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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2025/12/06 01:36 / 490 / 45 /
【小说】渺尘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13:53

26、瘴气迷林入梦沉,幽影绕颈锁魂深
  晨光熹微,林鸟初啼。山林尚笼一层淡淡雾气。灰鸦先醒,指尖仍停在江捷腰侧,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衣衫,隔着布帛传来的体温比夜里更清晰。他意识到这点时,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却没有立刻抽手——那姿势已不再像昨夜的刻意板正,而是松了几分,臂弯自然地环着她。
  江捷睫毛微颤,醒了。她睁眼的第一瞬,对上灰鸦垂下的视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昨夜的僵硬已褪,他的手臂虽未用力,却也未放开。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躺了片刻,才低声道:“天亮了。”
  “嗯。”灰鸦应道,手臂松开,坐起身。两人皆未再提及昨夜。
  两人收拾停当,继续赶路。清晨的山风带着秋天的冷冽,吹散昨夜残留的暖意。两人向着山顶前行,灰鸦在前,江捷半步之后。阳光渐高,雾气散尽,响水山顶的轮廓在视野里越发清晰。
  江捷抬头,眯眼望向那道蜿蜒而上的山脊,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今日脚程快些,便能翻过响水山了。”
  灰鸦侧头,目光掠过她被晨光镀亮的发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山峦轮廓在晨雾中依稀可辨,他只淡淡应了声:“走吧。”
  山路虽陡,两人却比前几日轻省许多。灰鸦左肩伤口已结痂,右臂的痛也减轻不少;江捷背着背篓,步子稳健。日头西斜时,他们终于踏上山脊,风声呼啸,脚下云海翻涌,潦森的方向隐在远处苍翠之间。
  下山路比上山平缓许多,两人却只走了小半程,便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壁歇下。壁下有天然凹陷,足以遮挡夜露。灰鸦捡来枯枝,生火。
  简单地用过野果,火光跳动,映得两人影子在岩壁上拉长又重迭。江捷靠着石壁,抱膝望火。灰鸦坐在她斜对面,长剑横放膝上,目光落在火焰深处。
  夜色渐深,风声穿过山隙,带来远处兽鸣。江捷将灰鸦给她的外衣拢紧,闭眼慢慢睡去。灰鸦添了把柴,火星噼啪窜起,照亮他略显沉静的侧脸。
  没有昨夜的拥抱,两人各自蜷在火边,相隔不过两步。江捷背对他,呼吸渐稳;灰鸦静坐至夜深,偶尔抬眼,看向她被火光勾勒的背影,目光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风声渐歇,星子明灭,山壁下的火堆燃得只剩暗红的余烬。
  夜色渐深,林间寂寂。
  子夜过半,丑时将至。山林里忽然起了一层黏腻的雾。雾色淡灰,带着腐叶与草根的腥甜,贴地而行,无声无息地漫过脚踝,攀上膝盖。灰鸦在半梦半醒间嗅到异味,猛地睁眼,一股强烈的晕眩与恶心感直冲头顶。他立刻屏住呼吸,以袖紧紧捂住口鼻,翻身坐起,火堆只剩几粒暗红的炭,映得四周影影绰绰。
  江捷蜷在石壁边,呼吸急促。她双目紧闭,脸色在惨白月光下透出不正常的青白,已然昏迷。
  他心头一沉,探手试她鼻息,已然微弱。他深知此等山林瘴气往往蕴含剧毒,耽搁不得。他一把将江捷打横抱起,连同她从不离身的药篓一同抓起,毫不迟疑地向着瘴气袭来的反方向疾奔。
  脚下步伐迅捷,耳畔风声呼啸。他强忍着吸入少量瘴气带来的不适,专注于辨明方向,一路向上风处疾驰。直到奔出极远,确认那诡异的灰色雾气已被彻底甩在身后,空气重新变得清冷干净,他才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旁停下,小心翼翼地将江捷放下。
  借着冷白的月光,只见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灰鸦轻拍她的面颊,低声唤她:“江捷?江捷!”
  但江捷毫无反应。他不再犹豫,立刻将她扶起,单手抵住其后心,缓缓渡入内力,试图为她驱散体内毒素。精纯的内息在她经脉中游走,片刻后,江捷的睫毛终于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声音,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聚焦,发现自己正靠在灰鸦怀中,他的一只手还贴在自己背心,传来温热的暖流。“怎么了……”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你中了毒瘴。”灰鸦言简意赅,收回手掌,仔细观察她的面色,“现在感觉如何?”
  江捷只觉得头脑依旧昏沉,四肢乏力,但意识已清明许多。她猛地想起什么,急道:“我的背篓……”
  灰鸦将背篓递到她手边,语气短促:“里面有药?”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指尖在篓中摸索,摸出两味叶片宽大、边缘锯齿的草药,又摸出一小包暗红的根茎,声音断断续续:“紫背天葵……嚼碎敷舌下……血根……煎水……”
  灰鸦接过,二话不说,将紫背天葵塞进自己口中嚼烂,江捷半睁着眼,任他指尖撬开自己齿关。药汁苦涩,她皱眉咽下,咳了两声,气息渐稳。
  血根被他就着溪水简单煮沸,盛在竹筒里,一口一口喂她。江捷喝完,药力渐渐发挥作用,她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散入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股滞涩的昏沉。倦意再次袭来,她低声道:“我……再睡会儿……”话音未落,便又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的呼吸明显变得平稳悠长。灰鸦探了探她的脉息,知毒素已得到控制,心下稍安。夜风寒凉,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背靠自己胸膛,外衣掀开覆在她肩头,挡住深夜的寒风。火堆重新燃起,火光照不亮断崖下的黑暗,却照亮她苍白的侧脸。
  晨光再次透过林间的缝隙洒落,鸟鸣清脆。
  江捷醒来时,仍被灰鸦圈在臂弯里,背脊贴着他胸膛,听得见他心跳沉稳。外衣覆在她肩头,带着他的体温与淡淡的熟悉气味。她睫毛动了动,抬眼,正对上灰鸦垂下的视线。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
  江捷没有立刻回答,双臂却先一步环上他腰,在他怀里微微侧了侧身,调整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慢悠悠地说:“不太好。”
  灰鸦眉心立刻蹙起,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可还要用别的药?”
  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力道和话语里的紧张,江捷轻笑出声,气息拂过他颈侧:“我开玩笑的,你抱太紧了。”
  灰鸦指尖一顿,松了力道,却没完全放开。江捷仍环着他,脸颊贴在他胸前,鼻尖几乎碰到他锁骨。她抬头,自下而上看他,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眉骨、鼻梁、下颚线条分明,以及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眸。
  像是刻意回避这过于直接的注视,灰鸦移开了视线,望向逐渐明亮的林间。
  静谧中,江捷忽然用琅越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语调柔软,带着试探。
  灰鸦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于与她对视:“什么?”
  这一低头,两人的视线便直直撞上,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江捷睫毛微颤,眼底有淡淡的笑意:“没什么。”
  灰鸦静了片刻,喉结轻滚,声音放得很低,几乎被风声掩去:“我其实听得懂琅越话。”
  江捷一怔,随即恍然——他的“什么”二字,不是因为不解,是因为惊讶。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片刻后,灰鸦看着她,用那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声线,清晰地回答:
  “可以。”
  她依言起身,因受瘴气侵扰,没有痊愈,身上还有些发软,却并未离开他怀中,反而更近一步,双手轻柔地环上他的脖颈,随即仰起脸,将自己柔软的双唇印上了他的。
  灰鸦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便绷紧了。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她腰侧,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更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唯有眼睫低垂,沉默地、近乎隐忍地,感受着那两片温软覆上自己的唇。
  江捷觉得,自己仿佛在亲吻一座有温度的石雕。她想起琅越族孩童冬日里常玩的游戏——将石子投入火中烤热,用来暖手。那石子初时熨帖温暖,却很快便会散去暖意,重新变得冰冷。此刻的灰鸦,给她的感觉便是那温暖的石头。
  她并未停留太久,只是轻柔的触碰,便稍稍退开,依旧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望入他深潭般的眼底。
  “你有妻子吗?”她问,声音很轻。
  灰鸦的视线投向远处朦胧的山色,回答得干脆:“没有。”
  “那……”江捷顿了顿,目光不曾移开,“你有没有意中人?”
  这次,灰鸦低下了头,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声音平直,辨不出情绪:“你想问什么?”
  江捷迎着他的注视,没有丝毫闪躲,声音清晰而平静:“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山风拂过,带来林叶的轻响。灰鸦沉默地与她对视了片刻,脸上表情还是紧绷。最终,他还是移开了目光,望向已然变成焦炭的篝火余烬,给出了答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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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23:42

