方对她的心意。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向翊却没心情跟她开玩笑,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问得更加直接:“不是我要想,是我想确定,秋杳,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像把刀插进了秋杳的胸口,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抿紧了唇,避开了李向翊的视线,选择了沉默。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李向翊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酸楚狠狠侵袭了他。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像是要挥开什么,又像是在宣告什么:“不管怎么样,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先喜欢你的。”
秋杳看着他固执又受伤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咱们都长大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要只想喜欢不喜欢谁这些事了,想想你的未来,回去好好训练吧。”
“知道了。” 李向翊像是被这句话又狠狠刺了一下,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背影在路灯下显得仓促和狼狈。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却没回头,只丢下一句:“下次…再来看你。”
声音闷闷的,像是还余不肯放弃的倔强。
秋杳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晚风带着凉意,让她慢慢沉静下来。
她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程斯聿那条“我病了”的消息上。
犹豫了片刻,秋杳最终还是敲下几个字:【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四十六)疼死我了
手机屏幕几乎在秋杳消息发出的下一秒就弹出了新的提示。
lazy dog:【心口疼,头疼,手疼。】
秋杳:“……”
这症状,病得还挺齐全。
她握着手机,走回别墅的楼下,朝着程斯聿房间的方向望去。
三楼那扇窗户后面,果然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正杵在那儿,目光投向楼下她刚才和李向翊告别的地方。
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和暮色,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程斯聿像是抓包一样,猛地一僵,随即,用力将那厚重的遮光帘彻底拉严实,瞬间,那扇窗变成了一块密不透光的黑方块。
秋杳看着那紧闭的窗帘,心里那点因为李向翊带来的沉闷感,奇异地被一种想笑的冲动冲淡了。
这个傲娇怪……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不知怎么的,就是想逗逗他。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厨房。冰箱里有新鲜的草莓和芒果,都是程斯聿比较爱吃的水果,她仔细洗净,切块,又淋上一点酸奶,装进一个瓷盘里。
端着这盘色彩诱人的水果捞,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停在程斯聿的房门前。
“程斯聿,” 秋杳将耳朵贴近门板,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你睡了吗?”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回应,仿佛里面真的空无一人。
秋杳眼底闪过狡黠,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导自演,故意用刚好能让里面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哦,看来是真睡着了,这么早啊。那好吧,这水果我先端回去自己吃啦,正好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呢。”
话音未落。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几乎是应声而开。
秋杳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后的人影,只觉眼前一花。
程斯聿开门,转身,扑回床上的动作非常迅速,他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一团密不透风的蚕蛹,最后,只在被团顶端,倔强地翘着一小撮乌黑凌乱的头发。
“噗嗤……” 秋杳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端着水果走进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壁灯,光线暖黄而柔和。
她把瓷盘轻轻放在他床头柜上,“起来了,”
看着那团纹丝不动的被子,秋杳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意,“给你切了点水果。不是说不舒服吗,就像你跟我说的,吃点甜的会不会好点?”
被团蠕动了一下,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你不是跟别人聊得挺欢吗?并肩散步,依依惜别……还有空管我死活?”
秋杳故意拖长了调子:“哦,原来有人是因为这个‘心口疼,头疼,手疼’啊?”
