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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赐婚
马车缓缓停在昭国皇宫的朱漆宫门前,车轮滚动声戛然而止。
卫衍率先掀开车帘,玄色绣金蟠龙纹的常服在暮色中更显威仪。他利落地跃下车,随后转身将林清牵下来。
眼前景象摄人心神,巍峨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流金溢彩,汉白玉阶如玉带延伸至殿宇深处。
“随我来。”
卫衍牵着她,并未走向灯火通明的宴殿,而是转向僻静回廊。两名内侍早已躬身候在廊下,见卫衍示意,立即引路。
林清紧紧跟随,腰间悬挂的白玉对牌随步履轻晃。
穿过几重垂花门,内侍停在一座沉穆殿宇前。殿门开启,暖黄烛光倾泻而出,映出御案后端坐的昭帝。
帝王身着明黄常服,虽年逾五旬,眉宇间锐气未减,正执笔批阅奏章。见二人入内,他搁下朱笔,目光先是落在卫衍身上,继而审视林清。
“儿臣参见父皇。”
卫衍躬身行礼,姿态恭谨不失威仪。林清依礼深深福身,垂眸屏息,只觉上首那道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平身。”
昭帝声音威严沉稳,听不出情绪:“宫宴未启,衍儿特来见朕,所为何事?”
卫衍直起身,墨色眸子毫无波澜,开口却掷地有声:“儿臣欲求一道恩旨,请父皇为儿臣与堇国公主林清赐婚。”
殿内霎时死寂,烛火噼啪轻响,香炉青烟袅袅。
帝王目光如冰刃,反复刮过林清低垂的眉眼,似在权衡。却在不经意间发现素色宫绦间的白玉对牌,盘凤纹在烛光下流转,他眉峰微挑。
“衍儿,你可真考虑清楚了?”
他终是开口,声音沉缓如古钟。
“公主温良明理,求取之事乃儿臣心之所向。”
卫衍牵过林清的手,坦然迎上昭帝视线,脊背挺直如松。
“好一个心之所向。”
昭帝忽然轻笑一声,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动。竟有些复杂地慨叹道:
“东宫对牌既出,朕若不准,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说罢,他翻出早已备好的赐婚诏书,执起案上玉玺在上方一压,金印龙纹赫然生辉。
“谢父皇恩典!”
卫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中带着如释重负。林清随之跪拜,白玉对牌轻晃,这信物终是护住了她风雨飘摇的归处。
昭帝对着二人摆摆手:“去吧,莫误了宫宴。”
殿门开启,暮色涌入。
帝王望着二人携手离开,交迭的身影被宫灯拉长,渐渐融入廊下的光影交错之中,心中感慨万分。
卫衍挺拔的身姿,依稀带着昔日少年时的倔强,却又多了几分沉稳与担当。
昭帝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玺边缘,目光穿过渐渐沉落的暮色,仿佛看到许多年前,同样在这殿内,那个温婉的女子。
“阿嫄……”
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想起了卫衍的生母,他的皇后。
她曾说衍儿性子看似冷硬,实则重情,若认定一人,必是倾其所有。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烛火在御案上跳跃,将帝王孤寂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屏风上。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对着虚空中的故人轻喃:
“我们的衍儿,终是寻到了能与他携手一生的女子。”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香炉青烟袅袅盘旋,如同无声的回应,消散在沉沉的暮色四合之中。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在雕梁画栋的回廊下晕染开来,驱散了方才殿内带来的几分沉肃。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宴会大殿的宫道上。脚下是打磨光滑的御道石,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檐角风铃在微凉的秋风中发出悦耳的脆响,远处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悠扬乐声,昭示着盛宴将启。
林清的心绪尚未完全从面圣的紧绷中平复,她微微侧首,看向身边挺拔如松的身影。宫灯的光影在他侧脸流转,映得那双墨眸格外明亮。
他的脚步略缓,同样侧过头来,却没有开口,引着她稍稍偏离了稍前几步的主道,在一处宫灯稍暗回廊转角短暂驻足。
指尖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被风吹散的鬓发拢到耳后,动作熟稔亲昵。
“清清。”
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沉缓,却比任何丝竹都更清晰地穿透暮色,落入她耳中。
“怎么了?”
“此刻执你之手,行此宫道,我只觉圆满欢喜。”
此刻他眼底纯粹的满足与珍视,几乎要满溢出来。
如此直白地诉说出爱意,几乎不像出自那位素来冷静自持、深谋远虑的太子殿下之口。
林清心跳失序,仿佛被投入滚烫的蜜糖之中。脸颊染上绯红,一直蔓延至小巧的耳垂。
她唇边不自觉带起一抹明媚笑意,饱含同样情愫地回应他:“我也很欢喜。”
39.妒火
二人的甜蜜互动如同淬毒针,狠狠扎进一双燃烧着妒火的眼中。
端阳县主赵明姝此刻正隐在廊柱之后。精心描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双总是带着傲慢与娇纵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廊下那对璧人,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从小仰慕的表哥卫衍,那个对谁都疏离淡漠、仿佛天生没有温情的太子哥哥,此刻竟如此温柔地为一个亡国公主拢发!
凭什么?一个亡了国的公主,凭什么能得到太子哥哥独一无二的垂青?她算什么东西!
赵明姝紧咬下唇,几欲要尝到血腥味,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不甘、怨毒和疯狂的嫉恨。
“明姝?躲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身后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
“啊!”
赵明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身。
看清来人,她脸上的狰狞稍纵即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大表兄?”
来人正是悦王卫泓。一身月白锦袍,手持折扇,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
卫泓顺着赵明姝的目光望去,视线精准地落在远处即将消失在转角的那对璧人身上。
眼中闪过了然,随即化作一丝玩味笑意,转瞬即逝。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明姝,语气中带着关切,如同关心妹妹的兄长:
“在看太子和那位堇国公主?”