27、秋林尽染问归处,始知此君负烽烟
  第六日,他们沿着愈发清晰的山径下行,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再次踏上了苍青山脉中那条蜿蜒的主路。时值秋日,山间层林尽染,枫叶如火,不少树木的叶片也已转为明亮的金黄,在晴朗的天空下,交织出一幅绚烂而俏丽的秋日山景。
  重返主路,脚下平坦,行进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然而,随着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淡,距离山脚却仍有几个时辰的行程。两人都无意在夜色中冒险赶路,便寻了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林地,决定再宿一夜。
  篝火再次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照亮了周遭一小圈林地,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响。江捷抱着膝盖,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火焰上,似乎在出神。灰鸦则靠坐在一旁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火声与远处的虫鸣。过了许久,江捷忽然抬起头,望向灰鸦被火光勾勒出的侧影,轻声问道:“下山之后,你要往哪里走?”
  灰鸦沉默了片刻,眼睫未抬,声音低沉地吐出三个字:“平江城。”
  江捷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带着一丝雀跃之色:“我也是去平江。”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片刻后才继续道,语气比先前更为郑重认真:“我是标王之女。先前不言明,并非刻意隐瞒……我们琅越人相交,素来不论出身门第,只论心迹投合。”
  平江城,以贯穿磐岳、潦森两国最终入海的平江为名,正是潦森国的王都。而现今潦森国君单名一个“渌”字,标王,正是国君渌的同胞兄长。
  灰鸦闻言似乎微微一怔。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火堆旁弥漫开来,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江捷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慢慢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是宋还旌。”
  江捷顿时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因惊骇而拔高:“什么?!”
  宋还旌。这个名字她绝不陌生。不久前磐岳与宸朝于山雀原爆发激战,正是这位名叫宋还旌的宸朝将领,以一场出其不意的奇袭,从磐岳国手中夺下了那片蕴藏金矿、引发争端的高地!
  以他这样的身份,宸朝的主将,此刻竟孤身出现在毗邻潦森的响水山中,坦言要前往潦森王都平江城……
  江捷呼吸骤然急促,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方才的温和亲近荡然无存,语气里隐有戒备:“你去平江城做什么?”
  宋还旌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求药。”
  江捷眉心紧蹙。
  他继续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被磐岳毒箭射中的我朝士兵,伤口溃烂,难以愈合。此毒令人痛苦难当,却不致命。军医钻研数月,至今未能配制出解药。”他顿了顿,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军中受此毒伤折磨者,现有四百六十一人。中此毒这人,生不如死,不断央求他人终结自己性命。我出来至今六日,四百六十一人减少多少,我不想去算。”
  江捷紧绷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缓缓坐回原地,“即使这样……”
  她咬了咬牙,语速极快:“即使这样也绝不可能!绝不会有人给你解药!”
  江捷脸上充满混乱与不安,夹杂着一丝愤怒。宋还旌的目光慢慢从她脸上移开,重新投向眼前跳跃不定的篝火,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硬朗,也格外平静。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很坚定:“镜分之约,我亦有闻。但总要一试。”
  琅越族人于七百年前立国青晟,据山林、谷地、滨海三合之地,林麓之饶、稼禾之丰、渔盐之利,皆出一域。青晟国名正是得名于山青、禾青、水青。
  两百年前,昊王晚年,国势正隆,双子苍与澜,皆贤能仁厚,通晓三合之务,深得民心。两人难分轩轾,昊王祭告先祖,与三合长老商议三日三夜,乃制镜分之约:“裂土不分祀,殊域而同文。山河为手足,永世无相侵。”
  此后,苍王承西境山岳之固,立国磐岳;澜王继东境海川之流,立国潦森。双分二国各具山林、谷地、滨海之地,各置官署,互通市易,边境不设防,人民犹称琅越族、青晟人。
  江捷脑中思绪飞转,磐岳与潦森血脉相连,宸朝是侵占磐岳国土、令磐岳将士流血的死敌,潦森人民绝无可能向敌国提供解药。
  他此行,非但注定徒劳无功,一旦身份暴露,更是自投罗网,危机四伏。
  在宋还旌那句“总要一试”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各怀心事的脸庞。
  过了很久,久到火焰都矮下去一截,需要添柴了,江捷才望着跳动的火苗,慢慢开口:“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叔叔,渌王。”她停顿了一下,强调道,“但我不会为你说项。”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基于对伤者的不忍和对他的信任,为他引路;但基于家国与族群的立场,她不能,也不会为他游说。
  宋还旌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火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他沉默片刻,郑重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这一夜,江捷躺在地上辗转反侧,脑海中思绪纷乱,久久难以成眠。宋还旌也只是静坐在火堆边,添柴,守夜,目光沉凝地望着无尽的黑暗,未曾阖眼。
  翌日下山,路途变得平坦,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在崎岖山路上时更为凝重。依旧是同行,却一路沉默。
  江捷看起来比他更为心事重重,眉头紧蹙,始终未解。
  一路向着平江城行去,越靠近潦森腹地,氛围便越发明显。自宸朝与磐岳战事开启后,潦森国内已鲜少见到宸朝人的身影。宋还旌那与本地人迥异的身形气质与中原面容,引来了许多探究、疑虑,甚至是隐带敌意的侧目。
  这些目光如芒在背,江捷看在眼里,忧在心间。最终,在一处城镇落脚时,她寻来了一套潦森人的寻常服饰,递给宋还旌。
  “换上吧。”她言简意赅。
  宋还旌没有多问,依言换上。粗布衣衫掩去了他几分锐利,虽仍难完全融入,但至少不再那般扎眼。如此,又行了几日,那座倚靠平江、繁华而忙碌的潦森王都——平江城,终于近在咫尺。
  作者的话:镜分之约的台语版,江捷会唱这条歌,准做有人想爱看(老实讲是家己创来爽的):
  咱青晟人住伫遮七百冬啊!
  北爿是崁崁的青嶂山,中央是泅水的锦绣川,南势是看会着海翁的月牙湾。
  山林予咱柴,平洋予咱米,大海予咱盐。
  咱的囝仔自细汉就知影——活,着认真活;死,着为值得的代志死。
  昊王老的时,两个后生阿苍、阿澜拢真敖。
  阿苍的性体亲像石头,倚会牢;阿澜的喙水亲像水流,变窍足紧。
  百姓伫街路尾讲:“欲掠哪一只来做王?两只拢足好,敢若天公伯咧创治!”
  昊王伫祖公厝三日三暝,出来对大家讲:“勉强的糅袂甜,强挽的瓜袂芳。山有山的路,海有海的步,咱毋通为着王冠拍断亲情骨。”
  就按呢,将国土分两半——西爿予阿苍,号做磐岳;东爿予阿澜,号做潦森。
  两家犹原共祀一个祖公妈,边境的查埔囝仔照常泅水过溪去斗阵。
  到今犹伫流传的镜分古谣:
  “共鼎分食毋是散,共祖分家亦是亲。
  山仑若无向大海,哪会有时阵透南风?”

凡人修仙传
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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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27:55

28、君王一语断生机,医者心系两难局
  王宫偏殿,门扉紧闭,侍从皆已被屏退。殿内只剩下高踞主位的渌王,以及站在下首的江捷与宋还旌。气氛凝重。
  渌王严厉的目光首先落在江捷身上,开口便以琅越语训斥,声音低沉却尽显长辈威严:“江捷!你自幼聪慧,当知亲疏远近。引宸朝大将直入王都,你将你父母、将我潦森与磐岳的血脉情谊,置于何地?”
  江捷脸色发白,指尖掐入掌心,却不反驳解释。
  身侧的宋还旌反而上前半步,同样以清晰而标准的琅越语回应道:“渌王陛下,是在下强求江捷姑娘引路,一切过错在我,请勿责怪于她。”
  渌王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一拍案几,以中原话语怒斥道:“放肆!你宸朝兵马侵我琅越亲族之国土,烽烟未熄,怎敢在此口言我琅越之语!”
  宋还旌闻言,并未退缩,转而使用了中原官话,声音沉稳而清晰:“陛下,百年前中原刊印的《坤舆志略》图册之上,山雀原东境确标注为我朝辖地。此乃历史旧案,各有依凭。”
  山雀原之地,归属本就模糊,东境居住大宸人,近一百多年间逐渐搬去更为繁华的七溪城,磐岳人便逐渐越过小溪,定居在东岸。如今争端,大宸持历史旧图为依凭,磐岳秉居住事实依凭,各具一词。
  他不待渌王再次发作,话锋陡然一转,将姿态放低,拱手一礼,语气也变得恳切:“然而,在下此番冒死前来,并非为了争执疆土旧案,更非为了与磐岳的战事。”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渌王审视的眼神:“在下是为求药而来。”
  殿内为之一静。渌王凌厉的目光稍稍收敛,但警惕之色未减,面色冰冷,却未再阻拦他说下去。
  宋还旌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来:“在下此番前来,只为军中四百六十一名伤卒,求得一线生机。他们所受磐岳之毒,伤口溃烂,数月不愈,日夜痛苦难当,生不如死。军医束手,此毒酷烈异常,有伤天和。”
  “陛下乃一国之君,明察秋毫,当知兵者乃凶器,然士卒何辜?彼辈不过听命而行,如今却在承受远超战阵之伤的折磨。”
  最后,他抛出那个深思熟虑的提议,语气郑重:“若潦森愿提供解药,我朝愿以此为契机,与磐岳商议,暂停干戈,此非乞怜,实为避免两国更多士卒,再受此战祸之苦。”
  “宋还旌此言,可对天日。所求者,唯愿生灵免于涂炭之苦。望陛下圣裁。”
  宋还旌的话语在空旷的殿内回荡,那份基于人道的恳切与看似双赢的提议,确实在瞬间动摇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然而,渌王眼中的波澜仅持续了一瞬,便迅速归于深潭般的沉静与冰冷。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王座之上,目光如炬。
  “宋将军,”渌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怒斥更显疏离与威严,他的中原话语同样说的很好:“你巧言令色,将攻城略地之果,轻描淡写为士兵之苦。山雀原烽烟因何而起,你我都心知肚明。若非你宸朝贪图金矿,背弃百年相安之实,悍然兴兵,又何来今日伤卒之痛?”
  他抬起手,止住了可能出现的辩驳,继续说道:“潦森与磐岳,血脉相连,盟誓如山。在磐岳将士亦为你宸朝刀兵所伤,血流未干之时,你要我提供解药,资我血亲之敌?” 他缓缓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例一开,我有何颜面立于祖庙之前,有何资格再为琅越一族之君?此事,绝无可能。”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宋还旌,落回江捷身上一瞬,带着警示,下达了最终的命令:“至于阁下,念在你孤身前来,未曾隐匿身份,姑且算得上有几分胆色,本王不予追究,亦不行扣押之举。”
  “但平江城不欢迎你,潦森国境不欢迎你。”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限你一日之内,自行离开平江城,离开潦森国境。逾期不出,或再生事端,则视同细作,届时刀兵相见,绝不容情!”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渌王的此言断绝了宋还旌所有的努力与期望。
  他借助江捷踏入此地的第一步,便已注定了这功败垂成的结局。
  潦森绝不会向宸朝提供解药,即使是不在殿内供职的游医,也绝无可能替宸朝士兵治伤。
  宋还旌必须在明日日落前离开潦森国境。他从王宫出来时,神色依旧是平的,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愤怒,他只是对江捷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有劳引路。”
  随后,他并未回到客栈,而是选择暗中在城中一处僻静的小巷深处租下了一间简陋的民房。渌王限他一日之内离境的命令,他显然无意遵守。求药不成,他便想非法滞留在平江城,寄望于能找到私下的游医或药商,完成他的使命。
  他向江捷坦言了他的打算,并恳请她代为引荐。
  江捷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随后?江捷回到标王府,迎接她的是父亲标王和母亲的忧虑与诘问。他们已听闻女儿擅自将宸朝主将带入王宫求药之事。
  标王坐在主位,面色沉静:“江捷,你可知你今日之举,置你家族于何等境地?”
  江捷低头,将一路上的遭遇和盘托出:“阿爸,女儿知错。但路上我遭人追杀,是宋还旌出手相救,他绝非无情之人。”
  他也听说这事,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语气冷厉:“追杀?你可知那追杀者是何人?那是来自宸朝七星楼的顶级杀手。宸朝人狡诈多智,你又如何能确定那杀手不是他宋还旌故意引来,只为博取你的信任,以入我王城?”
  江捷猛地抬起头,那份带着血腥气的救命之恩,在父亲冷静的剖析下,瞬间变得模糊而可疑。她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母亲蓝夏则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语重心长:“孩子,宋还旌非我族人,他所求之事,牵扯的不仅是两国安危,更是你族人的血泪。求药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我知道你向来心软,但是对于此事你绝不可动摇。”
  谈话无果而终。
  江捷回了房间,熟悉、安慰、舒适的所在,她却依然坐立难安,夜不成眠。
  平江城的秋色,带着水汽的温润。屋檐低垂,秋雨绵绵,她的心神也如这天气,潮湿而纷乱。她一遍遍翻看医书,试图从熟悉的药理中找回一丝安宁,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静心。
  不义之师,何须垂怜?
  宸朝侵占磐岳国土,使琅越亲族流血牺牲。渌王的拒绝是合乎王室体面与家国大义的必然。那些是手持兵戈的敌人,他们的痛苦是这场战事带来的果,不该由潦森来承担。她既然生长于潦森,首要职责是忠于她的族人,绝不能做资敌之事。若她踏出一步,便是背弃祖宗盟誓,辜负亲族信任。
  然而—— 病苦面前,众生平等。
  她想起自幼习医,族中长老的教诲:“凡为医者,救人乃是本性,不问其人贵贱亲疏,怨仇善恶。” 那四百六十一人,已不再是战场上的兵卒,他们是无辜陷于毒苦的生命,正在遭受非人之刑。
  她身为医者,有能力解除这种痛苦。如果她因国仇而袖手旁观,任由生命在眼前痛苦、凋枯,那么她所继承的琅越医术、她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又置于何地?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良知?
  琅越古训有云:“生不负辰,死得其所。”那些士兵的生命,正被无尽的痛苦虚耗;他们的死亡也绝非死得其所。这分明是一种比死亡更残忍的劫难。而她自己,身负医术,明明有能力减轻这份痛苦,却要因阵营之别而袖手旁观,这难道不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生”的辜负吗?
  天明将至。
  在渌王勒令宋还旌离境的清晨,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收拾好行装,悄然离开住处,主动找上了他。
  “宋还旌。”她唤他,声音平静,却异常清晰坚定。
  他回过身,安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江捷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一字一句道:“潦森不会给你解药。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舒了出来,“我可以跟你去。”
  宋还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
  不等他发问,江捷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以标王之女的身份去,也不是以潦森国民的身份去。我仅以一名医者的身份前去。我会尽力救治你的士兵,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只救人,不谈国事。我救治的是被痛苦折磨的生命,仅此而已。”
  她说完,紧紧盯着他,胸膛因情绪的激荡而微微起伏。
  即使现在站在此处,她也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否是正确的决定。治疗敌国伤病,等同背叛国族。
  她考虑过很多后果,此行一去,极有可能再不能为潦森、磐岳两国的琅越人所容,但她只是……不能袖手旁观。
  她是琅越人的女儿,也是——医者江捷。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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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35:20

