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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都上车
两人到路边等车,何桃依然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往不远处的大厦看去。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忽然,她冲斜后方的一栋大厦叫道:“灯灭了!他下班了。”
陶知南顺着她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层。
“所以呢?你要举报吗?”她收回目光,兴趣淡淡。
何桃犹豫了好一会,心想着要是车来的话就不去了,可是那出租车不知道是天气缘故还是什么原因,迟迟未来,最后,她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拉过陶知南的手。
“走,你陪我去!”
“……”陶知南支持她做任何正义之事,但也真的不想掺和在两人之间,毕竟她在《黑白之交》里也饰演了戏份,后面还想在圈子里混,可不想被牵连。
“不了,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
“陪我一下呗。”
两人又拉扯了一会,撑在头顶的雨伞遮不住两人身影,被细密的雨雾打湿了羽绒服的光滑缎面。
当何桃见到熟悉的车辆从停车场出口冒头时,再次发力,不管不顾直接拉着她朝不远处的停车场出口走去。
陶知南挣脱不开,又不好意思冷下脸,半推半就的,就跟了过去。
走到一半,何桃眼见那车要过收费闸口,箭步就往前冲,没想到近前有下一个台阶,天色昏暗,她没注意到,加上雨天湿滑,她猝不及防踩了个空,心下一惊,想稳住身子又脚下打滑,愣是踉跄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擦着车头摔倒了。
连带着陶知南也倒在了地上。
雨伞被吹到车子的挡风玻璃跟前,再越过车顶,直接飘向一边的灌木丛。
车子急刹,小杜被吓的不清,赶紧下车去查看。
陶知南手心隐隐作痛,不用看,也知道手掌心应该擦破了皮,她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瞥见那车标时,忽然觉得好笑,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像极了碰瓷。
何桃恍若无事般站起来:“小杜,好巧啊。”
小杜扫了一眼她们两个人,可没心情客套:“你们没事吧。”
何桃:“没事,没事,就是脚滑了一下。”
在陶知南的想象中,此时的何桃应该像告状一般,扑向后排座位,大喊着“段总,我要举报李原贪污,侵占公司钱财”之类的才对,而不是站在冷风冷雨中跟人客套,也不是像现在这般磨磨蹭蹭,还一脸谄媚。
小杜拿不定主意,去请示后排的的段步周。
段步周把车窗全降下来,探出头:“你们这搞的跟碰瓷一样,说吧,想干嘛?”
陶知南看向何桃,何桃居然还在犹豫,犹豫了半天说的第一句话是:“能到办公室聊吗?”
谈有关项目上的事确实不方便在外面聊,而且天气也实在是太冷了。
段步周疑惑了下,也不多问:“上车聊。”
何桃点头应是,下意识想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触到车里人的目光,改了注意,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她心里有数,不该坐的不坐, 段步周见陶知南不动,道:“你杵在外面做什么?没有话要说的吗?”
陶知南这时在想她的伞,摇头:“没有。”
段步周:“上车,等会都拉去做检查。”
她强调:“我还好,没怎么受伤。”
“你这会没怎么受伤,回去后怕是就头疼了,脑震荡了,哪哪都不舒服了,把检查都做了,免得说不清。”
“……”陶知南左右看了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上去,刚一坐下,那人就从扶手上抽了几张纸巾,嫌弃地递过去:“擦了,别弄脏车子。”
然后转头冲前面道:“小杜,顺路去医院。”又问何桃:“你有什么事吗?”
陶知南默默接过纸巾,先擦拭衣服上的水珠,再细擦手掌心破皮部分。
何桃从后视镜里看后排的人,庆幸自己真是上车快,要不然这会被嫌弃的怕是自己了,于是一边忍不住可怜一下陶知南,一边开始告状。
可是那段步周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加班太长,还是有其他事。
她说到最后,也就是换来他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话:“有证据吗?”
何桃道:“这都是我听那李原说的,他让人做假账。”
段步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对整件事发表什么意见,道谢之类的客套话更是一句都没有,只是说:“我让小杜把你们送去医院做检查。”
何桃斗胆再从后视镜里瞧人,却捕捉到,那段步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瞧向了那个一直低着头,呆子一样的陶知南身上,虽然也就是一眼,没什么情绪和渴望的一眼,目光跟逛商场浏览商品时一样。
可何桃却后知后觉地认为,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都是从多看一眼开始的。
27、
小杜果然把她们送到了医院,离开时还互留了联系方式。
陶知南站在医院大门门口,疲乏地打了个哈欠,看时间,又看手心上的伤口:“很晚了,买瓶碘酒擦擦就可以了。”
何桃说:“都来了,检查就检查,反正有人报销,你要走你自己走吧。”
她说完,捂着胸口低低呻吟了一声,陶知南惊讶:“你真受伤了?”
何桃不好意思道:“我胸口撞到车那里了,胸口疼。”
“你刚才怎么不说?”刚才在车上,陶知南听她同段步周抖露她在李原那边听到的枕边话,那滔滔不绝丝毫不虚的样子,可一点都瞧不出胸口疼身体不适。
何桃说:“我不敢啊,怕被误以为真碰瓷了。”
原来你也觉得那一摔像碰瓷啊,陶知南想笑,后来还是没有走,陪她做了检查。
期间,何桃撺掇她去做检查,当免费体检,陶知南不干,莫名固执,说什么都不干,连出去到药店买碘酒的钱都是自己出的。
何桃没好意思要争着给那几块钱,改说以后请她喝奶茶。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不好不坏,软组织损伤,没伤到肋骨。
后来的事情陶知南就没怎么关注了,不过好像也没听到黑白剧组有什么反腐动静,反而如期粗剪完了,等着送审过审。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本来不想接的,定着看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小杜的,这才按下接听键。
“陶小姐,你没做身体检查?”
“没有。”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挺好的。”说完,她却打了个喷嚏。
很响亮的一个喷嚏,足够通过手机传达到对面的听筒。
昨晚淋了点雨吹了点风,早上醒来就隐隐有感冒迹象,可偏偏迟不打早不打喷嚏,在她逞强后打喷嚏,她挺无奈的,无奈之余又觉得挺好笑的,忍不住尴尬笑出声,然后解释:“我没有碰到车,就是摔跤了磨破点皮,皮外伤,涂碘酒就行了。”
“好的,我明白了。”小杜圆滑地道:“那这事就结束了?”