赵明姝被戳中心事,脸上血色褪尽,又迅速涨红,羞愤交加地扭过头。
“大表兄何必明知故问!太子哥哥他、他竟被那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在宫道上就……就如此不知检点!”
她声音带着哽咽和压抑的怒火,终究不敢说出更恶毒的话。
“唉……”
卫泓轻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理解和无奈,好似真的感同身受。
他向前一步,站在赵明姝身侧,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本王前些日子在鹤云楼偶遇他们,太子那般冷情之人,却处处维护着她,连视线都舍不得移开半分。那时我便觉有些不同寻常,只是没想到……”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限遐想,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更是在赵明姝的妒火上浇油:
“没想到太子对她竟已情深至此,连东宫对牌都给了,如今更是亲自求了父皇赐婚。”
她猛地抬头看向卫泓,眼中是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恨意。
“大表兄!我……”
赵明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带着全然的委屈与不甘:“我从小……从小心里就只有太子哥哥,那个女人凭什么!”
“好了好了,别哭。”
卫泓适时地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如同在哄一个不懂事却备受宠爱的小妹妹。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你的心意,大表兄岂会不知?太子妃之位,本该是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才配得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只是如今,木已成舟。”
观察着赵明姝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绝望,卫泓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蛊惑:
“不过嘛……世事难料。宫宴之上,人多眼杂,若那位公主不慎在御前失态……”
卫泓的话音在此处戛然而止,仿佛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烫到一般,脸上那抹惯常的温煦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与惊觉。
他迅速抬起执扇的手,用扇骨不轻不重地在自己额角敲了一下。
“瞧本王这嘴!”
他对着眼中已燃起异样光芒的赵明姝苦笑摇头,语气带着十足的自责与懊悔。
“明姝,方才大表兄一时忘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只当没听见,万万不可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许距离,姿态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优雅。
“待会定当自罚三杯,向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赔个不是,也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谢罪。”
卫泓朗声自嘲道,脸上重新挂起人畜无害的温润笑容,对着赵明姝,更像是说给可能路过的旁人听。
赵明姝紧紧地攥住卫泓递过来的帕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看向宴殿灯火辉煌的方向,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刀锋。
卫泓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是那副温煦如春风的表情。
“莫再气了。瞧你这般模样,妆都有些花了,快去休整一番,莫要失了我们皇家的体面。”
说罢,他对着赵明姝微微颔首,转身独自朝着灯火辉煌的宴殿从容走去。
赵明姝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被攥得皱巴巴的帕子,胸中翻腾着即将付诸行动的恶念,盯着那灯火通明处,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清狼狈不堪的模样。
40.深宫奔逃
宴殿内。
琉璃盏映着烛火,将宫殿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悠扬悦耳,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翩跹。空气中弥漫着佳肴香气与清雅熏香。
林清端坐于卫衍身侧,仪态端庄,谨守本分,目光低垂,偶尔在卫衍低声提醒或旁人敬酒时方得体回应。
身处高位,面对周遭或探究、或艳羡、或隐含不屑的目光,她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沉静。卫衍虽与宗室重臣应酬,余光却不时落在她身上。
宴至尾声,气氛正酣。
一名内侍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行至御座旁,俯身与昭帝耳语了几句。
昭帝原本威严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他微微抬手,乐声立止,舞姬翩然退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朕有紧急政务处理,众卿自便,尽兴。”
昭帝声音沉肃,未作多言,便起身离席。龙袍曳过地面,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中消失在殿侧门廊。
殿内气氛稍显凝滞片刻,很快又在管弦声中重新活络起来,只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揣测。
不多时,另一名内侍悄然行至卫衍身侧,同样低声禀报。卫衍听罢,墨眸微沉,显然这政务需他参与。
他侧身对林清低语:“父皇召见,我去去便回。你在此处安心等我。”
林清顺从地点点头:“嗯,殿下自去,我等你。”
卫衍离开半盏茶功夫,一名身着浅碧宫装的侍女悄无声息地上前,动作娴熟地为她面前空了大半的琉璃盏续上琼浆。
侍女低眉顺眼,动作轻巧,并未引起过多注意。
林清隐约觉得这侍女眼生,但宫宴上侍者众多,不便多问。为不显失礼,她端起杯盏,将盏中酒液饮下近半。
温热的琼浆滑入喉间,果香中似有一丝极淡的涩味,她只当是新酿的特性,并未深想。
琉璃盏中的琼浆尚余微漪,林清的目光仍停留在卫衍离去的方向。
一名身着靛蓝宫装的内侍悄然行至她案前,躬身低语,恰好只够林清一人听清,带着宫人特有的恭谨:
“公主殿下万安。太子殿下此刻正在西暖阁处理急务,一时半刻恐难脱身。特命奴才前来引您过去,说是有要事需即刻与您相商,请公主移步,随奴才来。”
林清闻言,心头微动,一丝疑虑悄然滑过心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卫衍离去的方向,廊道幽深,不见人影。
眼前的内侍垂首肃立,姿态恭谨,看不出丝毫异样。殿内喧嚣依旧,觥筹交错声萦绕耳畔。
或许真是突发了要紧事。
她抬起眼帘,对着内侍微微点头,面上维持着平静:
“有劳带路。”
话音落,缓缓起身。在周遭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沉稳地跟在那靛蓝宫装的内侍身后,朝着宴殿侧门灯火稍暗的回廊走去。
方才饮下的琼浆漾开一丝微热,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林清跟着内侍,穿行在幽深的宫道回廊。起初还偶有巡逻侍卫的身影,但随着七拐八绕,四周愈发寂静。
深秋晚风穿堂而过,非但未能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像裹挟着火星,激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燥热。
不对!这绝非寻常的闷热!是刚才喝下的酒!酒有问题!