29、孤山风冷辞旧名,寒夜共依卸甲胄
  江捷与宋还旌同时失踪,两人甫一离开平江城,渌王反应迅速,立刻派出亲卫队拦截。
  然而,宋还旌与江捷并未选择相对平坦的近路直奔边境,反而再次折返,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响水山。唯有在这片层峦迭嶂、路径错综的古老山林里,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地利,甩掉追踪者。
  他们避开所有已知的主路和山道,在密林、溪涧与岩壁间穿梭,巧妙地掩盖二人行藏,甚至布下些许误导的痕迹。
  渌王的亲卫虽也是好手,但在茫茫大山中追踪两个刻意隐藏、且极为熟悉山林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夜色如墨,深秋的响水山腹地,寒气刺骨。为避追兵,他们不敢生火,只能借着一处岩石凹陷勉强抵御呼啸的山风。黑暗中,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更添几分孤寂与凛冽。
  自与宋还旌离开起,江捷便一直沉默无言。
  此刻她抱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托腮静静看着远处模糊的山林,一动不动。虽然是她自己做出了救人的决定,但那股背离家国族亲的负罪感,在黑暗与寒风的放大下,变得愈发清晰尖锐,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是要救人,可她同样在心里痛斥着自己是个叛徒。
  宋还旌靠坐在她对面的岩壁上,在浓稠的黑暗中,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轮廓,却明白她的谴责与挣扎。
  之前他也曾抓过几个潦森游医,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他们宁愿自戕也绝不背叛国族,救治大宸伤兵,他只好将他们暂时关押。
  他一直在思考,江捷虽然跟他出来了,但她会不会在最后关头,也选择以沉默和死亡来坚守那份忠诚?
  但直觉告诉他,江捷是不同的。
  她一定会救人。
  就在这死寂的、唯有风声掠过的深夜里,江捷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很低,似乎在风中微微颤抖:“宋还旌,如果你是我,你会救人吗?”
  宋还旌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久到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我不知道。”他最终给出了一个诚实的,近乎残酷的答案。他无法轻易代入她的绝境,做出任何轻率的断言。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仿佛融入了这无尽的夜色里:“攻打山雀原是皇命,不得不受。”他的语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身不由己的意味,随即,变得更加艰涩,“我亦不希望两国兴战。”
  江捷不动,静静听着。
  宋还旌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响起:“二十年前,山雀原发现金矿,战端初启。我父宋春荣,与兄长宋胜旌,奉命出征,一举夺下山雀原,西驱磐岳国民。”
  宋春荣、宋胜旌之名,江捷在磐岳也略有耳闻,那是当年令磐岳一度受挫的宸朝将领。
  “数年后,磐岳以毒箭之威卷土重来,夺回失地。彼时,大宸国内正值夺嫡内乱,无暇西顾,山雀原之争,便只能暂时搁置。”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沉入了更深的泥淖:“十六年前,我兄长宋胜旌,便是被磐岳毒箭所伤……伤而不死,痛苦难当。” 他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我父亲……在那时为我改名‘宋还旌’。便是希望,我兄长能‘还’来,活下来。”
  “但他最终还是死了。”
  良久,宋还旌才继续,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我母亲怪罪我父亲,认为他为我改名‘还旌’,实则是隐含了兄长一定会离开的意思,是不祥之兆。从此,她与我父形同陌路,视若寇雠。我父旧伤未愈,加之郁郁,不久也撒手人寰。”
  “而我母亲……她从未在乎过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他也毫不关心的事,“她只把我当作兄长的替代品。”
  最后,他平静地说,但那话语中隐隐透出的茫然与孤独,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今年十八岁,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那日,听到你诉说你的母名、父名、自择名的时候,”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很羡慕。”
  这轻飘飘的“羡慕”二字,却比千钧更重,猛地撞在江捷心上。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冷硬如铁、肩负重任的年轻将军,内心深处,原来也藏着如此深重的失去与无法填补的空缺。
  他一路的执着,不仅仅是为了军令与责任,更缠绕着一段沉痛的家仇私憾,以及对自身的迷茫。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份从未向人展露的脆弱。她依旧沉默着,但紧抱双膝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松开了。
  那份因背叛国族而产生的剧烈自我谴责,似乎在这份深沉而个人化的悲怆共鸣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可供暂歇的缝隙。
  黑暗中,江捷的声音轻柔地响起:“你不喜欢你的名字,是吗?”
  回应她的,只有穿过岩缝和枝叶的风声。宋还旌沉默着。
  她继续问道:“那……你想好你的自择名了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黑暗之中,她无从判断他是在深思,还是单纯地不愿回应。
  过了仿佛很久,久到江捷几乎以为对话已经终结,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平静无波:“你可以继续叫我灰鸦。”
  “……好。”她轻声应下。
  深山的寒气无孔不入,没有篝火的夜晚,冰冷仿佛能冻结血液。短暂的寂静后,宋还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他一贯的平静风格:“你要过来吗?”
  江捷摇了摇头。
  即使在黑暗中看不见,宋还旌也凭借沉默明白了她的拒绝。
  短暂的静默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低:“很冷。”
  就这两个字。没有更多的劝说。
  这简单的两个字,莫名撞在江捷心头上。
  她想起他刚刚袒露的过往,那份深藏于十多年岁月中的孤独与寒冷,似乎比这山风更甚。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江捷没有说话,但她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地、迟疑地,挪动身体,靠向了热源的方向。
  当她微凉的身体触碰到他时,宋还旌的手默默地环绕上来,用自己的外衣将两人一同裹住。这一次,他的怀抱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既坦诚、也包容。
  他们没有再说话。身体的靠近驱散了部分寒意,而两颗在各自国族重压下挣扎的心,也在这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暂时寻找到了一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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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45:11

30、秋风惊心壮士苦,谁闻残声空号呜
  宋还旌与江捷沿着隐秘的溪谷一路疾行,在跨过寒风呼啸的界碑后,悄然进入了宸朝的地界。
  越过山脉,地势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秋日平原出现在眼前,风声不再是山间的呜咽,而是平野的呼啸。在确定摆脱了渌王亲卫的追踪后,宋还旌向天空发出了一道隐秘的信号。
  不久,一队轻骑踏着秋风下已现枯色的草地疾驰而来,领头的是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副将,正是宋还旌的心腹——徐威。
  徐威翻身下马,见到宋还旌的一瞬,紧绷的面容先是松了一半,随即目光立刻落在了他身旁的江捷身上。
  但他迅速移开目光,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将军……您找到解药了吗?”
  他的目光在宋还旌和江捷之间来回穿梭。
  宋还旌语速沉稳,道:“徐威,这位是江捷姑娘。她是我们此行带回的唯一希望,也是唯一能治愈伤卒的人。”
  他语气一顿,加重了语气:“你无需多问她的身份和来历,她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徐威沉声应是:“末将遵命。”
  随从牵来了两匹马,宋还旌本以为江捷不会骑马,可与他同骑,只说了一个“你……”
  话头就被江捷截断,她迅速道:“我会骑马。”
  几人翻身上马,骏马飞驰,直奔伤兵驻扎之地。
  行至平原之内,十六个巨大的军营帐扎在荒凉的草地上。尚未靠近,一股浓重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那是药材、血腥气、以及血肉腐烂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的黏腻气味,让江捷的呼吸瞬间一滞。
  宋还旌放缓脚步,低声对江捷说:“原本是四百六十一人,现在只剩四百四十八人。每日都在减员。”他略微侧身,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声音压得更低,语调沉重:“军医以麻药缓解伤兵痛苦,但麻药有限,连七溪城内都不剩了。如今,他们只能硬熬着。”
  江捷的脸色变得凝重。
  国族大义、父母规劝、背叛的罪名,在面对眼前真实的、正在被毒素折磨、吞噬的生命时,显得如此遥远、苍白。
  她的内心不再有挣扎,所有的心神被瞬间集中。她已不再需要再去问自己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在徐威的引导下,两人进入了一个单独清理出来的小型营帐。营帐内设施简陋,但很干净,角落堆满了药材和绷带,显然是为她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江捷没有寒暄,没有休息。她放下随身背篓,立刻脱去外衣,只穿着一身轻便的内衫,向宋还旌道:“带我去重伤营。”
  宋还旌点头,带着她进入了第一顶伤兵营帐。
  一踏入营帐,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哭号、压抑的呻吟和低低的咒骂声,瞬间充斥了江捷所有的感官。营帐内昏暗拥挤,三十名伤兵大多躺在简陋的草垫上,伤势触目惊心:被毒箭射中的四肢、躯干,皮肤呈现出恐怖的暗黑色,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渗出黄褐色的脓液,散发着骇人的腥臭。许多士兵双目紧闭,面容扭曲,紧紧咬着牙关,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
  宋还旌担心她会被这副人间惨景吓住,正欲开口安抚。
  然而,江捷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哭嚎,她的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变得更加清明、坚定而锐利。她身上所有不安和犹豫,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她蹲下身,俯向最近的一名伤兵,她微凉的指尖精准地搭上了伤兵颤抖的脉搏。
  “脉象滞涩,气血凝滞,毒素循经脉深入内腑。”江捷低声呢喃,语速极快。
  她仔细观察了伤口,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溃烂的皮肉边缘。当银针抽出时,针尖只带了一点点暗沉的蓝色。
  “此毒,源自于琅越族的神花夜昙骨。传闻初代越王与花神结合,方得此种,在我们琅越之民眼中,是护国神物。其花瓣可入药,药性至柔;其根茎蕴含剧毒,毒性至烈。磐岳用毒箭所取的,正是夜昙骨的根茎。”
  她的声音虽低,但字字清晰:“我们琅越之民,因血脉中流淌着越王与花神的血脉,得以天然免疫此毒。但对于外族而言,这毒素在侵入体内后,便如生根发芽,因此难以治愈。”
  “灰鸦,要彻底根治此毒,除非拥有我们王室掌握的完整花种,但此花栽种之处,只有王和三合长老会数名长老知晓,连我亦不知。你的人不可能、也来不及找到花救人。”
  她低声道:“我无法根除此毒。此毒有如活物,只能将其驱赶出体外,永绝后患。唯一的办法,是牺牲一指,保全四肢。”
  “我带来的夜昙骨花干作为药引,将潜伏的蛊毒全部唤醒,再将蛊毒镇压,全部逼到一只手掌或一根手指上,立刻截肢,才能彻底清除。过程中他们会经历比现在更剧烈的痛苦,然后是清醒的截肢。你必须保证,他们能承受得住,且不会抗拒。”
  “我需要人来帮我,一旦毒素成功集中,必须在半柱香内完成截肢和止血。你需要找来稳妥可靠的大夫,越多越好。”
  她迅速列出了一张长长的药单,交到宋还旌手中,药单上大部分是七溪城和周边城镇常用的药材,但用量惊人。
  “这些药材,必须为我找来。”
  宋还旌和副将快速找来了许多药材,并自七溪城和周边迎请了许多大夫。
  江捷首先对病情最凶险的伤兵进行施救,军营后方被清理出临时药庐。珍贵的夜昙骨花干被磨成细末,配入大量购回的烈性药材,调制成内服的引蛊药剂与外敷的药物。
  药剂的起效立竿见影,伤兵体内的夜骨蛊被花干药引的猛烈药性所激怒,开始在血肉中疯狂窜动。一时间,营帐内的哭号与呻吟陡然升级,变成了更加撕心裂肺的嚎叫与凄厉的诅咒。
  江捷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她和留下来帮忙的军医以及来自七溪城的大夫们,已经快两日一夜未曾合眼。
  那些年纪大些的七溪城大夫,本是怀着救死扶伤的仁心而来,却被这种以毒攻毒、以痛断痛的残酷疗法彻底震慑。不仅体力不支,精神更是临近崩溃。
  伤兵被强行压制在简陋的桌台上,身强力健的士兵们用绳索和身体,死死地将他们绑住或压住,以防他们在剧痛中挣脱反噬。
  一旦江捷根据脉象和毒素的颜色变化,确定蛊毒被成功逼至末端——无论是手指、手掌还是整个手臂,她便立刻下达截肢的命令。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香和汗水的味道。许多来帮忙的士兵和大夫,在亲眼目睹这种清醒状态的截肢后,忍不住将头扭向一边。
  江捷再未踏出过这片伤兵营区。时间对她而言,失去了昼夜的意义,只剩下一条条需要挽救的生命。
  眼眸下的青黑日益深重,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是清减。她几乎不怎么说话,偶尔极度疲惫时,也只是靠着营帐立柱合眼片刻,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再次投入救治。
  宋还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命人按时送去饭食,虽知她多半食不知味,甚至常常忘记。他劝她休息,哪怕几个时辰也好,但她只是简单快速地说:“不用。”
  他只能沉默地调动一切资源,确保药材、人手源源不断,成为她身后最稳固的支撑。
  整整十四天。
  当最后一名重伤员的截肢伤口被妥善包扎,高烧终于退去,转为平稳的沉睡后,一种异样的寂静笼罩了营地。他们肢体残缺,却已脱离了剧毒的折磨。曾经的痛苦号叫,如今只剩下低微的、劫后余生的呻吟。伤口虽然残忍,但毒素已清,创面正在被妥善包扎。持续了半月之久的哀嚎,第一次真正停歇下来。
  江捷站在最后一座营帐的门口,望着眼前终于得以安眠的伤兵,一直紧绷如弦的精神骤然松弛。
  疲惫瞬间涌来,她甚至来不及走到旁边的休息处,身体晃了晃,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宋还旌,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稳稳地将她接入怀中。她已彻底失去意识。
  他打横抱起她,走向那个早已为她准备好、她却几乎未曾使用过的营帐。
  徐威快步跟上来,看着将军怀中那张苍白如纸、却奇异地平静的脸,低声道:“将军,四百四十八人,除十三人因救治前毒素已深入心脉,回天乏术外,其余……皆已保住性命。江捷姑娘她……”
  宋还旌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稳,隔绝了外面初冬的冷风。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沉睡的女子,“她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47:53