陶知南表示没问题,本来也怪不到他一个司机身上,可以理解,打工人又何苦为难打工人。
她准备挂断电话,耳朵里却闯入另一道声音。
“喂。”
这是段步周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语调。
陶知南猝然听到,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太想跟他说话,遂保持了沉默。
段步周:“哑巴了?”
“……没。”陶知南面无表情:“有什么事吗?”
“转告一下你那个姐妹,管住嘴,没什么证据就别搞的人尽皆知。”
陶知南想说她和何桃的关系一般,还不到无话可谈的地步,但还是应下了,“嗯,我见到了说一声。”
段步周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谢?。”
陶知南被他的莫名言语搞的一时糊涂:“道什么谢?”
“都说贵人多忘事,你都还是一十八线小明星,就这么忘事可不太好吧。”段步周点了点她:“我们上上次见面也没到一个月。”
陶知南跟他也就见了几次面,经他这么一说反应过来,猜测他说的是那日雪场的事。
那日她都几乎要抛在脑后了,他居然还记得。
她真是满腹疑惑,他这种人,怎么会轻易跟人开口说事,还是向她这种十八线小演员,怕不是他有什么为难她的事。
她当即如临大敌,干脆厚着脸皮道:“我那日跟你说道谢了。”
段步周不可否认:“嗯,你是说了,但做人呢,要讲究言行合一,说了没做,不就是没心意?”
陶知南:“你要干什么?”
段步周顿了顿:“请我吃饭。”
啊?她再次疑惑。
这世界上的美味佳肴,有钱都能吃到,他会缺一顿饭?一日三餐这种事他怕是只有吃哪家餐厅的烦恼,怎么会向她一个十八线演员开口要饭?又不是乞丐。
除了不怀好意和故意为难她,她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陶知南紧紧咬唇,半晌过后,忽然扯开嘴角,神情都变了一个人,像是导演喊了开始,她短暂进入另一个角色。
“吃饭?可以啊,我请你吃城中村巷子里十五块一份的螺蛳粉,你吃吗?可以加粉,加菜也行,吃完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气味,有的人闻了上瘾,有的人恨不得把身上穿的戴的都扔了,你要是不舍得,记得不要穿太贵的。”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那么长的一段话,抑扬顿挫,满是情绪,夹杂着点生气的调皮。
段步周莫名就想起了那晚,她的叫声,高高低低,也是很有情绪。
他扯了下领带,平复莫名的躁动后才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有个导演也过来,陈安。”
陈安,一个知名导演,年轻时怀才不遇,年过中旬,凭借一部少年冒险电影一举获得国际大奖,能演他作品里一个配角,对于不出名的演员都是荣誉,那代表一种认可。
她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了二十年,更明白这个道理。
28、就这么定了
段步周不急着催她,耐心等待着,她也沉默了,思索着这难得的机会。
机会是机会,但她跟段步周是什么关系,她可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或许他听出了她的犹豫,又补充了句:“人在低处,是看不到高处的。”
陶知南正从拍戏的大厦往外走,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像是被人拿梳子扰乱了她的脑子,莫大的复杂情绪悄然无息地绞着她的一颗心。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配角,自然是不甘与渴望着,可是经过那件事,年龄又上来了,难免心灰意懒的,当下被人窥伺到了内心还会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堪。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要去哪里吃饭?”
小心翼翼地问,问完了又想自己是不是过于小家子气了。
就像是要请人吃饭又担心别人会吃多了一般。
“我想想……”段步周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海角餐厅。”
陶知南一听,还是忍不住怀疑他是坑她来着的。
海角餐厅是申城的一个高级餐厅,两三个菜就随随便便上千了,三个人,两个人还是男人,能吃能喝的,上万也不是没可能。
普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啊,吃一顿饭就没了。
不是有钱人,还真无福享受。
段步周听着她的沉默,说:“你做演员的,也赚的挺多的吧,做人做事,该大方时就大方。”
陶知南:“为什么找我?”
“什么?”
“为什么无缘无故来这一出?”
“我这个人并不吝啬,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陶知南听的想笑,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怎么还让我请客?”
她拿一万块出来请客是拿的出的,但他可不缺这么一点小钱,刷卡时怕是都不肉疼,却叫她来请客,也不知道是真小气还是干什么。
段步周无所谓道:“行,我请客,总行了吧。明晚六点的席位,别迟到了。”
陶知南一头雾水,可那边却挂了电话。
她也不好意思往回打。
在原地站了一会,风掠过来,吹着她一团乱的脑袋。
她是巴不得他出钱,但她也没逼他请客,关键是,她明天能不能准时下班都不一定这呢?万一她赶不上呢?他怎么就一口定了下来?
她寻思着是不是刚才的沟通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他会错意了,有些人,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懂人话来着。
陶知南想再打回去说个清楚,可想到可以见到陈安导演,去去也无妨。
那可是大导哎。
于是,她就这样在心里自己说服了自己。
很多人不明白的是,别人给了台阶,但台阶其实需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下来的。
通话结束之后,陶知南抽了个空去买了感冒冲剂喝,又嚼了两片酸酸的VC,然后找个地方去候戏。
今天依然有半天是外景,天气不太好,同昨天相比,同样的冷和阴森,她没有房车,找了空地就就坐,也顾不上风大不大。
何桃拿了两杯奶茶过来,到了近前:“讷,给你的。”
陶知南懒懒道:“我感冒了。”
“你感冒了啊?”
“嗯。”她重复应道。
何桃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两杯奶茶,无奈在她旁边蹲下,慢慢地消化两杯奶茶。
两个人默默无言。
陶知南忽然想起刚刚段步周的话,委婉道:“想告一个人职务侵占,没那么容易的吧,你那样子,容易打草惊蛇。”
何桃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无所谓,吓吓他也是好的,谁叫他也吓我,还搞威胁要封杀我,简直不是男人。”
陶知南平静地听着,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何桃对扳倒李原并没抱什么希望,或许只是想让李原害怕。
29、预约了没有
感冒并没有如期变好,好像上天在极力阻挠她,不让她去赴约似的。
陶知南担心带病吃饭会给导演留下不好的印象,加上心怯,也确实有了打消的念头。
左右拿不定主意,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原先准备收工下班后五点出发的,过了十分钟依然犹豫。
何桃见她没走也没吃盒饭,喊她一起下馆子。
她拒绝:“不了……我有点事……”
何桃当即眨了眨眼,揶揄道:“是不是有人请你吃饭?”