林清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上涌冲散了部分燥意。她猛地顿住脚步,环顾四周,朱红的高墙在昏暗宫灯下显得格外压抑,脚下的路已偏离了主殿方向,正通往一片黑黢黢的园林深处。
引路的内侍步履未停,背影在晃动光影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鬼祟。
“公公。”
林清强自镇定,声音却因体内翻腾的热浪带上一丝微颤:
“太子殿下究竟在西暖阁何处?此地似乎并非通往西暖阁之路。”
内侍身形微微一滞,并未回头,声音却比方才更显刻板:
“公主稍安勿躁,抄此近路,即刻便到。”
敷衍的回答如同冷水泼入热油,林清最后的侥幸被彻底打碎。
体内的燥热如蛰伏猛兽骤然苏醒,疯狂流窜,一股难以启齿的空虚感自小腹升起,冲击着她的理智。
眼前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纱,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畔轰鸣。
逃!必须立刻逃!
林清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拔足狂奔!绣鞋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
“公主!”
身后传来内侍气急败坏的惊呼和追赶的脚步声。
药力却开始更汹涌地侵蚀她的神智,双腿像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视线阵阵发花。
意识在清醒与混沌边缘疯狂拉扯。一个踉跄,她重重地绊倒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
“嘶!”
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皮肉痛楚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顾不上看迅速渗出血丝的伤口,她拼尽全身力气,用手臂撑起身体,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朝光亮处跑!
41.浴池
身后的追赶脚步越来越近,就在林清感觉快要被药物的灼热彻底吞噬时。
前方回廊转角,一道身影疾步而来。正是处理完政务,折返寻找她的卫衍。
“卫衍!”
林清用尽力气呼喊,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耗尽,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朝着前方扑去。
卫衍反应极快,在她即将扑倒的瞬间,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
肌肤相贴,怀中的人儿滚烫得惊人,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高热。她紊乱的呼吸带着灼热喷在他颈侧,那双眸子此刻水光潋滟,迷蒙一片。
抬眸扫向林清奔来的方向,昏暗宫道尽头,内侍身影早已仓惶消失于拐角。
他侧首对着紧随其后的随从下令:“去传召太医到东宫,再安排几个人去追查。”
不再迟疑,俯身一手抄过林清的膝弯,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我们先回府。”
车厢内,卫衍将林清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厚软锦褥的座位上,却并未松开怀抱。
她此刻小脸潮红,双眸紧闭,长睫湿漉漉地颤抖,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热……好难受……”
林清娇软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滚烫的指尖胡乱扯着自己的衣襟,金线盘扣被她扯得绷开,素绢中衣领口凌乱,露出一截泛着粉意的锁骨。
“卫衍,帮帮我……”
她喉间溢出破碎呜咽,意识模糊地往他微敞的衣襟里钻。
“别乱动,快到了。”
卫衍裹着压抑的喘息贴在她耳畔,手臂收紧,将她作乱的手牢牢禁锢在胸前。又扯过玄色外袍将她裹紧,掌心隔着衣料重重按在她后腰,阻止她无意识的磨蹭。
车厢因疾驰微微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引得她发出带着泣音的嘤咛。
“呜……求你了……”
她仰起潮红的小脸,水眸涣散地望着他,被药性逼出的泪珠滚出眼眶。
他喉结剧烈滚动,强压下欲念,手掌顺着她的脊背轻抚,俯首含住她耳垂哑声哄道:
“再忍一忍,回府就给你。”
疾驰的马车终于在太子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卫衍抱着蜷缩在怀中的娇躯,步履如风,径直朝着设有温汤的浴池而去。
浴殿内水汽氤氲,暖玉砌成的巨大浴池蒸腾着湿润热雾。
卫衍将她轻轻放在浴池边缘光洁的暖玉台上,正要解开她的衣衫,林清却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缠了上来。
“好热……不要走……”
她急促地喘息着,声音破碎沙哑,滚烫的脸颊胡乱蹭着他的颈侧和下颌。
“我不走。”
卫衍利落地解开两人身上的束缚,便将娇躯抱离暖玉台,一步一步,踏入氤氲着暖雾的浴池。
“唔……”
温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上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慰藉。她仿佛濒死的鱼终于入水,但身体却仍渴求着更深的救赎。
林清再也无法思考,仅凭本能驱动。藕臂缠上他的脖颈,唇瓣如纷乱雨点,毫无章法地印上他的下颌、喉结、紧抿的薄唇。
然而,这还不够。
体内的空虚感,需要更实质的填满。
林清湿漉漉的指尖猛地攥住卫衍的手腕,牵引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向腿心。
“这里,好难受……”
氤氲水汽中,她仰着小脸,湿漉漉的眼睫下眸光涣散,嗓音破碎又委屈。
卫衍呼吸猛地加重,掌心覆上微微鼓起的丘壑,用掌根不轻不重地碾住顶端那颗珠核。
“呜啊——!!!”
林清腰肢触电般弓起弹起,脚趾在池底玉石上蜷缩抠挠。花穴入口因刺激绞紧,反而挤出更多滑腻蜜液,在温热的池水中晕散。
“是这儿?”
他哑声问,拇指指腹抵着颤巍巍的蕊珠,忽重忽轻地画起圈来。
“嗯…嗯揉…揉那里……”
她呜咽着腰肢向上弹挺,急切地追逐着手指,双腿也在水中无助地蹬踹,搅起哗啦水声。
他眸底翻涌的暗火几乎要将池水煮沸。屈起食指,用指关节代替拇指,更加用力顶压住肿胀的小核。
“啊——!!”