31、金凿破除石壁名,故人携怨带怒来
  江捷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
  营帐内温暖干燥,是她连日来睡得最深、最踏实的一觉。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她睁开眼,盯着帐顶粗糙的麻布纹理发了一会儿呆,身体那种透支后的酸软感虽在,脑中那根紧绷了多日的弦却终于松了下来。
  她缓缓坐起身,帐外传来低沉的马嘶和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营地一片寂静,再无前些日子撕心裂肺的嚎叫,长风吹过营帐,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她披衣起身,正欲掀帘而出,手刚触到厚重的毡帘,动作却猛地顿住。
  帐外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极熟,却又极陌生。说的是潦森地道的琅越话,听起来却冷硬又疏离。
  “……宋将军。在下是奉王命前来,所言所行皆代表潦森。烦请将军回避,使者公务,不便外人旁听。”
  江捷的心脏猛地一缩,甚至来不及思考,手已经先于意识一把掀开了帘子。
  刺目的秋阳涌入,让她眯起了眼。
  营帐前,宋还旌背对着她,左肩的衣衫半解,显然正在换药。而在他对面几步之遥,立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身影。
  那人身形清瘦,眉目清俊,只是此刻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冰霜。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卷未展开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青禾!”江捷脱口而出,声音中惊讶得有些颤抖。
  青禾闻声,身形微僵。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江捷脸上。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直白的怒火。他的眼神像是一潭死水。
  “江捷。”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时隔多日,你做了何事,医会已然知晓。”
  只这一句,便让江捷如坠冰窟。
  他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向宋还旌,语气疏离:“将军,请。”
  宋还旌看了江捷一眼,并未多言,默默拉好衣襟,大步走出了营帐范围。
  风卷着枯草在两人之间无力摇晃。
  青禾待宋还旌离开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垂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此番前来,是以潦森使者的身份,代表王室与三合长老会,向你传达一项共同决议。”他的声音是琅越族人之间惯用的柔软语调,但此刻却冷硬如铁,“这项决议,原本应由渌王指派他人。但我想,由我来转达,或能让你清醒得更彻底一些。”
  他没有将文书掷在桌上,而是缓缓展开,露出其上鲜红的印章和肃穆的琅越古文字。
  “江捷。你可知,你此行,已触犯镜分之约的底线?”青禾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与痛苦,“磐岳国王亲自问罪,你父母与长老会……已无力保你。”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经王室与三合长老会公议,即日起,你被——石壁除名。”
  江捷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石壁除名,这四个字带着足以将琅越人逐出族群、斩断根基的力量。
  在琅越族,石壁除名乃是重罚。石壁,是琅越人数百年来用于刻记家世谱系的载体。数百年前,虽有宸朝的造纸术传入,可供纸墨记史,但磐岳与潦森两国的琅越族人,无论王室还是普通家族,都有将血脉谱系刻于石壁的习俗,两国石壁上的王室谱系,自两百年前镜分之约分国开始,便一脉相承,完全相同。
  石壁除名,意味着从今往后,无论是磐岳还是潦森,琅越族中再无“江捷”此人。
  “这是对你背弃祖宗盟誓的惩罚。”青禾的声音低沉而艰涩,“除此之外,你将永世不能踏入磐岳国境。”
  宣读完毕,他将文书放在桌上,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等她一句辩解,或者一声痛哭。
  但江捷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在风里:“青禾,你跟我来。”
  她没有等青禾回答,率先掀开帐帘,朝着那片伤兵营走去。
  青禾僵在原地,满腔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强烈的失望和无法理解。他想骂她糊涂,想在此地与她进行一场痛彻心扉的辩论,想骂她为了一个中原男人毁了自己,彻底骂醒她,可看着她那熟悉的背影,他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江捷将他带入了伤兵营中。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血腥、脓臭、药苦和汗馊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人作呕。青禾下意识地掩住口鼻,眉头紧锁。
  而当江捷掀开第一顶营帐的门帘时,眼前的景象让青禾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营帐内光线昏暗,数十名伤兵躺在草铺上,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青禾只看了一眼,便觉头皮发麻。
  那些人……有的少了手掌,手腕断口处裹着渗血的厚布;有的整条小臂都没了,袖管空荡荡地垂着;更有甚者,半边肩膀塌陷,只剩下一具残缺的躯壳。
  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叫,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和因剧痛而粗重的喘息,像是一群濒死的野兽在苟延残喘。
  江捷没有回头看青禾,她快步走到一名伤兵床前。熟练地解开染血的绷带,检查伤口情况,清理、上药、重新包扎,动作精准、迅速而轻柔。她穿梭在营帐之间,依次为需要换药的士兵处理伤口,仿佛青禾不存在一般。
  青禾僵立在营帐门口,眼睁睁看着江捷为一个个伤兵换药。
  青禾站在门口,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
  他和江捷同是医会学子,自然知道夜昙骨的毒性,那是文字记载的“蚀骨之痛”。可文字终究是苍白的,当这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断肢的惨状,士兵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才是“夜昙骨”。这才是战争。
  江捷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兵,直起腰,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当江捷为营帐最后一个士兵包扎完毕,起身走出营帐时,青禾的脸色已难看到极致,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琅越血脉有越王与花神庇佑,不受夜昙骨毒性影响。”她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营帐里振聋发聩,“但青禾,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此毒之苦,非我族人所能想象,它令生者比死者更痛苦。”
  她抬头望向他,目光平静而坚定:“学医之时,长老教过我们,救人不问贵贱亲疏,怨仇善恶,我……无法坐视。”
  青禾的脸色难看至极,嘴唇微微颤抖,拳头紧紧地攥着,那双总是带着飞扬神采的眼睛此刻死死瞪着江捷,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他的脑海中翻腾着无数驳斥的话语:医者仁心,可你首先是琅越的女儿!他们是侵略者!
  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声,愤怒、痛心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全部凝固在脸上,变成极度难看的僵硬表情。
  江捷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坚定,一字一句,清越如击磬石:“青禾,我不后悔。”
  青禾的身体猛地一僵,彻底失去了反驳的力气,唯独脸上那份难看的神色,丝毫不减。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山林里采药、一起爬在树顶吹风看星星的好友江捷……那个熟悉的、现在却又陌生的江捷……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却又让他无法恨起来的医者。
  江捷的眼神充满柔和与恳切,她知道自己伤透了这位朋友的心,近乎哀求地看着这位他。
  “青禾,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告诉我阿爸阿妈,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请他们不用担心。”
  他没有接话,没有承诺,没有道别。只是用一种混杂着愤怒、失望和某种复杂悲哀的眼神最后看了她一眼,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军营辕门之外。
  江捷追到帐口,看着那个青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沙里。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风化已久的石像。
  直到肩上一沉,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披了下来。
  她微微侧头,靠向他传来的些微暖意,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说了什么?”宋还旌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她周遭凝固的寂静。
  江捷没有立刻睁眼,只是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倚向身后唯一的支撑。过了片刻,她才开口,声音干涩:“我已被石壁除名,”她顿了顿,“终身不得入境磐岳。”
  话音落下,宋还旌揽住她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一瞬。他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抱歉”,或许是“你不该承受这些”,又或许是其他。
  可所有的言辞在唇齿间滚过一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这样的伤痛,岂是几句轻飘飘的安慰能够弥合的?
  日子还要过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捷照常起身,用药,巡视伤兵营,为那些截肢的兵士检查伤口愈合情况,调整药方。她依旧冷静、利落,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伤兵的善后事宜,清点药材库存,记录每一个康复士兵的状况。她说话的语气平稳,脸上看不出悲喜,仿佛“石壁除名”不曾影响她分毫。
  战事已了,秋风一日日卷过枯叶。
  随着最后一批伤兵的伤情稳定下来,军营里弥漫多日的血腥与药气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初冬平原的萧瑟与冷寂。伤兵营已不复往日的哀鸿遍野,大部分士兵已经归队。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与药味,终于被清冷的冬日气息取代。
  返京的调令到了。
  傍晚,残阳如血。
  宋还旌来到江捷暂居的营帐外。她正坐在帐前的小凳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分拣着晒干的草药,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纤细单薄。
  他在她身旁站定,阴影将她笼罩。江捷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迂回:“我要回京师了。”
  江捷的手指微微一顿,捏着一片枯叶,没有应声。
  他继续道,语气平稳,却比平日更加慎重:“京师,医馆药铺林立,疑难杂症汇聚,更有宫廷典藏医书。你的医术,在那里能有更多施展之地,也能精进更多。”
  然后,他略微停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声音放缓了些:“你,可愿随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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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5:56:45