“蚕蛹”猛地一僵,随即裹得更紧了。
秋杳也不急,就在床边站着。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过了一会儿,那团被子才慢吞吞地掀开一角,程斯聿顶着一头乱毛探出半张脸。
灯光下,他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没什么血色,配上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表情,倒真有几分病恹恹的可怜相。
看到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程斯聿看到秋杳闲适地弯着嘴角看他,只觉得酸溜溜的委屈感冲击着心脏。
他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揽住秋杳的腰,稍一用力就将毫无防备的她带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翻身,结结实实地把她圈在了怀里。
“喂,程斯聿……” 秋杳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她就感觉他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埋进了她的颈窝,带着滚烫的呼吸和湿意,胡乱地蹭着。
“别动……” 男生的声音从颈窝传来,他手臂收得更紧,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依赖,“让我抱会儿……”
秋杳被他蹭得颈窝又痒又麻,半边身子都酥了。她象征性地推了他几下,手上却没使多少力气,脸颊微红地低声斥道:“幼不幼稚啊,又没惹你,现在是跟我闹脾气吗。”
程斯聿充耳不闻,依旧固执地把脸埋在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胸口传来的暖意。
只有抱着她,他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烦躁和不安才能稍稍平息。
—— 怎么办。
程斯聿心里其实慌得要命。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偶尔,秋杳刚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靠近,就像阳光刺破浓雾,瞬间照亮前路,让他信心满满,觉得胜利在望。
可更多时候,是不知她的心意,是无边无际的浓雾,他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生怕一头撞上冰冷的拒绝之墙,万劫不复。
他现在敢表白吗,当然不敢。秋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只能等,等到她生日,精心策划,孤注一掷。
可结果呢?他毫无把握。
程斯聿的人生词典里,第一次充满了“患得患失”这种窝囊的字眼。一会儿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一会儿又绝望地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可能一文不值。
尤其是想到学校里对她那些虎视眈眈的倾慕目光,还有今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这种半吊子青梅竹马。
秋杳就像一颗被擦亮的明珠,光芒越来越盛,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怕,怕自己还没走到她心里,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 “喂,” 怀里长时间的沉默让程斯聿更加不安,他忍不住抬起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酸溜溜地开口,“……你刚才你和他到底聊了什么啊,时间好久,有那么多话要叙旧吗?”
秋杳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刚想说话,又被他接下来的问题砸懵了。
“我问你。” 程斯聿像是忽然找到了发泄口,语速飞快,眼神较真,“要是我和他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秋杳眨眨眼,一脸无辜:“你不是会游泳吗?哦对,他也会,人家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
程斯聿:“……” 他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更臭了。
他不死心,立刻换了个场景假设:“那,要是我们俩同时在沙漠里迷路了,只剩最后一瓶水,你给谁喝?”
秋杳这次连思考都省了,干脆利落:“第一,你们俩吃饱了撑的才会一起去沙漠找死。第二,这瓶水,我肯定自己喝掉,保证生存能力才能想办法求救啊,满意了吗,程小朋友?”
程斯聿:“……”
他彻底无语了,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想把她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气得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加深搂住她的力道。
秋杳觉得他箍得太紧,想活动一下大腿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下一秒膝盖却不小心重重磕在了他坚硬结实的床沿上。
“嘶……”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又生理性地涌了上来。
“怎么了,磕到腿了是吗?” 程斯聿被她这声痛呼下到了,他几乎是弹射般松开了她,动作快得惊人,然后单膝跪蹲在床边地毯上看她裙摆下的腿。
“磕,磕到膝盖了。” 秋杳疼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捂着膝盖,指缝间能看到一块擦破的皮,正缓缓渗出血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程斯聿的心瞬间被狠狠揪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小腿,对着那处伤口,轻轻地吹着气,“我让管家送上来抹药,疼不疼啊宝宝……”
除了在床上,这是程斯聿第一次叫秋杳“宝宝”,是很心疼珍视的语气。
秋杳当然是真疼,骨头都像被撞裂了似的。听到他这么柔软的叫她,她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疼死我了。”
(四十七)好喜欢你
程斯聿觉得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秋杳这样看着他掉眼泪。
她膝盖上那一小块擦伤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有实打实的疼痛感。
管家把药箱送上来后,程斯聿拿出碘伏和棉签小心地擦拭,边擦边抬头观察秋杳的表情有没有不舒服。
处理完伤口,程斯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微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用两腿将她?圈起来形成牢固的包围圈。
不是随意地揽着,而是像托着什么易碎的宝贝,让秋杳侧坐在自己腿上,整个人几乎陷进他怀里。
程斯聿用下巴蹭着秋杳的发顶,手掌抚上她的脸给她擦还未干的泪痕,手臂也环着她,是全然包裹与守护的姿态。
秋杳感觉胳膊不太舒服,就在他的怀里挪了下位置,程斯聿以为她又想挣扎,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倾听自己过分剧烈的失控心跳。
“听见了吗?”