卫衍紧锁着她失神的小脸,看着她痛苦与欢愉交织的神情。中指借滑腻春潮和池水的润滑,轻而易举地破开花唇,挤入紧致滚烫的甬道入口。
“呃嗯……”
突如其来的填满感让林清喉间溢出短促的抽气。
他的手指并在入口处那圈柔韧的媚肉上打着圈揉按,感受它饥渴的吮吸。指腹纹理刮过内壁褶皱,带来一阵阵让林清头皮发麻的酸痒。
“里面好痒呀……”
她难耐地扭动腰肢,迷蒙的水眸盈满泪水,委屈又无助地望着他,仿佛在控诉他为何不给予更多。
“别急。”
卫衍的安抚如同魔咒,同时,手指开始向甬道深处推进。
42.情迷意乱
媚肉立刻裹缠住手指,试图将带来慰藉的异物吞得更深。
“要深一点。”
她双腿在水中缠上他劲瘦的腰身,足跟抵着背肌。
“嗯。”
卫衍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另一只揽着她腰背的手,滑到她浑圆挺翘的臀瓣上,用力揉捏,手指骤然开始迅疾抽送。
氤氲的浴殿内响起池水晃动的哗啦声,手指指节弯曲,刻意刮过内壁那处凸起。
“啊啊…弄那里…要…要尿了……呜呜……”
林清被刺激得全身紧绷,花穴深处传来痉挛,一股暖流伴随着快感猛地涌出,浇淋在他作乱的手指上。
卫衍抽出手指,带出一缕缕蜜液,垂眸看着眼神涣散的娇躯。
短暂的高潮只是杯水车薪,空虚感在短暂的释放后,又更汹涌地反扑上来。她几乎立刻又开始难耐地扭动,小手胡乱地向下探去。
“呜还要……给我……”
她的声音带着被情欲彻底支配的哭腔,指尖抚上他早已蓄势待发的昂扬。
卫衍喉结重重滚动,发出一声闷哼。他猛地托起她虚软的腰臀,将滚烫的欲望抵住花穴入口。
他精悍腰腹发力,借着池水的浮力和润滑,沿着湿滑甬道长驱直入!
“呃!”
粗硕的灼热没有丝毫缓冲,带着近乎凶狠的力道,顶开湿濡泥泞的花径,直捣最深处的花心,池水在他贯穿的冲击下炸开,水花四溅。
“呜太…太深了……”
林清被撞得眼前发白,瞬间撑裂的饱胀感让她本能地想退缩,可深植骨髓的药性却在掀起更凶猛的情潮。
“不是哭着要吗?”
卫衍喘息粗重,额角青筋贲张。托着她臀部的大掌用力向下一按,让两人嵌合得更深,随即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抽送。
“啊啊…慢…慢点…受不住……呜……”
哭喊被撞得支离破碎,每一次凶顶入都像要把身体捣穿,快感电流伴随着被撑至极限的微痛,从交合处炸开。
短暂的酸胀过后,是更深的饥渴。
双腿在他腰后绞缠得更紧,开始极力迎合着深入的节奏。
“呃…顶到了…啊啊……”
甬道深处凸起的软肉被粗硕的顶端狠狠碾过,酸麻快感立刻混着药性带来的痒意炸开。
“还痒吗?”
卫衍咬上她耳垂,沙哑的嗓音裹着情欲,故意碾在那一点重重捣弄。
“啊啊——!嗯……是这里!”
林清被顶得神魂俱颤,花穴贪婪地绞紧侵入的硬物,空虚的痒意暂时缓解。
“再荡一些,叫给我听!”
卫衍喘息着,放缓了抽送的节奏,只将昂扬的灼铁楔入花心最深处,恶意地碾磨着那处让她发疯的软肉。
“呜…别…别停……”
她扭动着腰臀,像濒死的鱼徒劳地追逐那点慰藉,药性与快感交织成火焰,烧尽所有理智,只剩下原始的渴求。
她仰起情迷意乱的小脸,涣散水眸望着上方紧绷性感的脸,哭吟终变成放浪的哀求。
“嗯啊——给…给我!用力…用力弄我!卫衍…求你…弄死我……啊!”
他腰胯猛地顶撞,温热的池水随着他腰胯狂野的耸动激烈晃荡,哗啦作响的水声却盖不住林清破碎的哭吟。
“呃啊——!顶、顶穿了呜……”
宫口软肉被粗硕的顶端一次次撑开、撞击,带来一种近乎撕裂的极致酸胀。
“咬得这样紧…嗯……”
卫衍低低喘息,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混入池水。
“呜嗯…要、要坏了…里面…里面被你捣烂了……”
林清意识涣散,语无伦次地哭喊,花穴深处传来失控的痉挛,宫口死死箍住作乱的硕大顶端,一股滚烫的蜜液从两人紧密交合处涌出混入池水中。
他深陷在甬道的阳根,如同脱缰的凶兽,开始了更为狂野的冲刺。
“啊啊啊——!!!”
林清被撞得只剩下高亢尖叫。每一次贯穿都凶狠地凿开层层迭迭吮吸的媚肉,碾过敏感的凸起,直捣入来不及闭合的宫口。
灵魂深处炸开白光,如海啸般的快感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灭顶的痉挛来得猝不及防!
她纤薄的后背猛地反弓,深处骤然爆开一股灼烫的洪流,浇淋在正凶狠抽送的巨硕顶端。与此同时,内壁的媚肉以惊人的力道疯狂地缩夹,贪婪地吸吮着深埋其中的滚烫硬物。
“呃!”