这何桃真是人精,连这都猜出来了,虽然跟事实有出入。
不过陶知南被这么一说,索性想道,要丢的脸都在十年前丢光了,还用在乎这些虚的吗?
于是就豁出去了,直接打车去海角餐厅。
路上并未堵车,出奇的顺利,还提前了十分钟到达。
乘电梯上去,找到门面进去,前台将她拦下问她有无预约,这餐厅需要提前预约。
陶知南一下子怔愣了,段步周说他付钱后她就没再管这事了,可万一是需要她提前预约,段步周来结账呢。
这么想,感觉中间对接有问题,可能有差错,要是搞的大家都在一边等,吃不上饭就不好了。
不得已,她暂且退出门口,到一装饰着灯笼中国结这些小玩意的圣诞树旁边,悄悄地拨打那小杜的电话号码。
奈何墨菲定理又起效了,她越想联系上人,电话就越无法接通。
陶知南一语不发拿着手机紧贴耳朵,听着电话里的提示,心里逐渐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度想放弃了。
在即将要挂断之际,忽然,提示音没了,她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接通了。
“你在外面不进来,总不能是想cosplay圣诞老人吧。”
陶知南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下意识转身,眼睛望向餐厅内,视线从左边桌子扫到右边,却无丝毫发现。
等她再转身,险些要被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给吓个正着。
这人长的高大,走起路来居然没声音,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特意的。
他一席稍显休闲的中长大衣,穿着完整,身边跟着小杜,明显是刚抵达还未落座,却装模作样拿着手机跟她电话。
她真是没好气,但脸上不显,只是快快地把事情简单说了。
“餐厅需要预约,我没预约,你预约了吗?”她观察着他的神色:“还是说我来预约?你来结账?”
段步周听到她在纠结应该由谁预约,有没有预约这两个问题就挺想笑的,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回给小杜。
“你没忘记我名字吧。”
她疑惑地答:“没。”
“那你现在,到前台那里,直接报我名字。”
陶知南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真是烧糊涂了,脑子居然这么的不灵光。
她最后也没报名字,直接跟着段步周进去,在预约好的包厢等人。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转眼六点就已经过了,可是陈安导演却迟迟未出现。
陶知南等人已习惯,倒是无所谓,她却注意到,旁边的那个人分明抬了几次手腕查看时间,心情从中可略窥一二。
陶知南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有点幸灾乐祸,原来他也有需要等人的时候。
但时间一久,她也开始疑惑纳闷了。
怎么陈安导演还不来?
要说艺术家多大架子,也不至于吧,这么不给人面子。
她先前在网上查段步周的资料,发现影视的一些大项目,多多少少都有他公司的影子,名导可能不缺投资,但也不会傻到跟投资人闹翻。
她啥也不敢问,更不敢同身边人讨论。
餐厅里的客人素质极高,说话都刻意压低,并无喧闹,然而这种低声的嘈杂反而有种催眠的力量。
在漫长的等待中,加之出发前喝的药有安眠药成分,她等的有点昏昏欲睡。
距离六点过去了半个小时,小杜大步进来,压低声音跟段步周说了句话。
段步周听完打发他离开,转头,对她说了句:“陈导演有事,不来了。”
30、双人晚餐
陶知南清醒了,“怎么不来了?”
“突发事件。”
“这么巧吗……”她嘀咕。
段步周轻笑:“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未等她回答,他便毫不客气直接道:“请你吃一顿饭,不值得我大费周章,我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
“我就想知道那导演是什么原因取消了……”她追问道。
段步周说:“抱歉,暂不能对外人透露。”
说完,他径直招手叫服务员过来,在平板菜单上选了几道菜,服务员出了小票离开。
转头一看,却见那女人已经准备穿外套了。
陶知南支支吾吾解释道:“既然……导演没来,那我就不吃了……打算走了……”
“你话都是等人上完菜说的?”段步周眼风扫过去,没好气:“还是说你也有事,需要中途放我鸽子?”
陶知南刚刚考虑到有人在场,不敢出声,眼下当即反驳:“你现在也可以取消吧,那菜应该还没开始上锅。”
“我刚下单,转头就叫服务员取消,我不要脸的吗?”
陶知南:“……?”
段步周:“给我坐下。”
陶知南不得不道:“我感冒了,想回去休息。”
“我不聋,你接二连三地擤鼻涕,包厢都有回音了。”他顿了顿,沉声:“你看你八成是专门来折磨我的,也不到厕所去,还离我这么近。”
“……”陶知南听到他这么直言不讳,尴尬,但更多的是被他语气激起斗争欲,干脆豁出去了,坐下来,继续膈应他,也不说话,偶尔抽张直接擤鼻涕。
段步周看她气鼓鼓的脸,心里想这女人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赔笑道歉是一点不会,平时处事也不圆滑,一根筋一样,于是脱口就道:“你坐我对面去,离我远点。”
坐就坐,陶知南也不稀罕,当时坐他旁边只是想着待会方便他介绍给陈安导演,这下陈导都不来了,她也没必要坐他旁边了。
菜比预想中要快,不到二十分钟就上完了所有的菜。
服务员每上一道菜就报名称,她没记住,粗略扫过去,主要食材都是鹅肝,虾,牛排等,好几个清淡小炒,还有蔬菜沙拉和饮料。
摆盆很精致,在餐厅的柔和灯光下,每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供人观看艺术品,而不是吃的。
段步周拿了筷子,扫了她一眼就开始吃,陶知南也不跟他客气,浅尝了一个被断头的虾,感觉跟平时吃的也没多大差别。
陶知南没什么食欲。
餐桌间保持一种淡淡的沉默,显得她擤鼻涕的声音愈发明显,她忍不住找话谈。
“这不会是预制菜吧。”不过脑说出这么一句后,她觉得不太礼貌,但想到是他,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连找补的念头都没有。
在不礼貌这方面,她认为他应当拔得头筹才对,即使他开口闭口都客气地叫她一声陶小姐,但说话间的高傲可是全然不加掩饰的,冒犯了别人也不察觉,又何曾像她这般自省过?