咚咚咚—— 秋杳其实很怕痛,但此刻受伤的她异常乖巧,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声回应:“听到了……你的心跳。”
“嗯,好心疼你。”
程斯聿说完,用手掌揉揉她的脑袋,又歉疚道:“秋杳,我前段时间真的很混蛋,不仅取笑你还捉弄你,强迫你,有时候还给你脸色看。
“嗯?”秋杳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我刚才看到你受伤,哭的好可怜。”
“那我之前那样欺负你,逼着你让我亲、让我摸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很抗拒,很难过,只是忍着不哭?”
“也没有吧。”秋杳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就是也有过。
程斯聿感觉心脏软成一片,仿佛被浸满了水的海绵包裹,沉甸甸地发胀。他见过秋杳很多样子,倔强的、不服输的、羞恼的。
可是她今天哭了,因为他的原因,让她磕碰到,受了伤,在他面前眼泪滚下来,委屈的哭泣声落在他耳中,比雨伞上的雨点声还要沉,直直地砸进他心里。
她在他怀里实在是太小了,程斯聿从前抱她时,满脑子或许掺杂着不少恶劣的念头,想着怎么哄骗她,亲近她。但此刻,秋杳流露的脆弱让他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抱轻了觉得不够紧密,抱重了又怕弄疼她,这种分寸的游移间,是他汹涌却无处安放的爱怜与占有欲。
他单手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让秋杳的目光能与他对视。他看着她,缓缓道?:“秋杳,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也不?会让你?难过。”
“真的吗?”
秋杳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又翘又长。她注意到他的脸颊和耳朵都泛着可疑的红晕。
“真的,那你可以不要讨厌我,喜欢我一点吗?”
这不是程斯聿第一次和她说这种话,秋杳以往的回答,不过是搪塞,嘴硬,不愿意面对。
然而心意终究难以自控。
即便她清醒地知道妈妈话中的现实考量,明白两人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差异,但此刻窝在程斯聿温暖可靠的怀抱里,被他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贪恋的安心。
“程斯聿,”秋杳轻声开口,“我从来都没有真的讨厌过你。”她顿了顿,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我只是……不相信你说的心疼,说的喜欢,说的心动。”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我看着妈妈一个人辛苦……我不太相信会有始终如一的感情。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那我该怎么向你证明?”程斯聿的语气有些急切,却又努力保持着耐心,“我原本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正式向你告白。我偶尔也会想,你应该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秋杳抿着唇,没办法说喜欢,也没办法违心地说不喜欢。
事到如今,她必须承认程斯聿的特殊。
她确实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乐于接受那些无止尽的,在外人看来很是烦人的分享,如果不考虑她妈妈说的那些话,她也想拥有他。
她今天在楼下,察觉到程斯聿因李向翊而产生的明显嫉妒时,第一反应竟是隐秘的窃喜,这远比去思考如何向李向翊解释程斯聿的身份要让她在意得多。
毕竟李向翊只是朋友,而程斯聿完全不同,她享受和他之间那些亲密的接触,只是她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不确定他的亲吻和拥抱背后,是否代表着认真不移的心意。
程斯聿仔细观察着秋杳变幻的神色,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道:“秋杳,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我明白所有的承诺都需要用行动来证明。我只是觉得和你待在一起特别开心,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你愿意,试着相信我吗?”