32、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来世不复见
  京师永业城,皇城巍峨,殿宇重重。
  宣政殿内,金砖墁地,御香缥缈。宸朝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玄色常服,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宋还旌甲胄已卸,换上一品武将朝服,身姿挺拔地立于御阶之下,正将山雀原战事与后续事宜一一禀报。
  “战事经过,朕已从你的塘报中尽知 。宋将军,你此番孤身涉险,夺回高地,又于困境中力挽狂澜,救下数百伤卒,功在社稷。”
  皇帝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截断了他正在禀报话头,殿内空气为之一凝。“你的塘报,朕逐字看过。”
  他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听不出情绪,“朕听闻,军中伤卒得以活命,全赖一名潦森王室女子,妙手回春?”
  宋还旌心下一凛,心知这才是今日奏对的核心。他垂首,语气愈发谨慎克制:“回陛下,确是如此。此女名为江捷,通晓医术。此番救治伤兵,出力甚多,臣麾下将士,均感念其仁心。”
  他措辞极尽精简,不敢流露半分私情。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如炬。
  “能不分国族之别,救我大宸士兵,医者本心,自然难得 。但朕听到的,却不止于此。”他语调平缓,每个字却都敲在宋还旌的心上,“宋将军与这位江姑娘,一路同行,历经生死,情意……甚为深笃。”
  宋还旌背脊瞬间绷紧,喉头发干,正欲开口辩解或请罪。
  皇帝却不容他分说,继续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施恩般的温和:“江捷虽是潦森王室,然其救我将士于水火,功不可没。更难得医术超群,仁心济世。如此女子,品性才华,皆属上乘,倒也配得上我朝宗室子弟。”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宋还旌骤然收紧的指节,仿佛随口一提,却不容置疑:“宋将军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朕一向视你为股肱。如今你年岁渐长,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依朕看,江捷与你正是良配。不若,朕今日便为你二人赐婚,成就一段佳话,你看如何?”
  “陛下!”宋还旌猛地抬头,撞进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半分说笑之意,却洞悉一切。
  他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根本不在意他们是否“情意深笃”。皇帝在意的是江捷这个人——她潦森王室的身份,哪怕是已被除名,她神乎其神的医术,她在军中和民间可能带来的影响,都极具价值,皇帝绝不可能放她离开。
  赐婚给他宋还旌,是看似最顺理成章、也最施恩的方式。可若他此刻流露出丝毫犹豫或拒绝,下一瞬,皇帝就可能将江捷赐给某位亲王或郡王的儿子。届时,江捷便彻底沦为政治筹码,被困于深宅,命运再不由己。她人在宸朝,皇命如山,根本无力反抗。
  电光石火间,利弊已清晰如镜。
  宋还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跪地之时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砖,声音沙哑:“臣……谨遵圣意。”
  皇帝看着他伏地的身影,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的神色,稍纵即逝。
  “如此甚好。”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待钦天监择定吉日,便行册封之礼。退下吧。”
  宋还旌再次叩首:“臣告退。”
  他起身,稳步退出大殿,直到转身踏出宣政殿那高大的门槛,感受到殿外冰冷的空气,滞闷之感却丝毫未减。
  宋还旌回到他们在永业城暂居的客栈,此番宋还旌与江捷到永业城,并未返回宋氏将军府。
  他无法将一个琅越人,尤其是救治过宸朝士兵的琅越医者带回去,那对他的母亲而言,绝对不可以接受。
  他推开门时,江捷正临窗而坐,正看向窗外渐落的夕阳。金橙色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听到声响,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回来了。”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宋还旌应了一声,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压下一些喉间的干涩与胸口的滞闷。
  他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面上神色如常,语气却是紧绷的:“江捷。”
  她抬眼看他,等待下文。
  “我们……成亲吧。”
  这句话来得突兀,没有任何铺垫。江捷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瞬间泛起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捕捉到的波澜。她没有立刻回应,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宋还旌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这个姿态放低了他一贯冷硬的身形,显露出几分难得的郑重。
  “我知你在此处,无亲无故。”他避开那些最真实、最残酷的理由,选择了一个最现实,也最无法反驳的借口,“你我同行数月,生死与共。我……不想你一人漂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诚恳:“若你应允,此后你我二人,便同一家。”
  他不能提皇帝的旨意,更不必提政治的权衡,将一场裹挟着皇权与算计的联姻,伪装成了一场仅关乎他们二人、源于彼此情谊的私人承诺。
  江捷静静地看着他。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种种,想起他沉默的守护,想起那个在寒夜里给予她温暖的、僵硬却真实的怀抱,以及……掏出瘴气林后的那个清晨,她与他之间的那个吻。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甚至更早,答案就已经写好了。
  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毫无疑问。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复又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给出了她的回答,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好。”
  没有追问,没有羞涩,只是一个简单直接的应允。
  宋还旌看着她平静的眉眼,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
  “多谢。”他低声道。
  江捷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我想给我阿爸阿妈写信,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总该知晓。”
  宋还旌点头,“好,我会想办法为你送到。”
  江捷“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重新望向窗外。暮色渐浓,永业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映在她清澈的瞳仁里,似闪着微弱的光。
  —————— 宣政殿复命的第二日清晨,自回到永业城,宋还旌第一次踏入了宋府的宅院。宋府府邸檐楣高耸,却透着一股陈年的死寂。
  自宋胜旌与宋春荣死后,府中只剩宋还旌与苏白宁与少数服侍的奴仆与侍卫,主家二人亲缘淡薄,府中上下皆知。
  他在母亲苏白宁的居所——清晖堂外站立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苏白宁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她虽已年过四旬,容貌依旧清丽,身着一件素雅的白色缎面褙子,身边伺候的只有贴身的老嬷嬷。
  她的神情平静,无一丝波澜,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卷册,那是她亲手誊抄的长子宋胜旌生前的诗文。
  宋胜旌生前武能与其父北驱东胡,立下赫赫战功;文能吟诗作对,留下诗文数百。其貌俊雅温和,战场上却果决非凡,一手银枪赫赫生风,曾是永业城中无数年轻男女仰慕的对象。
  宋还旌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母亲。”
  苏白宁头也未抬,语调冷冽:“你舍得回来了?”
  “陛下已下令我与江捷成婚。”宋还旌开门见山,声音沉稳。
  她的动作终于停下,那本诗文被她收紧的手指捏得微微变形。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眸此刻平静如冰湖,甚至并不愤怒,只有一种早有预料的失望。
  “你当真要娶那个琅越女子?”她对他冷眸而视,冷冷道。
  “是。”宋还旌平静地回答。
  她将那卷诗文轻轻放下,终于转过身,目光冷淡地扫过宋还旌的脸,眸中是深入骨髓的失望与厌恶。
  “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你已经忘了?”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宋还旌眼睫微颤,对于苏白宁而言,长子宋胜旌是她此生的全部骄傲与寄托。宋胜旌死时,他才不过两岁,早已记不清他之形貌,何况是死状,只是面前这个女子时时提醒,将他当作另一人的影子—— 他想起了小时候被逼着吃下那些甜腻到反胃的糕点,只因为“哥哥爱吃”;想起了明明练剑更有天赋,却被强行改练长枪,只为了“继承哥哥的绝学”。
  甚至当他第一次领军得胜归来,将捷报呈上时,她也只是缓缓说:“果然,有胜旌的魂灵在护佑着你,你才能活着回来,打赢这场仗。”
  ……
  活着的他,永远只是死去的那个人的影子。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宋还旌心中觉得可笑,语气却还沉稳,淡淡地道:“母亲,我今日回来,并非是与你争辩琅越与宸朝的恩怨。”
  他一字一字说:“我要与她成亲,不论你同意与否。”
  苏白宁合上了手中的诗册,将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随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既如此,那便随你吧。”
  苏白宁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平静,甚至是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宋家的族谱里,容不下一个琅越女人,也容不下一个背弃兄长、认贼作妻的不肖子。你的婚事,我不认,宋家也不认。娶她之后,你便没有我这个母亲。”
  他的母亲向来偏执、极端却冷静,此刻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是气急之下的虚言威胁,而是斩断血脉的断情之语。
  宋还旌抬起眼眸,直视母亲的眼睛,目中再无任何温度,“宋夫人。”他不再叫她母亲,“我早知宋夫人向来只有一夫一子。”
  他的重音落在“一子”二字,语气却尤然平静,甚至平静的可怕,“但愿出此门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来世,不复相见。”
  话音落下,他再无留恋,一步踏出,大步走向那扇厚重朱门。
  院内的老嬷嬷忍不住失声痛哭,试图上前劝阻,门外的奴仆们也纷纷跪地,哭求将军留步。但卫苏白宁和宋还旌都对此置若罔闻。
  宋还旌没有回头,他推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宋府。
  院内,苏白宁死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极慢极冷肃地、一字一字说了一句命令,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仆从如坠冰窟:“自今始,府中上下但凡见到宋还旌,立刻驱逐出门,其若敢硬闯,”最后四字落地,重若千钧:“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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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6:05:19