段步周抬眼向她看过来,“你的嘴吃不出好坏?”
想起什么,恍然道:“忘了,你感冒了,怕是连咸淡香辣都吃不出来。”
陶知南:“……”
这人的狗嘴确实吐不出好话。
段步周仍是不放过她:“肯定是你们昨晚下班不回家,大半夜碰瓷我车的报应。”
说起昨晚的事,是她心虚,那何桃,好像在跟李原分开后就没个正常的样子,脑子进水了才会见到车就撞上去。
但是说报应,她可不信。
“是我昨天拍戏吹了点冷风,感冒了。”她是十足十的唯物主义者。
段步周随意问了句:“还没有杀青结束?剧组天天在楼下显眼,员工时不时下去凑热闹。”
陶知南不自觉就答了:“组训是要拍三个月,要到年初才杀青。”
段步周道:“你后面不会还有被拿文件砸脸的戏份吧。”
陶知南本来暂时抛去前尘恩怨随便聊着天,听见他旧事重提,手刚要伸出筷子去夹对面的牛腩,又收了回来。
“演戏是我的职业,我拿钱办事,不管有没有,都是我该做的。”
段步周打了个手势,止住这个话题,但那神情语气,隐隐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天之骄子,可能确实是看不起像她这种勤勤恳恳战战兢兢的人。
陶知南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人身份地位远超于自己,自己说这些感动自己的傻话怕是闹的跟个笑话一样,只有像她这种需要拼搏奋斗的人才需要喝鸡汤。
接下来的时间,她吃了个七分饱,不敢多吃一口显得自己狼吞虎咽上不得台面。
段步周见她放下筷子,没事般问:“吃饱了?”
“嗯。”她简单应道。
“还有饭后甜点。”
“我不吃了。”
“我几天前见你吃盒饭,吃的干干净净,候场中还能喝一杯奶茶——”
陶知南听着不对劲:“你观察我?”
“观察倒是说不上,你蹲在花圃边,大厦里的人,只要有眼睛,低头就能看到。”他浅抿一口饮料,心平气和地笑着:“你的嘴好像真吃不出好坏,剧组的盒饭都能扫荡的一干二净,我这比盒饭贵了几百上千倍的菜,你竟然说是预制菜。”
他自若地聊天,她不得不敷衍,“肚子饿极了,什么都能吃。”
“这么说,那你现在是不饿了?”
“没什么胃口,吃多了怕是要吐。”她知道生病要多吃,偏偏被折磨的口苦犯呕。
“检查过了?就是单纯的感冒?”
“什么……意思?”
“没。”他移开眼神。
这么一问一答下去,陶知南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对面的人吃饱后,抽了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陶知南瞥过去,无意瞧到他那微微屈起的手指后才恍然察觉这熟悉感何来。
那日在云留公馆,她跟他面对面而坐,他也是这般淡定从容地问她各种问题,神奇的是,他明明同她喝酒,同样不能自控,却能分心来与她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久居高位的人的一种本能,没一句话是多余的。
陶知南强烈感到一种不自在,低下了头,没再看他。
甜点在饭后上来,段步周显然不是个喜甜的人,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31、要不我送你
吃完饭,段步周叫来服务员,爽快地结账。
她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拿出手机把钱付了。
离开餐厅,一同乘坐电梯而下,这个时间才七点出头,还算早,却已处处亮起灯光,黄的白的红的,浮在黑暗中,却始终穿不透这夜幕。
两人站在马路牙子边上,隔着一段距离。
段步周刚刚在电话里已吩咐小杜开车过来,陶知南则隐约记得附近有地铁站,见时间还早,心里就有了搭地铁的念头。
她刚拿出手机查看路线,旁边那人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要不我送你?”
她一愣,心困神惑地抬头。
她跟他是什么关系,值得他三番两次送她?她身体不舒服,不想跟他扯,第一时间自然是拒绝:“不用。”
段步周瞥了她一眼,低声说:“我没喝酒。”
陶知南花了好几秒去思索他话中意思,他不开车,那他意思大概是他没喝酒那就不会胡来,那晚的糊涂事更不会发生,请她大可放心。
在心里推算了一圈,难免要生气,即使她内心里多次跟自己说已经过去了,甚至还跟他平安无事地吃了一顿饭。
但该划清界限还是要划清的,她正欲开口,小杜那边已经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缓缓停在了两人面前。
段步周上前一步,冲她使了个手势:“上车?”
又来了,一切都自然的毫无破绽,就好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地发生,吃饭,上车,离开……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心里很清楚。
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陶知南抿了抿唇,强调:“我没说要答应你,我自己要坐地铁回去。”
她身体力行,毅然地转身而走。
“那边不是去地铁口的方向。”段步周在她身后抱起手臂,好心提醒道。
陶知南顿了下,左右观看,继而回身,目不斜视地沿着来路走,在几乎与他擦肩而过时,男人的手伸了过来。
她不得已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破罐子破碎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段步周略微歪着头,没答,只是轻道一句:“上车吧,我送你。”
他语气声音毫无卑微,却也无先前的自大,就那么一句,略微沙哑的嗓音,伴随着不清不楚的目光。
他不是恶魔,没有做穷凶极恶的事,或许更像是一个祭司,一举一动就有让人臣服的魅力。
陶知南几乎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是恐惧在作祟。
既害怕落入狮子的口腹,也害怕被当成猎物来捕猎。
但他也是人,又不是真的妖魔鬼怪,她也觉得这一出莫名其妙,或许从晚餐开始,一切就不对劲了。
她再次抬眼看向他。
那人却转过脸去,打发小杜:“小杜,你今晚可以下班了。”
小杜一听,很有眼色地把车钥匙留在车上,不该问的一句都没问,下了车就径直朝反方向走,先是大步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陶知南心想,等人走了也好,免得有所顾虑。
段步周收回目光,无声看她。
陶知南在心里酝酿着如何回击他,骂人的词语也想了,最好是一开口就骂他神经,可当触及他注视着自己,那些话就忘了,开口仍是客气而有礼貌。
“段总,我们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劳烦你送我一趟。”
段步周再次避开了她的问话:“还是住威纳酒店?嗯?”