他顿了顿,几乎是屏息问道:“或者说,如果我现在就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在程斯聿的设想里,应该是在秋杳生日那天,捧着鲜花,牵着气球,在港城的海滨公园,伴着缓缓沉落的夕阳,点燃他精心准备的烟花,在璀璨的星火下郑重告白,相拥。
可是近来频频出现的情敌已经让他感到焦头烂额,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他的掌心按住秋杳的后脑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不?许她拒绝,也不?许她闪躲。
“好喜欢你?。”
可惜,静了几秒钟,秋杳刚要开口说什么,程斯聿就又害怕地赶紧打断她。
“没关系,我只是先告诉你,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拒绝我,所以你不要告诉我答案。
拜托,你再多喜欢我一点,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告白。等那个时候,你再不要拒绝我就好了。
秋杳望着他,一时语塞。
少年眼底的紧张和期待那么明显,小心翼翼的珍视感,像暖流一样冲刷着她因过往家庭经历而筑起的心防。
她确实害怕未知的未来和巨大的差距,但此刻,他滚烫的真心捧到她面前,让她那句酝酿中的,关于现实顾虑的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任由心底的酸软和悸动蔓延开来。
程斯聿将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地板上,身体大半重量小心地压过去,动作极其轻缓。虽然他们已经亲吻过很多次,但每次几乎都是他带着强势的掠夺。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亲上去,只是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期待。
秋杳没有抗拒。血色顺着她的耳根迅速向下蔓延,染红了脸颊和脖颈,连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也像微醺般泛起红晕。
———— 程斯聿于是稍稍放下心来。他想,秋杳即便不立刻答应他,也绝不是因为讨厌他。他愿意相信她刚才说的话。
他指尖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目光落到手链上温润的光泽,修长劲瘦的手指牢牢桎梏住她,锋利的眉宇带着迷乱情绪,语气却含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你愿意戴着了。”
秋杳微微错开视线,残留的泪痕缀在眼角,声音轻得如同露水滑过花瓣,断断续续:“是你送我的珍珠……”
“我觉得手腕空落落的,”她的脸颊酡红,眼眶里又涌上些许水汽,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微颤,“但戴着它,这里就不空了。”
秋杳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她那时候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可这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眼底装了水晶灯。
程斯聿左看右看,发现珍珠和她的眼睛一样亮,一样漂亮。
他俯下身,凌厉的五官在秋杳眼前放大,他依旧轻轻扣着她的手腕。
然后,一个极其虔诚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四十八)少爷也得吃爱情的苦
午后的阳光透过园艺教室的大玻璃窗,洒在木质长桌和青翠的盆栽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秦教授的选修课总是带着一种闲适的氛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走进教室。
程斯聿和陈柯桥来的很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陈柯桥看到程斯聿鼓鼓囊囊的书包,就知道他又给秋杳买了一堆面包。
“你又给她买面包?
程斯聿点点头:“对啊,看她喜欢吃。”
“啧,我说,”陈柯桥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看别人追林梦薇,不是送限量包就是热门色号口红,你这天天投喂吃的,算怎么回事啊?能叫追女孩子吗?”
“她是她,别人是别人。”程斯聿答得干脆,目光扫过窗外,似乎觉得这根本不算个问题。
“秋杳跟她们不一样。”
但话说完,他自己又有点不确定了。他想秋杳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但是她特别喜欢花。
程斯聿看到程园里最近一车一车的玫瑰被送进来,他当然知道这是程振邦在给许崧蓝献殷勤。
看他爸这阵势就知道送花这招对女性大概通用。可他难道要学他爸,也弄一卡车花塞满那间小小的佣人房?
他的手不自觉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也说不好,秋杳就很喜欢花。”
陈柯桥给他出主意,“那简单啊,你可以表白的时候直接给她送一车花,正好快秋假了,你可以把她约出来啊,让她感受到你澎湃的爱意。”
场所、道具、方式……
程斯聿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怎么才能万无一失,怎么才能让她点头?
他烦躁地伸出手,用力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原本打理得不错的发型被他薅得有些蓬乱。
“我还没想好怎么正式表白,很怕被拒绝啊。”他闷声道,语气懊丧:“感觉她对我好像有点意思,但又因为很多原因不想真的和我在一起。”
陈柯桥:“因为她妈妈?”