突如其来的绞吸,让卫衍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猛地将深埋的柱体向外抽出,粗硕的顶端擦刮着敏感湿滑的内壁,滚烫白浊在抽出的瞬间失控喷涌,甬道残留的几缕被痉挛的媚肉死死绞住,另一部分则随着他的动作尽数释放在氤氲的池水中。
他垂眸,染着情欲的墨色瞳孔映出她潮红迷离的小脸,掌心抚上她的脊背,将娇躯更深地按向胸膛。
池水晃荡,淹没了所有痕迹,却淹没不了她体内再次疯狂叫嚣的药性与渴望。
43.宫交
氤氲热气重新聚拢,将两人包裹。
林清脱力地趴在卫衍胸膛上喘息,体内蛰伏的药性再次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清明。
“呜…又、又来了……”
她难耐地扭动,深入骨髓的痒意和空虚感,比之前更加磨人,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血脉里啃噬,急切地需要更彻底的填满,才能稍解煎熬。
“里面还是好痒……”
手指在他胸膛抓挠,呜咽带着绝望的泣音。
卫衍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方才释放的欲望,因她的扭动而苏醒、贲张。滚烫坚硬的硕物浸在温水中,抵着她小腹彰显存在感。
“转过去,趴好了。”
他的嗓音带着情事方歇后的慵懒沙哑,手掌轻轻按上她肩头,迫使她离开自己的胸膛。
林清顺从着这股力量,被半推半抱着,踉跄地转向浴池边缘。
光滑的暖玉池壁触手微凉,她伸出双臂,绵软无力地撑在上面,上半身微微前倾伏下,圆润小巧的胸在水面微微晃荡。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紧密贴合上来,胸膛紧压着林清的脊背,用体温熨烫着她。一只大手握住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娇躯牢牢固定。另一只手则顺着腰线向下滑去,分开微微颤抖的双腿,托住她的小腹下方,迫使圆润臀瓣抬得更高。
“嗯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硬物借着未退的湿滑春潮,再次长驱直入。这一次目标明确,径直破开柔韧湿热的媚肉,捣向最深处的宫门。
林清浑身剧震,脚趾在池底蜷缩抠紧。饱胀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直接,宫口直接被滚烫硕大的顶端狠狠撑开,酸胀混合着奇特快感席卷全身,让她头皮发麻,眼前阵阵发黑。
“顶!顶到宫里面了!呜……”
她破碎地哭泣,身体却将娇嫩花心更深地迎向身后。空虚被瞬间填满,直接顶弄宫蕊的强烈刺激,几乎要让她闭过气去。
卫衍满足地闷哼,小小的宫胞此刻正以惊人的力道咬住顶端,带来酥麻快意。双手牢牢掐住她的胯骨,开始了新一轮深入的征伐。
“唔!啊——!太……太深了!撑……撑破了……呜……”
林清被撞得语无伦次,只能无助地摇着头,绝望承受如此激烈的宫交。
粗硬的顶端每次都精准凿开宫门,碾着宫颈戳在宫壁上,抽带出子宫深处部分黏腻的蜜液,而更多的蜜液往往来不及涌出,就被紧随其后的贯入尽数捣回深处。
“嗯……贪吃的小东西。”
卫衍俯身,惩罚性地咬上她圆润的肩头,留下暧昧痕迹,粗重喘息喷在她颈侧,腰胯的动作却越发凶狠迅疾,每一次都力求将欲望深深埋入痉挛的穴心,彻底捣烂蚀骨的痒意与空虚,将她送上更彻底的情欲深渊。
花径内那处凸起的敏感点被磨得红肿,小腹深处酸胀不堪,被反复顶开的宫口更是敏感得发颤,每一次撞在痉挛的宫壁上,都让她抖如筛糠。
可深处的空虚却像无底洞,越是填满,越是渴求更粗暴的碾磨。
她哽咽着,生理性泪水一滴滴落进浴池,一只手从池壁滑落,死死捂住自己不断抽搐的小腹。子宫深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如同有只无形的手在揉捏攥紧,试图锁住肆虐的硬物,却只换来更剧烈的酸胀和渴望。
她捂着小腹抽泣的样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偏又带着一种倔强承受的执拗。
卫衍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与她一同感受到小腹皮肉下,子宫被自己一次次贯穿带来的震颤。
“怎么就这么可怜……嗯?”
他低沉的语调,像是在心疼她此刻被情欲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脆弱姿态,身下却又是一记凶狠的深顶。
“呜…呃…里面…磨肿了…可还是…呜…还是要……”
她语无伦次,破碎的哭腔尽是绝望。
“嗯…清清里面很厉害……”
卫衍喉间溢出性感喘息,声音也沙哑得厉害,粗硕顶端,在子宫里又狠又重地碾磨起来,顶得娇泣声拔高变调。
“呜啊啊——!!!”
包裹她小腹的手悄然滑下,探入两人紧密连接处的前端,重重按上那颗等待抚慰的蕊珠。
双重刺激如同电流猛击,林清瞬间剧烈弹挺。
“别怕,揉这里…是不是好受些?嗯?”
卫衍的唇贴在她耳廓,用指腹在珠核上或揉或捻,施以精妙又磨人的刺激,身下凶器依旧大开大合地贯穿她痉挛的花径,每一次没入都直捣得她魂飞魄散。
“呃…啊啊啊……”
林清已被快感彻底淹没,唯有用身体迎合给出答案。
卫衍加重了指尖揉搓蕊珠的力道,腰胯速度也加快,带起一阵阵尖锐又酥麻的快感。
温热的池水在激烈动作下哗啦四溅,氤氲水汽模糊了两人紧密交缠的身影。
“不!啊啊啊——!!”