她深呼吸:“你——”
“我们一开始可能闹的很不愉快,但我这个人其实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他微笑而坦荡:“吃完饭,顺路送你一程,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
这人夸起自己来,是怎么做到如此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晚,从她角度来看,从他睁开眼的每一刻,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于她而言都相当的难堪。
可以说她尼姑做久了,见到男人躺自己身边难免大惊小怪,但是,他的轻佻和不当回事却是真的给她重头一击,她自始至终认为,他们的关系闹那么僵,当然是来自于他的嘴贱,而不是她的那一巴掌。
陶知南觉得没必要跟他争论了,她直接朝前走,刚好路边有个空着的出租车驰过,她招手叫停,人钻进铁壳子里去。
上了车,远离那人模狗样的男人,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她报了地址,闭上眼重重地吸气呼气。
没安静多久,手机上响起来电铃声,睁开眼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凭着直觉,掐断了电话。
这人,存心是想叨扰她,也就没有理会的必要。
一路上,那电话再没来过,但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余光却瞥见那熟悉的宾利,早已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
她快步走进酒店,进电梯上楼,一气呵成。
回到所住的房间,手机铃声却是又响起了。
阴魂不散似的。
她低骂一声,有了想拉他进黑名单的想法,手指刚要点屏幕,心里又有了其他念头。
她要骂他一顿出出气。
32、我能,你敢吗?
陶知南径直来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眼睛往下看,搜寻了一圈后找到段步周的车。
她甚至隐隐看到那挡风玻璃后的人正气定神闲地靠坐在椅背上。
那人似有所觉,抬起头。
她按下接听键,跃跃欲试要大骂特骂。
谁料段步周这会不跟她搞拉扯那套了,直接敞开心扉道:“你会来赴约,归根到底,还是有所求的。不妨说说,我应该能满足你。”
陶知南心里呵呵了,暂且把骂话揭下,说:“我想演陈导的主角,你能满足我?”
“你的胃口也不大啊。”段步周笑道:“怎么就想一口吃成胖子?”
“那就是不能咯。”
不能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段步周顿了顿,接下去道:“我能,你敢吗?”
“……你别吹大炮了,不能就不能。”陶知南很明白,陈安是名导,爱惜自己的名声,绝对不会为了钱折腰,她义正言辞地警告他:“还有,你再这样下去,我不介意再报一次警。”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段步周啧啧了两声:“吃饭时还是好好的,吃完饭就变脸,你们女人我现在真是搞不懂。”
“……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要挂了。”然后再顺手把他给拉进黑名单。
段步周像是猜到她的心思,道:“做人留一线,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以后你有事要拜托我。”
“……”陶知南最终还是没将人拉进黑名单,大不了以后她说什么都不接他电话就是了,她是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的。
她挂了电话,窗帘拉上,人朝椅背一仰,无力叹息一声。
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几分钟后起身去洗澡洗漱。
睡了一觉醒来,果然神清气爽,她习惯性打开手机,发现社交网络上都在传播一则娱乐圈新闻—— 陈安导演的车子在高架上被一辆车追尾,人受伤,当场被拉去医院,现在正在住院中,生死未卜。
媒体打电话向陈安导演的工作人员求证,但暂时没有回复。
陶知南后知后觉将昨晚的那顿饭和这车祸联系在一起。
这新闻起码证实了段步周并没有就这事撒谎,陈安导演确实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而不能赴约。
陶知南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而后还是该干嘛干嘛,那感冒并未凭空消失,仍旧不轻不重地折磨着她。
偏偏这几日她通告单上的戏份多了,她还得时刻担心自己拖累了剧组进程,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忙过那几日。
待到休息日,彻底病倒了。
感冒于她而言,吃药和不吃药对康复似乎没太大的区别,还不如休息有用,但她还是重新买了感冒药,起个心安和助眠作用。
一大早,又被一通电话吵醒,陶知南迷糊中摸到手机,见到是副导演的号码,再多的睡意也消失了。
“喂,廖导,有什么事吗?”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她今天到底有没有通告。
要是搞错了可就误事了。
“何桃,今天她有戏份,没有来,也不在酒店。”副导演廖嘉石言简意赅地说:“我联系不上她,陶知南,你跟她玩的好,你问问她还演不演了?今天要是不来,明天也不来了。”
原来搞错通告的是另有其人啊。
33、亚朵会所
陶知南跟何桃就一般关系,还有过矛盾,谈不上玩的好,但副导演都这么说,她不好反对,仍是应了下来,拖着病体起床,吃了药就给何桃打电话。
她一连打了几个,同样没人接听,连消息发过去也不回。
她相当纳闷,捏了捏额头,忽然,一条陌生短信跳出来。
——何桃,雅多会所。
六个字,打断了她的思绪,再定情一看,这号码不正是那段步周的吗?