自从上次他在园艺课确定程斯聿喜欢秋杳以后,陈柯桥就和他打听清楚了两人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道秋杳的妈妈在程园当保姆。
“有一部分原因吧,”程斯聿叹了口气,“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玩玩而已,秋杳估计也怕这个呢。”
陈柯桥故意拖长了声音,逗他:“那你呢?你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我是真喜欢她!”
程斯聿觉得无法置信,在陈柯桥眼里自己竟然是个随意玩弄女生感情的渣男吗?
“那正好,你不是想申请英国的大学吗?到时候和秋杳在一块了,等她高三毕业,也和你一起去呗。”
德瑞每年都有为期半个多月的秋假,很多高三学生会在这期间提交出国留学的材料,然后前往学校面试。
程斯聿成绩一直都很好,出国读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起这事,程斯聿语气低落下去:“我还没跟我爸说这事儿呢,也不知道秋杳她愿不愿意。”
他随手把外套脱下来,然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些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秋杳还没来,他的嘴角耷拉下来:“我是不是逼她太紧了,喜欢的太明显了。”
陈柯桥伸手拍在程少爷的背上,然后摇头轻叹:“唉,长这么帅有什么用,还是一样要吃爱情的苦。”
门口传来一阵攒动,他的视线一晃,然后意味深长地朝门口的方向冲程斯聿努了努嘴。
“你得抓紧了,你看上了别人也可以看上,想捷足先登的人多了去了。
程斯聿看过去,发现是秋杳拉着夏梨走了进来,而秋杳的旁边,还跟着周扬安。
陈柯桥搂着他脖子在旁边火上浇油:“这个学弟家境也挺不错的,和秋杳还是同班呢。”
程斯聿看着他们并肩走进教室,感觉牙都要咬碎了。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真的限制秋杳和人交往?他顶多就是吃吃没身份的飞醋,在秋杳面前耍耍脾气,用拙劣的手段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在意他。
可秋杳是秋杳,她拥有独立的人格,她不是他的所有物。
虽然他们这段时间亲了抱了,他跟她说他好喜欢她,他们做了很亲密的事情,但情到浓时,她也只是说不讨厌他。
没有说喜欢,就是不够喜欢。
秋杳甫一进门,就察觉到一道哀怨的视线锁定了她。
她看到程斯聿,心里莫名安定了些,随即干脆利落地对身旁的周扬安说:“我和夏梨去那边坐,先过去了。”
她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边界感,说完便拉着夏梨径直走向窗边,没给任何多余的寒暄机会。
秋杳向来如此,对于不感兴趣的男生,绝不会释放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信号。
程斯聿看着她们走过来,有些愣神。
秋杳穿着合身的校服裙,百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马尾辫束在脑后,显得清爽又充满朝气,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一步,两步,停在他面前。
(四十九)王子先动了心
“学长,那个,我们可以坐你们旁边吗?”
秋杳说出口,觉得这问的实在是矫情,造作。惶惑不安,又心酸甜蜜,小女生的心思太折磨人。
程斯聿和陈柯桥同时点头,把放在旁边占座的书包拿了起来。
“本来就是给你占的。”
少年的声音有点低,很有磁性,通过空气传到她的耳膜,感觉黏糊糊的。
夏梨坐在秋杳旁边,佯装不满道:“还有我呢,学长,你这丝毫不顾及同学情谊,眼里只有我们杳杳了。”
秋杳:“……”
她脸颊微热,轻轻拽了她一下:“别说了……”
两个女孩便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程斯聿听不清内容,只看到秋杳的发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
他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挪身子,让两人的肩膀轻轻地抵在了一起。
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在他刻意为之的小动作下,瞬间缩减为零,她的发尾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秋杳正说着话,忽然感觉到手臂旁传来的温热触感,她微微一怔,侧头才发现程斯聿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他正垂眼看着她,目光专注,好像在研究她唇边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秋杳,”他开口,声音很近,“要不要吃面包?”