33、烟花易冷人易变,空负红妆照夜明
  钦天监择定的吉日终于到来,宋还旌与江捷的婚事,承载着皇命与战场得胜归来的荣耀,排场自然盛大。新赐的将军府邸位于永业城东,比起宋府的陈旧与死寂,这里飞檐流光,簇新宏伟。
  大婚的仪式依制而行,宾客喧哗,觥筹交错,红绸高挂。江捷今日褪去了素净的衣衫,身着一袭中原制式的赤色华贵吉服,被迎入喜堂。
  夜深人散,喧嚣落定。
  婚房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生辉。江捷并未如寻常新妇般端坐床沿,等待夫君来掀盖头。那些虚礼于她,本就可有可无。她卸下了沉重的冠饰,只着一身大红嫁衣,静静地趴在窗边,仰头望着夜空。
  夜空中,正绽放着绚烂的烟花。一簇簇,一树树,金紫银红,在永业城寂静的夜幕中闪耀出短暂而辉煌的图案。
  在潦森,烟花是极为罕见珍贵之物,非盛大庆典不得见。她一生所见,也不过寥寥数次。她静静地凝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光芒,眼中是极少流露出的、纯粹的惊喜。
  房门被轻轻推开,宋还旌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步伐依旧沉稳。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江捷闻声回过头来,窗外恰好炸开一蓬极大的金色烟火,璀璨的光芒映照在她脸上,平日里素净的轮廓,显得温暖又柔和。
  “灰鸦,”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轻快的笑意,“放烟花了。我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呢。”
  她的喜悦如此纯粹,纯粹得像山间未染尘埃的清泉,径直撞入宋还旌眼中。
  宋还旌放在门框上的手微微一僵。
  她不知道,这些盛放的烟花是因皇室赐婚而起的庆贺,是宸朝皇帝对这段联姻的满意的体现。
  宋还旌严令府中上下,不许向江捷提及赐婚之事,她以为,他向她求亲,是源于他宋还旌的一片真心。
  但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自己从未爱过眼前的妻子。
  七星楼的杀手是他耗费重金请来,所谓生死相伴,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只为在险境中博取她的信任,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响水山中那些不得已的拥抱取暖,瘴气林后的亲吻,乃至平江城一行,求药被拒的苦肉计,甚至归程自述“孤独不幸”,无一不是他精心设计的的陷阱。一切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她琅越王室的医术,救回那四百多名生死悬于一线的士兵。
  从始至终,步步为营,不曾动心。
  他一直在欺骗她。
  而此刻,她因为这场建立在谎言与算计之上的婚姻,因为这表面是他一片真心、实则为敌国帝王赐婚而庆祝的烟花,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无法在这双映着烟花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下,与她同室而处。
  他对她本无情意,如今目的达成,即使他对她敬佩、感激,也心存不忍,但他今晚不必、也不该留在这里。
  宋还旌移开视线,避开她那令他心悸的目光,声音维持着平稳:“嗯,看到了。”他顿了顿,寻了一个最寻常的借口,“军中还有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耽搁不得。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说完,他不等江捷回应,他转身,再次踏出了这间布满喜庆红色、却让他感到滞闷的新房。
  江捷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直至消失。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窗外的烟花仍在绽放,映亮她独自立在窗前的孤影,那绚烂温暖的光芒此刻看来,竟有了转瞬即逝的冰冷意味。
  接下来的几日,宋还旌更是早出晚归,借口军务繁忙,有时连晚膳都不回府中用。即便偶尔回来得早些,也总是宿在书房,理由是夜深恐扰她安眠。
  新府邸虽大,却因男主人的刻意回避而显得格外空旷冷清。江捷每日依旧按部就班地整理药材,翻阅医书,或是去城中探访药铺,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波澜。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宋还旌正欲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门,江捷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很轻,却清晰地定住了他的脚步。
  “灰鸦。”
  他转过身,看到她站在廊下,晨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她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被冷落的哀怨,平静得像一池深秋的湖水。
  宋还旌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他以为她终于要问出口了,问他为何如此冷淡,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成亲,问他对她是否只是利用。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她的指责与愤怒。
  以她的聪慧,理应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然而,江捷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目光沉静如水,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进心里去。
  最终,她微微侧头,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门口,语气平静地道:“你先离开吧,莫要耽误了。”
  宋还旌如同重拳落空,她这样宽容隐忍,反而给他带来一种陌生的、沉闷的窒息感。他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面色坚毅、似乎不为所动,转身,大步踏出了房门。
  直到第二日,江捷才从两个负责洒扫的老嬷嬷的嘴里,得知了前几日的事。
  那日回府,宋还旌为了娶她,竟与生母苏白宁彻底决裂,甚至被逐出了家门,立下了“今生来世,不复相见”的决绝之语。
  原来如此。
  原来为了与她成亲——这个流着琅越血液、更是潦森王室的女子,宋还旌竟然和他的生母苏白宁彻底决裂,甚至被逐出了宋府。
  她这才明白,那日婚前自己问及苏白宁为何不出席婚礼时,宋还旌简单那句“她不会来”背后的含义。
  为了这桩亲事,他失去了唯一的亲缘。
  宋还旌如今的种种疏离和冷淡,恐怕都是因为愧对母亲的决裂之痛。他没有向她解释,是不愿让她背负这份沉重的罪责。
  她不能让他一个人背负这些。
  江捷当即一人独行,直奔旧宋府。
  宋府门前,檐楣高耸,却透着一股肃杀的静默。仆从们见到她,面露难色。
  “夫人,您不能进去。”一位老仆人硬着头皮,恭敬地劝阻,“夫人说了,但凡与将军有关的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踏入府邸半步。”
  “我只想见宋夫人一面,做个解释。”江捷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仆从们自然知道苏白宁对这个琅越女子深恶痛绝,哪里敢放她进去,只能团团围住,苦苦哀求。
  见门扉紧闭,江捷没有强闯,孤身站在宋府朱红色的大门外,静静等候。
  江捷等了大约两个时辰,直到午时将过,那扇厚重的朱门才缓缓开启。
  苏白宁身后跟着一个贴身老嬷嬷,她一身素色,容貌清丽却冷峻孤寂。她的目光原本落在前方,但在看到台阶下的江捷时,骤然停滞。
  那双冰湖般的眼眸中瞬间涌起愤怒与杀意,比初冬的寒风更加凛冽刺骨。
  “我已说过,”苏白宁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直刺江捷心底,“和宋还旌有关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府,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她甚至没有看向江捷,只是怒斥身边的仆从和守卫。
  江捷心头一凛,知道不能再等,她上前一步,向她行礼:“宋夫人,我知道您心中有气。我今日来……”
  她这一动,身边的侍卫们皆面露难色。这毕竟是圣上亲赐的将军夫人,他们哪里敢强行阻拦或动手推搡,只能低声好言相劝:“夫人,您别……”
  苏白宁冷笑一声,目光彻底落在江捷身上,那眼神中是深入骨髓的鄙夷与厌恶。
  “看来你们已经忘记宋府是谁做主了。”
  她抬手,猛地从身边一名侍卫腰间抽出那柄带着寒光的佩剑。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寒光一闪,她将佩剑毫不犹豫地向江捷掷去!
  这一剑携带着极大的怒气和力量,苏白宁年轻时习武,能马上弯弓射箭,力道准头俱佳,这一剑的目标赫然是江捷的胸腹要害,带着必杀的决心!
  “夫人小心!”侍卫们惊恐地大叫,却已救援不及。
  眼看剑尖的寒芒就要刺入江捷胸口——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凌厉至极的破风之声,骤然从侧面的高墙上窜出。那身影快得像一道掠过的幽灵,猛地撞开江捷,将她带离了原地。
  “铮——”的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长剑落空,直直地扎在了台阶旁厚实的青石地面上,剑身剧烈颤抖。
  而那道在关键时刻救下江捷的黑影,在确定江捷安全后,没有一丝停留,仿佛融入了初冬稀薄的空气中,瞬间消失不见。
  苏白宁的眼神骤然收紧,锐利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那股冰冷狠戾之气并未消退。她冷冷地下了一道命令:“关门。府中若再见到此人,格杀勿论!”

榻上欢:皇叔,有喜了!
尼图
女扮男装的小皇帝竟然被皇叔睡了,为堵住二人断袖的悠悠之口,皇叔决定为皇帝纳妃。“皇叔,朕不举,无法纳妃。”“无妨。”“皇叔,朕膝下无子,无人送终。”“无妨。” “皇叔,朕的洞房花烛夜你怎能进来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6:17:41

34、负心人寡幸薄情,风尘女绝处逢生
  朔风渐起,永业城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沫夹杂在寒风中,为这座恢弘的帝都平添了几分冬日肃杀之气。
  江捷独自一人,慢慢踱步在返回将军府的路上,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很快便洇湿了一小片。
  她心绪烦乱,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途经一条僻静的小巷时,一阵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的呻吟吸引了她的注意。
  江捷循声望去,在一堆废弃的杂物旁,蜷缩着一个人。她走过去,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的单衣早已被寒风浸透,身下垫着几片破烂的稻草,身体因寒冷而微微颤抖。更骇人的是,她脸上和身上都生着可怖的疮疤,皮肉溃烂,散发着一股异样的腥臭。
  她双目紧闭,意识模糊,只剩下因痛苦而发出的无力呻吟。
  江捷心中一紧,立刻快步上前,蹲下身探向女子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她不再犹豫,立刻脱下自己还算厚实的外衣,将女子紧紧裹住,费力地将她背起,一步步朝着将军府走去。
  回到府中,她屏退了面露惊疑的下人,将女子安置在暖和的客房内,快速升起炭火,细细诊治。
  当她诊清楚女子身上的病症时,眉头深深蹙起——这是极为棘手,且为常人所不齿的花柳病。
  江捷先用温水为她擦拭身体,清理溃烂的伤口,敷上止痛的药膏,又命人熬了热腾腾的米粥,小心地一勺勺喂她服下。
  在热粥和药力的作用下,年轻女子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江捷素净的脸庞和身上陌生的环境,猛地想要挣扎起身,却被病痛折磨得毫无气力,只能发出破碎而急促的低吼。
  “你……你是谁?!”她凄厉地嘶吼,“为什么救我?谁让你救我?!”
  江捷试图安抚她:“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治好我?”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扭曲出一个痛苦的笑容,声音带着嘲讽与悲凉,“这是治不好的!治不好的!”
  她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挥舞手臂,将床榻上的枕头胡乱扔向江捷。随后,她看到床边放着的一碗热粥,立刻抓起,奋力地砸向地面。
  “咣当!”瓷碗应声碎裂,滚烫的米粥溅了一地。
  她用尽力气,将身体缩到床榻的最角落,目光死死盯着江捷,双手胡乱挥舞着,不让江捷靠近半步。
  江捷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碎片,又看向那女子眼中混杂着恐惧、自厌的复杂眼神,心中一片酸楚。
  那年轻女子一番激烈的挣扎后,气力耗尽,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寒气的宋还旌大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匆忙赶回,鬓角甚至沾着未化的雪沫,脸色沉郁,并未理会床上的陌生人,目光牢牢锁在安然无恙的江捷身上:“你今天去了宋府。”
  江捷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并非天下所有母子都是血脉连心,”宋还旌的声音冷硬如铁,“我与她早无半点母子情分,你不必枉费思量,自讨苦吃。
  江捷嘴唇微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宋还旌没有给她机会,语气更加冷厉:“我与她,此生来世,不会再见。我不希望你再横加干涉。”
  江捷皱了皱眉,看着他眼中的坚决,最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选择了沉默。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昏迷女子微弱的呼吸声。
  宋还旌胸口那股因担心而灼烧的愤怒情绪渐渐冷却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竟奇异地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寒的冷静。
  “我想,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他顿了一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剖开那精心编织的谎言:
  “响水山中,七星楼杀手,是我请来,只是为了接近你,博取信任。”
  “潦森王城求药被拒,我早有预料。那般行事,不过是为了坚定你救人之念。”
  “我的目的,从始至终,”他的目光落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只有一个人——你,和你的医术。”
  江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在这过分平静的注视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强行稳住,继续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向你求亲,是因为皇帝赐婚。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朝将士,但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江捷依旧不语,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只是那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可以哭闹、斥骂,也好过这般无动于衷的冷静。
  他道:“你可以恨我。”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冰冷得如同屋外的飘雪。
  宋还旌看着她,语气冷硬,继续道:“等过一两年,风头过去,婚约自然作废。磐岳虽不许你入境,但你还可以回潦森,届时,我会设法送你回到你父母身边。”
  但江捷还是不语。
  宋还旌沉默了片刻,忽然吐出两个字:“摇光。”
  话音落下,房内烛火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那是一个身量比江捷还要娇小些的女子,一身利落的黑衣,面容看起来更为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冷静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她是摇光,”宋还旌解释道,语气平淡,“曾是七星楼杀手,去年被我偶然救下。我让她跟着你,只是保护,绝非监视。”
  那名叫摇光的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江捷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轻松:“嗨,你可以叫我小七。”
  她的手指随即毫不客气地指向宋还旌,补充道,“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你要是给钱,我也可以帮你杀了他。”
  江捷没有理会小七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慢慢走上前,目光沉静地看向宋还旌的眼睛,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丝毫波澜:“我听明白了。”
  她看起来既不愤怒,也不伤心,只是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又仿佛并不在意。
  两人静静望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气氛。
  小七左右看了看,眨了眨眼:“要我回避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宋还旌终于无法忍受这无声的僵持,低喝了一声:“出去。”
  小七撇了撇嘴,身影一晃,便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屋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江捷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很明白了。可是,”她微微停顿,目光锐利,“你想明白了吗?”
  利用杀手接近她,虽手段卑劣,但初衷是为了挽救数百性命,这种手段,她虽不赞同,却可以理解。
  即便一路被他所骗,她也从不后悔救了那些宸朝将士。
  然而,他说对她毫无情义……她不信。
  响水山寒夜中僵硬的拥抱,篝火旁笨拙的关切,望向她时偶尔失神的瞬间,并非是毫无破绽的演技。
  过了一会儿,江捷退后两步,将目光转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仿佛刚才那场揭露真相的残酷对话从未发生,冷静道:“看她的症状,应该是你们所说的花柳病。我没有遇到过这种病症。你们这里药材卖得很贵,救她会用到许多贵重药材。”
  看她转移话题,宋还旌立刻接口:“将军府财物,你可随意取用,不必过问我。”
  江捷点点头,淡淡道:“多谢。”
  宋还旌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忍不住提醒:“花柳病……或会传染。”
  “不用担心,”江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病患身上,声音平稳,“我会注意。”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一阵沉默后,宋还旌转身,推门而出。
  院外,天空是一片压抑的灰白,细碎的小雪纷纷扬扬落下,沾湿了他的肩头。他站在廊下,望着这混沌的天色,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最终,他迈开步子,慢慢走出了江捷的院子。  小剧场 小七:什么?你要我保护人?那得加钱。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开局被甩,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6:21:38