她没有给段步周做备注,也没有保存在联系人那里,但那号码她还是有印象的,可这些都不太重要,会所,是多少女子沦落的地方,一看就总觉得不对劲。
何桃不拍戏却出现在会所,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先把自己跟他的恩怨放一边,赶紧追问何桃情况。
然而,那边却再也没有给她发消息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陶知南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没有义务管这事,何桃是成年人了,可是,行动上,却已经开始换衣服,裹围巾,拿包了。
雅多是一家私人会所,网上并没有什么消息,距离也远,在申城的东边度假区,与拍摄地相比,堪称一个东一个西的。
她叫了车,司机一路上风驰电掣,下车后她直奔会所。
那是一栋五层楼高的房子,门口倒不是很大,但挺高的,几米高的玻璃大门,两侧墙体和玻璃上方还都是竖向纹理的棕褐色石材??,愈发拉高了视角效果。
墙体上悬挂着的,是几个金色与灰色交融的四个大字——亚朵会所。
字体是单纯的宋体字,不花里胡哨,看起来挺低调的。
她推门而入,顾不上细看,有路就走,一昧地穿梭在灯光明亮的过道里,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可是每一个包厢都有门遮掩,隔音又极好,几乎听不到里面的人声,她走完了一层楼毫无所获,直到无意闯进了一间休息室,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小杜。
小杜是段步周的司机,那更说明了短信的真实性有九分以上,段步周在这里,何桃大概率也会在这里。
她敲了敲门,委婉地问段步周在哪里,理由就说她有急事要找他。
小杜知道她跟段步周吃过饭,在他认知里,两人关系应该算可以的,心里不疑有他,直说了在五楼。
陶知南当即点头道谢,而后转身到电梯旁等候,不料电梯上去需要刷卡,她担心自己被发现偷溜进来,只好改道走楼梯。
爬了五楼从楼梯出来,感觉又和第一层楼完全不一样。
不见灯泡和灯带,却处处敞亮的厅堂,还有摆放的错落有致的沙发茶几,整体氛围??幽静而高雅??。
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一般,然而在这静谧之中隐隐有人声传来。
陶知南顺着人声找去,来到房间的另一侧,而另一侧也是颇有玄机,看起来像是墙的地方,却是门,何桃那熟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了出来。
“李原,我今天有戏要拍,迟到不好,我要不先走了。”
“手机给我放下!”李原低喝一句,屋内沉默了一会。
陶知南站在门外,愣是被这阴沉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时视线里亮光一闪,她恍然发现这门并未落锁,有一道缝。
她不动声色凑近,眯眼。
屋内,李原也换了一副语气,安抚何桃:“今天是给段总赔罪的,你一天不拍戏又能怎么样,早知如此,你当初跟我闹什么脾气,还到段总那里胡话,你也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这误会解开了还好,解不开,你可真是红颜祸水——”
何桃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陶知南观察了一会,差不多将屋内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屋内人不多,仅仅五个人,李原和何桃坐在对门的边上,还有一个在黑白剧组片场出现过的场务。
而面对着落地玻璃的沙发上,是邓边庚和段步周,前者双手交握,后者惬意地往后靠,不声不响地看好戏。
34、走不走?
段步周作为投资方之一,对影视项目从头到尾都盯梢的紧。
黑白之交剧组有过阶段性审查支出,财物那边给的报告是支出差额在5%以内,表面上看还算正常。
段步周这边倒是没提出异议,李原自己却坐不住了,理由还是因为何桃,何陶向段步周举报后,出于报复和挑衅,在一次喝酒后,壮胆打电话给李原说了,但语言比较的模棱两可,并没有说自己没有证据的事。
李原心里有鬼,额头冒冷汗,听了她的话后哪还冷静得了,于是花了几天时间先是说些好话哄人,复合,得知何桃连证据都没有后又哄着人去解除“误会”了。
一来二去,便有了眼下的场景。
何桃想离开会所回剧组不得,想跟李原彻底翻脸又做不到,而段步周更让人捉摸不定,不知道站谁一方。
其实想想,黑白之交的项目都还没有完成,不管有没有证据在手,段步周都不大可能在中间跟李原翻脸。
陶知南在门外站了一会,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不出意料,屋内的四人不约而同向她看过来,她只当那些目光不存在,径直走向何桃,到了近前,一把拉过她。
“何桃,我们走!”
李原见到她不敲门闯进来,刚想斥责,恍然又想起段步周提过陶知南一嘴,暗地里瞥了下那段总,见他没反应,心想估计是露水情缘,眼下早就分了。
但还是有所顾忌的,大佬的女人,就算分开了也还是要给个面子,所以仍是客气笑道:“陶小姐,何桃是我女朋友,跟我出来吃个饭,你怎么上来就搞的我欺负人了似的?诶,不对,你怎么找到这的?何桃跟你通风报信了?”
何桃连忙摇头。
陶知南嗓子沙哑,清了清喉咙才开口,语气仍是不卑不亢:“何桃今天有通告,导演让我来找她。”
至于后面那两句问题,她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也搞不清段步周怎么会好心给她发短信,但是却对眼下的情形不说一句话,仿佛有纵容的意思。
李原说:“是玫瑰那个剧组吧,我跟导演说一下就好了。”
“拍摄的事,李总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多耽搁一天就是在耗资金,大家都等不起。”她这话一出,李原的脸色不太好,继而心想,这样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不好,于是又说了句:“何桃不去,对她本人不太好。”
“要不我让何桃说吧。”李原转过脸,问:“何桃,你还走不走?你要走我也不拦你。”
何桃犹豫了半晌:“你真的帮我跟导演请假?”
李原笑笑,温声道:“当然,你是我女朋友,你不想去演戏都行,我来养你。”
何桃柔声说:“我今天不太舒服,那你帮我请个假吧。”
陶知南真是服了这个何桃,她带病打车来找她,她居然在她面前演上了。
真恋爱脑也不至于不知轻重吧?
李原是圈子里的有名制片人没错,但是另一个剧组的事又不归他管,租机器的钱更不是李原付账,表面上打招呼可能说的过去,但往后,何桃的名声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抱大腿,工作懒散,有通告不到场……诸如此类的负面评价就足以让先前的努力化为泡沫了。
这个圈子很小,一个剧组避雷了她,其他剧组多多少少都是有顾虑的。
陶知南深呼吸一口气,心想何桃是个机灵的,不至于真这般没头脑,或许是顾忌着李原,于是仍是拉她。
“何桃,你跟我走。”
某个瞬间,何桃好像动了,又好像没有,屁股始终坐在沙发上。
陶知南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何桃还是想去演戏的,一咬牙,见的她手机安安静静地搁在茶几上,那屏幕上还亮着,显示未接电话有几十个。
想来这手机也是被迫扔到一边的,来了电话,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允许接。
这都什么人啊。
陶知南探身去拿手机,再拉她,一股要把人拉走的意思。
何桃也任由她拉扯,半起半不起的,忽然之间,又腾地起身,甩开了她的手臂。
“我都说不走了,你干嘛啊?!”何桃抓着自己的衣角,瞪她。
陶知南始料未及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多管闲事了,然而在见到何桃那盈满泪水的眼睛,还是低着声道:“那廖嘉石跟我说,你今天不去,明天就别去了。”
何桃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飞快地眨眼和仰头。
陶知南心里猜测她也在犹豫,既不想跟李原闹翻,又想去演戏,可这世界上哪有两全法,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出手机,重新拨打了副导演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她操着浓重的鼻音,快速道:“廖导,我这边找到了何桃,我让她跟你说吧。”
说完,她打开外放,把手机举到何桃面前。
“喂,”廖嘉石的声音通过手机话筒传出来,透着几分不耐烦,等了好几秒都没听到回应后更甚:“怎么不说话?何桃?你怎么回事?今天你有戏份你不知道吗?”