“不要,中午吃得很饱。”
程斯聿却已经把“面包小山”从书包里拿出来,推到她面前:“都是新出炉的,你和夏梨挑喜欢的尝尝?”
陈柯桥立刻在旁边掐着嗓子起哄:“学长~还有我呢!一点都不分给我啊?”
夏梨也跟着笑起来。秋杳的脸又红了,程斯聿则毫不客气地给了陈柯桥一记手肘。
夏梨看着好友绯红的脸颊和程斯聿那几乎粘在秋杳身上的眼神,两人之间那种拉丝般的暧昧氛围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觉得有趣极了,把秋杳拉近些,确保对话不会被旁边的人听去。
“喜欢他?”她悄悄问。
秋杳沉默着。
夏梨纯粹只是想调侃下好朋友,她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答案必然是否定,她觉得秋杳不会承认的,毕竟在她过往的盘问中,秋杳都在说讨厌程斯聿。
………
“喜欢。”过了几秒钟,秋杳盯着蓝莓面包说。
?喜欢什么,喜欢这些面包还是程斯聿。
喜欢程斯聿?”夏梨不可置信地确认。
嗯。”秋杳并不犹豫,点点头。
十七八岁的心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悄无声息。
老师们总说这是“不合时宜的错误”,所以他们也曾在懵懂中疑惑踌躇,反复试探确认这份心意的重量与真伪。她也曾试图否定,但心跳不会骗人,每一次与他相处的瞬间,加速的悸动,都真切地源于他,仅此而已。
夏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之前觉得,秋杳是那种喜欢而不自知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
她看了看旁边,才极小声道:“几个面包就把你收买了?”她又瞥了眼秋杳腕上的珍珠手链,“哦对,还有这个。”
秋杳慢慢地,诚实地说:“以前是有点讨厌他。但后来发现他其实挺可爱的。”
夏梨瞄了一眼那边表情依旧有点酷的程斯聿,难以置信:“什么?程斯聿学长会和可爱这种词沾边?”
秋杳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秋杳没解释,只说了句:“我给你试一试。”
然后,她掏出书包侧袋里的热饮,用手撕开吸管的塑料膜,将吸管插入到奶茶中,吸了口珍珠,皱起眉头。
“这个好难喝啊。”
“你想喝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程斯聿耳朵像雷达,秋杳话音刚落,他几乎立刻转过头来,眸光闪动着望向秋杳。
离上课只剩几分钟,夏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程斯聿已经推开陈柯桥,从过道快步走出去了,甚至没问具体要买什么。
“你都没说想喝什么?”夏梨惊讶。
秋杳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有一种笃定的了然:“他知道。就算不知道,他也会把觉得好喝的都买回来一份。”
夏梨啧啧称奇:“哎,你看过《小狗皮克》吗?我觉得他好像里面的皮克,就那种,眼里只有主人小梅,小梅渴了就去叼水,饿了就去找吃的,黏糊糊的……”
她俩这话是正常音量说的,旁边的陈柯桥听得一清二楚,他耸耸肩,调整了下坐姿,好笑道:“所以我们少爷是只哈巴狗?”
夏梨爆发出鹅叫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巴狗也太丑了!程学长至少得是王子级别的吧!”
秋杳眨眨眼,顺着玩笑说:“那我是灰姑娘吗?”
“不,”夏梨凑近她耳边,用气声笑嘻嘻地说,“你是美丽的公主殿下。”然后她压低声音,用更小的气音问:“所以公主爱上王子了吗?”
秋杳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程斯聿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杯不同口味的奶茶。
午后的阳光在他发梢跳跃,他快步穿过教室朝她走来,眸底映着光,有很浅却很明亮的星点。
秋杳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轻盈的,飘飘然的感觉。
不对。
她在心里悄悄纠正夏梨的话。
不是公主爱上了王子。
是王子先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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