35、素手洗净旧疮痍,暗箭龃龉试英才
  江捷决心救人后,背着药箱,亲自走访了永业城内数家医馆,想要找到有经验的大夫共同诊治,集思广益。然而,当她提及病患的身份和所患的恶疾时,那些大夫的态度瞬间转变。
  病患是妓女,所患乃是花柳病这种会传染、且被视为绝症的恶疾,便果断拒绝。他们或直接摇头请江捷离开,或带着鄙夷与畏惧的神色。只有少数几位,还多劝了江捷一句,让她不要浪费心力,说此病无药可救,让她莫要浪费时间。
  一次次碰壁,江捷回到将军府,脸上难掩疲惫,但神色依旧平静。
  房内,那年轻女子半倚在床头,她的脸上和身上生着疮疤,疮疤虽然可怖,但依然能看出她原本端丽的容貌。
  “我早说了,不用你救我。”女子冷冷地对江捷说,“何必自作多情。”
  江捷走到床边,没有生气,只是俯下身,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还很年轻,只要尚存一线生机,我便不会放弃。”她看着对方那双美丽多情、此刻却写满冷厉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让我试一试,好吗?”
  女子冷冷地回视着她,眼神锐利。
  她冷冷地看了江捷很久,最终选择闭上眼睛。
  “……我叫顾妙灵。”
  顾氏本是永业城中曾显赫一时的大姓,却因朝堂倾轧而被陷害家道中落。她年少时错信良人,最终被无情贩卖,坠入风尘。老鸨只利用她的美色赚钱,嫖客只贪图她的身子。最终她染上肮脏恶疾,被像垃圾一样扔出妓院。
  她早已不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真心待她,不求回报。
  江捷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没有追问她的过往,只专注于对她的治疗。
  数日之后,宋还旌来到江捷处理药材的偏院。
  “我要去城外练兵,预计需一段时日。”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语气平淡地告知,“府中若有急事,可让摇光到军营寻我。”
  江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脸上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只简单应了一个字:
  “好。”
  宋还旌去军营后,江捷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顾妙灵的病症上。她夜以继日地翻阅医书,钻研药理,试图在绝症中寻找一线生机。
  这段时间里,她也写好了几封信,托人送往远在潦森的父母。然而,这些信都如石沉大海,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她心中虽有失落,但手头有更重要的事,便也容不得她心神再分。
  江捷并未局限于传统中原医理。她以大宸本土的清热祛毒、固本培元的几种常见草药为基底,再谨慎地加入了她所知的、琅越族特有的性味或辛散或寒凉的植物精华。她凭借天赋和大胆,反复调整药方,最终摸索出了一个抑制病情的方子。
  汤药内服,药膏外敷,成效是缓慢但确定的。顾妙灵身上不断溃烂流脓的疮口,得到了有效控制,不再有新的病灶出现。在江捷日复一日的精心护理下,最严重的几处烂疮开始收敛、结痂、脱落。
  江捷仔细为她诊脉后,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结论:“毒素已被压制,病灶也已清除。只要……只要不再与染有此病之人有亲密接触,引发新的感染,你体内的余毒应当会慢慢消解,今生大概率不会再发病了。”
  然而,顾妙灵对她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看不出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或感激。即使在这初冬时节,她也常常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坐在院子向阳处,任由凛冽的寒气侵入肌肤。
  “就算你救了我,又能如何?”她望着萧瑟的庭院,声音比冬日的风更冷,“我此生已了。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
  江捷走到她身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不带丝毫施舍的意味:“你可以先跟我住在一起。不必多想以后,等哪一天,你想好将来要做什么,再决定去留。”
  顾妙灵转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江捷。她没有道谢,也没有答应,只是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选择了沉默。
  在病情得到控制后,江捷开始着手处理她脸上的疮疤,她试图用药膏将其淡化,恢复顾妙灵原本的容貌。
  然而,顾妙灵却拒绝了。
  “不必了。”她侧过头,“我的罪孽,正是因为我这张脸。”
  江捷听闻此言,心口一痛。她伸出手,这次没有去碰触她的伤疤,而是紧紧握住顾妙灵冰凉的手。
  “妙灵,”江捷的声音充满力量,又充满着柔情的抚慰,“那是别人的罪孽,绝不是你的。”
  顾妙灵猛地一震,那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茫然。
  她直直地看着江捷,过了很久,才转过头,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她闭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颤抖。
  另一边,城外的军营,日子也并非全然平静。
  军中有一位姓韩的老将军,名唤韩矩,年近五旬,资历深厚。他曾与宋还旌的父亲宋春荣、以及已故的兄长宋胜旌并肩作战,私交匪浅。在他记忆中,宋胜旌文武双全,待人温雅有礼,对他这个叔叔辈的老将更是敬重有加。
  然而眼前的宋还旌,却是一块啃不动的寒冰。他性子冷硬,言语简练,除了必要的军务,几乎从不与韩矩有多余的交谈。
  何况宋还旌为娶一琅越女子,与亲生母亲苏白宁决裂一事,他亦有所听闻。如此冷淡绝情,让韩矩私底下十分不悦,觉得他不像宋家人,心中渐生不满。
  韩矩不至于在军国大事上动手脚,但他利用职权之便,在一些无关痛痒却又足够烦人的地方给宋还旌使绊子,却是信手拈来。
  宋还旌报请工部,要求拨付一批新磨的箭镞和加固盾牌的牛皮。
  “箭镞与牛皮?”
  军营内,韩矩翻看着宋还旌递上的文书,神色淡淡,“不巧,库房正在清点造册,这几日开不了仓。宋将军且等等吧。”
  这借口拙劣至极,他甚至懒得花心思编像样些。
  若换作旁人,少不得要据理力争,亦或是赔笑求情。
  可宋还旌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回到营地,他当即下令:既然库房无箭,便将旧箭镞重新打磨;既然无牛皮加固盾牌,便命士卒入山采伐坚韧山藤,佐以旧麻绳编织藤盾。
  数日后,韩矩本以为会看到宋还旌焦头烂额的模样,却在校场上看到了令他暗自心惊的一幕。
  那一队队士卒手中的军械虽看似简陋,但阵列严整,进退有度,杀伐之气丝毫不减。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大军合练前夕,韩矩以均衡战力为由,一纸调令将宋还旌麾下最精锐的一支百人弩手队调离。
  此举,无异于断其臂膀,废其远程压制之能。
  宋还旌依旧未置一词,甚至连一声抗辩都无。
  次日演练。
  失去了强弩压制,宋还旌索性弃了正面结阵的打法。他将步卒化整为零,依托地形,行那奇正相生、迂回包抄之术。
  这一仗,打得诡谲多变。左翼佯攻未歇,右翼主力已如利刃般直插后方。韩矩在中军帐观战,只觉那支队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滑溜得让人抓不住首尾。
  演练终了,宋还旌这支缺枪少箭的残兵,硬是在绝境中搅乱了对方阵脚,拔得头筹。
  几次三番下来,韩矩非但没能为难住宋还旌,反而亲眼见证了他如何在资源受限、部署被打乱的情况下,依旧能带出如臂使指、韧性极强的队伍。
  点将台上,旌旗猎猎。
  韩矩望着台下那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将军,心情复杂。
  此子的用兵之道,阴狠诡谲,全是险中求胜的路数,与当年宋胜旌那堂堂正正的王道战法截然不同。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块天生的将才。若是换了当年的胜旌……身陷此等窘境,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韩矩走到宋还旌身侧,沉默半晌。
  “明日辎重营会将此前暂扣的军械补齐。”
  他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别过脸去,算是认了栽,也以此种别扭的方式服了软。
  宋还旌闻言,面上神色依旧未变,只是侧身,微微颔首:“有劳韩将军。”
  两人之间,仅有这寥寥数语。
  他们之间那份因性情、因逝者而产生的隔阂,早已如磐石横亘,难以亲近。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6:32:16

36、醉卧寒阶风不减,独抱夜寒避春色
  江捷并未将压制花柳病的方子秘藏。在确认此法对病患确有遏制之效后,她便将其整理成册,分享给了永业城中那些曾拒绝过她、或对此病束手无策的大夫们。
  大夫们本来心有狐疑,毕竟此病向来被视为绝症,且方中几味琅越草药在中原并不常见。但总有几个心怀仁术、敢于尝试的,谨慎取用后,竟真的见到了先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恶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消息渐渐传开,虽非根治之法,却也给了许多沉沦苦海之人一线生机,城中医者看待江捷的目光,悄然多了几分敬重。
  一日,冬阳暖煦,江捷正于窗下翻阅一本厚重的大宸医书,静静思索。顾妙灵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坐下,脸色依旧是惯常的冷淡。
  江捷并未抬头,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却知道是她,自然而然地开口,声音温和:“我自幼所学,乃是琅越医理,效法天地,善用草木之灵性。而大宸医术,更重经络五行,辨证施治,用药佐使,十分严谨。二者路径殊异,却皆指向祛病延年之同一归途。”
  她轻轻合上书,侧头看向顾妙灵,即坦诚又谦逊,“其中精微之处,我也尚在摸索研习之中。”
  自那日后,顾妙灵虽未明言想学,却开始默默地跟在江捷身边,看她配药,听她讲解药性。江捷心领神会,也不点破,只在日常诊治与采药时,将其中道理细细分说。
  江捷常背着药箱,深入城郊山野,为缺医少药的村民免费诊病。顾妙灵总是沉默地跟随左右,递送药材,协助包扎,那双原本笑观风月、后浸透绝望与恨意的眼睛里,渐渐映入了山野的翠色与人间的疾苦。
  这天,两人在山崖边采集一味珍稀草药。江捷为取那长在险处的植株,脚下岩石忽然松动,身形一晃,眼看就要从数丈高的崖壁跌落。虽非绝壁,但若摔实了,筋骨之伤在所难免。电光火石之间,数道坚韧的藤蔓如灵蛇般从旁疾射而出,精准地缠住江捷的腰肢与手臂,猛地将她拉回安全之地。
  顾妙灵在一旁看得分明,眼中瞬间布满惊疑,脱口而出:“她……”
  江捷站稳身形,抚平微乱的衣襟,对着一片空无一物的山林方向温声道:“她叫小七,是保护我的人。”
  顾妙灵跟在江捷身边时日不短,竟从未察觉此人的存在,其隐匿功夫,堪称鬼魅。
  “小七,”江捷又唤了一声,“出来吧。”
  只听一声不满的轻哼,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从空气中凝结出来般,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小七。她先瞪了身着简单素色衣衫江捷和顾妙灵一眼,又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千年不变的夜行黑衣,语气带着十足的嫌弃:“我不想再穿黑衣服了!”
  话音未落,人已再次消失不见,只余原地的些许气流波动。
  江捷不由失笑。回程路上,她便拉着顾妙灵拐进了城中的成衣铺子,细细挑选起适合小七这个年纪少女穿的衣裙。
  正当她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在顾妙灵身前比划,斟酌颜色是否合适时,空气中凭空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别扭的声音:“我要那件粉色的!”
  人影依旧不见。江捷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了然的微笑,依言买下了那件粉霞般的罗裙。
  两人抱着新衣走出店铺,踏上回府的路。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捷下意识回头,只见数骑骏马疾驰而来,为首之人玄甲未卸,风尘仆仆,眉目冷峻,不是宋还旌是谁?
  年关将至,他们练兵结束了。
  几乎是本能地,江捷眼中骤然一亮,脸上露出个极欣喜的笑容,朝着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扬声唤道:“灰鸦!”
  端坐马上的宋还旌也于此时看见了她。他的眼神骤然一紧,勒住马缰,速度缓了下来,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心中满是困惑与不解——他不懂,在经过那般彻底的欺骗与冰冷的坦白后,她为何还能如此毫无芥蒂,甚至像见到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对他展露如此纯粹的笑颜。
  江捷转回身来,脸上那明媚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顾妙灵与她并肩站在街边,冷冷地看着宋还旌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面前经过,直至背影远去,她才冷哼一声,语带讥讽:“他就是你的丈夫?”
  江捷轻轻点头。
  顾妙灵的话语刻薄而直接:“道貌岸然,假仁假义,卑鄙无耻。”
  她终日与江捷相伴,或多或少知晓些两人之间的纠葛。
  然而,江捷并未因这评价而动气,她只是转过头,看着顾妙灵那双冷冽的眼眸,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未散的、温和的笑意,轻声却坚定地说:“那只是你不懂他。”
  那日傍晚,宋还旌比江捷早些回到府中,然而江捷还未及见到他,他便已换了朝服,匆匆进宫赴皇帝的年关夜宴去了。
  江捷回到府中,不见宋还旌身影,便问值守的侍卫:“怎么不见将军?”
  侍卫躬身回答:“回夫人,将军进宫去了。”
  江捷默然,与顾妙灵一同用了晚膳。顾妙灵看了会儿医书便自去歇息了。夜色渐深,府外隐约传来宫中方向飘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更衬得将军府内一片冷清。
  江捷踱步至宋还旌所居的院门外,再次询问值守的侍卫:“他……何时回来?”
  侍卫面露难色:“属下不知。”
  江捷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莫名有些空落。她转身去取了一小坛酒,回到院门口,就在那冰凉的石桌旁坐下,自斟自饮起来。她极少饮酒,并不知自己酒量深浅,几杯温酒下肚,暖意涌上,却敌不过夜寒与酒意,未及半坛,便已伏在石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深夜,宋还旌才带着一身宫廷御酒的醇香与冬夜的寒气回府。刚踏入院门,他便看见了伏在石桌上的那道身影。目光扫过桌上那只下去少许的酒坛,心下已然明了。
  他眉头微蹙,问侍卫:“夫人喝了多少?”
  侍卫恭敬回道:“夫人只取了这一坛酒过来。”
  一坛未尽,便已醉倒。他走到江捷身旁,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沉默片刻,对侍卫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露难色。送?如何送?搀扶?背负?还是……怀抱?且不说她是将军夫人,身份尊贵,单是男女大防,也让他们不敢轻易触碰。
  见侍卫踌躇不前,宋还旌冷冷的目光扫过,不再多言,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江捷打横抱起。她比想象中还要轻些,带着酒意的温热气息拂在他的颈侧。
  他将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轻柔地安置在床榻上,拉过锦被为她仔细盖好。因着酒力,江捷素日白皙的脸上泛着诱人的酡红,平添了几分平日里难见到的艳色。
  宋还旌呼吸一窒,目光竟一时难以从她脸上移开,只觉得喉间干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细腻的脸颊时,却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方才因酒意而泛起的一丝迷蒙瞬间消散,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寂与清明。
  他倏然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方才之事,不要让她知道。”
  夜色中,传来一声极轻细的、带着不满的哼气声,虽不见人影,却无疑是小七。
  宋还旌不再停留,转身推开房门。不料,几乎与门外骤然出现的身影撞个满怀。正是小七,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了那身粉色的罗裙,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脸上却是一片与这娇嫩颜色毫不相符的冰冷。
  她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宋还旌,声音清脆却还稚嫩:“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宋还旌被她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目光在她身上的粉色衣裙停留一瞬,终究还是应了一句:“好看。”
  说完,他便绕过她,径直离开了这个弥漫着酒香与她身上淡淡药草气息的房间,身影很快融入廊下的黑暗中。