陶知南冲何桃晃了晃手机,何桃一边看向李原,一边调整语气开口道:“廖导,是这样的,我这边有点事,起床后胸口不舒服,能方便请个假吗?”
“你胸口不舒服?我还高血压呢!一帮人在等你。”
“实在不好意思啊,廖导,我请剧组喝奶茶赔罪。”
陶知南自始至终都没再插话,都是成年人了,何桃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再说了,也轮不到自己恨铁不成钢。
何桃赔着笑与廖导周旋,中途试探性地搬出李原,一番口舌之后,终归是请到了假。
陶知南收回手机,同时不忘把何桃的手机重新放到茶几上,她感冒加重,站在这里,面对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竭力在忍耐。
她看着何桃,寻思着要不要再说什么,或者干脆就说自己要走了,只是陈述,并不暗含任何要求和奢想。
就在这当口,一道不轻不重的笑声倏然响起。
“做演员还是好啊,能让整个剧组围着转,请假虽好,就是不知道要是误了工,这演员要不要赔钱?”段步周哼笑了一声:“邓律师,你怎么看?”
35、顺路去医院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另一个沙发,陶知南也略微侧了身,往那吊儿郎当的人看去。
段步周仍是往后靠的惬意姿势,右手臂搭在沙发上,只是头略微转了个方向,眼风扫过来,不怒而威。
邓边庚思索半晌,道:“这要分情况。”
具体怎么分情况,又是一大长篇,何桃的请假当然没那么严重,只是这架势,搞的像不可饶恕一样。
何桃听着,不得不出声解释道:“我在剧组其他没请过假,在黑白剧组时戏份虽然不多,但都是尽职尽力地完成了的,今天是……特殊。”
段步周仍是笑:“何小姐太紧张了,我没有其他意思,黑白之交是李总手上的重点项目,何小姐想必跟我一样,都由衷期盼黑白项目的成果。”
他今天休息,打算去医院探望陈导,一大早却被邓边庚拉到这会所来,他觉得莫名其妙,直到见到何桃,才明白这出是搞负荆请罪来的。
至于谁请罪,自然是何桃了,而不是李原。
先不管有没有人中饱私囊,对于一个仍未完成的项目来说,他又不能真的叫停,清廉少见,只要成果是好的,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至多敲打一下,别贪的太过分了。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李原又何曾不知道这段步周话中意思,当下就放宽心了。
僵持的氛围慢慢消融,段步周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今天也不早了,我有事我先走了。”
陶知南再次不死心地看向何桃,何桃避开了她目光。
陶知南不再想多管闲事,很快转身离开。
出了门,那段步周和邓边庚并未走远,一边走一边低声交流说工作上的事,她一低头,与他们错开,习惯性走去消防通道。
邓边庚见她走错了路,也顾不上正在和段步周说话,赶紧叫她:“陶小姐,电梯方向在这边。”
陶知南犹豫着停下了脚步,“谢谢。”
“不用。”邓边庚略微点了点头。
陶知南顺着邓边庚所示意的方向大步走去,直至到电梯跟前才停下脚步,好在这楼层的电梯不需要刷卡,她按了按钮等候。
不多时,段步周和邓边庚也到了,此时两人已经停下了聊天,同她一起沉默着等着,电梯来了,前后进去。
邓边庚考虑到两人之间有矛盾,自行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陶知南感冒在身,身体不舒服,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反而是一进密闭空间就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翻包找纸巾,可是出门急了,竟然没有带纸巾,正想就此作罢时,旁边递来一印花手帕纸。
转头一看,居然是那五官长得粗狂的邓边庚。
她顿了顿,说:“谢谢。”
邓边庚笑:“不用。”
一楼转眼就到了,陶知南到路边等车,何桃给她发了条消息—— 刚才对不起,后面我再跟你解释。
陶知南都快要不认识何桃了,想当初,何桃在她这里的印象跟个蛮狠公主似的,哪会这般向她道歉,难不成相处久了,她把她当成朋友了吗?
但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刚才的情况,她大概清楚是个怎么回事,无非是何桃向李原妥协。
她本来想回她一句“不用解释”之类的,打字打到一半又删除了,抬头,一辆绿牌电车悄无声息停在她跟前。
邓边庚降下车窗,头探过来,说:“你是到腾明科技园那边吧,顺路,我载你一程。”
陶知南说:“我要去趟医院,不是去那边。”
“市中心?那更顺路了,我也去医院。”邓边庚直接道:“上来吧。”
陶知南倒没想那么多,说了句“那麻烦了”,便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去坐下,直到系好安全带坐下,抬眼发现后排也坐着一个人。
还是段步周那货。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撞了一下,他无事般移开,陶知南也垂下眉。
陶知南跟他同处同一个空间,已经不像当初那般不自在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他敞开了心扉说了那一通话的缘故。
这人是对她有兴趣的,可能只是一时的兴趣,也足够让她在他面前,不再因自卑而心生怯意。
不过她此刻完全没有想拿捏男人,与男人若即若离的心思,她现在就只想着,安静坐顺风车,到医院就下车,把那人当陌生人完事。
36、谢谢关心
车子启程,音乐轻响,陶知南开始昏昏欲睡。
段步周也安静了半晌,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忽然找话说:“邓律师真是绅士,好人做到底。”
邓边庚说:“顺路载人一程呗。”
陶知南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一进密闭空间身体就赶紧不舒服,这期间无可避免又打了几个喷嚏,只能使劲瞪着路前方,转移注意力。
邓边庚飞快瞧了她一眼,轻轻地开口:“最近天气转冷,好多人都生病了。”
陶知南刚想回“是啊”,却没想到段步周莫名接过话:“冷空气来了,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是这个气温。”
陶知南只好改口,“邓律师,你去医院是看病还是干什么?”