她喉间迸发出尖锐的哭叫,即将失禁的羞耻与极致的快感交织,小手紧紧抓上他揉捻蕊珠的手臂。
一股失控的温热激流骤然从花径上方的小孔喷涌而出,清澈的液体混入池水,在她腿间荡开圈圈的涟漪。
就在痉挛绞吸与温热液流冲刷的刹那,卫衍低吼一声,将粗硕顶端抵在宫腔,一股股灼烫浓稠的白浊悍然喷涌灌注。
“呃……”
林清喉间只发出一声短促气音,瞳孔彻底失去焦距,整个世界骤然失去所有色彩与声音,只剩下宫腔内持续奔涌的滚烫。
她整个身体如同断线傀儡,绵软滑落。
44.夜半温情
氤氲浴殿内,余下水波轻轻拍打池壁的声响。
林清意识已沉入黑暗,眼睫轻颤,被反复贯穿的花径深处仍在痉挛收缩,绞缠着深埋其中的阳根。
卫衍胸膛起伏,粗重喘息喷在她颈窝,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感受子宫内传来间歇性的抽搐,销魂蚀骨的吮吸,勾得他喉间溢出压抑闷哼。
直到绞缠的力道渐弱,他才绷紧背脊,将粗硕欲望从湿红穴道中缓缓退出,蜜液混着白浊从红肿花唇间溢出,在池水里晕开丝缕暧昧的乳色。
他并未立刻将她抱离浴池,而是一只手就着温热水波的浮力托住她的腰背,让另一只骨大手探入水中,小心翼翼地拨开两片被蹂躏得嫣红微肿的花唇。
指尖循着湿滑入口打圈,轻柔探入甬道,细致地用指腹刮过内壁褶皱,柔软的媚肉感受到安抚,立即紧紧吮吸上来。
手指刮过花穴内壁那块凸起的敏感点,便引得昏迷中的林清发出低微模糊的嘤咛,细腰在他臂弯里扭动了一下。
指腹刻意在那块凸起的敏感软肉上加重摩擦、揉弄,甚至用指甲轻刮。
少女紧闭双目轻蹙着眉,红唇张合吐不出音节,身下粉嫩的小口难耐地翕动,好似在控诉里头作恶的手指,却是无济于事,只能抖着腰肢任由敏感点承受蹂躏。
卫衍凝视她因快感扭曲的小脸,指下以极高的频率地振动顶碾那块软肉,刺激花穴分泌出更多蜜液。
“呃嗯……”
带着哭腔的呻吟从她唇间溢出,花穴开始失控痉挛。
作乱的手指猛地从紧缩的甬道中抽出,随着她腰肢轻弹,一股温热暖流从深处喷涌,连同先前灌注在宫腔的白灼一并泻出,又迅速在池水的稀释下消散。
进行简单清洗后,卫衍托着她的腰踏出浴池,水珠顺着肌肤滚落,在暖玉地面洇开水渍。
寝殿外。
卫衍负手立于石阶前,月色倾泻肩头。
太医躬身低语:“禀殿下,公主已无大碍,只是药性强劲,恐反复高热,今夜需有人仔细照料。”
“嗯,今夜有劳。”
卫衍随即转身吩咐侍从:“来人,带王太医下去领赏,另外,去备车马妥送回府。”
太医谢恩后告退,脚步声渐远。
“出来吧。”
他并未转身,只对着虚空冷声开口。
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跪落阶下。
“查清了?”
“是。”
亲卫垂首禀报:“下药者为宴殿侍酒宫女,已供认受一名靛蓝宫装内侍指使。那人持端阳县主府令牌,命她在公主酒中掺入药粉。”
“派人去长公主府如实禀明来龙去脉,告诉他们若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亲卫领命,身影消散在夜色中。
卫衍伫立阶前,望向寝殿窗棂透出的昏黄烛光,抬步推门而入。
榻上的人睡梦犹自颦蹙,卫衍伸手,指腹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间。
到了后半夜,林清在混沌的睡梦中被一阵燥热唤醒,身体稍微动一下,便立刻感到难以言喻的酸痛。
她艰难掀开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昏黄烛光跳动下,一道熟悉身影就端坐在床榻边,此刻他正闭目养神,轮廓被灯火勾勒得有些朦胧。
卫衍竟然还守在这里。
林清想开口唤他一同歇息,然而,干裂的嘴唇刚翕动,喉间便涌起一阵干痒剧痛。
“咳…咳咳…嗯……”
压抑不住的干咳声,打破了寝殿的寂静。咳嗽来得凶猛,牵扯着酸胀的小腹一阵抽痛,让她忍不住蜷起身体,眼角也因剧烈的呛咳而逼出泪花。
咳嗽响起的瞬间,卫衍便睁开了眼,迅速起身,适时递上了一杯温水。
林清就着凑近的水杯,小口啜饮,待她饮尽,卫衍将空杯放在一旁矮几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可是难受得厉害?”
手背触及的肌肤依旧带着不正常的微热。
“浑身都痛,还有小腹也酸的厉害。”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往床榻内侧挪了挪,伸出虚软无力的手,指尖轻轻地揪住了卫衍的袖口,又道:
“殿下与我一同歇息。”
卫衍心头微动,由她牵着上了床榻,又将她微凉的手指裹进掌心,另一只手顺势探入锦被之下,隔着单薄的寝衣覆在她小腹上打着圈揉按。
“今夜折腾得狠了,我替你揉揉。”
掌心的热度和适度的按压确实缓解了部分酸痛,林清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试图再望一眼身侧之人,视线却被昏黄烛光晕染得愈发模糊,只余一片朦胧的光影摇曳。
沉重的困意漫涌,淹没意识,少女渐渐沉入无梦的昏睡之中。
45.疫病
翌日清晨,和煦晨光铺进寝殿。
卫衍已然起身,他动作极轻,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少女。
昨夜宫宴中途传来急报,南边某地突发疫病。与昭帝共商后,已决定由他启程赴南地巡察。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转身走回榻边。林清依旧侧身蜷缩在锦被里,呼吸均匀绵长,清丽的小脸大半陷在枕间。
卫衍在榻边坐下,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发丝,低声唤道:
“清清。”
睡梦中的人儿长睫小幅度地颤动了几下,才发出了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
“……嗯?”