新婚夜,植物人老公忽然睁开眼
简默
父亲公司濒临倒闭,秦安安被后妈嫁给身患恶疾的大人物傅时霆。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变成寡妇,被傅家赶出门。 不久,傅时霆意外苏醒。 醒来后的他,阴鸷暴戾:“秦安安,就算你怀上我的孩子,我也会亲手掐死他!”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5/12/06 06:39:35

37、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翌日清晨,江捷醒来时,脑中仍有些宿醉的晕沉。她梳洗完毕,揉了揉额角,轻声问不知何时已待在房中的小七:“小七,昨日是你送我回来的么?”
  小七正摆弄着自己粉色裙摆上的绣花,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不知道。”
  江捷顿了顿,又问:“那灰鸦昨夜回来了吗?”
  小七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新衣,语气毫无波澜:“不知道。”
  宋还旌只让她“不要让她知道”,她便严格按字面意思执行,不透露信息,也懒得费心去编织谎言。
  江捷心下了然,不再追问。她起身走向宋还旌所居的院落,却从值守侍卫口中得知,将军一早便已去了军营。
  她默然片刻,道:“我明白了。”
  夜幕再次降临,估摸着宋还旌已回府,江捷又一次来到他的院门外。她让侍卫通传,侍卫进去片刻后出来,面带难色地回禀:“夫人,将军说夜已深了,请您先回去歇息。”
  江捷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却坚定:“我要进去。”
  她没说话,也没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未有半分硬闯的狼狈,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韧劲。
  僵持间,另一名侍卫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按下了同伴横在身前的刀鞘并将他拦在身后。
  “放行。”
  同伴惊愕:“林楠,你疯了?这是军令!”
  唤作林楠的侍卫没看同伴,只是对着江捷躬身一礼,声音压得极低:“城外林家村,家母的风湿……多谢夫人。”
  他侧身让开道路,头垂得更低:“夫人请。”
  原来江捷时常下乡行医,偶然治好了林楠母亲的病痛,林楠一直苦于无法报答。
  “夫人快些进去吧!”林楠催促道。
  江捷心中虽觉此举对另一名侍卫不妥,但事已至此,她只得对林楠投去感激的一瞥,低声道了句“多谢”,随即快步穿过院门。
  房内的宋还旌耳力极佳,早已将外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江捷推开房门时,他便已转过身来,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疏离地问道:“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江捷走进房内,关上门,直视着他:“我只是想见你。”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江捷复又开口,语气自然:“你不请我坐吗?”
  宋还旌眸光微动,侧身让开一步:“请坐。”随后,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的桌上。深冬夜寒,壶中的茶水早已冰凉。他手掌看似随意地覆上杯壁,内力微吐,杯中凉茶便悄然升起缕缕白汽,变得温热。
  “你不想见我。”江捷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没有喝,只是捧着,陈述着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
  宋还旌沉默。在聪慧如她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徒劳。
  江捷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慢慢地说:“你还没原谅你自己吗?”
  她说的不是“我原谅你”,而是“你还没原谅你自己吗?”
  宋还旌定定地盯着她,眼神冰冷:“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你会知道的。”江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这目光让宋还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与难以言喻的厌恶。
  分明该是他掌控一切,分明该是他怜悯她被驱逐、怜悯她不可能有回应的痴心,她凭什么用这种洞悉一切、仿佛在宽恕他的眼神看他?
  真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他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变得更冷淡疏离,甚至隐带怒气:“你看够了吗?”
  “灰鸦,”江捷唤了他的名字,声音虽轻,却很清楚,“我很想你。”
  宋还旌呼吸猛地一滞,说出口的声音却比刚才更冷了几分:“我已说过,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江捷姑娘不必如此。”
  他不叫她“江捷”,而是“江捷姑娘”。
  江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虽然有无奈,有感慨,却奇异地并没有多少自怜自艾的哀怨意味。
  她站起身,仿佛刚才那些直指人心的话语和表白都未曾发生过,语气平静地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明早一起吃饭吧。”
  不等宋还旌找借口拒绝,她又补充道:“我会早些起来,不会耽误你军务。”
  宋还旌看着她在烛光下平静而坚定的脸庞,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间。他终是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江捷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宋还旌一人,对着那杯她未曾动过的、已然再次凉透的茶水,久久伫立。
  翌日清晨,顾妙灵踏入膳厅时,宋还旌与江捷已在对坐用膳。桌上唯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顾妙灵默然入座,目光偶尔扫过宋还旌时,尽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厌恶。宋还旌却恍若未觉,姿态依旧,只淡淡地用着清粥,仿佛身旁坐着的不过两尊木偶。
  江捷置身于这无形的刀光剑影之中,只觉得左右为难,既尴尬又无奈,只得默默低头,食不知味。
  直至早膳将尽,宋还旌起身欲离时,江捷才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语气平和:“晚上回来吃饭吧,我等你。”
  她的话语轻轻巧巧,却堵死了他所有的借口,言下之意清晰无比——你不回来,我便不食。
  宋还旌脚步微顿,迎上她固执坚持的目光,沉默一瞬,终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
  他刚一离开,顾妙灵也随即放下碗筷,面色冷淡,眸中满是不悦,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江捷望着她的背影,再想到宋还旌那副水火不侵的模样,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当晚,宋还旌回府时夜色已深。顾妙灵果然未曾露面,膳厅内只有他与江捷两人对坐而食。席间依旧沉默,直到膳毕,江捷才放下汤匙,抬眼看他,说出了思量已久的打算:“年后,我想开一间医馆。”
  宋还旌闻言,并未抬眼,只平淡回道:“你尽可去做。”
  言语间虽是全然的放任与支持,却也带着事不关己的疏离。
  自那日后,一种奇特的默契便在将军府内形成。江捷的早膳与午膳皆与顾妙灵一同用,白日里,她或悉心教导天赋极高、进步神速的妙灵辨识药材、研习医理,或依旧背着药箱去乡间行医。
  而宋还旌则忙于军务朝政,早出晚归。唯有晚膳时分,两人会坐在一处,安静地用饭,互不干涉,也甚少交流。
  江捷细心地将顾妙灵与宋还旌隔开,巧妙地在府中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
  时光悄然流逝,不过几日,除夕已至。
  夜幕降临,城中隐隐传来喧嚣之声。江捷踏着清冷的月色,来到了宋还旌的院子。这里视野开阔,即使不出府门,也能望见城内一年一度烟花盛典在空中绽开的绚烂。
  院内石桌上,宋还旌已独自坐在那里,手边一壶酒,一只瓷杯,正慢斟独饮。江捷在他对面坐下,仰头望向夜空。硕大的烟花次第绽放,瑰丽璀璨,将黯沉的天幕点缀得流光溢彩。
  两人静静对坐,许久无言,只有烟花寂寥的爆鸣声远远传来。
  忽然,江捷转过头,看向他被烟火明灭映照的侧脸,声音轻缓地打破了沉默:“成亲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说……以后,想按我们琅越的习俗,再办一次婚礼。”她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语带怀念,“琅越人的婚礼,常在春夏日,于草地花丛之中举行,很是热闹。”
  她的目光落回他脸上,很是温和:“我知道你不想……你不必急着拒绝。也许……以后你会改变主意。”
  宋还旌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没有回应,只是将杯中残酒饮尽。桌上只备了一只杯子,显然他并未打算与她共饮。
  然而,江捷却突然伸手,将他刚刚放下的杯子拿了过来,递到他手边的酒壶前:“我要喝。”
  宋还旌眉头微蹙,看着她:“你容易醉。”
  江捷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眉眼在烟火下格外柔和:“有什么关系。”
  宋还旌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终是执起酒壶,为她斟了浅浅一杯。江捷接过,竟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豪气,一饮而尽。随后,她将空杯放回他面前,目光清亮:“我还要。”
  “最后一杯。”宋还旌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再次为她满上。
  江捷依言喝下第二杯,然后将杯子轻轻推还给他。宋还旌接过那只尚残留着她指尖温度和唇畔气息的杯子,为自己缓缓斟满,当他就着那杯沿,将酒液慢慢送至自己唇边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两杯酒下肚,江捷白皙的脸颊已泛起绯红,眼神也带上了些许迷离的醉意。她仰头望着天上不断绽放又湮灭的烟花,轻声呢喃:“我很喜欢烟花。”
  宋还旌望着她被烟花照亮的、带着纯粹欢喜的侧脸,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你若喜欢……” 话一出口,他猛然惊觉,立刻捏紧了酒杯,强行将语气扭转回平日的淡然,“……便买些来放。将军府不差这些钱。”
  江捷闻言,眼睛倏地一亮,转过头来,眼眸中仿佛落入了星辰,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欢喜,脆生生应道:“好啊!”
  看着她这般毫无阴霾的笑容,宋还旌竟一时移不开目光,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酒意伴着夜色上涌,江捷很快便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宋还旌捏着那只她用过两次的酒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复杂地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久久未动。
  直到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卷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他才恍然回神,低声道:“摇光,送她回去。”
  空气中传来小七毫无起伏的声音,明确拒绝:“自己送,不是我的任务。”
  宋还旌眉头一拧,语气变得冷厉,低声喝斥:“摇光!”
  然而,夜色寂寂,再无回应传来。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伏案的江捷许久,终是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稳稳地送回了她的房间。
  小剧场 宋还旌:就这样花重金请了个叛逆少女当保镖。  小七:助攻?什么是助攻?我杀人从来不用助攻,只自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