邓边庚说:“我是陪段总去的。”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具体什么事情也没说,陶知南注意到,他的眼睛还往后瞥了一眼,仿佛要征询段步周的意见。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段步周他今天穿的大衣,商务风没那么重,偏休闲,确实不是去上班的。
她很疑惑,难不成这人生病了?可看那样子,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刚才在会所,句句中气十足,可一点瞧不出异样。
段步周捕捉到她的目光,一挑眉:“你看我干什么?”
陶知南面色不改,问出心中疑惑:“你也生病了吗?”
“谢谢关心,我正直壮年,身体健朗,来医院是探望陈安导演。”
“……”谁关心你了?
陶知南不想说废话,注意力都在陈安导演那句,到目前为止,陈导工作室已经在网上报了平安,暂无生命危险,至于具体伤情如何,大众并不知晓。
“陈导也是在市医院?还没出院?”
段步周点头:“嗯,骨折了,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哦。”陶知南比大众知道了更多内情,但也没什么值得欢欣的,她又不是狗仔,她现在的心情就是有点遗憾没搭上陈导这条线,又不免多想,好像所有的好事到了她跟前,都临门一脚了,还是飞了,从前是,现在也是。
也不知道是她比较倒霉,还是上天就不待见她,一时间,愈发心烦。
邓边庚将车到了医院,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陶知南下了车,等合上车门时,抬头,只见斜对面,段步周也下了车。
她提前在手机上挂了号,眼下快到自己了,顾不上他们来医院要看病还是探望病人什么的,简单同邓边庚告别后,径直往门诊楼赶去。
门诊的医生对她进行了简单问话,开了几个单子让她去做检查,又是要抽血,又是要拍胸片,一看就是要折腾人的。
她付了钱,先抽血,拍X光的人比较多,只能在一边先等候。
检查室外虽然没有门诊楼那么多人,但还是有人在等候去外放着小视频,那些夸张的声音于她有些折磨,她寻了个有窗户的角落,望着外面的浮云放空头脑。
不多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拿出手机一看,没有备注,但不妨碍她认出了是段步周的号码。
她想直接挂电话,不给他面子,可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这电话应该不是那种无聊的骚扰电话。
就跟上一次的电话一般,那会他主动献殷勤,想给她和陈导拉线。
斟酌着,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低低喊了一声,伴随着喉咙沙哑和浓重的鼻音。
段步周稍微皱了皱眉:“病这么严重啊?”
陶知南问:“有什么事吗?”
段步周也就直入正题:“上次没见着陈导,要不要趁这次机会再去探望?”
“我感冒了,不好去看其他病人吧。”她的心里虽然有结识陈导的念头,但人在生病时,真的什么都提不起劲,眼下,她也是百般犹豫,拿不定主意。
段步周不像她那般踌躇,很干脆就道:“医院里,什么病毒都不缺,你那个小小的感冒,不算什么。你要是想来,住院楼3栋,康复科。”
陶知南胸口鼓动,刚好听到CT室的屏幕跳到自己的名字,不禁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做完检查就过去了。”
“要多久?”
“不会很久的,已经到我了。”
37、医院看病
检查并不费时,她进去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然后下楼,直奔后面的住院区。
根据路上的指示,她往康复科走去,没走多久,一眼就看到了段步周和邓边庚站在楼下,两人一人捧着鲜花,一人提着水果,显然是在等她,还没有上去。
段步周看了她一眼,见她气都没有喘顺,说:“来的还挺快的嘛。”
邓边庚对于为什么她会来并没有什么好奇心,或者早就猜到了个中的微妙。
陶知南说:“我两手空空会不会不太好?”
段步周把手里的花塞给她:“那你帮我拿着。”
陶知南:“……”
三人一同去乘坐电梯上到6楼,陈安导演住的是单人病房,整层楼都安静不少,并不同门诊那边那般嘈杂。
陶知南一边捧着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自我介绍,她一个小演员,应该是说不上多少话的,哪曾想,一推开病房里,里面热闹得像闹市一样。
陶知南打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明显是圈子里的面孔,她连一句话都说不上,甚至都没看到床上的人。
以陈安导演的身份,有眼下的排场不奇怪,这些访客里,演员制片人经纪公司的人都有,段步周无异也是身份比较高的,助理并未拦截。
陶知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来到床边。
陈安导演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只是腿瘸了,无法自如活动,躺在床边上跟人聊天。
段步周过去,礼貌客气地走了个过场,期间一句话将她带过,主要对话内容是让陈安导演好好修养,等身体修养好了再聊一个电影项目。
她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上,一直到拜访结束,她甚至怀疑陈导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离开病房,走在路上,她为自己的嘴笨而有些郁郁不乐,也忘了去看检查单,还是邓边庚提醒的她。
“你的病,医生怎么说?”
“……我还没看检查单。”她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检查结果,具体术语她不懂看,只看最后那行文字总结:双肺并未见异常,建议结合临床判断。
邓边庚凑过来看,也觉得没到肺炎地步,但保守起见,还是建议她去问下医生。
陶知南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去看医生了,邓律师你先回去,今天真是打扰你了。”
邓边庚还是那句话:“没事,顺路的事。”
陶知南拿着手机,同邓边庚拜别,再次朝人来人往的门诊楼走去。
随后拿着车钥匙,反向而走,走出几步,却发现段步周并未跟上来。
他心里疑惑,折返回去:“段总,还有什么事吗?”
段步周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叫小杜来接我。”
邓边庚没多想,不用送老板回去,何乐而不为?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客气了句就自个走去停车场了。
陶知南再次回门诊去看医生,不需要排队,医生看了检查报告,给她开了药叫她去付费拿药。
排队拿药的人不少,前前后后又花费了她十几分钟,等拿到药,她向门诊大厅门口走去,打算坐地铁回去。
谁料刚一踏过门槛,又发现门口右边有一熟悉背影,那人身材卓绝昂然,穿着修身的羊大衣,愈发显得身子挺拔。
不是段步周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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