“南边有紧急疫报,需我亲自走一趟。你在府中安心休养,万事有我安排的人照看。”
他言简意赅,顺势用掌心包裹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
林清意识仍困顿,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掌温热,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后,下意识轻轻回握了一下,像某种确认,含混地应了一声:
“嗯,知道了……”
话音落下,便再次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卫衍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并未再多言,只是仔细替她将被角掖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室,将一室静谧留在晨光之中。
—— 转眼间卫衍离京已五日。
林清起初尚能静心休养,读书、习字、侍弄花草,但时日一长,心中也难免寂寥,也不知卫衍何时能归京。
庭前梧桐又落了一层金叶,她只觉府中实在无趣,便唤上两名侍女,备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出了门。
林清隔着纱帘望向车外,街市上商贩的叫卖声、孩童嬉笑声交织成鲜活的烟火气,驱散了郁结。
马车停在书肆旁,林清戴上帷帽,带着侍女步入店内。
墨香盈室,她正俯身翻看一册水经注疏,忽闻身后响起温润带笑的嗓音:
“公主殿下好雅兴。”
林清脊背微僵,缓缓转身。隔着轻纱,只见悦王卫泓执扇而立,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风度翩翩,眼底笑意如三月春水。
“悦王殿下。”
她依礼微福,帷帽垂纱随动作轻晃。
“真是巧遇。太子殿下南下巡察疫病,公主一人在府中难免寂寥,出来走走也好。”卫泓语气关切体贴。
“劳殿下挂心。”
林清与他并不熟络,只是礼貌谢过。
卫泓也不甚在意,自顾踱步至她身侧,随手拿起她方才翻阅的书册:“此书考据精详,公主慧眼。”
随即折扇轻点书页上一处地名,若有所思道:“南地……听闻疫区情势焦灼,太子此行归期恐难预料……”
林清呼吸微微一窒。卫衍只道“紧急疫报”,从未提过“情势焦灼”。
她强压下心头波澜,只淡淡道:“殿下心系黎民,自会妥当处置。”
“公主说的是。太子智勇无双,定能化险为夷。”
卫泓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笑意温煦依旧。他放下书册,似随口提议:“鹤云楼新进了江南厨子,听说手艺甚妙,公主若得闲,不如让本王做东,也算替太子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殿下美意。”
林清微微后退半步,划出无声的界限,语气恭谨,却带着疏离:“只是府中尚有庶务待理,不便久留。”
“既如此,本王便不扰公主清净了。”
卫泓只遗憾般轻叹,侧身让开通道,折扇优雅一展。
“秋凉风急,公主珍重。”
林清颔首告辞,步履平稳地走出书肆。直至登上马车,帘幕垂落隔绝外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车窗外,卫泓的身影仍立在书肆檐下,遥遥望向她车驾的方向,唇边那抹温润笑意,在秋阳下显得意味深长。
—— 泥泞小道上,卫衍常服沾染了污秽与血渍。一群形容枯槁的病人,如被丝线牵引的傀儡,伸着乌黑溃烂的手臂,踉跄向他围拢。
空气中浓重的药味混着腐烂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卫衍!”
林清惊惶呼喊,想冲过去,双脚却像陷入泥潭般沉重。
卫衍回头。月光下,往日沉静的墨眸,竟蒙上了一层死气。他张了张嘴,却呛咳出刺目鲜血。
林清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即将抓上卫衍的手臂!
“别——!!”
林清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寝衣,她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上岸。
梦境中画面刻在脑海,挥之不去。她掀开锦被,赤足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夜露的湿意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梦魇的窒闷。
卫衍是否真的深陷险境?梦境难道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忧虑如藤蔓疯长,她就这样倚着窗,望着远处直至天际现出第一缕鱼肚白。
46.赴南地
林清倏然转身,决定不能就这样在府中枯等。
穿戴整齐,她径直出寝殿,院中梧桐叶落,亲卫正肃立阶前,见林清到来,立即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林清开门见山:“我要到南地找殿下。”
亲卫面色沉稳,并无太大意外。他再次躬身,语气恭敬却坚定:“南地疫病凶险,殿下临行前吩咐照料好公主,卑职万不敢让您以身涉险。”
“他在外奔波劳碌,我京中亦无法安枕,你且安排护送我南下。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话已至此,亲卫沉默片刻,最终单膝跪地:
“属下遵命。”
—— 京郊官道,一辆马车驶过,左右各是一列精卫护送,所过之处卷起阵阵黄尘。
“公主,前方不远有个岔口,可稍作歇息。”
驾车的亲卫隔着车帘低声道。
林清掀开侧帘一角向外望去。日头西斜,将路边树丛拉出长长的影子。目光忽被不远处草丛中的一抹暗色吸引,似乎是件粗布衣裳。
“停车!”
她立刻吩咐。
马车应声缓缓停住,亲卫利落跃下,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环视后,才快步走向草丛。
“公主,是个孩子。”
亲卫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林清快步上前,只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蜷在枯草丛里。她伸手探向小女孩的额头,触手滚烫。
“她烧得很厉害,先带上车吧!”
林清声音带着焦急,抬头看向亲卫。
亲卫脸上仍有迟疑:“公主,此地离疫区已近,这孩子来历不明,症状又……恐有疫病之嫌。”
“若真是疫病,将她弃之荒野,她必死无疑,若只是寻常热症,我们便救了一条性命。”
亲卫依言上前,将小女孩抱起。
一行人在岔口稍作休整。林清从随行备好的水囊里倒出些清水,用布巾蘸湿,轻轻擦拭女孩干裂的嘴唇,又试图一点点喂入她口中,女孩无意识配合着吞咽了几下。
因料想疫区凶险,出行前她特意备了一些常用药材和几本医书,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一名亲卫立刻从行囊中找出药箱和包裹好的药材,连同水囊一并递入车内。
林清快速翻动医书,目光在“高热不退”、“邪气侵体”等条目间搜寻,拣出几味需要的药材:黄连、黄芩、连翘……
车外,亲卫熟练支起简易炉灶,不一会儿,微苦的药香随袅袅升腾的热气弥漫开,夹杂着柴火的气息,在渐浓的暮色间飘散。
给小女孩喂过药后,马车向着南方行驶。直到第二日退烧的小女孩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
林清将水囊递至她干裂的唇边。
女孩怯生生啜了几口,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姐姐……”
“你叫什么?家在何处?”
“阿桐…叫阿桐。”她蜷缩着攥紧衣角,又开口:“爹娘死在逃荒路上了…只剩我…”
林清轻拍她颤抖的脊背:“别怕,先随我们同行。”
阿桐将脸埋进林清衣袖啜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 午后日头穿透灰蒙蒙的云层,勉强照亮前方。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苦涩药味。
亲卫勒住缰绳,马车停在一顶稍帐篷前。帘子被一只沾着泥污的手掀开,一道身影大步跨出。
正是卫衍。
他眉头深锁,正对着身边一名医官吩咐着什么。
林清几乎是立刻跳下马车,脚步有些踉跄地向他奔去。
“卫衍!”
卫衍倏然转头,墨色的眸子在触及林清身影的刹那,翻涌起惊涛骇浪的情绪。
“清清?!”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林清。
“太胡闹了!”
他的声音胸膛里震出,带着连日疲惫积压的焦灼和后怕,却刻意压低了音量,“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若染上疫病,若路上稍有差池……”
“可是,我很想你,很担心你……”
林清仰起脸与他对视,眼中水光盈盈。
责备的话一下子噎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收紧了环抱住她的手臂,确认她安然无恙地在自己怀中。
良久,头顶才传来一句。
“我也很想你。”
卫衍稍稍将她松开些,才注意到马车里探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
林清寻着他的目光回头,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解释道:“我们在京郊岔口发现的她,当时发着烧昏迷不醒,我不能见死不救。”
卫衍听着,审视的目光再次看向阿桐,小女孩吓得浑身一哆嗦,小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片微微晃动的车帘。
“你可知此地已是疫区边缘?”卫衍的声音压得更低,“来历不明,症状不明,你也敢带上她同行?”
“我给她喂了汤药,退烧了,这一路过来也未见其他症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马车方向,声音放缓了些,“既已同行,便暂留此处。莫要随意走动,待医官看过再说。”
47.梦前世
医官仔细检查了阿桐的脉象和舌苔,又询问林清路上照顾的细节,最后松了口气,禀明阿桐只是寻常热症。
“此处条件简陋,先护送公主与这孩子前往县衙后院安置,再派两名稳妥的仆妇过去听候差遣。”
“是!属下遵命!”
亲卫统领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走吧。”
卫衍牵起林清的手,带着她走向马车。阿桐被一名亲卫小心地抱上了车,怯生生地依偎在林清身旁。
马车驶向县城,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
县衙并不算气派,马车未在大堂停留,直接绕行至后衙。这里相对安静,是县令及其家眷的居所,如今也被临时征用。
厢房已收拾妥当,两个穿着干净布衣、举止稳重的仆妇垂手侍立在门边。亲卫将阿桐安置到隔壁的房间。
卫衍牵着林清进屋,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家具虽不华丽却也实用。
林清踏入屋中便等不及开口询问:“殿下,疫病之事进展如何了?”
卫衍面色有些凝重,开口道:“是鼠疫,患者症状呈现高热战寒,大腿根部、腋下、颈部有肿块。病症来势凶猛,若感染数日内不及时医治便会危及生命,目前还未寻到完全控制疫病的法子。”
林清听了心下一紧,想到来时见到的萧条景象,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楚无力。天灾人祸,最终受苦受难的总是百姓。
“鼠疫凶险,”她攥紧了卫衍的袖口,指尖微微发凉,“千万要顾好自己。”
“嗯,放心。”卫衍沉声应道。
目光扫过她眉宇间残留的一丝疲惫,语气放得更缓:“你一路奔波,先在此处好生歇息。县衙后院已安排妥当,仆妇会照顾起居。那个孩子既无大碍,也让她安心静养。”
他的视线在隔壁房间的方向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疫区事务繁杂,我需前去再议对策,有事随时差人寻我。”
他指尖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 接下来的几日,林清都早早便起身,去了医治病患的集中地。
集中点条件艰苦。空旷的大院打通了几间屋子,地上铺着草席或薄褥,病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咳嗽声此起彼伏。
她的身影连日都忙碌,穿梭于病榻间,给病患喂药、擦拭降温。
这里用草席裹着抬走的尸体近半,角落里还有位母亲紧紧抱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孩子不肯松手,无声地流泪。
接连几日在病患集中地目睹人间惨剧,她只能将精力全部投入到照顾病患上,喂药、擦身、安抚,机械地重复着,只有这样才能稍缓目睹生命在眼前不断消逝所带来的窒息感。
然而,身体终究无法承受这份沉重与疲惫。在一个午后,她终是病倒了。
—— 林清做了个很长的梦,好久以前她的父皇是个闲散王爷,会抱着小小的她在肩头逗弄,母后则在一旁温柔含笑,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可在几年后堇国衰败,父皇接过风雨飘摇的国家成为一国之君。
后来摇摇欲坠的堇国归顺昭国,她嫁给了卫衍。与他共同经历朝堂诡谲、边境烽烟。
光影流转,是他们在春日共赏繁花,在夏日泛舟游湖,在秋日策马西山,在冬夜围炉手谈……温暖的日常,构成她生命中最为安稳厚重的底色。
几年光阴飞逝,在她二十四岁那年便已行至生命尽头,太医们只摇头叹息。
“清清,别走…再陪陪我……”
她想开口安慰他,却再无一丝力气。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黑暗持续太久,久到她忘却所有。
当意识再次朦胧浮现,她已转生到现代,有了新的家人。
—— 眼角一滴泪滑落,剧烈的咳嗽将梦境彻底震碎。她艰难睁眼,视线里是模糊简陋的厢房屋顶。
“感觉如何?”
守在身旁的卫衍倾身向前,一只手迅速覆上她的额头试探温度。
林清撑坐起身,用尽全力环住卫衍的腰身,脸颊深深埋进衣襟里。
“卫衍。”
“我在的。”
卫衍的手臂立刻收紧,掌心在她后背缓慢轻抚。
“我梦见我们完整的前世。”
林清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后来我转生到新的世界,忘记了所有,也忘了你……”
卫衍的指节抚上她脸颊,拭去泪痕,动作轻柔得近乎珍重,只问她:“在新的世界过得可还好?”
林清闷闷的应了声。
“那便够了。无需愧疚,若我在,定会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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